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幾名晉朝士兵見此人對付自己人,便以為他是敵方,毫不猶豫的全部都攻向他,他搖頭一一化解,然後揚聲說道:“我乃是太子跟前的學士文清漣,你們這些人竟敢襲擊我,不想要命了嗎?”

“文清漣?”那些人全部都被這個名字給鎮住了,再看向那光輝耀眼堪比日月,儒雅風流仿若星辰的男子,不敢再動手了;他再沒有看他們,眼光轉向了正有些“癡楞”的打量他的雪菲身上,笑問道:“唐大小姐?”

“你認識我?”雪菲吞吞口水,言語有些不利索的問道,心裏卻在謝天謝地謝鬼神:這男子實在是——太——真想去咬一口啊!

文清漣微笑著搖搖頭,那種淡雅若清風浮雲的神情,令看到的人很容易忘記了自己現在身處何處,忘了這是在硝煙彌漫、血腥殘忍的修羅場,而以為這是在曉風殘月楊柳岸!

“我有一位很要好的朋友認識你,他也很想要見你,可以借一步說話嗎?”文清漣問道。

大概是魂兒已經被美男勾跑了,雪菲絲毫沒有將文清漣所說的那個朋友和高庭宇聯想到一起,一時間也充滿了好奇,衝口問道:“誰?”

“唐小姐跟在下走,自然就會見到他了!”文清漣一邊說著,一邊駕馬朝著雪菲逼近,讓她忽然之間警覺起來,退後幾步問道:“你靠這麽近幹嘛——哦,你說你是太子殿下跟前的學士,難不成想要幫他來抓我?”

“你很聰明,文清漣此行目的隻此一個,不要反抗,反抗對你一點好處都沒有——”文清漣一邊溫言說著,一邊暗自驅馬靠近,雪菲總算從對方的“美男計”中清醒過來了,立刻伸手想要拔劍,卻見文清漣忽然抬手,一揚袖,一股馨香自他的袖間飄出,雪菲去拔劍的手立刻就軟了下去!

“你,對我做了什麽!”雪菲氣的恨不得立刻靈魂脫殼,衝上去將對方暴打一頓,可惜渾身都不能動彈,隻有瞪眼的份兒!

文清漣不言,伸出一隻手臂過來,就將雪菲攔腰抱到了自己的身前,眸子一掃旁邊正陷入死戰中的夏雲埔等人,調轉馬頭就朝著晉軍後方跑去!

“不好了,唐小姐被抓走了——”

不知道是誰眼尖,突然間大吼了出來,可惜文清漣騎馬的速度之快,所有人都來不及看清楚他們的麵貌,更何談追來?

“夏家遲早滅亡,清漣這麽做是在救你,不要怨恨!”耳邊傳來文清漣的聲音,可惜氣昏了頭的唐雪菲根本不信,怒火和恨意早已經填滿了身心!

不要讓我逮到機會,我唐雪菲有仇必報!

“除了平遙城和大同,你最喜歡哪裏?”

幽深古林長道,鶯啼繞柳,馬踏落香。輕煙冉冉絳初勻,鬥豔爭妍著意春,萬綠叢中,開盡了如雲如霞的緋紅——“櫻花!”一直都以沉默表示抗議的雪菲忽然間指向古道前方右側,驚喜的喊了起來!

文清漣也及時的勒馬停住了,作為慣賞春花秋月的文人,他對櫻花的喜愛絲毫不亞於唐雪菲,便一手摟住了雪菲的細腰,翻身下馬。

雪菲所中的十香軟筋散藥效還未去,所以隻能夠慢慢的、老實的跟在文清漣身後,走進了這一片落英繽紛的櫻花林!

“哇,真好看!”雪菲驚喜不已的看著,嗅著,情不自禁的說道,“唐府的櫻花必然也——”話到此處,她立刻就想起了唐府的一切一切,櫻花樹,流雲亭,雪萊,大哥,父親,母親——“櫻花在晉國是十分珍貴稀有的物種,聽說曾有天應國使臣來平遙,進獻給頌帝幾樹稀有品種,頌帝為了表彰功臣,將之賞給了哪一位將軍——咦,是誰呢,一下子想不起來了——”文清漣作苦思狀,拿起折扇敲起了腦袋,旁邊的雪菲冷冷說道:“我父親。”

“哦,多虧唐小姐提醒啊!可惜清漣這次途徑平遙竟然沒有想起,想來現在折返回去也錯過花期了!”文清漣十分後悔的說著,然後回頭對著低頭沉思的雪菲一笑,道,“我朋友的家應該就在這附近了,你在那裏住下怎樣?沒事的時候也可以來看看櫻花,這環境,就像在唐府一樣啊——”

文清漣本一番好意,卻不知唐家的變故對雪菲的打擊之大,一聽到“就像在唐府一樣”的字眼,心中就泛起了不可壓製的疼痛,喉嚨梗塞的發不出一個詞來;文清漣看她神情,猜到可能觸動了她的痛楚,便也停住了話頭,微微轉身,抬頭,清亮的目光順著櫻花林的縫隙,看向了天空那一縷縷的悠悠白雲;瞬時低頭,解下了腰間的玉笛,抵在唇下,便是一首纏綿熱烈的“平遙古韻”

“胡笳起,黃葉落,秋雁歸。夜未央,月初上,花空墜。金蓮翹,玉帶垂,眼兒媚。歌一曲,酒一杯,圖一醉。切切私語情深忍離紅綃帳,默默攜手難堪淚眼望斷腸。”

一首歌,牽絆起了紛湧如潮的往事,歡樂、幸福,失望,痛苦——在這首熟悉的不能夠再熟悉的曲調中紛至遝來,而唐雪菲,這個看起來堅強無比的女孩,此時此刻,卻再次的淚如雨下,不自禁的隨著那婉轉的曲調,斷續哼來:“三生石上淚痕仍未幹,檀板響,玉碗映來琥珀光。紅燭搖,何時君影入夢鄉——”

“風慢吹,流雲散盡銀鉤醉;鑾鈴動,漠上是誰踏月歸!”櫻花林旁,雪菲他們下馬的古道上,停下了一匹彪悍無比的馬兒,馬背上坐著的男子,衣袋翩然欲飛,五官美麗魅若天人,沿著那深邃的目光看去,似乎將要走進一個沒有盡頭的地方,有著海洋一般海納百川的浩瀚壯闊,又有著深淵的無可見底、沉穩平靜,更有著深林的幽然詩意、莫可窺視——他凝望著那片緋紅櫻花雨中,灑淚清唱的女子,神情淒愴,側影淒美,歌聲淒涼:一種令人心碎的美在空氣當中醞釀開來,讓坐立馬上的男子至此不忘,至此心痛心疼到無可救藥!

雪菲,我要怎樣做,你才會原諒我?什麽時候,你才能夠明白,我的苦心和無奈?你可曾知道,自從你降生到這個世界的那一刻起,這一份緣早在我心中注定——“嘶——”大概是被主人的悲傷和難過所感染,連馬兒也不禁發出了悲愴的嘶鳴聲,將櫻花林中黯然神傷的那兩個人都驚醒了,笛聲止,歌聲停,齊齊朝著林蔭古道看來。

“高—庭—宇!”雪菲一字一句、每一個字眼都充滿了仇恨,恰如一支支利箭射入了高庭宇的耳朵;他的身子明顯震了一下,頃刻間又恢複了往日所見的慵懶高傲,輕笑著看向雪菲身後的文清漣問道:“清漣,我不是拜托你直接將唐大小姐送到長治嗎?你們怎麽到這裏來了?”

文清漣神色明顯頓了一下,但也馬上恢複了輕鬆自若的神情,朗聲答道:“哦,是這樣的,清漣往年曾路過這裏見這裏櫻花爛漫,十分喜愛,這一次便帶著唐大小姐繞路到此處看花——太子殿下這個時候不應該是在開封的嗎,但不知怎麽也會在此處?真是太巧了,哈哈哈——”

以他們二人五年之久的交情,高庭宇怎會看不出來文清漣神色有異,心中有些惱意,但顧著他們之間的情誼,而且以後還有用得著他的地方,便也未點破,笑意融融說道:“原來如此啊,但不知清漣欣賞夠了沒有?朔州戰況吃緊,我這就要趕去朔州,你是護送唐大小姐去平遙城呢,還是隨我取近道去朔州?”

文清漣一聽他說朔州戰況吃緊,便有些疑惑,問道:“我才離開朔州不久,兩軍相較,我軍更勝,怎會吃緊?”

雖然說到朔州戰爭情況不妙,可是在高庭宇的臉上卻找不到一絲一毫的焦慮和擔憂,一如既往的自信和傲慢,這便是他的獨特氣質,讓所有人都跟著自信和堅定。

“一點小麻煩而已,相信皇上能夠克服,我隻是去湊湊熱鬧而已!”高庭宇輕描淡寫的說道,似乎那個打得楚軍落花流水、心驚膽寒的人不是他;似乎他一直都沒有參與過任何的戰爭,隻是在這個亂世裏遊戲人間而已!

文清漣很想要問如果楚軍再度來襲怎麽辦,可是他看看高庭宇自信的神情,便明白根本不需要自己為之操心,他文清漣所要做的,便是看戲。

“唐大小姐!”文清漣問向雪菲,把他們下一步的去處交由她決定;雪菲也約略的明白了文清漣的意思,未回頭,隻是雙目死死的盯著馬上的高庭宇,雙手緊攥,聲音裏透出一股冷絕的味道,答道:“我要去朔州!”

這個答案讓文清漣有些不解,他以為唐雪菲不會選擇和高庭宇同路,那樣的話自己也可以在途中放她走;但是無意間看到了她緊緊攥住的雙手,便忽然間明白了,傷感頃刻間漫上了他的心間。雖然和唐大小姐相交甚淺,可是憑著他和唐嶠那麽多年的交情,怎麽也不願意見到她如此,忍不住的勸道:“戰場血腥,刀劍無情,清漣勸唐大小姐還是先回平遙城的好!”

“不,我想要去朔州!”雪菲堅決地說道;高庭宇心中既喜又悲,心緒複雜,然而臉上在此刻隻有一種表情,那便是魅惑人心的淡淡笑意,道:“即如此,清漣隻有一個人上路了!我命人去洛陽運牡丹了,如果清漣一個人在平遙城無聊,我可以寫信命他們即刻將牡丹運到平遙城供你觀賞!”

“如此甚好,可惜現在不是牡丹的花期——不過沒關係,清漣日夜兼程,興許還可以趕得上唐府櫻花,和這山野櫻花想必,必定別有一番滋味!”文清漣笑道,一席話說得他和高庭宇心情都放鬆了許多,相視而笑,莫逆於心。

“殿下,清漣告辭了!”長鞭一揚,絕塵而去,掀起了,風神偏帶綺羅香,迷離了,十裏櫻花十裏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