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皇宮三多門門邊,狗聲鼎沸。
皇室豢養了十幾條惡犬,看守在門邊,所以三多門也是整個皇宮無人敢靠近、守衛相對鬆懈的門。
慕清塵掐算著時辰,在入夜宮門下鑰前,為貴妃娘娘配置好了一副更有用的藥。
皇上急召他入宮讓貴妃試藥,並要求他在宮中多留兩個時辰,待確定了貴妃用藥有用後,才允他回逸府。
於是,等待貴妃娘娘服藥反饋的她,悄無聲息出現在了三多門處。
巧得很,正正遇上“梧桐的屍身”,被扔進了惡犬的犬舍中。
激烈的狗叫和撕扯聲,聽得人頭皮發麻。
慕清塵做皇後時豢養這些狗,也不曾想過,會是如此情境和用途……
她悄然上前,用自己往常訓狗的法子,命令它們停下後,將梧桐拖到了草叢裏藏好,並給他喝下了解藥。
她將這個相處數年的老友攬入懷中,看著他蒼白的臉色,和毫無生氣的麵龐,有種已經失去他的錯覺。
“梧桐,你一定要撐住……”
也隻有在此刻,在這個生死不知的故人麵前,她才敢表露自己的全部。
她將人緊緊攬住,泣不成聲:
“爹、娘、兄長都不在了,那麽多人都離開我了……我真的不能再失去你了梧桐……”
可,懷中人仍舊沒有半點反應。
好在她能使喚得動那些守門的狗,三多門外就是宮外。即使現在的身軀有些弱小,也能將梧桐好好安置後,再容她走明麵上的路出宮。
回逸王府的路上,慕清塵終是順利將梧桐藏在了自己的馬車裏。
狹小顛簸的車廂中,滿身傷痕的孩子,靠在她矮小的肩膀上。
呼吸平穩,身體還有明顯的溫熱。
他睜眼時,視線仍有些渙散。
“你是……那位……小大人?”梧桐呢喃著,說起話來也是斷斷續續。
可這聲音,於慕清塵而言,已是莫大的安慰。
仿佛一個人孑孓獨行於荒莽雪山,本已再感受不到半點希望。
可這聲音,無異於是絕境中,一點刺目的火光。
“是我,我是……奉皇後娘娘的命令,來救你的。”她的聲音中,帶著明顯的哽咽,“你體內的毒已經解了,現在……還有哪裏不舒服嗎?”
“皇後娘娘……在……何處?”
他意識模糊時,先問的都並非自己。
慕清塵隻覺喉間酸澀,不懂這麽愚蠢的自己,為何能得他如此珍視?
於是,她幹脆一掌劈在了梧桐的後腦,讓他徹底昏死過去。
睡著了,自然不會再犯傻。
之後到逸王府,他走的後門,且又是個不大受府中人重視的大夫,輕易便沒引起任何人注意,趁著夜色將梧桐背到了自己所住的那個偏僻小房間中。
回房這一路上,她身上在慕家受的鞭傷,也不可避免地裂開了……
房間裏,一根白燭上冒出的光悠悠晃動。
狹小的空間,在這一點昏黃光芒的照耀下,變得清晰起來。
逸王府的下人們,都是見識過“大世麵”的。
是以在得到王爺吩咐,要給一個九品小太醫安排住處時,就隨便收拾了個下人房出來。
不到十平米的小房間裏,布置很是簡單。
唯有一張七尺六寸左右的床,和一張不足一人環抱的桌幾。
慕清塵氣喘籲籲地將梧桐放到那張小**,發現長度有些許不夠梧桐睡,還尋了張小椅子給他放腳。
也是這麽件小事,讓她突然意識到,自己當初救下來的那個小屁孩,已經成了個高大挺拔的俊俏男人了。
這渾身血淋淋的傷口,更讓他多了幾分男人本色。
“你……是如何知道,皇上會將我的‘屍身’喂狗?”
突然,緊閉雙眸躺在**的男人,出聲詢問。
慕清塵打量思考的思路稍斷,緩了一下,才意識到他不知何時已經醒來了。
這冷僻的下人院子裏,都沒住幾個下人,慕清塵勾起唇角,說起話來是半點都不遮掩的信任直白:
“裴靖嘉憎惡你,認為你和皇後關係過密。
貴妃忌憚你,擔心你會將‘下毒案’的真相,還有皇後的消息,全部告訴裴靖嘉。
所以他們二人,都絕不會留下你的性命。便是你死了,也不會將你好好安葬。”
梧桐聞言,睜開了眼睛,目光灼灼地看向她。
慕清塵順手給他倒了杯水遞過去,才繼續道:
“裴國人都相信,屍身不完整的人,是無法轉世投胎的。
裴靖嘉這樣對待你,大抵也是想將你困死,生生世世,都無法在轉世輪回裏,遇到皇後吧?”
她話音落下時,梧桐也陷入了沉默。
也不知過了多久,才聽得他嗤笑一聲,似自嘲似鄙夷地說:
“皇後娘娘她……配得上這世上最好的男子,而我……我身份低賤,怎麽可能和皇後娘娘有什麽關係?
皇帝如此,實屬多心。”
說完,才恍若想起什麽,有些慌張地抬頭望著慕清塵:
“他可是因為這些,才為難皇後娘娘的?”
“不是,”慕清塵垂眸,動手整理包紮外傷的藥和紗布,淡淡道,“皇後和皇上之間的事,很複雜,不過絕不是因為你,你盡管放心。”
“可……”梧桐顯然完全沒放得下心。
慕清塵抬手就將一根銀針紮在了他脖頸上,讓他再發不出聲音,然後緩緩道:
“我的任務是治好你,你若當真擔心皇後娘娘,便養好自己的身子。過幾日我進宮請平安脈時,就……就帶你去棲鳳宮看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