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的朝霞漸漸褪去,暗藍色的海麵上浮動點點銀白。

浪潮衝擊著海邊的礁石,一座方形磚城坐落在參治島東邊,這是大明王朝的東海門戶,在清晨中慢慢蘇醒過來。

由於昨天總督府剛剛派了軍餉,很多血氣旺盛的士兵是從城北的煙花之地歸來,每個人都顯得精神抖擻。

以前在國內他們是最底層的軍戶,但來到東海這裏駐守後,卻是成為了朝鮮女人眼中的豪客或恩主,畢竟有錢真的是大爺。

至於每個月準時給他們派發軍餉的皇帝,自然是他們的明君,一位能夠讓他們打心底效忠的帝王。

“天天這麽糙,多少月俸夠你揮霍?”

“再怎麽糙,亦比當初要強,何況皇帝還給咱們存了駐外金!”

“你不能總跟以前相比,你瞧劉大牛那貨至今一文錢沒花,現在已經盤算回國便購田置宅了!”

……

大校場上每日都要操練,趙百戶看到自己手下的幾個兵又到煙花之地送銀元,不由得進行說教起來。

倒不是要說教什麽,而是看著他們總將銀元花在女人身上,所以才想著要他們節製一些,省點花回國娶妻生子才是王道。

小旗魏大眼是他們的帶頭人,亦是妥妥的一個刺頭:“趙百戶,現在不都說要發揚‘空談誤國,實幹興邦’精神嗎?你放心好了,劉大牛那種行為隻會占朝廷便宜,我是要為朝廷做實事的人,領到陛下的賞錢才是好兵!”

“你小子想要領陛下的賞錢?你就吹牛吧!”趙百戶望了一眼魏大眼,顯得十分鄙夷地道。

魏大眼是一個血性方剛的年輕人,當即便抹了一下鼻子囂張地道:“趙百戶,你大概是不曉得我當初是幹什麽的?”

“你一個臭當兵的,在國內連小旗都還不是,能幹得了啥?”趙百戶沒想到這個刺頭還想要吹牛,當即直接出言打擊道。

其他幾個軍士亦是紛紛嘲笑起來,他們在國內確實不可能有什麽出息。

別說沒有立功的機會,哪怕真立了功,通常都不會落到自己身上,那軍中的關係戶著實是太多了。

魏大眼指著自己的眼睛,卻是十分認真地道:“趙百戶,我在國內確實是沒有軍職,但你瞧我的眼睛大嗎?我祖祖輩輩都是搜檢軍的一員,人稱宛平神眼,所以我才會被人喊魏大眼!此次輪到咱們搜查過往船隻,我敢保證一根頭發絲都過不了!”

“你就吹吧!”趙百戶看著魏大眼的眼睛確實不大,但仍舊不相信地道。

魏大眼亦是想著多留幾個錢帶回國內,便抬起下巴挑釁地道:“要我今天有收獲,你請我去金巧巧風流一宿,如何?”

這……

旁觀的軍士知道金巧巧是煙花地的台柱,那玉蕭吹得讓人如癡如醉,聽聞曾經還是朝鮮王宮的宮女,因遭王妃嫉妒才被流放濟州島。

由於光顧的人太多,現在一宿的價格已經超過一個銀元,甚至還得兩個銀元。

雖然他們其實有這個消費能力,但在風流一整月和快樂三分鍾相比,他們還是選擇了前者。

“咱們朝廷對糧食和武器走私有重賞,而今更是得到陛下的重視。若是你真有這個本領,別說一夜,給你跟她連包三晚!”趙百戶一合計,便直接許諾道。

原本他們這裏緝私可以抓到一些漏網之魚,但自從上海市舶司和寧波市舶司的官員被重洗後,到這裏的商船是越來越合法。

特別得知竟然有不法商人將大明女子販賣到日本後,各個市舶司對商船搜得更加的仔細,而且給市舶司的獎賞力度增強。

正是如此,他們幾乎不可能抓到漏網之魚,而今能抓到漏網之魚亦將得到更重的賞賜。

魏大眼其實知曉一切都正在慢慢向好,但想到順天府無法杜絕的作弊秀才,所以清楚終究是狗改不了吃屎:“一言為定!”

事不遂人願,連查三艘船都沒有任何發現。

“都是老熟人了,這船別查了吧?怪費勁的!”

“總督有命,敢贖職者,殺!即便我同意,這底下的兵亦不敢同意!”

“得,反正我是守法公民,你們好好查,若真查出什麽我自刎謝罪!”

……

由於海上貿易的利潤可觀,往往來來有著很多的熟悉麵孔,而一位姓徐的管家自來熟地攀談起來。

其實這些不容小窺,這些人不說跟幾位千戶都能夠或多或少攀上一點關係,甚至魏國公府亦能搬出來。

徐世英的處境比較特殊,他們定國公府跟魏國公府是同宗同源,所以遇上魏國公府的海船亦得賣一點麵子。

船上的貨物堆得整整齊齊,上麵都是常規的絲綢、陶瓷和茶葉常見的貨物,並沒有什麽可疑之處。

咚咚……

突然,魏大眼在船艙的地板上發現了一處異常的木板,便用力敲擊,發現聲音沉悶,跟周圍的木板明顯不同。

他立刻召集同伴,共同研究這塊奇怪的木板。

經過一番努力,他們終於將地麵上的木板挪開,竟然露出一個經過改裝的船艙入口。

船艙內昏暗而狹窄,但卻堆滿了袋裝糧食。這些糧食堆放得整整齊齊,一直延伸到船艙的最深處。

“即刻將所有人通通拿下!”趙百戶過來看到船艙中的情況,先是微微一愣,而後憤怒地下令道。

若是在其他時候,走私糧食或許不會像現在這般嚴重,但現在朝廷已經表明態度要跟大內家開戰,這種走私戰略物資行為簡直就是叛國。

魏大眼顯得十分的興奮,倒不是因為可以將金巧巧連睡三晚,而是他此次抓到大魚為朝廷立了功。

“我要見你們總督!”徐管家並沒有顯得害怕,顯得深邃和詭異地道。

他雙手背在身後,挺胸抬頭,目光睥睨地掃過在場將士的臉龐,仿佛在向他們宣示自己的不屈和囂張。

“現在該怎麽辦?”

“看著他跟咱們總督有交情啊?”

“這是叛國行為,總督還能幫他不成?”

……

魏大眼是發現私運糧食的功臣,而今看到對方一副有持無恐的模樣,心裏頓時沒有了底,但並不認為對方能夠脫罪。

且不說總督大人忠於皇帝,哪怕總督大人真敢包庇這個徐管家,而今這裏有著成千上萬張口,徐世英恐怕亦不敢做出這種大逆不道的舉動。

趙百戶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選擇進行上報。

“我們總督不可能跟你們同流合汙!”霍海得到消息便大步走到碼頭上,卻是冷冷地表態道。

徐管家知道霍海是將領,急忙從懷中掏出一封書信:“這是魏國公的書信!還請轉交給徐總督,相信他看在魏國公的麵子能饒我一命!”

“若魏國公敢叛國,在這裏亦沒有情理可言,何況還是你一介商賈,莫以為咱們總督跟你叛國不成?”霍海瞥了一眼遞過來的書信,卻是壓著怒火發問道。

徐管家看到霍海的目光,臉色瞬間變得慘白,沒有一絲血色。他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麽,卻發現自己連一個完整的字都說不出來。

是啊!

這個走私糧食已經被定義為叛國,徐世英是皇帝的爪牙,又有什麽理由賣魏國公的麵子呢?

隻是,他不想死。

徐管家的身體開始顫抖起來,已經無法控製自己的思緒,這書信已經是他的最後底牌了。若是底牌都失效,那麽他如何還能自救呢?

“叛國者死,上路吧!”霍海宛如看到死人一般,當即拔出腰間的刀。

“不……不要!”徐管家抬頭看到撥出的刀,聲音卻微弱得幾乎聽不見。

他試圖站起來,亦想著逃離,但雙腿卻像失去了知覺一樣無法動彈。他隻能無助地坐在地上,任由絕望和恐懼吞噬著自己的心。

霍海的眼睛閃過一抹狠厲之色,顯得十分果斷地斬了下來。

噗!

一道鮮血飛濺而起,徐管家的人頭滾落在地,那雙眼睛顯得難以置信地睜著,當即震懾住在場的所有人。

霍海撿起徐管家的人頭,對在場的將士朗聲道:“總督有令,東海總督府跟叛國者不共戴天,哪怕他爹來了亦不好使!”

“咱們東海總督府跟叛國者不共戴天!”魏大眼等人的體內紛紛湧起滿腔熱血,亦是紛紛高喊地道。

有了這一個前車之鑒,後續被查出來走私還想要走後門的海商,通通都被搜查的將士直接進行斬殺。

總督的後門都不開,其他將領更沒有道理包庇那些關係戶。

最為重要的是,這已經被定義為叛國行為。而今東海總督府的將士可是每日都喊著忠於陛下,亦是已經做著隨時進犯九州島的準備,又怎麽可能允許米糧運往九州島呢?

與此同時,一艘商船在夕陽的餘暉下孤獨航行。

突然,海平線不知何時出現一艘三桅帆船乘風破浪而來,而後炮聲震耳欲聾,炮彈帶著尖銳的聲音劃破天際向商船猛烈襲來。

船員們驚慌失措,四處奔逃。

船體劇烈震動,火光四濺,甲板上的貨物飛散,而後緩緩地沉入海底。船員們紛紛跳海求生,但波濤洶湧,生存機會渺茫。

最終,這艘走私的商船消失在茫茫的大海中,偏偏這艘船不曾出現過,唯有海麵上漂浮碎片和殘骸。

大明王朝對走私大米進行封堵還不僅僅是海上,而且各個市舶司亦是已經開始行動,正在努力杜絕走私的行為。

上海縣,碼頭上。

徐鴻得知又搜得一艘走私大米的商船,便是親自上船查看。

鬆江衛的將士威嚴地站在船頭,他們的目光如炬,掃視著每一個船員。而被揭露的走私者們則跪在甲板上,他們頭也不敢抬,渾身顫抖,仿佛等待著最後的審判。

其中一名看似是頭目的走私者,顫抖著聲音開始求饒:“徐知府,請饒命啊!小的們也是一時糊塗,才走上了這條不歸路。求徐知府開恩,放我們一條生路,小的必有厚報!”

他的話語中充滿了恐懼和悔意,仿佛此刻才真正意識到自己的罪行有多麽嚴重。他不斷地磕頭,甚至額頭都磕出了血痕,希望徐鴻能夠看在他們初犯的份上,給予寬大處理。

其他的走私者也紛紛效仿,他們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地哀求著:“府尊大人,我們真的知道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了!求您饒了我們這一次吧!”

“叛國者,死!通通押回去,本府倒要瞧一瞧,究竟還有多少人敢鋌而走險往日本運送大米!”徐鴻自然不可能走過這些叛國者,亦是咬牙切齒地道。

由於日本那邊開采出來很多的白銀,而今對糧食處於饑渴狀態,導致越來越多的商船在江商官紳集團的蠱惑下鋌而走險。

隻是現在上海市舶司和寧波市舶司都紛紛加強了審查,一旦發現經過改造的船艙藏糧等情況,直接以叛國罪進行抓人。

為了震懾住後來者,他們僅需要上報兩位總督,亦可以在碼頭上對這幫叛國者直接行刑,而鮮血亦是染紅了碼頭的某個角落。

其實不僅僅是海上和市舶司在行動,地方官府亦是紛紛加入進來了。

揚州府,這裏原本就是私鹽的重災區。

由於揚州府的東邊是東海,隻需要建造一個私人碼頭便可以將糧食搬運到海船上,然後可以直達日本的九州島。

原本他們不屑於幹這種買賣,但現在私鹽遭到了朝廷的打擊,所以他們亦是決定鋌而走險通過走私大米賺取巨額利潤。

當夜幕低垂,碼頭上。

兩艘貨船已經裝載完畢,此次帶著滿滿的糧食,正準備揚帆起航。走私者們忙碌地做著最後的準備,卻未曾料到官兵的突然襲擊。

兩淮都轉運副使翁鵬帶著官兵們迅速行動,一部分人負責包圍碼頭,切斷走私者的逃路,另一部分人則直接衝向貨船,意圖控製船上的走私物資。

然而,走私者們也並非毫無準備,他們見勢不妙,立即組織起反抗。

一時間,碼頭上火光四濺,刀劍相撞的聲音此起彼伏。

走私者們揮舞著手中的武器,拚死抵抗官兵的進攻。他們中有些人身手矯健,與官兵展開了激烈的肉搏戰;有些人則躲在暗處,放冷箭襲擊官兵。

麵對走私者的激烈反抗,揚州府官兵們並未退縮。

他們憑借著嚴密的配合和過人的勇氣,逐漸占據了上風。官兵們用盾牌擋住冷箭,用長矛刺向走私者,每一次攻擊都充滿了力量和決心。

在激烈的戰鬥中,揚州衛的將士展現出色的戰鬥素養。

他們不僅勇猛善戰,而且懂得利用地形和戰術優勢。他們時而分散攻擊,讓這幫走私者顧此失彼;時而集中火力攻擊,對某個頑固的防衛陣地進行重點打擊。

經過一番激戰,走私者們的抵抗逐漸減弱。他們中的一些人被官兵製服,一些人則受傷倒地,更多直接被英勇的揚州衛將士斬殺。

最終,在所有走私者都被緝拿歸案後,這場打擊叛國走私的行動取得了勝利。

“大人,我們抓到他們的頭領!”一個百戶從船上將頭領押了過來,卻是想要邀功地道。

翁鵬看到被押過來的小老頭,頓時十分驚訝地道:“你是高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