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接掌了烏鴉大師衣缽的,未必是門下的首席大弟子。
恰恰相反,隻有栗園小葵這樣善解人意的修行者,才能夠與外界融洽結合,將烏鴉大師的經典學問發揚光大。
我告訴對方:“研究這類的學問會讓人充滿了危機感,歐美那邊的科學家很多都已經走火入魔,提前建造所謂的避難所,對於末日來臨,他們的認識還是太淺了,以為實物和資源就能幫他們度過末日,實際上,就算是儲存十年、一百年的食物又能怎樣?一個地球的循環周期長達萬年、十萬年,甚至是上億年,他們儲存那些又有什麽意義?”
末日避難所是一個偽概念,隻是從歐美興起後,逐漸吸引了全球的一小部分末日論追隨者。
任何理智的人都明白,人類儲存食物,僅僅是聊勝於無。
一旦世界末日的序幕開啟,普通人連螻蟻都比不上,隻能算是菌類或者苔蘚,毫無自主能力,隻能隨波逐流。
栗園小葵笑起來,點點點頭:“的確如此,葉先生,就好像一個人隻能從外部輸血那樣,就算是把全世界血庫裏的血都輸給他又能維持多長時間呢?隻有讓他學會內部造血,自給自足,才能夠永久的活下去,就像人類的胎兒離開了母體,能夠自由生存,就是因為他有這種技能。”
我點頭稱是,輸血無用,造血才是唯一真理。
“葉先生,我相信,師父的研究就是讓世人具備這種躲避災難的技能,而不是被動的接受毀滅,對於敦煌文物的研究,他常常自謙,還沒有到達一定程度,但我相信他是絕對的世界第一,因為一百四十歲的年齡所累積的智慧已經超過了所有人,而他研究這個世界的方法也是獨一無二的,甚至比那位跨海而來的華夏高僧更為厲害——”
按照栗園小葵的說法,她將烏鴉大師比作六次東渡才得以成行的唐代大師鑒真,那就有些過分了。
華夏曆史上真正留名的禪宗修行者,一是玄奘法師,一是鑒真大師。
島國雖然在禪宗繼承上做得極好,但要讓烏鴉大師比肩於鑒真大師,那豈不是螢火蟲比於明月、螻蟻比於大象?
我沒有表達自己的觀點,任何一個國家的人,都對著名人物充滿自豪感,這是人之常情。
“師父常說,鏡子反映的就是內心。內心不可看到,也不能被別人看到,一旦進入鏡子,就像**身體站在魔鬼麵前,想想會有多大危險?”
栗園小葵對於烏鴉大師的崇敬溢於言表,但我已經發現,烏鴉大師的很多理論似是而非,並非完全正確。
“好,既然烏鴉大師取得了如此了得的成就,那我真想盡快看到他的著作,那些沉思錄具有無與倫比的價值,必須得好好保存才是。”
我不願跟栗園小葵發生爭辯,於是改變了話題。
栗園小葵點頭:“是呀是呀,那些著作一直存放在春天酒店後院的藏經閣,非常穩妥,沒有問題。”
那座藏經閣是幕府時期戰火後重建的仿古建築,在旅遊觀光雜誌上多次出現。
咖啡喝完了,我們之間出現了小小的冷場。
稍後,栗園小葵的手機屏幕亮起來,收到了一條短信。
“葉先生,山本正雄說,他已經命人清掃春天酒店,如果方便,明天請您移步,從櫻花酒店搬過去,正式入住。他對於鏡子的問題心有餘悸,如果您能坐鎮春天酒店,對於酒店的公信力,也是大有好處的。隻要您同意,他會把酒店最頂級的總統套房‘雪野初見’預留好,請您入住。”
我忍不住笑了,山本正雄急功近利,為了邀請我入住,幫他招攬人氣,竟然真的肯下血本,把開窗就能看到富士山山尖的頂級房間貢獻出來,供我使用。
這份誠意,實在是太懇切了。
“好,我明天入住,當天就開始閱讀烏鴉大師著作。”我微笑著答應。
栗園小葵在黃昏時離開,她將趕往春天酒店,審查我明天要入住的“雪野初見”套房。
“我會詳細檢查一遍,確保沒有任何鏡子留下來。或許,以後春天酒店將會以‘沒有鏡子的酒店’著稱於全球了——”栗園小葵心情不錯,臨別時跟我開玩笑。
晚飯後,我正在查詢資料,周鯤打電話過來問候。
現在,我們之間已經形成了習慣,每天晚上通話十幾分鍾,交流一天的工作和生活。
“葉開,有個江湖消息正在傳播,為了不陷於以訛傳訛,我得向你求證。據說,酒店那邊出現了鏡子吃人事件?這到底是酒店的噱頭還是有人開壇作法,弄出這麽多花花新聞來?”
我知道,周鯤關心我,富士山這邊的一舉一動,都在她的關注之列。
“是,發生了一些怪事,酒店已經把所有鏡子收集起來,送往別處——零號研究所。”
周鯤笑起來:“真是小題大做啊,鏡子無辜,竟然有今日之劫難。如果整個酒店沒有一麵鏡子,那也夠有趣的了——哦,對了,你剛剛說,鏡子送往哪裏?零號研究所?”
我給出了肯定的回答,周鯤的語氣突然變了:“不對呀?如果將鏡子拉走銷毀,應該是垃圾填埋場之類的地方,這零號研究所可不是普普通通的地方。這件事透著蹊蹺,太蹊蹺了!”
我立刻在網上搜索零號研究所的資料,公開資料顯示,這裏主要進行岩石、土壤、水源、空氣的化驗工作,實驗結果直接向國家資源管理廳呈報。另外,這裏還有一項特殊功能,負責解決全國範圍內的“無解之謎”事件。
此前,烏鴉大師長年擔任零號研究所的特別顧問,很多敦煌文物的鑒定工作,就是在這裏進行的。
我立刻意識到,鏡子送往零號研究所不是隨機安排的,而是早有計劃。
“葉開,你知道嗎?零號研究所跟敦煌殘卷研究所在十年前就產生過工作關係,他們對於唐宋西北樂器很感興趣,對於出現在敦煌壁畫中的龜茲人樂器尤其著迷,派出繪圖專家,對壁畫裏的樂器進行了大量的臨摹,說是回去仿造。更重要的是,他們的專家踏遍了鳴沙山和月牙泉,采集沙子標本。有人傳言,他們在研究找到天子寶庫的方法,總共十五次到莫高窟來,卻一無所獲,最終隻能放棄……”
周鯤說得越多,我就越覺得栗園小葵沒有跟我說實話。
“葉開,這些人的做法肯定跟敦煌文物有關,那些鏡子吃人的事情絕對沒有表麵看來那麽簡單,我認為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那些人表麵上說的好好好,是是是,最終他們都在敷衍你,希望用你的力量找到烏鴉大師的精神秘密,一旦你告訴他們實情,這些人就會把你拋棄,所以說一個人在島國必須時時處處小心,千萬不要把他們當做朋友,狼子野心,從這些小事情上就能看得出。”
我黯然長歎,自從來到島國,栗原小葵對我關心備至,時時處處為我考慮,幾乎是包辦了我所有的行程,可現在看來她隱瞞了最重要的東西,那些鏡子送到零號研究所才是這件事的關鍵中的關鍵。
我站起來心情十分激動,畢竟現在覺醒還不算晚,還可以挽回敗局,找到那些鏡子,弄清楚島國人究竟想幹什麽?
我告訴周鯤:“我已經明白了,不要著急,烏鴉大師的沉思錄還沒有開始整理閱讀,我相信他們對我的利用剛剛開始,一切自由都掌握在自己手裏。”
一邊說,我一邊覺得臉上發燒,自己是老江湖,竟然被這些年輕人騙了,實在是有些可笑。
或許是在英倫三島舒服的日子過得太久了,以至於忘記了江湖上人心險惡,步步陷阱,就算是表麵上笑語盈盈,溫婉動人的那些人也有可能翻臉無情,麵目猙獰。
周鯤也笑起來,換了一種輕鬆的語氣:“葉開,我知道你有足夠的智慧應付這一切,隻是覺得我應該把敦煌參加研究所遇到的情況全都告訴你,其中也包括跟零號研究所的交集在內,這可不是一個普通的研究機構,他們有非常複雜的背景,你我都想不到這些人背後的金主是誰?之前有一次我看到他們的資金情況,每年注入的不明資金高達十個億,這已經是天文數字,但他們從未向外界披露,也沒有引發地方上的特殊關照,這就證明幕後金主手眼通天,已經是島國乃至亞洲最強大的力量之一,你跟他們打交道,那就必須拿出一百二十分的警惕來。”
當下我既然意識到鏡子的重要性,那就必須跟山本正雄交涉,看到這些鏡子的最後研究結果,才能幫助春天酒店重新安頓下來。
我告訴周鯤:“現在我就去找那些人商量,你不用擔心,這裏不是英倫三島,一切都能靠實力說話,在任何場合,我對於烏鴉大師的弟子們都有居高臨下的震懾作用。”
這次通話,在周鯤的提醒下我才幡然猛醒,知道栗園小葵他們心裏想的是什麽。
所以,隻要抓住鏡子的話題,就能牢牢占據問題核心,不會被別人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