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庭宇要回朔州,我讓雪霏去送送他,這一次多虧他救了這兩個孩子的性命,要不然你可見不到你的寶貝女兒了!”古躍然一邊為夏雲埔查看、料理著傷口,一邊笑道,雖然他內心的真實想法並不是這樣的。

不一會兒雪霏也回來了,一臉的春光燦爛看得唐三夫人心中著實不安,一邊替她擦拭著額上沁出的汗珠兒,一邊隨意的問道:“什麽事這麽開心?”

“有嗎?我笑高庭宇那個人實在自大!我爹爹乃是平遙國第一將軍,豈是他高家可以戰勝的!”雪霏自負的說道,她母親的手上動作明顯頓住了,拿下手來暗自歎氣,讓雪霏心裏也莫名的覺得很是傷感,想到她母親必是擔心父親大人了,於是雙手握住她的手道:“母親不要擔心,您不是常說父親是最英勇無敵的嗎?這一次也不例外!”

“傻孩子,你難道不知你爹和高老爺感情最為深厚,這一次戰爭無論成敗與否,對你爹來說都是痛苦而又艱難的!”唐三夫人語重心長的說道,雪霏則仰著頭看著她母親那幽幽的眸子,忽然間似乎明白了許多,在說不出話來了,正這時,旁邊一聲輕輕呼喊聲打破了他們母女間的沉默,卻是夏雲埔已經睜開了眼睛,雪霏立刻喜形於色的探過身去問道:“你怎麽樣?有哪裏不舒服沒有?要不要我喊古叔叔來看看?”

夏雲埔看著她一臉熱切的樣子,神色有些呆滯和迷茫,他隻記得他看到雪霏被武羅雲拋上了岸上,他自己一躍而起、將要襲擊到那錢老三的、然後被短刀刺入腹中、跌入水中昏了過去,現在他們竟然全部都安然無事的坐在馬車裏,就像前幾日一樣,難道隻是他做了個夢?但是腹上的疼痛卻在提醒著他,他沒有做夢;雪霏見他呆呆的,心中有些著急,這孩子不會病糊塗了吧?

“雲兒,你怎麽啦?”拿手在夏雲埔麵前晃晃,夏雲埔這才稍微醒過神來,連忙說道:“我沒事,雪姐姐!可是我們是怎麽脫險的啊?”

“嚇我一跳,總算說話了!感覺還痛嗎?”

雪霏的一臉關切和緊張讓夏雲埔心中驀然一暖,連聲安慰道:“雪姐姐不要擔心,雲兒身體好得很,不過幾日便會好全的;倒是你有沒有受傷?”

“你雪姐姐身子也硬的很,等你好了咱們再去賽馬,哈哈!”打量著說話間,夏雲埔氣色漸漸的好多了,雪霏心情也好許多,語氣愉快的說道,將夏雲埔的心情也感染的頗好,掙紮著起來想要看看外麵,窗簾子掀起,忍不住的抬手遮遮眼,好半天才適應了那強烈的光線,讚道:“這呂梁山景果然秀麗絢爛!”

風觸秋枝葉落黃,萬叢影瘦瘦芳華。秋風不似春風烈,一地青絲愁總長④。秋濃如酒,色豔醉人。那絨絨的灌木、齊齊的莊禾、蔚蔚的森林,成堆成簇,如煙如織,一起拚成了一幅五光十色的大圖案;那些鬆柏林,在這一派喧熱的色彩中泛著冷綠,更襯出這平釅釅的秋色。金風吹起,那紅波綠浪便翻山壓穀地向天邊滾去。紫煙漫漫,紅光蒙蒙,好一個熱烈、濃豔的世界!若不是惦記著呂梁正麵臨著強兵來犯,他們真想要下去賞賞秋景再趕路。

馬車行駛在那絢爛的山林間,沿途到真的碰上了些武羅雲安插在山中守株待兔的殺手,不過都是些虛張聲勢之徒,古躍然和林子欽兩個毫不費力的一一給解決掉了,眼看著真武廟就快要到了,大概是因為終於回家了,古躍然不禁高興的哼起了山西調子,卻突然間聽到了一旁灌木林裏傳出了“悉悉索索”的聲音,他的大喝一聲已經從馬上躍了起來,一刀朝著那灌木林裏砍去!

“古大哥!”裏麵傳出一聲疾呼,古躍然聽這聲音耳熟,急忙刹住了,在灌木前停下,灌木林一陣晃動,一個人從裏麵起來,待得看清楚那張血汙的臉龐,古躍然大吃一驚,一把扶住了已經要倒下去的那人,難以置信的問道:“張柏,你怎麽成這副模樣了?發生了什麽事情?”

“古大哥,呂梁失守了!”話到這裏,那漢子看著古躍然那張熟悉的臉,已經淚水漣漣了!

而車裏的唐三夫人正好聽見,心猛然狂跳了起來,利落的跳下車來、走向了古躍然他們!

他講到呂梁城被朱迎澤率軍出臨縣的時候,古老爺子擔心老友的安慰,帶著他們義和幫的兄弟們全部下山去助陣。朱迎澤率領十萬大軍攻到城下,氣勢宏偉,勇猛剛勁;他們呂梁城中守軍不過五萬多人,卻全都是舍得拋頭顱、灑熱血的頂天立地的男兒,在李太守和古老爺子的英明領導下,他們硬是撐過了兩天兩夜,隻盼著方山太守的救兵來到——“今日淩晨果然見方山太守親自領兵前來、停在城門之下。李太守與他遙遙見禮,急忙命人開城門,並且親自迎接到城門下。府中聚眾討論完了迎兵抗敵之策後,早飯備齊,那方山太守卻說曾得尹力子的珍釀,特意帶來與呂梁一幹英雄豪傑品嚐;他說的慷慨激昂,令官員將領們都為之熱血沸騰!相鄰幾年,李太守更是不疑有他,分酒與眾喝,我因為喝不得酒隻有羨慕的份兒,哪知道那酒一喝,飯菜沒吃上幾口,方山太守已經變了臉色——”

“原來他早與朱迎澤勾結好的,詐進城來,酒中下藥,縱是李太守、古老爺子和士兵們再有能耐,怎敵這酒毒穿腸!我張柏——我張柏對不起大哥,沒有辦法救出他們——”說到這兒,張柏因為情緒激動,“噗”的一聲,血水一口立刻噴了出來,染紅了古躍然的衣襟,他已經如石化了一般定在了那裏,後麵是“噗通”一聲,唐三夫人承受不住打擊腦袋一陣眩暈,倒在了地上!

“娘!”雪霏急忙上前扶起唐三夫人,看著她母親眼光呆滯,自己也是忍不住的哭出了聲!

她雖然隻是在年幼的時候回過呂梁一次,但是外祖和外祖母、以及舅舅舅母都很疼愛她,她也喜歡和表哥表姐們一起玩耍,來的路上還在猜測著是否可以認出他們來,想著曾經在李府裏種的海棠可是開花了,可是現在竟然——戰爭,當真這麽殘酷嗎?昨日心頭還泛著溫暖的記憶,今日卻是人故消息!

她的母親終於哭了出來,抱著同樣悲傷不已的唐雪霏哭的渾身打顫,卻還在拚命的壓抑著,她沒有料到十年未歸,今次萬裏行來,卻是此後陰陽永隔,連親人最後一麵也見不到!

“我去殺了嶽金良這個賣國求榮的奸賊!”古躍然通紅眸中水光**漾,起身,手緊握大刀,已經翻身上馬!

“古大俠,還請冷靜,現在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林子欽急忙拍馬行到他之前,一手按住他抓轡繩的那隻手,道,“似你這般闖回去,恐怕還未接近嶽金良,早已經萬箭穿心了!此仇必報,但不是現在!”

“被殺的是我的父親、兄弟,你要我如何冷靜!”古躍然性情直爽剛烈,如今親人被奸賊所害,他自然是忍不下的,一手推開擋在前麵的林子欽欲策馬狂奔,後麵傳來了唐三夫人悲戚的聲音,喊道:“古大哥,且慢!”縱然心痛如絞,可是一貫理智的唐三夫人卻不可能眼睜睜的看著古躍然去送死,掙紮著起來——縱然她早已經失去了所有的力氣,上前說道:“如今呂梁城盡是敵兵,你大仇未報恐已成為劍下亡魂!男兒有仇必報,十年不晚!何況你一身本事,取他嶽金良的性命不在話下,隻是如今形式於我們不利,所以請暫且忍下!”

古躍然回首看她,那個女人臉上淚痕未幹,眼中分明恨怨叢生,語中帶顫音,可是為什麽還可以保持著理智來勸說他?

他不是不知道他去隻有送死的份兒,可是他實在咽不下這口氣,眼望著西麵,那山下便是呂梁城,一想到那裏他的父親兄弟們屍骨未寒,可能還在被敵人**著,他就忍不下去,恨不得屠盡那些叛賊賣國賊!

古躍然手執轡繩想要走,卻被唐三夫人抓住了他的衣袖,淚水滾落,在這冷冷秋風中令人心中生出無限的疼愛和憐惜,她說道:“我們必定會手刃仇人的!你是古家唯一血脈,也是我們母女現在唯一的依靠,可以為了古家、為了大家冷靜下來嗎?”

古躍然仰頭,想要抑製住將要滾下的淚水,默然無語的望著深秋的高空,竟是如此的素淨寒冷!

“師傅!”夏雲埔不知何時已經走下馬車來,看起來身子依然虛弱單薄的要緊,林子貞連忙上去扶住他,嬌聲嬌氣的說道:“雲哥哥,你身子未好,還是在車裏休息著呀!”

夏雲埔顧不上答她的話,依然一步步艱難的走向夏雲埔,一雙本來澄澈天真的雙眼裏蓄滿了悲哀和擔憂,仰頭看著那個在他眼中一直都很高大的人,說道:“唐夫人說的極有理,師傅萬不要輕視了自己的性命!雲兒敬仰師傅義薄雲天、以蒼生為己任,希望師傅可以發揮所長,將來既可斬殺賊人,又可造福百姓!”

古躍然聽他話中有話,不禁低頭看向他,這個自己遊曆忻州時無意中收的徒弟,後來才知道是大同夏家的少爺,他們夏家三代經商,在大同已是豪門大戶了,卻在夏褚公,時忽然間將個女兒送入了宮中;夏褚起初被封為大同長史,後夏貴妃得寵,他又被封為大同總兵,掌管著大同以及平遙東北的軍事,任職之後他開始慢慢的在平遙東北一帶集結了許多的勢力,想來並不甘心隻是做個商人或者是節度使而已!夏雲埔年紀尚幼,雖然心智過人,但是以一個十一歲的孩童起這種念頭,必是有人相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