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高庭宇心中偏愛夏諾秋,可畢竟都是自己的孩子,而且怎麽看起來都像是夏諾秋的不對,還不知道認錯、頂撞太後,麵上也有了薄怒,沉聲喝道:“諾秋,你一向不是通曉書禮的嗎?怎麽可以欺負妹妹,對長輩無禮?”

見高庭宇也開口責問自己,夏諾秋心中更加別扭委屈,索性堵了性子、瞪著高庭宇不發一言;太後見他這樣,越發的不高興,想要出言責難他幾句,小公主卻努力地止住了哭泣,聲音嘶啞、弱弱的說道:“皇祖母,不如算了,悅心原諒他了!”

太後疼惜的親了親小公主的額頭,柔情滿懷的揉揉她的腦袋說道:“到底是我們悅心乖巧懂事,就像你母妃一樣!”

高庭宇聽著他母後言語間透露出的對唐雪菲母子的明顯的不滿,心中頓時有些急躁,見夏諾秋仍一臉怨怒的站著一動不動,再次加重了語氣訓道:“連妹妹都比你懂事,你怎麽就那麽的固執!還不快給皇祖母和妹妹賠禮!”

“我沒有皇祖母,也沒有什麽妹妹,你們姓高,我姓夏,我隻認得我娘親!”夏諾秋再也忍不住,非常大聲的對著高庭宇尖叫起來,渾若一隻咆哮著的小老虎,對麵前的人透露出深深地敵意!

高庭宇見他不僅不認錯,竟然當著自己和母後的麵連高家都給否認了,瞬時勃然大怒,朝他喝道:“你說什麽?有膽再說一遍,你難道要背棄祖宗嗎?”

夏諾秋雖然堅硬,可畢竟是個孩子,被盛怒的高庭宇一喝,嚇得渾身一哆嗦,緊咬著唇一句話都不敢再說下去。

高庭宇見他終於有所膽怯,心裏的怒氣也消減了一些,剛想要給個台階下,卻不想唐雪菲從裏麵衝了出來,一把摟住了驚懼不安的夏諾秋,甚是心疼。

“高庭宇,我的孩子還輪不到你來指手畫腳、嗬斥教訓!你們若是看不慣我們母子,直接將我們掃地出宮就是!”

自然,唐雪菲那個“你們”是指太後和皇帝,聽得太後大怒。莫說他們高家祖上也是士族門第,而今更是皇家至尊,豈容一個小女子指桑罵槐、出言不遜?饒她再大方,也忍受不了!

“唐雪菲!皇上對你有情有義,哀家也對你一再包容,你可不要得寸進尺,無法無天!這晉朝天下可是姓高的!”太後怒道,身子也因為怒不可遏而微微顫抖,看得高庭宇心焦心疼不已,一邊勸慰著,一邊喝令人將唐雪菲母子帶下去。

“難道殺我們唐家人、像關押犯人一樣禁錮我們叫做有情有義,一再包容?那我可真要好好地感謝你們高家的大恩大德了!”唐雪菲抬起腳邊亂踹那些侍衛邊冷嘲熱諷道。

“唐雪菲你給朕住嘴!”高庭宇臉色不佳的對著她吼了一聲,轉而小心翼翼一邊替太後捏捶著背一邊哄道,“母後,庭兒給您賠禮了!您千萬不要因為這樣的小事傷了身體,庭兒待會兒自會好好地教訓他們!”還沒有被帶下去的唐雪菲麵上掛著冷笑,極為蠻橫的掙紮著,不依不饒的揚聲喊道:“高庭宇,你若有種就殺了我,要不然就不要把我們當犯人一樣對待!”

“你聽聽!”太後差點沒給氣暈,激動不已的說道,“如此的不知禮儀廉恥,不知自重,哀家真的不知道你到底喜歡她什麽!”

“母後——”哀求的話語,自貴為帝王的高庭宇口中吐出,卻是為了太後所厭棄的那個女子。太後此時是又怒又氣,怒的是唐雪菲的無理取鬧,氣的是自己兒子的不爭氣。

“哀家是絕對不會喜歡這樣的兒媳!如果你非要一意孤行,哀家也隻好回朔州自理!”

“你是故意的,對嗎?”

“就是故意的,你想要怎樣?”

高庭宇意識到,自己真的是問了一句很蠢的話。對麵的女人,抱著她那對自己充滿敵意的兒子,無賴一般的坐著,滿眼的挑釁和得意!

“朕說過,絕對不會放棄!”高庭宇一字一句的說道,語氣堅定而又冷硬,就像是一塊塊堅冰旋繞在唐雪菲的周身,寒意襲人。

唐雪菲真的是怒了,她以為自己這麽一鬧,孝順的高庭宇肯定會屈服於太後的,沒想到他竟然還這麽堅定不移,就像是一塊又臭又硬的石頭橫在麵前,礙眼又礙事!

“高庭宇,真沒想到,你意誌還真他媽的頑強!”怒極的唐雪菲,忍不住的爆了粗口,看著高庭宇瞬間青白變幻的臉,她覺得十分痛快,“你還真感冒著不孝之名將我這個寡廉鮮恥的女人留在宮裏嗎?”

每次聽到唐雪菲髒話連篇、言語粗鄙,高庭宇就想要發火,可是今天發了太多的火了,他實在是覺得累,收斂了一下怒氣,盡量的平靜了語氣,他說道:“朕不會放你們走的。如果你真的不想要待在皇宮,朕就把你送出宮去——”

“你說真的!”唐雪菲簡直要喜極若狂了,她本來打算好了和高庭宇口水之戰、爭鬥到底的,卻不料他竟然這麽平靜的答應了放他們走,她真以為自己耳朵有問題!

見唐雪菲和夏諾秋喜悅的不成樣子,高庭宇邪而冷的一笑,說道:“君無戲言,很快你們就會出宮了!”

直到高庭宇已經離去,唐雪菲還沒有從喜悅的情緒中淡定下來,和夏諾秋熱烈的討論了一會兒下一步的去處,才猛然想起他們即將離宮卻還沒有告知雪萊。

在柳姑娘等的隨同下,唐雪菲母子來到了暢春宮,卻不料這裏也蠻熱鬧的,聚了幾位妃子在那裏嘰嘰喳喳的閑話家常,見到唐雪菲母子來到,都用一種異樣的目光看著他們,直到唐雪萊很平靜的喊了句“姐姐來了,請坐”,他們才各自收回剛才落在唐雪菲身上的目光,齊齊看向了暢春宮主人的身上。

“哎呀各位姐姐,剛才我們說到哪裏來了?哦對了,說到了悅臨王子知書達理,謙讓恭謹了,嘖嘖,真是讓人羨慕啊!”說話的妃子嗓門很大,語氣顯得十分熱情,一番話下來惹得其他幾位都在爭相誇讚高悅臨,作為悅臨生母的皇後唐雪萊卻一言不發,隻是笑著看著大家你一言我一句的,看樣子似乎也很滿意大家對她兒子的誇讚。

唐雪菲幾次想要開口道別,可是每在她準備說話的時候,唐雪萊就恰巧和其他妃子接話去了,幾番下來唐雪菲終於耐不住性子了,在大家正在聊著小公主的趣聞的時候,很突兀的插了一句。

“雪萊,我有事和你說!”

“喲,皇後姐姐,這位是?好像還沒有被冊封吧?”一直都張揚跋扈的蕭貴妃用一種極為輕視的目光看向唐雪菲,然後轉到了一直都安靜的坐在他母親身邊、卻細心地在觀察著大家的一言一行的夏諾秋身上,譏諷道,“本宮還以為皇上有多喜歡這個民間的孩子呢,哼哼——原來如此!”

夏諾秋手一緊幾乎要捏拳出擊了,卻被唐雪萊按住,她不想要在這關頭惹是生非,恰好唐雪萊也問她有何事,便故意的忽視了對麵蕭貴妃投來的充滿敵意的目光,略帶喜悅的說道:“雪萊,高庭宇已經答應送我出宮了!”

唐雪萊還沒有反應過來,那幾位妃子們卻都忍不住的輕笑,再看向唐雪菲母子時,輕視之餘更多鄙視,想不到前幾日還享受隆恩、入住正乾宮,這麽快就帶著那個不明來源的孩子、無名無份的被趕出宮去了,都說最是無情帝王家,看來古人誠不我欺也!

“你說的是真的?”唐雪萊仍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因為高庭宇對雪菲的愛之深,她是清楚地,他沒有理由會被太後的三言兩語徹底屈服,即使皇宮呆不下去,他至少也會暫時將她安置在宮外——安置在宮外!這個念頭在唐雪萊的腦海中一蹦出來,她立刻就認定十有八九會是這樣,心中的醋意和怨言越調越濃——“當然是真的,他親口說的!”唐雪菲十分肯定的答道,臉色越變越溫柔,最後定格成了不舍和感傷,“我們姐妹再見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

唐雪萊應景的還她一個安慰的笑,笑得勉強而又別扭,連她自己都覺得難受;唐雪菲當她難過,便抓住了她的雙手,自己笑得沒心沒肺一如當年和二哥在恒山的道別!

“雪萊,我有空經過的平遙城的時候,會來看你的!”

雖然心裏有很多的嫉妒和怨恨,但畢竟血濃於水,那曾經情真意切的姐妹情誼並未消失的無影無蹤。聽著唐雪菲這麽信誓旦旦的話語,唐雪萊早被歲月衝刷的有些蒼白冷卻的心境又添上了幾許的暖春意蘊,抿抿嘴,淺笑道:“謝謝姐姐,雪萊等著你!”

一直在旁邊盯著他們姐妹的蕭貴妃總算聽清楚了唐雪菲這回兒真的是得罪太後、被遣出宮了,想起了前些日子在禦花園所受的怨氣,頓時生了惡念,急忙扯了個謊就匆匆離去了。其他幾位妃子大多都是陪著蕭貴妃來暢春宮的,見蕭貴妃忽然就告辭了,這廂人家姐妹在臨別訴情,他們也就紛紛的辭別而去,剛剛還熱鬧雜亂不已的屋子,頓時安靜了許多,讓習慣了這種氛圍的唐雪萊頓時心安許多。

“雪萊,你平時沒有被欺負過吧?”他們唐家本是官宦之家,唐老爺才隻幾位夫人都明爭暗鬥不太安寧,更何況皇帝偌大的後宮諸妃爭寵?她也不是沒見過、沒聽過,今日見得這麽多的妃子各懷心思的擠到了這裏來,她忽然就替自己的妹妹擔起了心。

唐雪萊既已經不願意與自己的姐姐坦誠相見,自然也不願意將自己的諸多心事告之,遂隻是淺笑搖頭,反問道:“姐姐以為會有人欺負妹妹嗎?”

想到了曾經嬌弱不堪的雪萊幾年之間已經變成了這般的波瀾不驚和淡定自若,唐雪菲已然可以猜到她一定受了很多的苦,鼻子有些酸澀的抽了抽,緊緊握住她的手,卻不知該說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