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裏。
溫薔薇將毒藥的瓶子從溫陽手中拿過來,並將提前兌出來的現金袋子放在了他的後備箱裏,讓他連夜出國。
“誤食這種說法瞞不了多久,秦老爺子肯定會追究。”
“那你呢?”溫陽緊張地問。
“我?”她笑笑,“一個在世上已經沒了身份的人,查到了,又能奈我何?再說,我手裏有些東西,可以和肖響做交易,讓他保我。”
“就算沒有那些東西,姐夫也會保你。”
溫薔薇一愣。
溫陽雖然大仇得報,但還是害怕的,此時有些語無倫次:“我雖然氣你牽連了爸媽,但這麽多年,我和你之間……算了,姐夫是真的關心你。隻要你示弱,願意回到他身邊,他肯定有辦法擺平這件事。姐,自尊、驕傲沒什麽用,你信我!你就是太較真了,什麽都要分個對錯,才走到今天這步……”
溫薔薇妥協地歎了口氣,點點頭,阻止他再說下去道:“我會看著辦。”
為了送走溫陽,她不得不撒下一個善意的謊。
交代完畢,溫薔薇下車,與溫陽交換了最後一個眼神。溫陽驅車,絕塵而去,而溫薔薇站在馬路邊,緊著手裏的一個小瓶子,忽而來了陣夜風,她覺得冷。
瓶子裏裝的是老鼠藥和百草枯的混合,也是秦端午中的毒。
怕直接下百草枯,投毒嫌疑過大。又怕老鼠藥毒性不夠,於是將二者混合。
打一開始,溫薔薇就抱著必死的決心。哪有不留痕跡的謀害呢?
何況,她並非惡人,隻是想伸張正義的一個人。
這件事出了,她鐵定熬不過日日夜夜的噩夢。沒了身份,沒了父母,沒了親人,就算活下來,四處漂泊,似乎也不是她想要的……
溫薔薇開始沿著馬路慢行,邊走邊回想二十九年來的種種。
八歲以前的快樂,八歲以後的忐忑。
十六七歲的悸動,二十來歲的熱烈。
二十八歲的婚禮,二十九歲的孑然一身。
……
黃粱一夢。
思及此,溫薔薇的腳步逐漸加快,像是要快速地走到重啟人生的某個口。
她邊走邊盯著手中的藥瓶,一隻手捏著瓶身,一隻手扯著瓶蓋。
隻要她打開瓶蓋,仰頭一飲,世間紛擾、喜怒哀樂都與她無關了。
下輩子,她定要做個無憂無慮的小孩子。可以出生平庸,父母就是個普普通通的上班族,但將她看得比心頭肉還重。
他們會為了她念好的小學而擠破頭顱,為了她真正的幸福而說出:“錢財乃身外物,對你好才是最重要的。”
到那時,她也要好好挑一個初戀。
哦,初戀,還是鄒時了那一款吧,他真的很好。
就算曆經了這麽多的不如意和不公平的遭遇,他還是堅韌地爬起來了。並且,肯為她放棄一些,連她都自愧不如的東西。
她還要再愛他一遍。隻是這次,薔薇花架下,她一定不允許他逃跑。
下輩子,他們不會再錯過了。
這輩子,抱歉,唯有她走,他才能真正獲得自由。
越想,溫薔薇打開瓶蓋的欲望就越強,腳下的步子也越快。終於,她擰著瓶蓋的手動了,瓶嘴湊到唇邊。
“薔薇!”
“薇薇!”
一聲大過一聲的呼喚,越過偶爾呼嘯的車聲,不真實地傳到她耳邊。
“溫薔薇!”
又是一聲,女孩恍然回頭,稍離瓶嘴遠了些。
尋著聲音望過去,一個高大的男人正在馬路對麵小步跑著,目光死死將她鎖定。
“不要!”
肖響不斷打著“別”的手勢。
不知為何,他就是知道,她打算飲下的,是砒霜。
他今日似有預感,一直叫肖書橋找人盯著她。得到消息,他也顧不上什麽主人家不主人家的,直接講爛攤子扔給肖書橋,跑大街上尋人來了。
說來真是夠傻的,連車都忘了開,就這麽徒步跑了十來公裏,大汗淋漓。
兩人隔著一條馬路的這個對視,莫名有種閱盡千帆的破碎感。
“薇薇,不要、不要……”
他在馬路那端不停重複著,看上去竟有些傻氣,看得溫薔薇的眼淚猝不及防傾巢而出。
她一個連死都不怕的人,此時也不知為何,竟變得無比軟弱。像一瞬間有了軟肋,一想到自己的死亡,對那個不停說“不要”的男人將是多麽大的傷害,突然就不敢死了。
“嗯、嗯。”
她囫圇點頭,小聲應著,捏藥瓶的手顫抖著離開了唇邊。
肖響當然聽不見,隻看見她疑似是微微點了幾下頭,終於敢抽空呼吸一口。
就那麽一口的鬆懈,夜風順勢鑽進肺腑,嗆了他一口,於是肖響耐不住地撐著膝蓋,站在紅綠燈前咳嗽緩衝。
溫薔薇看出他的不適,主動想過馬路,紅燈驟亮。肖響抬頭,虛弱地叫她,讓他在原地等。
“我過來。”他堅定地說:“這次換我過來……以後的每一次,都換我過來。不管場合,不計後果,不權衡利弊。隻要你需要,我就會向你走。”
溫薔薇終於崩潰,蹲下身痛哭。
綠燈亮,肖響幾乎是百米衝刺,生怕又錯過般。
他長手一撈,將溫薔薇用力攬入懷抱,原本盈盈一握的腰此時被擠壓得真正要斷掉。
可她不喊疼,甚至靈魂發出的嗡鳴是:她早就期待這樣的擁抱。
“別害怕。”肖響不停摸著女孩的頭發安撫:“你什麽都沒做,什麽也不知道,我來解決。”
這一刻,溫薔薇陡然想起了溫陽的話:“就算你不和他做交易,他也會保你的,隻要你示弱。”
溫薔薇想說,你錯了。就算不示弱,他也會保我。隻是這麽晚了,她才知道。
肖響的身份太矚目了。
翌日,他與溫薔薇當街擁抱的照片便被刊登得瞞篇滿載,與秦端午送醫的消息一同出現在頭條。
隻是溫薔薇卸了麵具,大家將她錯認為肖明月,一時佳話更是傳滿了全國,說他們真是少見的夫妻情深。
但,就算全世界都將她錯認為肖明月,隻有一個人不會錯認,那便是肖明月本人。
奇怪,明明司機給她電話說要回槐墅接人,去商業舞會,半道卻沒了消息。事後肖書橋給她打電話說出了點意外,宴會取消,她也沒放心上,誰知竟看見這樣爆炸的兩則訊息。
她並非不信任肖響的為人。就算**,他也不會傻到堂而皇之的在大馬路上。
而且看溫薔薇的表情,明顯也不是正常的喜悅,是那種同為女孩子才能看出來的痛苦與慌張。
究竟發生了什麽?
她無端捏緊報紙,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