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幾日我進宮請平安脈時,就……就帶你去棲鳳宮看看,如何?”

自然,被紮啞的梧桐,是說不出話的。

慕清塵自顧自地當他答應了,手裏拿著傷藥便湊到床邊,為他寬衣解帶。

畢竟梧桐和他帶領的暗衛,都是慕清塵訓練起來的。

那些年他們訓練中和任務中受傷,大多是慕清塵給診治的,畢竟這是她身為大夫的責任,也是身為他們主人的責任。

故而她扒梧桐衣裳時,動作都沒經過大腦思考,就那麽自然而然、極其熟練地做出來了。

好像在歲月的長河裏,她無數次那樣做的一樣。

這刹那,意識到這點的慕清塵,動作陡然一僵。

和她一道因震驚而僵住的,還有梧桐。

他死死盯著眼前這個身材臃腫矮小的男人,卻怎麽都無法忽略那撲麵而來的熟悉感……

“你……你這動作……你和皇後娘娘……”

梧桐開口,有些結巴。

慕清塵僵直的身子,也因他這句話,而稍稍放鬆了些。

她和故人聊天太高興,險些忘了,自己眼下可是個偽裝很是到位的男人。

而且,慕清塵和殷卿芷,確確實實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在所有人的認知中,殷卿芷可還好好地生活在棲鳳宮中呢。

皇後那麽張揚明亮的人,又怎麽可能是他們眼前這個怯懦溫柔還很是天真的慕清塵呢?

她定住心神,不動聲色地繼續扒衣服,隨意道:

“皇後娘娘與我一樣是大夫,想必也是經常遇到這種,需要幫病人寬衣解帶才能醫治的情況吧?”

梧桐那雙單眼皮的眼睛略低垂了些許,片刻後,才回過神來。

“是啊,皇後娘娘她……是一位,很厲害的大夫。”梧桐喃喃著。

說話間,慕清塵已將他上身徹底扒光。

看著男人寬肩窄腰的身材,還有身上不見半寸好皮肉的傷口,她隻覺心口一陣刺痛。

“你身上的傷口,有些已經生瘡流膿了,要將腐肉剜開,才能長出新肉。”

慕清塵聽到自己,用一種冷靜到近乎無情的聲音,將診斷宣布而出。

梧桐仰麵躺在**,模樣沒有半點害怕:

“動手吧,請小大人下刀時快些。”

“嗯,盡管放心。”

慕清塵輕咬下唇,偷偷用自己新發現的毒藥,塗抹在了梧桐傷口上。

這毒藥很是奇特,可以讓人短暫失去感知傷口痛覺的能力,於外傷上是很有效用的。

偏偏,這藥還不能多用。

多用,會影響人的神智,讓人再離不開這種毒。

她以前打仗時,偶然發現的。

帶回宮後研究了許久,才徹底摸透這毒的毒性。

眼下,正好給梧桐用。

在等待毒藥起效的時間裏,慕清塵為了不讓梧桐生疑,就隨口問他:

“你可曾憎恨過皇後娘娘,將你們培養出來後,就毫不留情地拋棄,扔給了裴靖嘉便再不聞不問?”

問完,她自己也隻覺心頭一沉……

梧桐放在身側的手指微微曲了曲,打量了下慕清塵的神色,然後平靜地說:

“我明白她,所以我也……並不怪她。”

明白……

這兩個字,讓慕清塵有了些許怔愣。

梧桐看她的模樣,就曉得她和皇後娘娘大抵關係匪淺,便耐著性子解釋:

“她在那個位置,已有許多事身不由己。而且她……全心全意信著皇帝,以為這權利不論在她手中,還是在皇帝手中,都並無差別,殊不知……”

後麵的話,梧桐沒能說出口。

慕清塵也不想再問。

她沉默地等到毒藥生效,待梧桐對痛覺沒了感知後,重新縫合傷口、上藥。

收拾好後,將床留給梧桐,她默默地趴到屋中唯一的小桌幾上歇息。

瘦小的身軀,蜷縮在那個角落裏。

鴉青色的衣袍,隱沒在燭火照射下的光影裏,好像帶著徹骨的孤寂。

**的梧桐見此情景,強撐著從**直起身子,詫異地說:

“小大人,你身上的傷,開裂了。”

那星星點點的血跡,滲透過深色的衣裳,在她背上拓印出道道暗色長痕。

慕清塵聽他提醒,才恍然想起自己在慕家受的傷,確是沒好。

近來一直用藥壓著,也不過是飲鴆止渴,眼下果然……

“不過是些小傷,無妨。”她不動聲色地拿起件外裳披在身上,“閣下歇息吧,我……”

“你若是不嫌棄,我可幫你上藥。”

梧桐並未多想,隨意道。

在他眼中,慕清塵是個男人,不久前還很是仗義地救他出囚牢,他自也該為兄弟幫忙。

但……

“我這傷沒什麽要緊的,不用上藥。”慕清塵腦中淩亂,一時也不知該如何與他解釋。

隻是這些暗衛的本事,都是她訓練出來的。

她曉得,自己若是再這麽在梧桐麵前晃悠,指不定就被他看出什麽端倪了,隻能借口出門透氣,避開梧桐打量的視線,思忖著偷摸尋個去處療傷。

奈何逸王府奢華歸奢華,能讓她安心療傷的去處,卻是一個都沒有。

她隻四處閑逛了些許時候,約摸著梧桐睡著了,才悄無聲息潛回了自己屋子。

屋裏,梧桐修長的身軀蜷縮在那張小榻上,兩隻長了許多的腳,也艱難地半搭在椅子上,已然是睡熟了。

慕清塵暗暗鬆了口氣,外麵凍得有些僵的手拎了條被子給他蓋上,順便把他的臉也徹底蓋住。

做好這些後,才輕手輕腳回到桌幾邊,背對著床榻脫了衣裳,艱難地往後背塗藥。

原來的慕清塵,在被發現和賀英的“奸情”時,就險些被慕家人打死。

被關柴房的幾日裏,險些丟了剩下的半條小命。

後來她為自保,宮裏宮外的折騰,也幾乎沒時間治病療傷……

盡管看不到背後,但慕清塵約摸著那些傷口,隻怕已發膿很是嚴重。

“嘶……”

昏暗的光線裏,她顫抖地舉著小刀,借著燭火微弱的光芒,將細嫩白皙的皮膚上,那些已發黑的傷口割開。

窗外呼嘯的風聲裏,夾雜著細微吸氣的聲音,非耳力驚人的習武之人,無法察覺。

床榻上,一隻黝黑的眼,透過被子的縫隙露出,倒映著搖曳的火光。

片刻後,那隻眼徹底閉上,仿佛真的睡了過去。

冰冷狹窄的房間裏,唯剩下慕清塵時不時的吸氣聲,此起彼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