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隔壁老太爺房裏討了張床凳來,這會兒她擠在上頭,盤起腿正好夠坐一個她。
原先想得好好的,就暫時先冷冷他,不管他說什麽她就睡床凳上。
誰承想,他直接不回來了。
他生氣了嗎?
陪著自己出生入死的,她還對人那麽絕情。
轉念一想,那可是蕭珩啊,他哪是這種人。他隻會怨怪自己,壓根不會對她撒氣。
薑念重重歎口氣。
早知會有這麽為難,那日夜裏,也不該那麽輕易應下那一聲。
就在這時,風雨聲混雜中,忽然傳來重物墜入水裏的悶響。
她立刻警惕起來。
不是吧,他不會就這樣想不開,因為自己冷落他,跳河裏去了吧?
想來是不大可能的,可越想越不經想。
薑念寢衣也來不及換,胡亂裹了衣裳,來不及找傘就冒雨下樓去。
江上浪大,帶動船身輕輕搖晃。
薑念很快被糊了滿麵的雨水,下到一樓,發覺正有人提著燈,急躁地聚在船上欄杆邊,不知在看什麽。
這下她心一涼。
那幾人回過頭時,發覺有人逆風跑來,人還未看清,就聽她在嗚咽風聲中開口。
“什麽?”
薑念一手擋雨,聲調拔高幾分,“我說,蕭珩呢?”
“哦,”有人回應,指向欄杆外,“方才小侯爺……”
薑念卻急了,猛地扒住欄杆往下看。
江水濤濤,不見人影。
“他真跳下去了?”
雨水糊了滿麵,打濕的鬢發勾在麵頰上,難免現出幾分狼狽。
那幾人忽然麵麵相覷,最終又默契地沒有開口。
“姑娘,要是侯爺跳下去了,你怎麽辦?”
“什麽叫我怎麽辦?”薑念一想到這種可能就頭痛,“你們都看見了?有沒有人去找?”
見她是真著急,有人於心不忍地開口:“姑娘,那你不跟侯爺置氣了吧……”
薑念還沒聽見他的後文,忽然頭頂的雨停了。
抬頭一看,有什麽東西擋在上方,隻知道大概是塊布,也看不見人。
直到他問:“你下來做什麽?”
薑念的心終於落定。
她想都沒想,回身抱住他。
暴雨劈啪打落在甲板上,那跟蕭珩回來的校尉瞥見這一幕,連忙趕幾人回去。
有兩個同屋的人過來問:“頭兒,侯爺還要跟我們擠嗎?”
“擠什麽擠,”他略感欣慰地回,“侯爺該睡哪兒就睡哪兒!”
白日裏他們也是替人擔憂,好端端的,蕭珩又說要跟他們住一起。
他們也不好問什麽,隻能默默騰個位置給他。
這下好了,看來是又和好了。
蕭珩被人圈著腰身,一雙手卻始終舉在人頭頂,用自己脫下的外衫給人擋雨。
他有些高興,卻又說不上來高興什麽。
最終隻能對人講:“雨太大了,先回去吧!”
自打他到身邊,薑念就沒怎麽淋到雨,驚覺他還淋著,這才隨手拽著他上樓去。
濕噠噠的兩個人,淌了一路的水漬。
蕭珩隻管護著她,最終卻停在房門外。
“你早些休息。”說完,人就要走。
薑念一把拽住他小臂,人被拖進來,身後門又被摔上。
“你……”
“你去做什麽了?”
少女比他矮了大半個頭,被她抵在門上逼問,蕭珩隻能垂眼去看她。
“桅杆,”他木訥答話,“風掛斷桅杆,我去換了。”
“那我怎麽聽見,有東西掉水裏了?”
蕭珩又解釋:“剩下斷的半截,要割下來丟水裏。”
所以,她聽見的,就是他們把木頭丟進水裏。
沒有人去跳河。
薑念緊繃的身軀鬆懈,收回撐在人身側的手臂,又問:“那你今日怎麽不回來?”
問到此處,蕭珩默默轉過頭,有一滴水自他下頜處淌落。
他輕聲說:“你不想跟我住在一起。”
“我……”她鮮少失語,可這會兒確實不知該怎麽說。
她隻是想和人保持距離,至少別再更進一步。
“其實,”蕭珩耷拉著腦袋,站直身子繼續開口,“你不用為了報答我,就強迫自己對我好。”
“我沒有!”薑念逼近一步,“你為什麽要這樣想?”
蕭珩隻能貼門板更嚴實些。
他不想再說出來,是他感受到了。
是她說的,心裏想什麽可以說出來,所以他說了,喜歡她觸碰自己。
可換來的是什麽,是她不高興,要和自己分開睡。
薑念隻覺得很難受,一口氣悶在胸膛出不來,瞥見他落寞的可憐樣,又不知該怎麽撒這口氣。
“我下樓睡……”
“不許!”她強硬拖著人到浴桶邊,“我去叫人燒水,你先把濕衣裳脫下來。”
“我……”
“聽話!”
她現在思緒亂得很,隻知道不能叫這可憐蛋下樓,再跟人擠一張床睡覺去了。
蕭珩探出頭也隻望見一個背影。
他是想說,不如她先洗,自己去傳水好了。
可她已經出門去了。
邊上架子還掛著兩條布巾,上頭那條是她的,對下來就是自己的。
他依言褪了衣裳,先粗粗擦拭一遍。
也不知為什麽,看見她瞪大了眼睛,故作凶狠讓自己留下,他還有些高興。
薑念盯著人燒了水,廚娘聽說桅杆斷了的事,又頗為貼心地爬起來給人熬薑湯。
“多謝姐姐。”
她剛伸出手要去接,忽然鼻尖一癢,又立刻捂住自己的鼻子。
身上還濕噠噠的,那婦人也就懂了,又在托盤上添了一碗。
“姑娘也喝一碗,小心著涼呀。”
薑念就托著兩碗薑湯上樓去,等蕭珩沐浴完走出來,正好看見她坐在桌邊,捂著口鼻打了個嚏。
“該你了,你快洗洗。”
她現在有些頭暈,什麽誤會解釋的都放在一邊。
蕭珩已經幫他換過水,她褪了衣裳直接跨進去就行。
在霧蒙蒙的浴桶裏,她又想起什麽,對外頭喊:“你不許出去睡!”
蕭珩本也沒這個念頭,坐在桌邊回了一聲“好”。
等她裹著衣裳出來,蕭珩也把湯喝完了,端端正正坐在那兒。
想東想西一晚上,本該現在就跟人好好談談,可或許真著涼了,薑念頭昏腦漲的,隻能先扶桌坐在人身旁。
又幾次欲言又止,她仰頭看著蕭珩,終於悟了一件事。
自己跟謝謹聞,還是有幾分相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