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小姐這是哪裏的話,如今戰亂之中,軍事蕪雜,哪裏有什麽空閑的時間!我真的要遲到了,程小姐還請自便!”唐嶠說著鄭重的抱抱拳,然後一陣風兒似得逃離了!

臨汾城中煙花巷,有平遙三大才子之稱之一的文清漣正坐在整條煙花巷裏最熱鬧的天香樓、花魁娘子的房中,與一眾至交好友把酒言歡。

自朱迎澤攻陷呂梁、唐世成兵敗忻州後,唐嶠已經是很久沒有見過文清漣了,但對他的生活習慣卻是了如指掌的,出了軍營便直奔天香樓。

“喲,這不是唐公子嗎?今兒怎麽有空光臨我天香樓啊?這姑娘們可是念叨您好一陣子了——”老鴇眼尖見著唐嶠進了來,笑容滿麵的迎了上來,知道唐嶠性子,也沒有往他身上粘或者扔帕子,前言話畢就吩咐著一個姑娘帶領唐嶠去花魁娘子房中。

誰知這姑娘卻是個新來的,也很沒有眼神,見唐嶠長得俊逸出眾,便想要討好他,往他身上粘著,唐嶠還沒有來得及拉開那姑娘摟著他腰身的手,就被一個人迎麵撞上了!

“閣下性命即將不保,還有閑情在此風花雪月!”兩人擦身而過的時候,那人低聲說道,唐嶠卻是聽的一清二楚,心念一動,轉身看去,那人已經極快的奔出了天香樓。

“呀,公子長得真是俊朗不凡、英明神武——”那姑娘見自己在唐嶠身上摸了又摸他似乎都無所反應,便嬌嗲嗲的恭維著他想討他歡喜,沒想到唐嶠的心思早隨著那人飛了出去,棄了這姑娘便追了出去!

“閣下留步!”不知道是唐嶠腳力好,還是那人故意的慢了一拍等著,很快就在一個小巷中追上了。

那人轉過身來,也是一個年輕公子,麵色美若皎月,神色清冷淡然,帶著一股天生的傲氣,卻不是林子欽是誰?

“唐公子果然心思縝密,不愧為將門之後!”林子欽極少誇人,可是但凡他開口誇人,必是醞釀足了誠意,讓人不覺有假。

“閣下過獎了!在下隻是心中好奇公子剛才言論,所以才追了出來,還望公子不吝賜教!”其實對於自己的處境,唐嶠也並不是全然不知,去找文清漣也並不是全為躲避程小姐,更多的是想要去征求一下好友的意見,剛才聽得人明言自己將性命不保,便猜著這人必定知道些什麽,才會追出來問個究竟。

“唐公子自己心知肚明,何必來問我!”林子欽意味深長的盯著他說道,這讓唐嶠更加的篤定明帝不滿自己、欲殺自己了,但是他向來剛正堅毅,不畏生死,因此臉上未見懼色,對著林子欽抱拳說道:“謝公子提醒,但不知公子姓名?”

“大同林子欽!唐公子若是有意,可去福運客棧找在下!”林子欽淡然說道,“公子三思,後會有期!”說完他已經潛入了茫茫夜色之中,剩下了不知何去何從的唐嶠仍站在原地。

“君不見有人為你點長燈,風中念你又是一更。君不聞有人為你唱長生,月下送你又是一程。我有平生難了恨,君生我未生。深知無期相逢,滿地落花紅冷。我有平生難了恨,——”

琵琶聲聲,天香樓樓上最末的一間雅間裏傳出了傷感幽怨的歌聲,令剛才還熙攘鬧熱的整個天香樓都是靜了一靜,全部都凝神去聽那銷魂優美的歌聲,另外幾個富家子弟十分惱怒的喊著老鴇責問道:“不是說月娘近日嗓子不適嗎?現在唱歌的又是誰!”

那老鴇一邊心中暗罵著月娘如此放肆張揚,一邊陪笑道:“哎喲,張公子、曹公子這說的哪裏話,難不成媽媽我還有拒客於外的道理嗎!必是月娘這會兒嗓子好多了,眾位聽聽這曲子,像是新填的呢!”老鴇極力的想要將他們的注意力集中到歌曲上,可惜那幾位也不是吃素的,張公子家是臨汾首富,平時張揚跋扈慣了,見老鴇還在推脫,立刻怒道:“既然嗓子好了,怎麽還不快喚下來給各位唱上一曲!”

老鴇麵上露出難色,正這時候唐嶠已經走了進來,想是也被那歌聲吸引住了,便也駐足細細聽了起來,不待聽完,卻已是黯然淚下!

“媽媽,這曲子以前都沒有聽過,叫什麽名字?”一個書生摸樣的男子好奇的打岔問道,誰知老鴇也是答不上來的,笑著說道:“媽媽我也是才聽到的!菱容,你上去問問月娘,這是什麽曲子!”

原來菱容便是剛才對著唐嶠大獻殷勤的姑娘,這個時候眼尖看著唐嶠回來了,立刻整整衣襟想要上前去獻媚,聽到了老鴇的吩咐,隻得飛快的上樓去了;歌聲止,琵琶仍自斷斷續續彈,唐嶠抬袖掩了淚,跟在菱容的後麵上了樓去。

“公子,來嘛,再來一杯嘛!”

“嗯,公子真壞——”

“哈哈——”

撒嬌聲、*聲、快意笑聲此起彼伏,可以想見裏麵是何等的醉夢銷魂,菱容輕輕推開門,卻不料唐嶠先她一步邁了進去,喜得她渾身發癢,也跟著進去了,想要對唐嶠拋幾個媚眼,卻發現他正忙著和幾位公子打招呼,根本都無視她的存在。

“唐兄,好久不見,可是讓兄弟們好想啊!”正懷抱著美人,已經喝的醉了八分的李公子熱情的朝著他喊道,若是以前唐嶠必然已經坐下來倒酒了,今日卻站在桌旁掃視著他的一幹好友,表情陰鬱。

到底是文清漣與他相交甚厚,立刻瞧出了端倪,放下酒杯笑問道:“唐兄這是怎麽啦?想是遇到了什麽不順心的事情了嗎?還是和皇帝老二吵架了?”

文清漣本是一句戲言,卻不料正隱隱的碰觸到了唐嶠心中所想,悶然未做他話就像往日一樣坐了下來倒酒、一杯杯下肚,似乎忘了他這一幹朋友還在旁邊,文清漣立刻笑著奪過他的酒杯而去,半是責備、半是嘲弄的問道:“你這是怎麽啦,有什麽還不能夠和朋友們說嗎?”

“清漣,我就要死了,不要攔我,讓我喝個痛快!”唐嶠頭也未抬的說完,抱起酒壇子酒灌,旁邊幾人卻是聽得一愣,平日最老實的陳公子立刻緊張無比的推開了腿上的姑娘,湊了過來問道:“唐兄這是什麽意思?放心,這普天之下不乏名醫,我就認得一個,什麽疑難雜症——”

“哈哈——”唐嶠立刻忍不住的笑了出來,臉上憂傷之色一洗而空,文清漣一扇子打到了他的背上,罵道:“連我們都敢戲弄,是不想活了嗎!”

“我唐嶠也隻能夠戲弄一下眾位了啊——”唐嶠長歎道,讓他們剛剛放鬆下去的心情又緊張了起來,總覺得今日的唐嶠像是滿腹心事的樣子,於是紛紛的關切詢問,唐嶠自己也實在有些不知如何抉擇,便遣走了一眾姑娘、隻留了月娘一人在一旁輕攏慢撚,靜彈琵琶,然後將事情和盤托出,聽得大家都是酒醒了一半、皺眉沉思。

“高家對唐兄有殺父之仇,明帝又昏庸無道,這還真難抉擇啊——”陳公子嘟噥道,那向來*無羈的李公子卻衝口而出道:“依我看有如依附別人,還不如自立為王——”話未說完卻已被陳公子嚇得一把捂住了嘴巴,他立刻伸手掰開,瞪陳公子一眼,問道:“你捂我做什麽?難道我說的不對嗎?唐兄,假若你真的策反自立為王,我李閩第一個站出來擁護你!”

唐嶠向他投去感激的眼神,繼而沉聲說道:“早在呂梁城破、忻州兵敗的時候我就想過李兄這個建議——可惜程將軍待我如子,我也敬他如父,他一心效忠平遙,我怎麽能夠背叛他?”

這下子就是李閩也無話可說了,其他人更是無話,反而是文清漣眼中光彩流溢,定定的看著唐嶠,認真問道:“唐兄,說實話,你覺得明帝值得你和程將軍為之效命嗎?”

“當然不值!”唐嶠斷定的說道,文清漣微笑點頭,繼續說道:“平遙國的衰亡已成事實,何必還要白白去送死呢!你既然敬程將軍如父,是不是有義務助他認清現實,走上光明大道?”

唐嶠聽的眼睛一亮,其他人皆是半晌才明白過來,紛紛讚歎著文清漣果然有三大才子之稱,文清漣也不做作的慨然接受了,幾個人又推杯問盞起來,把正自苦思計謀的唐嶠晾在了一邊。

昔日杜家皇城已經易主,可是整個平遙國土卻四分五裂,不說統一大業艱難十分,還得時刻提防外敵侵入,高藍祥坐主平遙城後除了積極訓練軍隊、鼓勵所轄地區人民生產,發展經濟外,每夜更是挑燈夜讀,比之當朔州總兵之時勤奮了百倍,而平遙城內“劫富濟貧”那日的屠殺卻毫無眉目,待得高庭宇回城知道後,便將調查一事移交給了聚義山莊,很快便有了一些消息,高藍祥這才意識到江湖人士的神通之處,難怪東北的夏家聲望日漸增長!

在高家的幫助下,唐大夫人終於得到體麵的安葬,那些奴仆們也幸運的與主子葬在一起;下葬那天天氣已經晴好了,雪萊卻因為情緒激動、悲傷抑鬱,身子更見虛弱,終於葬禮完畢,她卻再次的病倒了,惹得雪霏焦躁不已,好不容易喂了藥、安頓她睡下,自己已經累得不行。

新年將至,這個家卻冷清的讓人害怕,靜下來的雪霏卻怎麽也睡不著了,慢慢踱步到了後院的流雲亭中坐下,任西風刺骨刮過卻也並不覺得很冷,看著那蕭索的櫻樹林,不自覺的想道明年花開正豔時,賞花人是誰?

“這麽晚還沒有休息,是在等我嗎?”一個十分性感悅耳的聲音傳入耳簾,打亂了雪霏的思緒,轉頭看去,卻是高庭宇正走上亭來,便立刻回轉過來,依舊看著眼前那片櫻樹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