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漪追問了一遍:“看來,娘娘確定那一天,您是派翠微去內務府拿繡線了?”
“沒錯!”季思嫻咬著牙應下。
誰知下一瞬,林漪卻勾起一個戲謔的笑:“可是妾身,剛剛隻是跟您在開玩笑。翠微姑娘說了,她什麽都沒拿,內務府的記錄也是空的,這怎麽和貴妃娘娘所言,完全不一樣呀?”
季思嫻惱火地看著林漪:“你耍我?”
林漪一派無辜:“妾身不過是想弄清楚真相,何來耍您一說?現在看來,您和翠微之間,必有一個人說謊。阿沁之死,也跟你們毓舒宮脫不了幹係!”
季思嫻有些急切地看向蔚呈肅,拉著他的衣袖解釋了起來。
“皇上、皇上!臣妾是真的不記得了,您要相信臣妾啊!”
她話音剛落,蔚呈肅突然抬起手,毫無征兆地甩了她一巴掌。
這耳光打得實在是響亮,不僅是季思嫻自己,連林漪在邊上都看呆了。
“證據確鑿,你還有什麽好狡辯的?此前多次,你在宮中草菅人命,朕都願意再給你機會,並未追究,為的,就是想讓你改過自新。可沒想到,你變本加厲,毫無悔改之心,你真是讓朕太失望了!”
季思嫻不敢置信地捂著臉,跌坐在地上,抬起頭怔怔地看著他。
“皇上,您居然打臣妾?”
蔚呈肅聲音森冷:“怎麽,你不該打嗎?你這雙手上,到底沾了多少條人命,你數得過來嗎!”
季思嫻眼中含淚,更藏不住眼底的幽怨。
“所以,皇上現在是在為一個宮女,來跟臣妾計較嗎?還是說,您是為了其他人才厭惡臣妾!”
說到這裏,她死死地盯著林漪。
林漪居高臨下地看著季思嫻滿臉委屈的模樣,心中覺得無比諷刺。
不過隻是挨了一巴掌,她就一副痛不欲生的樣子了。
可她當年盛氣淩人,奪走自己母親性命的時候,可曾有過半點猶豫?
她動動手指,要了宮裏那麽多條性命的時候,又可曾有過一絲悲憫?
沒有,從來沒有!
她的眼淚,根本不會為了人命而流。
她隻是受不了,自己高高在上的尊嚴遭到了踐踏罷了!
聽到季思嫻的控訴,蔚呈肅薄唇輕抿:“不管是為了誰,錯就是錯。你身為貴妃,目無王法,德不配位,即日起降為季妃,在毓舒宮閉門思過,無詔不得出!”
季思嫻伸出手指,冷笑著抹去眼角的淚水:“臣妾、遵旨!”
說完,她麵無表情地起身,再不看蔚呈肅一眼,徑直走了出去。
院子裏,翠微見到這一幕,有些擔心地迎了上來:“娘娘,您沒事吧?”
季思嫻一把推開她的手臂:“滾開,別來煩我!”
禦書房內,林漪掃了一眼地上的小勤子:“皇上,妾身以為,這奴才也隻是聽命行事,並非出於本意去害人。想必他對阿沁夜間的遭遇一概不知,不如就饒了他一條性命吧。”
蔚呈肅漫不經心地轉過身:“洛美人宅心仁厚,朕便如你所言,放了這奴才。”
小勤子立馬磕了幾個頭:“多謝皇上,多謝洛美人!奴才這就告退!”
林漪跟著辭行:“想必皇上還有諸多事務要忙,妾身就不耽擱您的時間了。”
蔚呈肅微微一笑:“容兒查案辛苦了,可想要什麽賞賜?”
“賞賜就不用了,皇上昨日在妾身的肩膀上留下墨寶,已經是最好的禮物了!能為皇上分憂,是妾身的榮幸。”
說完,兩人心照不宣地對視了一眼,誰都沒有戳破什麽,但又有一種無聲的默契在彼此之間流動。
待林漪一回到雲雪閣,輕水連連稱奇。
“沒想到,皇上居然真的廢了季思嫻的貴妃之位!雖然說在這宮裏,她仍然是僅次於皇後的高位妃嬪,但至少德妃娘娘的位份已經不在她之下了!”
說到這裏,輕水又忍不住唏噓起來:“要是皇上能再狠心一些,給她更重的責罰,那才算大快人心呢。”
“沒關係。”林漪目光流轉:“我猜後宮隻是略施小懲。天威一怒之下,真正精彩的,恐怕是朝堂吧!”
早朝之時,百官剛一齊聚,蔚呈肅就麵色嚴肅地坐在了龍椅上。
邊上的太監扯著嗓子宣讀旨意:“皇上有旨。禦史中丞姚照家事紛亂,私德有虧。若再留任禦史台,於禮不合。故將其調至刑部,任刑部郎中一職。願其躬身自省、知錯而後改,不再辜負朕之所望。欽此!”
姚照聞言,老淚縱橫地跪伏在地:“罪臣,領旨謝恩!”
這個旨意一出,不少人都朝著站在隊列之首的季遠彰看過去。
此前,姚照在禦史台不受三省監管,可如今卻成了尚書省麾下的官員。
那他以後需得仰仗右相鼻息過活,豈敢再說右相的半句不是?
可季遠彰臉色陰沉,任誰都看得出來,他今日的心情有多糟糕!
季思嫻的貴妃之位被撤、降為妃子之事,一夜之間就已經傳開了。
這麽多年來巋然不動,固若金湯的季家,居然出現了一道裂痕?這是所有人都想不到的。
就在眾人心思各異的時候,又聽蔚呈肅突然開口。
“前不久,朕親自出宮,探訪民間,得知京中百姓對新律頗為不滿、怨聲載道。可這些民聲民情,刑部無一人上報,就連姚照姚大人的家務事,也是因為新律才惹出的麻煩。朕雖然重罰了他,但更對刑部的種種所為……感到心寒!”
他這話一出,刑部尚書吳冕臉色巨變。
吳冕連忙跪倒在地:“此事是老臣的疏忽,在新律正式推出之前,刑部未將方方麵麵考慮周全,才會出現紕漏,還請皇上恕罪!”
“吳尚書,朕記得你已經快到花甲之年了吧?你年事已高,遇到朝廷要事,力不從心,也是情有可原。朕可以給你一個恩典,準許你告老還鄉,不再為公務操勞,你意下如何啊?”
邊上的朝臣聽到這話,都暗暗心驚。
這哪裏是什麽恩典,分明是逼著這位刑部尚書離開官場啊!
所以,今日看似是對姚照問責,實際是對刑部問責,這位吳尚書就算不想辭官都難了!
人群中,秦子秋微微低著頭,勾起一個不易察覺的笑。
而季遠彰則是不動聲色地調整著內息,即便心中浪潮翻湧,此刻依舊不喜形於色。
吳冕粗喘了幾口氣,餘光朝著季遠彰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但見季遠彰筆直的站在原處,不置一詞,他便知今日結局既定,無可更改。
吳冕認命地跪拜於地,並將自己頭上的官帽摘了下來,放在身側。
“老臣確如皇上所言,年事已高,不堪重任。故於今日,辭官告老!跪謝皇上隆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