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響聯係不上溫薔薇。
對麵手機一直處於無人接聽的狀態，不知是掉了還是摁了靜音。他時不時看看時間，距離定時炸彈設置的時間還有二十分鍾，十九分鍾，十八分鍾……
此時溫薔薇嬌執的臉不斷浮現眼前。
好像是三年前，他慣例出差，飛一個不太和平的方向。那會兒新聞傳來某架飛機墜毀的消息，編號幾乎與他的重合，加上她聯係不上他，嚇得不行。聽張嫂說，“當著一屋子下人的麵哭得鼻涕滿臉。”
後來他好聲好氣地回來電話，發誓再也不關機，哪怕飛機上也要連接Wi-Fi，保持網絡通暢。
他慎之又慎地答應過她，低眉順目地賭咒發誓，到頭來，還是沒做到。
老天像是要懲罰他的失信，於是也讓他感受一回同樣的、未知的恐懼。
等下了車，肖響才意識到兩腿發軟，走路都不太穩當。
他不知用了什麽樣的速度，闖了多少紅燈，竟與市內的肖燦同時抵達。兩兄弟對視上，招呼也沒顧上打，一起撲進了停機坪。
黑衣們收到命令，已經提前上飛機去撈人，同時肖燦聯係的拆彈專家也上了場。
在盛夏的陽光最熾熱那秒，他終於在影影幢幢的人群中看見了那個單薄的身影。
她被黑衣保鏢們駕著，從飛機上撈了下來。可她還在掙紮，似乎沒明白怎麽回事，直到肖響隔著數百米的距離叫了她一聲。
“薇薇！”
溫薔薇的視線聞聲打過來，黑衣們見到主子，終於放手。
鄒時了像尊木偶，看著他們命定般的重逢，也終於意識到，早在十年前他選擇放棄的時候，就已經錯過了對方。
同一時刻，肖明月與鄒時了抬頭望天空，眼裏似乎有淚要流。
他們都曾被真切地愛過，沒有盡全力珍惜，如今隻好真切地錯過。
這麽看，老天還是公平的。
鄒時了苦笑，轉身離開停機坪，同時將肖響的罪證銷毀，算是送給溫薔薇最後的禮物。
除此以外，他不知還能為當年那個薔薇架下的小姑娘做點什麽。
溫薔薇的視線在肖響與鄒時了之間拉扯著。
她想追上去，可明白追上也於事無補，她的心，在得知肖響有危險的那刻已經做出了選擇。可讓她朝肖響奔跑，她做不到，因為他的雙臂，已經抱過別人。
死結，都是死結。
虛驚一場的她鬆懈下來，理智慢慢回歸。原先的快步逐漸變慢，而後幹脆停在了原地。
肖響還沉浸在差點失去她的恐懼中，沒有心思想太多，一心隻想快些到她身邊。
等到麵對麵時，他要用最虔誠的態度向她認錯，說他終於懂得了她的感受。他還要問她，“除此之外，還感受過哪些悲傷？”
沒關係，統統朝他來。如果真的不能廝守，至少感同身受。
或許是肖響的表情太堅定了，堅定得肖燦已經開始準備看戲。他好整以暇舉起手機，準備拍下這世紀大和解的一幕，留作以後送給肖響，當作甜蜜的愛情回憶，肯定能得到很多好處。
肖書橋教的呀，隻要大哥高興，星星月亮不是問題。
他就說麻，他們三兄弟的感情哪是輕易會被離間的。
一想到這，肖燦更開心了，腦子裏各種幸福美好的畫麵在撲騰。
現場每個人都個壞心思，各有心境。而頭頂也是風和日麗，晴空萬裏。
就是這麽平和的一刻，溫薔薇卻違和地垂著眼睛失神。
她的眼角餘光瞥到肖響的身影越來越近，一時竟不知如何麵對。該像那夜那個紅綠燈前，縱情地、緊緊地擁抱，還是理智婉拒掉？
畢竟，感性的擁抱過後，大家依然會回到理性的世界裏生活。
肖響答應了肖明月，帶她去國外定居，他做了選擇，她沒辦法丟掉驕傲，祈求他留下來。
思及此，溫薔薇的悲傷無限大，眼睛更不敢抬。生怕多看一眼，水珠子就滾出眼畔。
也就是這麽專注低頭的瞬間，她不自覺注意到一根細絲線。
絲線是白色的，散在地上，不仔細根本看不見。線很長，順著視線望去，延伸的方向正好是停機坪入口。
忽然，女孩腦海中起了一個天馬行空的念頭。
……
“秦老爺子老奸巨猾的程度不比誰差，否則秦氏也不可能與肖氏齊頭並進，甚至多次占上風。”
肖響曾經的玩笑話響徹在溫薔薇耳畔。
她想，既然秦老爺子也是出了名的老奸巨猾，怎麽會輕易相信肖書橋？就算信了，也斷不可能隻有一套方案，沒有後手。
如果說，他能收買肖書橋，自然，也能收買別人。若是場上縱橫的絲線，連接的才是真正的炸彈，那他想毀掉的應該不隻肖響一人。
他要整個肖家的後代……為失智的秦端午買單。
“別過來！”
溫薔薇醍醐灌頂，愴然大喊。肖響恍若未聞，隻當她還在生氣矯情。
溫薔薇越急，越不知怎麽組織措辭。眼看著肖響已離她隻有幾步之遙，抬起的那條腿正要勾上絲線，她想也未想，飛身撲去。
這次，她沒有猶疑。
不介意他的胳膊除了她以外，還抱過誰。
不介意他的心裏除了她，還裝著誰。
不介意他記得對全世界負責，卻唯獨忘了，對她的責任。
砰！
巨大的爆炸聲震天撼地。
肖燦手機還開著錄像模式，原本偶像劇般的畫麵，頃刻間變得火光衝天。那光亮得他隔著屏幕都眼睛刺痛，接連後滾翻好幾大步。
尚未走遠的鄒時了也被這陣聲音吸引回頭，引來一陣瞳孔地震。
“薔薇！”他歇斯底裏叫著，朝火光的方向奔去。
“哥！”
肖燦也反應了過來，跟著一群被炸得耳懵的黑衣們迅速展開救援。
千鈞一發間，肖響感受到兩股衝力。
一股來自溫薔薇。一股來自女孩背後，像有隻巨型手掌，將她整幅身子被迫地推到了她懷中，慣性加上肉體的重量，讓他也一時覺得吃力。
之後是什麽感覺……好像從重變輕了。
因為“巨掌”落下，壓碎了他身上那副血肉，連帶著他也被擠壓得胸腔失去空氣。
鼻端裏吸進的都是鐵磁末喝硝煙的味道，他吸入過量，在分不清天南海北的情勢下暈厥過去……
剩殘魂一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