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世子，你這一身夠難聞的”

等小廝，哦，不對，是鄭淼從裏間換好衣服出來，就見屋內坐著一人，正是林小玉。鄭淼聞言一頓，抬手下意識地聞了一下，時間緊張，他也來不及洗漱，確實還有些味道。

他不動聲色走到桌前，拿起水壺將手指衝洗了幾遍。這才抬眼看清林小玉，她這幾個月不見，看著又長高了不少。雖然不過十二歲，但個子與成年女子已經極為接近了。此時的林小玉裹著一件黑色披風，把她從頭到腳包了個嚴實。隻一抹裙角拖在地上，看著像是宴會上舞娘的服飾。想來她是混在舞娘隊伍中進來的。

“林小玉，長話短說”鄭淼早在入營就收到了林小玉那邊的信，知道她今晚會想辦法進來找他說事，這才有了今夜在宴會上的一幕。

“鄭世子怎會做了監軍，你到底為何會找上我祖父？”林小玉自然是知道今日發生的事情。

她一直以為鄭國公世子是京城橫著走的人物，她就沒見過比他更囂張的人。可是也是近些日子她長了腦子知道鄭淼並非她認為的那麽光鮮亮麗。鄭國公府也不過受製於皇權，比她們林府也好不到哪去。

可她不明白的是，既然皇上沒有打算讓鄭淼承襲爵位，為何又讓他做了這監軍。

“我與你祖父各取所需，鄭國公爵位不能斷在我的手上，我拿鄭國公府近半身家，換一個機會罷了。”說著，鄭淼將鄭國公府的事坦誠告訴林小玉。

他這個皇上舅父自小不入先皇眼，登基之後總想做些什麽證明自己比先皇強。先皇時期武將功高蓋主，朝中多被武將把持，先帝為給幼子賢王鋪路殺了不少功臣武將。但最後棋差一著，被當今皇帝截胡。但賢王死裏逃生，背靠幽州，龜縮冀州不出。至此幽州成了皇帝一塊心病。幽州監軍雖然名義上是幽州軍最高指揮使，可多少幽州監軍在沒有到任就死於各種意外。他不過是拿命博一個可能罷了。而皇上拿了他那麽多東西，總要給他一點好處。

當年他祖父身為先皇身邊謀臣，最後被封鄭國公，靠的不是軍功，也非治國良策，而是為先皇廣開錢路。而皇上不讓他承襲爵位，卻不敢將爵位下旨收回，也不過是忌憚一個沒影的傳說。據傳先皇留給賢王的一條寶藏，這寶藏的鑰匙就在鄭國公府。鄭國公雖然沒落，但唯獨不缺錢。

至於九皇子，嗬嗬，他舅父可是努力得很，十五歲以上活著的皇子皇女都有二十多人。至於寵妃，那不過是他平衡皇權的棋子罷了。在他眼中，什麽都沒有他手中的皇權重要。

聽完鄭淼一番解釋，林小玉心中唏噓不已，帝王家總是如此無情。

提起北蠻，京中說書之人最愛講的是北蠻第一美的琳琅公主與先帝衝破世仇成就一段美好姻緣的傳奇。據說琳琅公主愛慕先帝英偉，偷偷獻上幽州及冀州城防圖，這才讓林老將軍輕易收回被占的兩個地方，一解兩朝世仇怨恨，成就一段佳話。

而事實早已被掩埋在時間長河之中。

當年林老將軍率領大軍眼看要打掉北蠻老巢，讓他們再無起死回生機會。可這時候先皇怕了，他怕沒了北蠻，再無人能牽製幽州軍。怕林老將軍不從，先是斷了幽州軍十萬大軍軍糧供給，又內外做局吃了林老將軍麾下兩萬嫡係精兵。

之後派使臣前往北蠻談和。將林老將軍打下幽州和冀州的功勞也被強行安到使團身上。至於琳琅公主不過是北蠻搜刮出來獻給先皇眾多絕色女子中最美的一位，捏造了個身份罷了。

林老將軍被先帝釜底抽薪，退無可退，為護住他麾下將士，也給幽州百姓一個休養生息的機會，親自卸甲，還兵權於先帝。當時林老將軍獨子在京已是油盡燈枯之相，而兩個孫女都還小，幽州軍權亦不夠穩，先帝準了林老將軍告老奏折，並未將他趕盡殺絕。

“先帝放虎歸山，北蠻這一次卷土重來，必然不會輕易收手，可皇上卻隻看到這是收回兵權的機會，並不把幽州百姓生死放在眼裏。你祖父還是太心軟，你來了，又能得到什麽。”鄭淼暗歎一聲，林老將軍滔天之功也不過為他人做嫁衣。又舍了自己孫女，可悲可歎。

“不知，鄭世子，我不知來了能得到什麽，但我知不來會後悔。”林小玉起身，看著帳外懸掛半空的彎月，周圍不見一顆星辰，瑩瑩月光顯得孤寂清冷。

林小玉回身望著鄭淼的眼睛，她說：“祖父書房收著一本冊子，上邊是兩萬餘人的名字。他一生不愧天地，隻是愧對他麾下那兩萬人馬。他說那些本是大周朝錚錚鐵骨的好男兒，他們若是為保家國安危而去，也算死得其所，可不該成為皇權下無辜的刀下魂。讓我來，也不過是他想讓這樣的人少幾個罷了。祖父說，他老了，無法再與皇權相爭，但總該多護著這麽些孩子。”

月光隱在林小玉眸後，隻看出點點亮光。

鄭淼有幾分不忍直視，錯開了眼神。對現在的他來說，他需要林老將軍的人。而他監軍身份，還有鄭國公府將是林小玉乃至林府的一把掩護傘。林老將軍多少也是疼自家孫女的吧。

“祖父說，你想讓我直接入幽州軍，這跟他本來的打算不太一樣”。林小玉提起今日來的正事。

“林老將軍本來隻想讓你在暗中穿針引線，並沒有讓你進軍營的打算。畢竟大周朝並無女將軍先例。皇上也不可能讓林家後人再掌兵權。可你並不善謀，卻是戰場上的一把好刀，那裏才是你發揮的戰場。我需要你在幽州軍站穩，成為費衡手裏的那把刀，最後時刻，調轉刀鋒對準費衡。”

接下來的話鄭淼沒有再說，到那時候，他們的初衷還在不在，他並不敢輕言妄斷。

“鄭世子，幽州軍的事我應了。”該說的話都已經說完林小玉拱手告辭。

鄭淼點頭目送林小玉離開，他很期待林小玉在軍中的表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