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衡得知青城軍營地已空的時候已經臨近黎明。費衡並未調人追趕攔截,急行軍走了大半夜,早已離開許城地界,再攔截沒有任何意義,隻能到戰事結束將違抗軍令的林嵐押入大牢。

費衡知道林嵐率軍趕回青城後就一直未合眼,幽州軍其他將領也都被請到了議事廳。焦急等候斥候營的消息傳來,可昨夜派往青城,雲城前後兩撥斥候,竟然沒有傳來一絲消息。

天已大亮,眾將士還在議事廳等候,此時人心焦灼,都知道出了事,但無人敢議論。

“大將軍,有斥候回營了。”

隨著通報傳來,一個傷痕累累的斥候被抬了上了,隻來得及說一句斥候營全軍覆沒,便沒了聲息。

費衡揮了揮手,讓人將他抬下去厚葬。

議事廳靜得連彼此的呼吸都能聽到,所有的人都在等費衡的決定。

這時有兵卒匆匆跑進議事廳,高呼:“報!大將軍,不好了,有敵襲!青城方向狼煙已起,北蠻突襲青城,青城請求支援。”

費衡一腳踢翻了眼前的桌案,混賬!

眾將士眼神互相看了彼此一眼,青城狼煙傳來必然是北蠻大舉進攻了青城。

“大將軍,蕭玉請求支援青城。”林小玉聞言,握緊雙拳,克製自己站穩。她雖昨日已經接到了北蠻的軍隊往青城去的消息,可沒想到竟然這麽快就開始攻城。即使林嵐他們行進速度再快,也要在明日午時才能到達青城。青城此時不過三萬駐軍,怎麽能抗得過這一天半的時間。莫南風此時也在青城,她不敢想象這一日多的時間,青城要遭受些什麽。

“末將請求支援青城!”

“末將請求支援青城!”

……

接著又有數位將軍抱拳出列。

費衡寒著臉眸光一一掃過這群主動出列的將領,但他並未同意,高聲道:“眾將士聽令,開城門,隨我出城斬殺北蠻大軍,殺他個片甲不留!”。費衡心中冷然,那一群不聽軍令的青城軍,讓他們付出點代價也好。等許城危機解除,再收回青城為遲不晚。

“殺!殺!殺!”議事廳眾將士的高呼掩蓋了不同的聲音。

林小玉見狀,眼眶憋得發紅,聲音也有些哽咽,一聲大將軍剛出口就淹沒在眾人激憤的呼喊聲中。林小玉心中明白,大將軍這是要舍棄青城軍了。

厚重的城門從內打開,費衡率領一眾將士如滾滾鐵流,勢如破竹地襲向北蠻軍。

北蠻軍許城駐軍將領,聽到斥候發來的消息,知道許城大軍已經出營,立馬下令,要全軍按計劃後撤。

許城十數萬大軍,僅半日就鳴金收兵,清點戰場後,發現斬殺北蠻軍不足五千,其餘的北蠻軍都跑了,這是一場有序的撤退。

費衡大怒,這一仗他是著了北蠻的道。

此時,青城。

青城現在的守將是林嵐的副將徐奉義,他們已經打退了北蠻兩次攻城。此時青城外血染數裏,堆滿了北蠻軍、青城軍的屍首,層層疊疊,分不清你我,足有一人多高。

莫南風與徐奉義站在城樓上,拿窺筩遠遠眺望如蟻群般密密麻麻仍在增援而來的北蠻軍。

經過這兩場攻城,青城內的三萬將士,已經銳減到不足兩萬。所幸的是城內的兵器,糧草還算充足。青城的求援狼煙一早已經燃起,但並未受到許城的增援回複。北蠻援軍又源源不斷湧入,到時候北蠻大軍人數倍於幽州,青城有再多的兵器糧草也無法抵抗打人員消耗戰的北蠻軍。

徐奉義在第二次北蠻攻城時受了重傷,此時他失血過多,臉色灰白,已經是強弩之末。可他現在是青城軍的最高指揮,絕對不允許自己倒下,隻能強撐著身體守在城樓上。

莫南風放下窺筩,看了一眼借刀拄的勉強支撐的徐奉義,從懷中拿出玉瓶倒了一粒傷藥出來,遞了過去。對他說道:“徐將軍,此藥能迅速補血氣,修複傷口,武力重回巔峰,但是……”

莫南風話還未說完,手上的藥就被徐奉義搶走一口吞了。

傷藥一入口,徐奉義就覺得自己體力迅速在恢複,傷口也再感覺不到疼痛。他抬手揮了揮手中長槍,威力不弱於之前。轉身對莫南風說道:“但是就別說了。老子能再殺兩個蠻子就是立馬死了也是賺了。”說著邁著大步,往城樓下走去。

莫南風見他不想聽,也就罷了。這藥是提前消耗人的生命力,所以隻能支撐一日。一日後,若是連死都不怕,那也確實沒必要說了。不過是如活死人般躺著不能動三個月罷了。

莫南風拿起帕子,擦了擦濺到身上的血漬,將帕子從城樓上扔了下去,隨即跟在徐奉義身後回了青城府衙。

不過一日,青城的守將折損了三分之一。以他對北蠻軍剛才的觀察,至少有三到五萬的援軍。若不能在他們匯合之前打散他們,在絕對的人數壓製之下,再難破的城不出半日也會被攻破。

青城府衙此時成了臨時指揮所,徐奉義坐在主位,正與將士們商量接下來的應對之策。

在一圈盔甲戎裝的將士中間,文質彬彬一身文臣官服的莫南風顯得格外突出。可將士們並沒有覺得有絲毫的不妥。他們已經在剛才的第二次北蠻攻城中,見識到了這個新上任青城縣令的彪悍武力。

第一輪攻城,雙方人數基本相當,徐奉義開城門列陣與北蠻軍廝殺,北蠻軍並未得到什麽便宜,雙方互有傷亡。

很快北蠻軍組織了第二次攻城,北蠻軍人數突增,打了青城軍一個措手不及,青城將士傷亡眾多,徐奉義急急下令鳴金收兵,不想他這一路被北蠻軍截斷了後退之路。

徐奉義騎在馬上揮著長槍一槍貫穿身邊蠻人,將他挑下馬,徐奉義正要從這個豁口拍馬而出,卻被突然衝出的北蠻副將胡天攔住。

徐奉義眸中一縮,這是北蠻有名的悍將,身高近九尺,力大無窮,普通兵卒一錘斃命。

胡天揮著兩個大錘,一錘砸向徐奉義,一錘敲在他身下馬上。徐奉義急忙俯身,堪堪躲過這一擊,卻被突然受重擊發瘋的馬甩了出去。徐奉義就地一滾,等他踉蹌起身時,胡天再次出擊,徐奉義一槍挑起身邊北蠻小卒,把他甩向胡天。北蠻小卒撞到胡天馬上,驚了胡天身下坐騎,胡天大怒,一錘擊向北蠻小卒,小卒倒地身亡。

而這一會功夫,徐奉義已經被北蠻的人包圍了。

見到徐奉義被圍,他手下本已突圍出去的幾位將士又要折返而回,想給他殺出一條血路,徐奉義大喝道:“回城,不許回頭,這是軍令。”

幾位將士隻能聽令,拿起大刀殺紅了眼,將截斷他們的北蠻軍全部斬殺,殺出一條血路。

被圍住的徐奉義腹背受敵,腰腹後背都受了刀傷。眼看圍住他的圈子越來越小,徐奉義不甘自己被俘,折斷槍頭,就要引頸自戮,不想槍頭被一箭打飛。

徐奉義抬眼,隻見前兩日剛與自己一番唇槍舌戰的新上任縣令莫南風如鬼魅一般出現在包圍圈外數十步位置。他手持勁弩,弩箭如杏花雨一般紛紛擊中包圍他的北蠻眾人。

胡天見狀眼中迸發出興奮的殺意,拍馬向莫南風殺去,揮舞著大錘砸向莫南風。

徐奉義趁機搶了一匹戰馬,上馬狂奔,在北蠻軍將豁口補上之前殺了出去。

莫南風收了弩箭,從背後拔出那把玄色重劍,絲毫沒有避讓胡天的意思,迎頭而上,在與胡天錯身而過瞬間,莫南風踏馬躍起,避開砸過來的大錘,手中重劍如閃電一般橫掃而過。

戰場瞬間安靜了下來,北蠻人被眼前的一幕駭得連連後退,胡天此時還端坐在馬上,手裏還保持著揮舞大錘的動作,可是他的頭已經不見了。

莫南風用劍將滾落在地人頭挑起,氣沉丹田,整個戰場上回**著:“北蠻副將胡天已死!”的聲響。

北蠻軍見攻城主將,被人一招斃命,心生怯意,本因為來了援軍一鼓作氣要拿下青城的信心,被這一幕澆了個透心涼,很快有序的進攻陣法也被青城軍打亂。

備受鼓舞的青城軍士氣大漲,與北蠻軍且戰且退,順利回到了青城城內。

北蠻的第二波攻城失敗了。

等徐奉義與莫南風最後到達城門下時,城門已經關閉。城門已關,斷沒有再開的可能。

徐奉義知道他的命今日是要交待在此了。不過回頭看著烏央烏央的北蠻軍受困城門上的箭雨不能再往前一步,隨即放聲大笑起來,朗聲道:“真他娘的痛快,老子還沒有打過這麽爽的仗。今日老子死而無憾!”說完咳咳咳地咳嗽起來,他剛才傷及髒腑,這下子牽動了傷口。

莫南風並未看徐奉義,隻是抬頭在看青州城牆,心中估摸著位置,拿出勁弩,啪啪啪往牆上射了三箭。回身說道:“徐將軍,很遺憾,今天你還死不了。”

莫南風說著提起徐奉義飛身而起,借著三道弩箭,翻身登上城門樓上。

一眾守城將士被這一幕驚得手中的箭都忘了。若北蠻有如此駭人武功的人,他們青城怕是早就被攻破了。

徐奉義二人上了城樓,就被圍在了中間。徐奉義揮手讓將士散開各司其職,他回頭抱拳像莫南風道謝,被莫南風攔了一把。徐奉義不再勉強,戰事還未結束,還不是兩人客套的時候。兩人命人拿了窺筩出來,於是就出現了剛才在城樓上的一幕。

為將士們斟茶的小兵,見了莫南風,神情難掩激動,他是青城外村郊的人,年齡不大,上不了戰場,在軍營裏幹些跑腿打雜的活。今日莫南風戰場的威名早已在軍中傳開了。他們這些人都想見見這位傳說中的莫縣令。最後他力壓眾人得了這麽個機會,不過他也是帶著重任來的。他在為莫南風倒了茶後,雙手奉上,殷勤道:“莫縣令,您喝茶。”

莫南風聽著徐奉義接下來呃布置,正出神,就被這一聲打斷了,抬手接了茶並未飲用,隻放在一旁小幾上。回頭見那小兵並未離開,盯著自己出神,便對他點了點頭,又說了一聲:“謝謝。”

那小兵聞言耳朵一紅,拿著茶壺接著為下一位將軍斟茶。等他拿著空了的茶壺出來,還沒回過神來。不過他周圍很快就圍了一圈好奇的人,嘰嘰喳喳問了起來。

“毛蛋,莫縣令是不是長了九尺高,眼睛像銅鈴那麽大。”

“還有還有,他腰是不是有水桶那麽粗。”

“莫縣令是不是一臉絡腮胡,臉黑貌醜,凶神惡煞能嚇哭小兒。”

……

被稱作毛蛋的小兵被人戳了戳額頭,對身邊的人道:“毛蛋,該不會被莫縣令嚇傻了吧。”

“呸呸呸,可別說了,我都沒見過比莫縣令更俊的人,比我們村的杏花都好看。”毛蛋回身,他說不出來莫縣令長得有多俊,可他是他見過最好看的人。

“得了吧,就你們村的杏花那模樣,比她好看那不是多了去了。”一旁的小兵打趣道。

“哼,我就跟你們說了,莫縣令是我見過,最最最好看的人,比咱們青城軍出來的玉麵閻羅蕭玉將軍還俊俏。”毛蛋想了一圈,總算讓他找出了他覺得青城軍最俊俏的將軍,可不就是蕭玉將軍嗎。

“謔,比蕭玉將軍還好看,那莫縣令這是天仙下凡嗎。”說話的小兵顯然不相信毛蛋的話。

可毛蛋也不再理他們了,他們沒有見過莫縣令,是不會相信的,等哪天他們見到了,也就相信他的話了。

這一群小兵,就這樣嘀咕著莫縣令的話題走遠了。

不想他們的話早已傳入了莫縣令的耳中。

莫南風麵上依然平靜,可他拿在手中的茶盞,茶水晃動,顯示出他內心的一絲不平靜。他沒想到他的形象已經在軍中被傳成了那樣。那說的是他嗎,難道不是年畫上的鍾馗。原來林小玉在青城軍的眼中已經是如此出眾啊,不過他的名字與她的名字能以這種形式出現在一起,感覺甚是微妙啊。

莫南風拿起杯蓋刮了刮茶沫,飲了一口。這沒有多少滋味的茶水,倒讓他品出了一點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