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雲埔急忙推開了她,一臉困窘神色,尷尬萬分的支吾道:“子貞,不要這樣——我有點渴了去找點水喝!”說著他快速的轉身朝著回廊走去,留下了林子貞孤獨傷心地站在庭院中,迎風灑淚!
直到渾身都快要凍僵了,林子貞才慢慢的挪動著步子往自己廂房那邊走去,卻忽然間聽到了假山背後似有人聲,便好奇的輕手輕腳貼到了假山石上,豎著耳朵聽。
“柳四和柳五——掌握住王府裏——的動態——”聲音本來就壓得極低,加上風雪聲不弱,林子貞拚命地屏住呼吸也隻聽了著斷斷續續的幾句,不過她人不笨,立刻就想到了必是有人想要對王府圖謀不軌。等到那些人散去後,林子貞才敢動了動已經酸軟無比的身子,很快的往自己父親房中跑去,遠遠望去房中燈光灰暗,也不知道睡了沒睡,林子貞隻好放緩了腳步走至門前輕輕地叩門。
“誰呀?”
“是我爹,我有事要和您說!”
屋內一片悄然,半晌才聽到林渝滄桑疲倦的聲音說道:“這麽晚了,有什麽事明天再說吧!”林渝一向早睡林子貞是知道的,可是每回兒林子貞玩心大起的來敲門他都會耐心的過來開門,今晚發生的事情實在有些古怪,一想到有人要對王府裏不軌,她心裏沒來由的有些擔心,繼續的敲門喊道:“爹,這件事真的很重要,給貞兒開門嘛!”
裏麵的人似乎被林子貞纏的沒法,隻得過來開了門,見林子貞緊張兮兮的往外掃視了一眼就反身關門,他感到有些奇怪,問道:“貞兒,這麽晚有什麽事?”
林子貞將迷惑不解的林渝拉到桌旁坐下,才低聲說道:“爹,我剛才院子裏假山那邊聽到有人要對我們王府不軌!”
“真的嗎!”林渝似乎被嚇了一跳,急忙問道,“他們是些什麽人,說了些什麽?”
“他們聲音太小,貞兒隻聽到他們說要柳四柳五監視王府,這不是圖謀不軌是什麽!”林子貞一本正經的說道,林渝看看她,慢慢地笑了,憐惜的摸了摸林子貞凍得發白的臉龐,慈愛的說道:“沒事的孩子,爹自有對策。”
林子貞見她爹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半信半疑的皺了眉,問道:“真的嗎?爹知道他們是什麽人嗎?”
“嗯。”林渝點點頭,然後催促著林子貞回去睡覺,待得送她走了,重新關上了門,熄了燈。屋子立刻變得一片昏暗,借著屋外的大紅燈籠看到床後走出一個頎長瘦削的影子。
林渝心事重重地走到了窗前對背後的人說道:“原來那六個人是高庭宇送給王妃的侍婢和護衛,聽他們稱呼姓柳,肯定是來自聚義山莊,這就有些麻煩了!”
“父親怕什麽!既然是跟著王妃的,隻要王妃離開長治,他們也不得不離開!”這個聲音清冷的就如外麵的寒冬飛雪,帶著毋庸置疑的自信,“再給我三個月的時間,我們就能夠為夏王以及無數死去的大同將士報仇雪恨了!”
林渝驚異不定的轉過身來,晦暗的眸子裏閃耀著莫名的光亮,問道:“可是怎樣讓她自動離開呢?”
“孩兒自有辦法。”林子欽鎮定淡然的說道,父子雙雙陷入沉默,好久之後,才聽到了林子欽若有若無的歎息,“可惜了,若不是為江山大計,她和雲兒應該是很幸福的——”
林渝立刻語含嘲諷的笑道:“就憑她也配做大同夏家的女主嗎?若不是因為她,雲兒也不會這麽多年都鬱鬱寡歡,愁腸百結。你難道不覺得你妹妹更適合雲兒?”
林子欽很想要反駁他父親的話,可是到了嘴邊,卻變成了一句“父親說的是”既然他們不了解相思難得的苦,他又何必多費唇舌呢?離開林父臥寢,林子欽不知不覺地走到了夏雲蕾的門外,看著那扇門隔著兩個人的一扇門,心裏的水越釀越苦!
林子欽一夜難眠,第二日冷下心腸想要去找唐雪菲,卻被下人告知王爺和王妃出門去了。走到前廳的時候,正碰上臉色特差的夏母,一見到林子欽玉樹臨風的走了出來,就喊住了他:“子欽,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稟夫人,子欽昨晚回來的,因時間太晚所以沒來得及見夫人。”林子欽停下腳步,謙恭有禮的說道,哪知夏母一見他如此儀表,怒氣更重:“你雲弟若是能夠及得上你三分之一,我就心滿意足了!可惜娶了那樣一個不懂禮義廉恥的女子進門,可怎麽辦!”
林子欽小心的打量著夏母的神色,試探著說道:“雲兒一向都很聽話,這會兒難道做錯了什麽嗎?”
“才成親就帶著妻子外出遊玩了!”夏母越說氣越大,想來早上肯定和夏雲埔夫婦產生了什麽不愉快的衝突的,“那個唐雪菲,連個茶都敬不好,潑的我一身,哼!”
聽她說到這裏,林子欽竟然在心裏想要笑,以他對唐雪菲的認識,那個女子再驕橫也斷斷不會無禮到這種地步,必然是夏母自討苦吃的,但好歹也強忍下去,問道:“夫人莫要生氣,氣到了身子就不好!雲弟不過出去一會兒,也沒什麽的——”
“他們去平順爬太行山了!”夏母怒氣未消的說道,這會兒邊上沒旁人,林子欽隻好耐住性子安慰著她,直到林子貞和林渝出來,他才得以脫身。
正是積了許多愁緒冰涼往事的冬日,長天遠樹山山雪白,偏偏紅梅點點,三花兩蕊,點綴在晶瑩雪白的天地山川之間,平添了無限的韻味和風情!
兩匹馬、兩個人,飛快的馳騁在那浩瀚無垠的雪山之中,猩紅的袍子在風中翩然飛舞,就像是兩朵搖曳著的紅梅。
前麵是一個小鎮,到了集鎮的入口處,一匹馬躍到了前麵當先停下,扭轉身來,回頭對落在後麵的人嫣然一笑,歡悅的喊道:“雲兒,你輸了!”
夏雲埔看著她那春風化雨般柔美自然的歡笑,瞬息間忘了情,胸膛立刻敲起了急促的鼓點,本來因為急速在冷風中穿行而凍僵住的臉頰,卻像是被三月春風拂過一般,一直化到了心底!
“雲兒?”見夏雲埔看著自己傻笑,唐雪菲覺得十分好玩,伸出手來捏了捏他那看起來就唯美易碎的臉頰,裝作很認真的問道,“是不是想起了以前我們一起賽馬的時候啊?”
當唐雪菲手指落在了他的臉上捏的時候,他感到臉上立刻燃燒起了滾燙的溫度,滿臉緋紅!
雖然不是第一次見雲兒臉紅,但或許沒見到這麽紅豔勾人,唐雪菲也不禁呆了呆,然後得意的笑道:“雲兒,你真是個妖孽!”話畢已經轉身朝著熱鬧的集鎮策馬前去。
天空很陰沉,空氣依然冰冷,和夏雲埔一起行走在人聲喧嚷的集鎮裏,唐雪菲有些恍然失神,原來雲兒一直都陪在自己的身邊,後來的一切不過是在農家炕上做的一個夢吧?可是當她轉過頭來看向身側的男子時,她才意識到時光真的已經飛轉了好多年了!從一個對世事和自己充滿希望,純真陽光的男孩,長成了一個俊美如仙、溫柔嬌弱的男子,經曆的恐怕不隻是時間吧?
感受到唐雪菲投注過來的視線,夏雲埔的心更加狂跳不已,一種將唐雪菲擁入懷中的念想衝擊著他的神經,但仍還是被狠狠地壓抑住,他怕雪姐姐會生氣和逃避自己。
“雪姐姐肚子不餓嗎?我們去吃點東西吧?”夏雲埔清清嗓子揚聲問道,唐雪菲立刻緊促不安的收回了目光,語氣隨意的說道:“一切雲兒說了就是!”
小鎮雖小,卻各種所生意的店鋪鱗次櫛比,貨物商品琳琅滿目,小販們也是互相較勁的一般的扯著嗓子吼叫;因為地處太行山腳,文士俠客、三教九流不少,齊聚在酒樓茶肆裏暢飲汾酒杏花村,把談傳聞逸事。
早已經習慣了清靜進餐的夏雲埔,也隻得接受雅間客滿的現實,和毫不在意的唐雪菲坐在了喧鬧不堪的大堂裏。夏雲埔一臉歉然的看著正在東張西望的唐雪菲說道:“對不起雪姐姐,早知道這麽擁擠我就該讓人先來預訂的!”
唐雪菲正被旁人的話語吸引過去,聽夏雲埔如此說,“撲哧”笑了出來:“雲兒,想來當了王爺,這架子也不一樣了嘛!”
夏雲埔瞬時紅了臉辯解道:“不是的雪姐姐,我隻是怕你不喜歡!”
“沒有的事!你雪姐姐看起來是那種作威作福的人嗎?”唐雪菲調侃他道,夏雲埔立刻乖巧的搖搖頭,不忘討好一句“雪姐姐是最善良大度的人”,惹得唐雪菲直笑話他油腔滑調。
“不知道是跟誰學的!林子欽那廝好像也沒有這般的諂媚吧?到底跟誰學的!”唐雪菲故作生氣的鼓起了腮幫子,夏雲埔在心裏低估道,這還不是為了哄你開心嗎?嘴裏卻變成了:“雲兒說的都是真心話,雪姐姐是越來越有我師傅的範兒了!”
唐雪菲投給他一個“信你才怪”的眼神,然後注意力被樓上一記鏗然清脆的琵琶聲吸引住了。
“那個女孩好麵熟啊!”唐雪菲一邊聽著她曼妙的琵琶曲,一邊不自覺的說道,一邊的夏雲埔也“嗯”了一句以示同感。
“皓月當空瀉萬裏,張燈遍懸千裏明。四海龍蟠歡心喜,九州煙火照天紅——”
記得最後一次坐在這樣開放的場合聽人弄琵琶,還是在幾年前去往太原的路上,自那個七歲女手下奏出、口中吟唱的淒愴之音;時光荏苒,天下太平,她奏的卻是鏗鏘有力、激烈非常的太平調,卻得到了眾人的歡迎和鼓掌,然後紛紛的談論起如今的太平盛世,國運昌宏,人人的臉上都流露出滿足暢快的笑容,酒也喝得更加起勁了!
“雪姐姐,你也覺得如今的世道很好嗎?”不知為何,聽著人們的議論紛紛,夏雲埔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摻雜著一些慘白,聲音低沉的問著唐雪菲;唐雪菲也不由得神色一黯,無可奈何的說道:“雖然高庭宇的人品和素質不怎麽樣,可是不得不承認他治理國家的能力。”
夏雲埔臉色更加不好,本來清澈明亮的眸光也瞬間暗了下去,依然不甘心的問道:“和雲兒相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