次日早晨。柏木走出自家公寓去警局上班。就在這時……

“您是荻窪警署保安課的柏木英治巡查部長吧?”

一位陌生男子突然上前搭話。此人大概三十歲上下,身材高瘦,鼻梁挺拔,五官精致,有一雙修長而清透的眸子。

“請問您是哪位?”

“非常抱歉打擾您上班了,在下是密室收藏家。”

“密室收藏家?”

柏木目不轉睛地盯著男子。他好歹是個刑警,自然聽說過“密室收藏家”的大名。沒人知道密室收藏家姓甚名誰、從事什麽本職工作。一旦有偵探小說裏常見的密室殺人案發生,他便會悄然出現在案發現場或搜查本部,了解案情的詳細情況。如果密室收藏家隻是個普通的怪人也就罷了,問題是,國家地方警察本部會打電話給搜查本部,要求所有人全力配合他。

“聽說前天發生在荻窪的密室殺人案中,您是最後一個目擊到兩位被害人的人,也是遺體的第一發現人。能否請您詳細講一講案發時的情況?”

“我是保安課的人,沒有參與這起案件的調查工作。如果您想了解案情,應該去找搜查本部,找我可沒什麽用。”

“我自然有這個打算,但我想先向您了解情況,然後再去搜查本部。”

“如果您還沒去過搜查本部,那您怎麽會知道我是最先發現遺體的人呢?而且,您是怎麽查到我的住址的?”

男子微笑道:“因為我是密室收藏家。”

說了等於沒說。

“還請您全力相助。”說完,男子深鞠一躬。

一個衣著整潔、形貌俊朗的男人,對著一個凶神惡煞的彪形大漢鞠躬,這光景著實詭異,惹得行人紛紛投來不可思議的視線。柏木很是尷尬,趕忙說道:“好吧,我告訴您就是,您快起來。”

柏木從新宿的偶遇講起,還說到第二次見到少年與少女時的情況,以及之後發現遺體時的種種,還有從江藤警官那兒聽來的司法解剖結果。

聽完柏木的一席話,密室收藏家輕描淡寫地說道:“真相大白了。”

柏木瞠目結舌。莫非這位密室收藏家光靠這些,就能輕而易舉地解決警方苦苦調查數日卻沒有絲毫進展的奇案?不可能!他還大放厥詞說“真相大白”?自恃過高也得有個限度啊。

“我想去荻窪警署的搜查本部一趟,不知您是否願意與我同行?”此人若想在搜查本部披露他的奇思妙想,貽笑大方,那是他的自由。

“行啊。”柏木答道。他正要朝公交車站走去,密室收藏家竟說:“打車去吧。”說完便招手攔下一輛路過的出租車。出租車停了下來,車門緩緩開啟。這時,柏木察覺到車上的司機有點眼熟。

“啊,你不就是那天載過我的司機師傅嗎?你還記得嗎?兩個月前我在新宿站東口打過您的車,送一男一女兩個高中生回家。”

司機一看到柏木,便諂笑道:“是那天的警官啊。”

就在這時,柏木目睹了一幅驚天動地的光景。密室收藏家冷不丁地對司機說:“你就是殺死那兩個高中生的凶手吧?”

柏木一臉茫然。這人在胡說什麽呢?他腦子是不是有問題?

誰知,更令人吃驚的事情還在後頭。司機臉色驟變,想立刻發動出租車逃跑。密室收藏家並沒有被他甩掉,而是坐上副駕駛座,用手點住驚慌失措的司機的脖子。片刻後,司機的身子癱軟下來,真是不可思議。隻見密室收藏家踩下刹車,讓出租車停下。

柏木這才回過神來,湊近一看,司機已不省人事。

一位年輕的巡查從附近的派出所及時趕到。在巡查的幫助下,柏木將暈厥的司機抬進派出所。既然司機想逃跑,就說明他是做賊心虛,殺死鬼頭真澄與筱山薰的應該就是他。可警方還沒有找到證明司機行凶的證據,隻能先以“妨礙公務”以及對密室收藏家“殺人未遂”的嫌疑將其逮捕。

柏木對尚未恢複意識的司機報出他的罪名,用巡查提供的手銬將他牢牢銬住,再將他撂在值班室的榻榻米上。之後,他致電荻窪警署,將凶手落網的消息告知搜查本部。

密室收藏家險些葬身車輪之下,卻麵不改色,仍舊帶著儒雅的微笑。他不過是碰了一下司機的脖子,就讓司機暈厥了這麽久,莫非他還會某種功夫?

巡查本想為兩人泡壺茶。見狀,柏木說道:“你不用招待我們,忙你的去吧。”說完便將巡查請回了辦公室。

他與密室收藏家落座榻榻米,中間隔著昏迷不醒的司機。

“搜查本部的人要過一會兒才來。能否請您解釋一下,司機是如何在我和同事們的眼皮底下出入筱山家的?您又是怎麽判斷出這個司機就是凶手的?”

“本案的第一個突破口,就是‘雨’和‘電話’。”

“雨和電話?”

“筱山薰在案發當天下午三點給姨母菊子打過電話,並在電話裏說,‘我這邊開始下雨了。阿姨,您那邊呢?’這句話引起了我的注意。”

“怎麽了?”

“案發當天下午,您一直在監視筱山家。您告訴我,雨是從三點十分開始下的。但筱山薰在筱山家打電話時還是三點,當時應該還沒有下雨才對。”

柏木頓感醍醐灌頂。還真是!

“這意味著什麽呢?我想到了四種可能性。”

“四種可能性?”

“是的。第一種可能性,您的證詞出錯了,雨並不是從三點十分開始下的。”

“我的證詞出錯了?您的意思是我在撒謊嗎?”

密室收藏家微笑著搖了搖頭:“不,您沒有必要篡改下雨的時間。我的意思是,您的手表可能快了十分鍾,於是您誤以為下雨的時間是三點十分,而不是三點。”

“不可能!那天早上我特地在廣播台報時的時候給手表上了發條,時間肯定準。”

“那麽讓我們再看第二種可能性。菊子的證詞是不是有問題?也許薰的電話是三點十分打來的,但她誤以為接電話時是三點。”

“可菊子說得很清楚,她是在廣播台的古典樂節目剛開始時接的電話。所以電話的確是三點打的,不會有錯。”

“沒錯。所以她也不可能搞錯接電話的時間。”

“那……莫非菊子撒了謊?”

如果菊子撒謊,筱山薰所處的密室便不再成立。薰在兩點半密室成立之前就被人捅死了。隻要這麽想,一切都說得通。

誰知,密室收藏家竟搖頭答道:“不,她沒有撒謊的動機。警方已經把這個可能性推翻了。”

“是哦……”

“第三個可能性是筱山薰撒了謊。打電話時明明還沒有下雨,但筱山薰謊稱自己那邊開始下雨了。”

“可……筱山薰何必撒這種謊呢?”

“正如您所說,筱山薰沒有撒謊的必要。那就隻剩下第四種可能性——在筱山薰打電話的地方,雨的確是從三點開始下的。”

“啊?”

“也就是說,筱山薰在三點打的那通電話,並不是從筱山家打出的。案發當天下午三點,筱山薰並不在筱山家,而是在另一個地方。”

“下午三點時在另一個地方?怎麽可能!我親眼看到筱山薰在下午兩點進的家門,難道她回家之後又出門了?兩點半前,沒人守著筱山家的後門,她的確有可能在不被我看到的情況下悄悄溜出去。可兩點半後同事們都到位了,她不可能在兩點半之後溜回來。我五點時在筱山家的會客室發現了筱山薰和鬼頭真澄的遺體,如果筱山薰下午三點時身在別處,她要如何在五點之前回到筱山家?難道我和我的同事都把她盯漏了?難道您覺得我們都在撒謊嗎?”

“不,我並沒有這麽想。您和您的同事都是經驗豐富的老刑警,不會看漏,更沒有動機撒謊。”

“那請您告訴我,筱山薰是如何在五點之前回到筱山家的?”

柏木很是不解。密室收藏家到底在想什麽?凶手如何在柏木和其他警官的眼皮底下出入筱山家,這已是個不解之謎,可這位密室收藏家又給警方多加了一個謎題——薰是如何回到筱山家的?他再這樣天馬行空下去,這起案件豈不是會愈發撲朔迷離?

“薰在下午三點給菊子打了電話。從三點到五點,走進筱山家的人隻有鬼頭真澄一個。既然如此,唯一說得通的可能性就是,薰以‘鬼頭真澄的身份’進入了筱山家。”

“薰以鬼頭真澄的身份進入了筱山家?”

柏木啞口無言,隻得直愣愣地望著密室收藏家。他不禁心想:這人的腦子是不是真的有問題?

“此話怎講?難道筱山薰假扮成了鬼頭真澄?怎麽可能!您沒見過他們,您要是見過,就不會這麽想了。筱山薰是個身材嬌小的少女,鬼頭真澄則是人高馬大的少年。兩人的長相也是截然不同。筱山薰怎麽可能喬裝打扮成鬼頭真澄?”

“不,我並不覺得筱山薰喬裝打扮過。我的意思是,走進筱山家的其實是筱山薰,但在您看來,那個人是鬼頭真澄。”

“啊?”

“您認定少年名叫鬼頭真澄,少女名叫筱山薰。但事實正相反,其實死去的少年名叫筱山薰,少女的名字才是鬼頭真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