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桓原是兩淮都轉運副使,亦是淮鹽利益集團的重要首腦。

在貪腐窩案東窗事發之時,他選擇假死脫身,然後攜帶家人逃亡海外。時隔多年,卻是沒有想到在這裏落網了。

“我正是高桓,還請看在我父親的麵子上,放我一馬!”高桓並沒有隱瞞自己的身份,而是決定打起感情牌道。

因他父親高穀是地地道道的詞臣,連如今內閣首輔劉吉都是他父親的門生,所以徒子徒孫早已經遍布朝野。

雖然不清楚眼前這位官員的來曆,但想必跟自己的父親或多或少有點關係,沒準還是自己父親的徒子徒孫。

兩淮都轉運副使翁鵬冷哼一聲,卻是直接揮手道:“你父親除了有些虛名外,為咱們華夏做了啥實事?來人,將此人押回去,咱們今晚將潛逃在外的欽犯抓獲,可是大功一件!”

“該死,你肯定會後悔的,這官場的水比你想得要深!”高恒看到對方如此不講情麵,亦是咬牙切齒地道。

兩淮都轉運副使翁鵬輕輕地搖頭,卻是直接戳穿對方的幻想:“你以為江南還是你們所掌控的江南嗎?本官實話告訴你,今天子聖明,兩位閣老坐鎮江南。你們這幫為了私利而損國家之利者,通通都會遭到報應,而本官忠君愛民跟你們亦是不共戴天!”

原本朝廷開海是讓江南商人拿著大明的商品到海外換取他們的資源,結果這幫江南官紳集團倒好,反倒幫助日本開采銀礦反過來洗劫華夏的勞動成果。

現在更是罔顧朝廷政令,竟然想要偷偷將大明的糧食私運到九州島幫助日本,簡直就是**裸的叛國。

且不說自己不敬重高穀,哪怕自己真是高穀的徒子徒孫,在國家大義麵前,亦不可能放過這個賣國賊。

至於自己的前途,而今的天子聖明,早已經不是這幫江南黨派能夠顛倒是非,自己隻會是前程似錦。

這……

高桓已經離開大明多年,原本心裏還有幾分僥幸,但看到翁鵬如此的正義凜然的模樣,特別想到那位皇帝確實不是迂腐的君主,不由得感到一陣恐慌。

按著他早前所犯下的罪行,而今又準備走私糧食。若是被抓回去審訊,即便現在的大明首輔是自己父親的門生,恐怕亦是難逃一死了。

江南處於多事之秋,又逢秋闈之年,所以現在的消息傳播得很快。

“高閣老入土才多少年,沒想到出了這麽個不肖子!”

“何止是高閣老,江南官員的後代有幾個有出息的?”

“沒出息則罷,瞧一瞧他們都幹了什麽混賬事,這是在賣國啊!”

……

高桓被兩淮都轉運使衙門抓獲,這是一件很轟動的事情,所以很快引發了江南百姓的憤怒,更是將矛頭指向了江南官員的後代們。

江南集團之所以能夠如此囂張,正是他們為朝廷輸送源源不斷的賢臣,而他們作為賢臣後代亦是借著父輩的政治遺產成為一方官紳。

高桓作為江南群體最靚眼的後代之一,此次的所作所為,無疑撕開了一些人的麵紗。

那些賢臣做了多少實事暫且不論,但他們的後代往往都是利己主義,甚至還出了高桓這種叛國者。

隻是事情還沒有結束,朝廷的大棍再度揮了下來。

“經查江南商號今年持續給大內家提供糧食!”

“江南商號經朝鮮轉運糧食和鐵器至日本,此舉大逆不道!”

“自今日起,暫停一切江南商號的商船出海,接受朝廷的核查!”

……

由於朝廷陸續查實江南商號走私糧食,事情很快便發生了變化,朝廷決定對江南這個最大的商幫進行立案調查。

針對重重惡行的江南商號,朝廷僅僅隻是立案調查,這在很大程度體現弘治朝是一個講規矩的執政權。

經過這麽多年的經營,而今的弘治朝不僅得到了廣大百姓的愛戴,而且還贏得越來越多底層讀書人的擁護。

“咱們被拐賣海外的女織工必須尋回!”

“九州奪我們華夏女人,請朝廷發兵九州!”

“吾等願棄筆從戎,請朝廷兵出九州壯我華夏雄風!”

……

雖然江南官紳認為騙一批女織工到海外是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但這批女織工關係著成百上千的家庭,亦是激起了很多書生的憤慨。

特別《明》刊擁有巨大的影響力,隨著一批華夏女人被拐賣九州島的輿情持續發酵,發兵九州的呼聲越來越高。

大明並非是一個好戰之國,但事關自己的女同胞,還有大內家和大友家的挑釁,他們亦是激發了血性。

當然,朝廷要不要對九州島用兵,何時用兵,這一切都取決於紫禁城的那一位。

正當大明打擊走私如火如荼的時候,遠在東海九州島的糧食危機持續惡化。

他們又苦苦等了大半個月,結果江南商號的運糧船仍舊遲遲不見蹤跡。

跟後世先進的通訊條件不同,而今江南商號的運糧船即便被大明海軍擊沉,他們對此卻是一無所知。

他們現在隻能默默地等待!

每天都希望江南滿載糧食的商船到來,每天都希望一批來自華夏或朝鮮的糧食解救他們的糧食危機。

但……

一天又一天的等待,人的耐性終究會被耗光。

侯昊天自從得知李沂要被處死後,亦是不敢返回江南,而今顯得坐立不安地道:“怎麽糧食還運不過來?”

現在別說大內家和大友家不停向他伸手要糧,哪怕他們江南商號所打造的江南新城,現在同樣陷入了糧食危機之中。

“按說早就已經到了,除非……”

“除非什麽?”

“他們在海上遇到了海難,亦或許像朝鮮南下的運糧船遇到了大明海軍!”

侯昊天身邊有著謀士,原本謀士還傾向於等待,但現在時間已經遠超預期,卻是知道運糧船出事了。

侯昊天已經沒有了早前的風流倜儻,卻是恨恨地道:“即便運糧船出了事,但這麽多途徑,沒道理至今一粒糧都來不了!”

“那位暴君如此不得民心,確實不應該如此啊!”謀士亦是覺得事情過於古怪,不由得附和地道。

且不說這茫茫大海想搜查一艘運糧船並不容易,而弘治早已經被他們汙蔑為暴君,怎麽都該有一些船送糧食過來才對。

特別他們跟大友家在九州島合作采了不少白銀,所以他們壓根不需要擔心賒賬,隻要將糧運來都會穩賺一大筆。

正當他們還在為糧食遲遲沒有到達而煩躁之時,一場更大的危機悄然到來。

這一日,白日的老鼠成群出洞或叼著小鼠搬家,還有天空出現了成群的蝙蝠,水裏的魚不斷躍出水麵等。

就在這個七月中旬的晚上,一場地震毫無征兆地發生了。

在大地顫抖、裂開時,無數房屋、寺廟和橋梁在震耳欲聾的轟鳴聲中崩塌。塵土和瓦礫在空中飛揚,在這個月色皎潔的夜晚,唯有一聲聲地慘叫。

山城中,驚慌失措的人們四處奔逃,他們的呼喊聲、哭泣聲與地震的轟鳴交織在一起,構成了一幅淒慘的月夜畫卷。

鬆本原本正在榻榻米上準備跟妻子一起打撲克,突然間,他發現自己還沒有動,結果已經地動山搖了。

腳下的地板開始劇烈搖晃,屋內的物品紛紛從架子上掉落,摔得粉碎。

夫妻二人已經顧不得深入交流,嚇得彼此緊緊抱住,但鬆本很快意識到在這裏呆下去會死在這裏。

隨著震動的加劇,鬆本聽到了房梁斷裂的可怕聲音。

鬆本帶著妻子想要逃離這裏,但剛剛走出幾步,顯得若有所覺地抬頭望上去。借著外麵照進來的微弱的月光,卻是驚恐地看到屋頂開始塌陷,而已經有東西砸了下來。

鬆本被一塊掉落的木板砸中,劇烈的疼痛讓他不禁尖叫出聲,而他的妻子也被瓦礫壓住了腿,在地上無法動彈。

恐懼和無助籠罩在鬆本夫婦的心頭,他們開始大聲呼救,希望有人能聽到他們的聲音,但又有誰能救得了他們呢?

此刻的外麵已經亂作一團,無數人都在試圖逃命。

鬆本夫妻被埋並非是個例,而是整個九州島北部地區的百姓都遭受了一場突如其來的大地震,很多人被埋在了廢墟中。

地震通常不會僅是一場,往往還有幾次到幾百不等的餘震,持續的時間是長短不一。

第二天中午的時候,餘震還在持續。

河流和湖泊的水位急劇變化,引發了可怕的洪水。這些洪水衝毀了農田,淹沒了村莊,使得無數人無家可歸。

在這個時代,根本沒有專業的救援隊伍。

駐守在九州島北部的大內家起初想要救援,但他們正在麵臨嚴重缺糧的問題。且不說救人需要花費很多的糧食,而且他們即便將人救出來,亦沒有足夠的糧食提供給這些難民。

好在,日本百姓的房屋以木質結構為主,即便沒有救援隊伍,但絕大部分的百姓還是從地震災害中活了過來。

又一個月過去,九州島的糧食危機變得更加嚴重了。

日本的幾個勢頭已經等不到江南商號的糧食,便已經著手搜糧,希望能夠從一些殷實之家搜出一些積糧。

若是遇到有糧之家,掘地罄搜。

時人記載:惡兵悍卒,乘機卷擄,莫敢伊河。即婦人女子,懷藏鬥升一餅,亦於懷中奪去。肆橫行凶,民冤無伸。

事情來到九月份的時候,情況變得更加的惡劣。

阿信是肥前國偏遠村莊的一個樸實村民,原本依靠著種田為生。

然而地震過後,家鄉又遭到洪水,不僅衝毀了村莊,而且還淹沒了農田,偏偏積攢的口糧亦被途經村莊的武士奪去。

他跟其他村民一般,不得不選擇逃荒,尋找一線生機。

然而,逃荒的路途充滿了艱辛和危險。

他們忍饑挨餓,風餐露宿,一路上不斷有人倒下。一些老弱病殘的人無法跟上隊伍,隻能留在原地等待死亡。

阿信已經很久沒有吃過一頓飽飯了,在逃荒的人群中,慢慢落到後麵。

他的臉色蒼白,眼神空洞,步履蹣跚。在看到前麵的人找到食物之時,他會忍不住盯著別人手中的食物發呆,口水不自覺地流下來。

然而,在這個食物極度匱乏的時代,沒有人願意施舍給他一口吃。

這天傍晚,阿信實在走不動了。

他靠在一棵樹下,先是喘了一陣粗氣,然後閉上眼睛休息。

他做了一場夢,夢中有香噴噴的白米飯,還有鮮美的魚肉,而他貪婪地吃了起來,這些食物似乎真的全部能夠裝進肚子裏。

然而,當阿信醒來的時候,他發現自己仍然靠在那棵樹下,周圍一片漆黑。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感覺更加饑餓了,而生存下去的希望變得更加渺茫。

正是這時,阿信突然看到遠處有一點微弱的火光,隱隱間還聞到隨著夜風飄過來的香味。

他掙紮著站起來,朝著火光的方向走去。當他走近時,發現那是一堆篝火,旁邊有幾個麵黃肌瘦的人正在煮著什麽東西。

阿信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便快步走過去,想要從肉鍋中討一口吃的。然而,當他看清那些人煮的東西時,他的胃突然翻騰起來了。

肉香味越濃,他的胃便越顯得難受,但……他還是想要活下去啊!

糧食短缺已經彌漫全島,整個九州都亂了。

原本他們解放百姓投入戰場便已經導致糧食減產,結果又遭到了自然災害,他們的日子根本看不到盼頭。

至於他們想要出海打獵,在強大火力的大明航隊一輪又一輪的清理下,現在想要找一條能飄起來的漁船都難。

隻能說,他們打一開始就掉到了一個巨大的陷阱中。

大內家亦是慢慢意識到大明並不是紙老虎,之所以人家遲遲沒有展開行動,那是因為人家的大招需要時間。

現在時間已經奏效,大明王朝將華夏糧食和朝鮮糧食的運輸線切斷,他們便被迫進入一種人吃人的社會狀態中。

到了九月中旬的時候,大內家最後一粒糧食都沒有了,唯一的依仗還是那筆從石見銀礦開采出來的一百萬兩白銀。

但,白銀是真的不能吃啊!

好在這個時候,大內家的家主大內政弘終於帶著軍隊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