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雪菲一時間竟被他給問住了,愣了會兒神,才淺笑著垂下明眸,手裏的筷子在碗裏輕輕地畫著圈兒,聲音猶若春風在耳邊呢喃一般,說道:“可惜雲兒太溫柔了——”
“原來如此!”夏雲埔喪氣的垂下頭去,半晌才突然間堅定地抬了起來,看著對麵坐著、那個清水芙蓉般的女子,“雪姐姐想要雲兒成為怎樣的人,雲兒一定照你的話去改變自己!”
上一句話說出口後,唐雪菲已然內疚自責自己不該那樣去傷害雲兒的,聽他這麽快就恢複了“勇氣”,心中竟感到了絲絲的惶恐,她喜歡的不正是溫柔的雲兒嗎?難以想象有一天雲兒也變成了另一個“高庭宇”,冷酷高傲,不可一世——“不、不,雲兒,你這樣很好,不需要改變。”
“可是剛才雪姐姐說雲兒太過溫柔呀!”夏雲埔撲閃著一雙澄澈明亮的眸子,有些無辜和疑惑的看著唐雪菲,把唐雪菲的心都看軟了,這家夥小的時候就那麽的萌,著長大了更是妖孽一枚啊,怎忍心去傷害?唐雪菲輕咳了幾下,急忙轉移了話題問道:“雲兒,咱們還是快點吃了上山去吧,我可是迫不及待的要去拜月氏仙女了呢!”
夏雲埔倒也沒繼續的深究這個問題,溫柔寵溺的笑著為她夾了一些菜後也低頭慢慢的吃起飯來。
巍巍太行,雪覆千山。體勢磅礴,壓晉冀之坤軸;氣宇雄壯,製陸海於雲中。萬峰峮嶙,重巒攢倚,森矗隆崛,八百餘裏。雲海**潏,疊蔚蔽翳,玄黃失其昏曙,八區掩以窈冥。複若箭嶺削岩,插劍鍔於天半;碧岫丹崖,散繽紛乎銀漢。
仰視那體勢宏壯,氣韻雄偉的太行山脈,兩個人的心中都豪情萬丈,什麽曆史文人,帝王將相,都不及眼前這山更能讓人歎為觀止、低眉折腰!
夏雲埔擔憂的看著身側的唐雪菲問道:“雪姐姐,你確定要步行上山嗎?”
唐雪菲卻望望那雲海霧中的山脈和山腳下、半山中時隱時沒的人影,嫣然笑道:“別人都可以,為何我就不可?”
“那好吧,我們上去吧!”
唐雪菲雖比之一般的大家閨秀身子骨要硬朗靈活許多,但畢竟隻是個女子,而且過去的三年內懶散慣了,不過才咬著牙爬了三分之一的路程就腰膝酸軟、抬不起腳來,雙手撐著膝蓋、彎腰瞪著前麵的路直喘氣:“怎麽——怎麽還沒到!”
夏雲埔回過身來想要扶住她卻被推開,便指了指剛剛從他們身邊下去的滑竿說道:“雪姐姐,要不雇人將你抬上去?”
唐雪菲立刻送給他一個大白眼,斥道:“我又不是弱柳扶風的千金小姐,我可是唐雪菲,這座小小的山怎麽可能難得到我!”說著頗有氣概的挺直了腰板,邁開了幾步。
“雪姐姐,你真的能行嗎?”夏雲埔緊跟而上,關切無比的問著,唐雪菲喘著粗氣驕橫的反問道:“怎麽啦,瞧不起你姐姐我嗎?今天我非要自己走上去!”
見她如此死要麵子,夏雲埔隻好不再勸了,一邊不停的給她遞著水一邊講解著沿途的風景名勝,唐雪菲倒還真硬撐著爬了接下的三分之一,在茶肆小憩半刻之後繼續拽著夏雲埔要上路。
“看啊,他們竟然還沒爬上山頂呢!”兩人正邊聊邊走著,冷不防聽到迎麵一個小丫頭對著他們指指點點,然後拿小丫頭身旁的大哥級人物急忙斥道:“住嘴影兒,怎可如此無禮!”然後深感歉疚的對著夏雲埔和唐雪菲二人抱拳道:“舍妹年幼無知,還望二位不要見怪!”
夏雲埔倒沒有介意,和那個公子客套了幾句,隻是已經累得筋疲力盡還要遭受嘲笑的唐雪菲覺得不快,下死勁兒的盯了那小丫頭幾眼,誰知那丫頭也不是吃素的,立刻一揚脖子驕橫的問道:“難道我說的不是嗎?”
“姑奶奶我就喜歡邊走邊逛,你嚼什麽舌根子!”在農村實實在在待了三年的唐雪菲,撒潑的本領不能說沒有長進,讓夏雲埔也吃了一驚,待感覺到對麵兩人充滿訝異和譏諷的笑時,立即羞愧不已的紅了臉,那小丫頭像是見到怪物一般的興奮起來:“真是奇怪啊大師兄,這兩個人一個粗鄙如鄉野村婦,一個羞答答不遜色於大姑娘,真是好笑,嗬嗬——”
“影兒休得無禮!”那大師兄急忙阻止自家師妹繼續說下去,可是臉上的笑意卻是掩藏不住的,唐雪菲頓時火大的拔出了腰上的劍指著那小丫頭罵道:“你這黃毛丫頭,竟敢嘲笑我們,快點道歉!”
那小丫頭似全然無懼,一臉傲慢神色的抱胸:“笑話,也不去打聽打聽我吳影兒什麽人!”
“你!”唐雪菲氣到不行,拿劍想要刺過去卻被夏雲埔抓住了執劍的手腕,更讓她窩火的是那小子竟然還對敵方“諂笑”:“內子一貫驕橫衝動,但秉性卻是善良的,還望吳女俠海涵!”
吳影兒看了看對她咬牙切齒直瞪眼的唐雪菲,再看看笑得好比春花秋月溫潤迷人的夏雲埔,心竟然怦怦直跳起來,早忘了和唐雪菲的衝突,對著夏雲埔莞爾一笑道:“既然公子都開口了,影兒又怎會小肚雞腸、耿耿於懷呢?”
唐雪菲看著這當著她的麵“眉來眼去”的兩人,心中忿恨不已,待聽到吳影兒追問著夏雲埔的姓名身家的時候,一團火就竄了出來,吼道:“他有家室的,不要打他主意了!”
這一聲吼將那三人全部都吼懵住了,倒是夏雲埔先反應過來,一邊對著他們投去歉意的目光,一邊在唐雪菲耳畔溫柔的說道:“雪菲不要生氣了,你看天都快要黑了,快收了劍咱們抓緊時間上山吧!”
唐雪菲這才注意到天色已近黃昏,便在夏雲埔的軟語下收了劍,最後拿眼神將那吳影兒淩遲了一遍之後抓著夏雲埔的衣袖上山。
“雪菲,咱們已經歇了一刻鍾的時間了,你是不是走不動了?為夫背你吧!”夏雲埔無奈而又心疼的看著坐在石頭上不願起身的唐雪菲,一邊為她揉捏著雙腿,一邊殷切的看著她問道;唐雪菲很有骨氣的想要努力站起來,卻還是腿一軟坐了下去,大罵道:“什麽破爛太行,這麽高!姑奶奶我不走了!哎喲,我的腿都快要斷掉了!”
“雪菲,讓雲兒背你上山吧,離真澤宮不遠了!”夏雲埔再次的懇求道,發覺唐雪菲眼中似有懷疑,急忙補充道,“真的沒多遠了,為夫力拔山兮氣蓋世,不用擔心!”
“噗!”唐雪菲立刻笑了,手指用力的一點夏雲埔的額間,一邊嗤笑道,“雲兒,你還是像以前一樣自稱吧,聽著怪別扭的!”
不說則已,一說令本來就很不好意思的夏雲埔更是紅了臉,幹脆背過身去蹲下,粗聲粗氣的說道:“我不管,我就要背你!”
“好吧,正好雪姐姐也忘了被人背是什麽滋味了——”
注釋28:摘自老火工長俱樂部“元宵佳節”
注釋29:摘自楊威“太行山賦”
千山暮雪,鬆濤陣陣妙音遍傳。怪石嶙峋崎嶇,舉步卻不覺維艱。幽幽冷香縈繞在他們的四周,肌膚相親的溫暖動人心扉,卻不可言喻。
“雲兒,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嗎?”
“記得呀,那一天雪姐姐穿的是一套雪色底綴翡翠的長裙,腳上是淺藍色的長靴,頭上插了根朱釵,戴的是純色的珍珠耳環,對嗎?”
唐雪菲無語問蒼天——半晌才在夏雲埔耐心的求證下說道:“好像是吧,我也記不清楚了——那你記得你那天穿的什麽衣服嗎?”
“是明帝賜給我的黃金甲。”夏雲埔毫不猶豫的答道,唐雪菲隻能夠在心底裏暗自對他俯首稱臣。像她這種從不關注這種細枝末節的人,本不應該記得夏雲埔那天閃亮登場的樣子的,可是她就是那麽清楚地記住了當年的他!
“嗬嗬——雲兒知道在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雪姐姐在想什麽嗎?”
夏雲埔赧然,沒有回答。風在他們身邊凜冽的刮過,可他全身卻是熱血沸騰,從肢體溫暖到了心底,因為心愛的人正貼著自己,這麽多年過去,他們依然還在一起。
“雪姐姐在想啊,雲兒長的可真好看,性格好善良好純真,肯定是任我揉捏的對象。沒想到我的第一感覺竟然是這麽的準啊——哈哈——”
“哈哈——”滿滿的快樂變成了一隻小鳥自他的胸膛飛躍出來,飄飄然身輕如燕,笑聲連綿不絕,震飛了棲在枝頭的烏鴉齊齊飛,震碎了玉樹冰枝“嘎吱”脆響,震落了雪花梅花萬千飛舞落英——“笑什麽笑什麽,難道不是嗎?”唐雪菲歡快而又任性的放開了纏繞在夏雲埔脖子上的雙手,在他的脖頸裏直撓的夏雲埔連聲求饒才罷了手。
“雪菲,如果你喜歡的話,雲兒甘願被你揉捏一輩子!”
溫暖貼心的話語,就像是一記鍾聲敲擊在了她的內心,震撼而又綿長不絕的破了心靈無意識的冰封。一滴溫熱的**自她的眼角滑落,滴在了夏雲埔的後頸上,卻讓他渾身一顫。
“雪菲,我說錯了什麽嗎?對不起——對不起——”他惶恐不安的問著,卻感覺到脖子上一緊,被她的雙臂緊緊地環繞住了;溫暖潮濕的氣息直噴向他的耳際,令他心曠神怡——這個世界上最好聽的聲音在他耳邊柔情滿懷的說道:“雲兒,跟你在一起真好,我再也舍不得離開你的身邊了怎麽辦!”
腳步一直都沒有聽過,隻是時間在這一刻靜止了。夏雲埔眼中一片濕潤,聲音喑啞而又性感:“那我們就永遠在一起,好嗎?”
“嗯。”
心碎如亂紅殘花,淚如滂沱雨下。趴在令人感到心安和溫暖的背上,唐雪菲真覺得就這樣一直走下去、睡下去多好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