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思讚卻是眼前一亮,齜牙笑了起來,瞬間撲了上去,緊緊抱住那明鏡師叔的粗獷腰,搖晃著喚道,“明鏡師叔,明鏡師叔,真的是你,明鏡師叔……”

明鏡師叔洪亮的眸子裏縈繞起浸著水霧的笑意,嗓子有些沙啞,低低喚了聲,“思讚,聽明持那小子說你在外麵受了委屈,想回少林寺卻回不得,師父又在塞外,我們又擔心著,左右等不來你回山上,於是我們就找來了。起初我們還不相信,不想你個死丫頭還真叫人家欺負著了,哼,丟師叔們的臉。”

這時,一個頂著大肚子,嘟著一臉橫肉,麵露絕對凶惡不善良的家夥扯著大嗓門咆哮道,“你這個臭丫頭,早知在山下這般遭人欺負,為何還要下山,回去跟我們享清福去!”

李思讚從明鏡師叔頸項抬起頭,笑嘻嘻地望向明玄師叔,突然撲了過去,抱住明玄師叔的粗脖子,歡實地叫著,“明玄師叔,你們都來了?”

明玄師叔一聽李思讚喚自己,那一臉絕非善類的橫肉瞬間擠到一塊兒,笑成了一團,樣子倒也不再猙獰,還有幾分憨傻的可愛。

彼時,樹上輕飄飄地落下一人,抖了抖那身和尚袍子,仰頭灌了一口酒壺裏的烈酒,咕嘟嘟幾聲咽下,還不忘飽嗝連連,許久才開口道,“思讚,看來還是不能放你下山才行。那日你走,我們都沒來得及送你走,如今看來,真是後悔放你離開了。要知曉,嗝……山上沒了你這個丫頭,實在無趣,師父那個老頑固也去了有些日子,左右等不到他回來,索性我們就擅自做主跑下山來,接你回去。嗝……”

李思讚鬆開明玄師叔,一個高躥到明亮師叔身旁,掛在那高高的個頭上,嘴甜得喚著,“明亮師叔,你要接我回去嗎。”

明亮師叔眼底布滿寵溺,伸手摸了摸李思讚的圓臉蛋,左右端詳了一下,瞅見李思讚好似胖了些許,才放下心的道,“當然,帶你回山上,山下有什麽好,跟師叔們在一起豈不是跟比這些壞人在一起開心的多,尤其不用與人搶相公。”

李思讚點頭,“我可想回少林寺了,隻是……”李思讚將目光放到那邊的花顧,不由得暗暗的垂眸,當下不再吭聲。

明持師叔等人來之前已經將事情查的水落石出,自然知曉李思讚的心事,可也不方便戳穿,畢竟大姑娘家的小心事,他一個粗野的漢子不好說什麽,隻旁敲側擊的裝模作樣的道,“就是看你這個丫頭肯不肯跟我們走,是不是有些人放不下啊?”

李思讚抬頭瞧著他,羞赧的點點頭,“嘿嘿”一笑,“師叔,你們帶我走吧!”她想,現在走了,就不會那麽心殤了吧!

明鏡師叔拉住李思讚的小手,鼻音甚重道,“師叔帶你走,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李思讚關切地問,“明鏡師叔頑疾又範了?”明鏡有常年的氣管炎和鼻炎,隔三差五的就會範一次,這種病在古代自然是常年喝中藥,可明鏡是頭倔驢,自然不會聽從,故此也常能聽到他帶著慎重的鼻音甩著大鼻涕與人打交道。

明鏡師叔輕咳兩聲,“無礙!幾日前你師父出山,倒是擔心著你。咱們幾個老東西就想著要出來了,明持那小子還說你在外麵受苦了,叫咱們把你接回去,不然他吃不好睡不好。既然出來了一趟,沒有別的事,那就特意跑一趟,把你帶走吧,免得被那個什麽花顧欺負著了,聽說還有一個是皇帝?哼,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他小兒不曉得他父皇也在咱們少林寺掃地嗎?”

李思讚抿嘴一樂。

明玄師叔點頭應道,“就是,咱們幾個老東西出山,那小子還不夾道歡迎,真是大不敬。罷了,帶著思讚走就是了!”

明鏡,明玄,明亮三位師叔是少林寺神一般的存在,雖然與明持他們都是明字輩分,可年紀都比山上的主持還要年長幾十歲,這三個當中最小的也有八十了吧!可這身子骨都是硬朗的很,看也不似八十高齡的樣子。

至於為何如此高齡的師叔們在山上,並且比師父年歲還要高,李思讚也不得而知,隻曉得,他們待自己比世間任何人都好。

這麽一瞧,親人在側,她的心好似尋找到了可以停泊的港灣,一時間也沒那麽痛了!

可還是在被拉著出了皇城的那一瞬,心底絲絲的冒著冷氣,因為花府真的張燈結彩,掛起了紅綢。

李思讚和師叔們走了,猶如她來時那樣毫無預計,就仿佛一片葉落般隨意飄零,又如一把利劍般劃了人心。

師叔們帶著李思讚一行四人在夜色中離開皇城。出城後,李思讚與眾人分開,約了地點客棧相聚,獨自一人上路,趕往瀟湘,她要先去看看自己的爹娘還有哥哥們。

在店鋪裏,李思讚買了一身上好的衣衫換上,這才趕到城門前,像極了一個出嫁多年而後回家鄉看望娘家人的樣子。

她仰望著依舊繁華不減,花團錦簇的城,終是淚雨成殤,久久不能從悲憤中抬起頭來。這裏的回憶似乎生了刺一般,直戳她的心口疼痛,那滋味,叫她渾身痛的抽搐不停。

李思讚在城外徘徊了許久,最終還是沒能回到李府上,隻遠遠的站在門口張望,原本藏了一肚子的話要與那個親情甚少的爹娘和哥哥們說,卻又怕出口的話都是自己那迷茫的委屈。

她站在一顆落英繽紛的桃花樹下,花瓣飄散在她的頭頂,一片片落下。

如此這般站了一夜,直到天亮十分,李思讚才努力咧嘴一笑,沙啞道;“爹,娘,哥哥們,李思讚很好,跟著師叔們回少林寺了,你們不用擔心了!”

磕頭,膝蓋麻木的站起身,費力地跳上馬背,大喝一聲策馬離開。

一年多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但對於情隔兩地的人而言,卻隨著時間的推移越發落寞。

明鏡師叔等人平時雖然看起來吵吵嚷嚷粗枝大葉,但實則卻是心細的主兒,李思讚偶爾的失神與哀歎都落入他們眼中,自然無法視而不見。

當夜晚來臨,見李思讚屋子裏的燈仍舊亮著,三人互掃一眼進了屋子。

明鏡師叔見李思讚愣神沉思,原本清透的大眼裏稱一著相思苦楚,終是心疼地歎息一聲,環抱住李思讚的小臉,柔聲道,“李思讚,和我們說說吧,那壞小子花顧到底是個怎樣的人?當初我們帶你離開皇城,隻是見你受辱。回來的路上卻一直不見你提起,隻當是那人對你並不合心如意。如今已經一年有餘,你仍如此掛心,看來此等感情你是認真投入的。那便於我們說說,看看能不能幫你分析一二。”

明玄師叔“嘿嘿”一笑,心裏尋思著,就等著李思讚一說出那人名字,他就去把那人掠來,先灌了藥扔進李思讚的小屋,卻消沉的讓人氣悶。

李思讚見三人皆用霍霍期盼期盼的眼神望向自己,便開口道,“我也不知道應該怎麽說,他們一個像幅水墨畫似的,美得如同謫仙,我一看見他,就癡了,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一個**不羈,總半眯著桃花眼,雖然喜歡將我呼來喝去指揮著,他還是曾經是我的夫婿,隻不過以為一些事,那婚事不作數,我以為我放棄了,可這心底就是放不下,他們對我是真好。我,我一時間沒辦法抉擇。”

三人傻了,感情,不是人家不要李思讚,是她家李思讚厲害了,競然一下山,就學會了腳踏兩條船!當初聽說李思讚下山成親,如今看來還不是那麽簡單。

李思讚耷拉著肩臉,無限哀怨她歎息起來,卻在三人不知安慰中,豁然精神一抖,噌的站起,振臂高呼道,“我餓了!”轉身,殺入廚房,起一隻雞腿,大口咽下,將那一想起兩人的心慌堵上。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這……安慰的話,還真不好說出口。若李思讚能繼續低迷上一會兒的功夫,他們也許還能醞釀上那麽一點點有意義的勸慰語句,可惜了……

李思讚咬著雞腿由廚房回屋子,一抬腿跳上炕頭,含不清道,“明鏡師叔,咱們下一步去哪裏見識隻世麵啊?”

明鏡師叔有些頭疼地試探道,“李思讚,你不想回皇城?

李思讚微愣,續而使勁咬著雞腿,更加含糊道,“回去做什麽?”

明亮師叔撫著三撇胡須,下套子道,“回去見見那二人,我聽說那兩人要娶媳婦了。”

李思讚一口雞腿肉噎在嗓子裏,眼晴瞬間睜大,猛地跳下地,噴肉嘶吼道道,“誰說的?花顧才不會!”明玄師叔嘿嘿一笑,一手拍向明亮師叔,“得嘞,這回可知道是誰了。明亮師叔啊,還是你這激將法好用啊。”

明亮卻是身子微頓,在明玄師叔的熱情拍打下回過神,望向李思讚,半晌,才恢複正常道,“李思讚,那兩個人可是當朝國君,和當朝新晉王爺的花顧?”

李思讚知道明亮師叔戲弄自己,在放下心的同時有些氣惱自己反應過度,一屁股坐到炕上,點了點頭,沒有吭聲。

明鏡師叔笑道,“這兩個人我們也是聽過的,卻若李思讚所形容那般,一個清雅若蓮,一個浮華若妖,當真是人中龍鳳。”雖然不知為何那個花顧成了王爺,不過也姑且算是個厲害的角色,聽說有著什麽關聯?!

明亮師叔微微皺眉,後笑著坐到李思讚身邊,勸慰道,“那兩個人不適合咱家李思讚,往後也別惦念了,還是過些簡單生活的好。”

李思讚抬頭,有些訝異明亮師叔反對自己和那二人交往。明亮師叔望著李思讚,認真道,“李思讚,縱使我們教你人情世故謀略算計,但你天性憨直,那些勾心鬥角的事情與人,我們盡量不靠近。不是是非人,不理是非事,你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