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慕家。

靜謐的宅子裏,寒風呼嘯,氣氛蕭瑟。

慕夫人幽怨嗚咽的哭聲,飄**在寂寥的夜色裏,直令聽者寒毛直豎:

“如今使了那麽多銀子,都沒人肯為老爺說句話。難道,就隻能這樣坐以待斃,等明兒個刑部的人上門不成?那麽多銀錢換來的消息,就隻能是個消息了嗎?”

慕夫人哭著哭著,不甘心地質問起來。

慕老爺端坐在房中一家之主的主位上,長長歎了口氣,滿是褶皺的臉上寫滿不甘和鬱悶。

他怎麽也沒想到,那許多幫皇後說話的人,最後被盯上的,是他這麽個微不足道的小卒子。

反倒是牽頭做這件事、官位高的,大多在朝中有廣闊的人脈,皇上不好立刻動,一時竟安生得不行。

當初他上折子的時候,想著皇上和貴妃便是怪罪,那些官位高的大人們也會首當其衝,哪裏想到……

“你倒是說話啊!”慕夫人擦著眼淚,見他如此模樣,心中一時更絕望了些,“難道如今,我們唯有束手就擒了嗎?”

“我還能怎麽辦!”

聽她的哭訴,慕老爺忍無可忍,忽地從椅子上跳起來大叫,

“我不過是個無權無勢的小官!沒實權沒人脈!我還能怎麽辦!衝到皇宮裏殺了皇上篡位嗎?”

他向來是個能忍能裝的人,否則也不會在官場上這麽多年,混得步步高升如魚得水了。

夫妻二十年,慕夫人也從未見過他這般吼叫的模樣,一時嚇得都忘了哭。

夫妻倆兩兩對望,宛如兩隻兔子。

一個哭得雙眼通紅,一個氣得滿眼血絲。

躲在門外看了半天戲的慕清塵,險些沒忍住直接笑出聲來。

可惜這熱鬧,她也不能置身事外看到高興為止。

畢竟眼下的她,還沒有強大到足以甩掉慕家自保的程度。

這個時候慕家翻船,她的籌謀也會盡數落空。

“咳咳……”慕清塵從門外閃身進去,清了清嗓子,引起那夫妻倆的注意,“父親、大夫人,崔將軍性子忠直,大抵不會收咱們送的禮,更不會偏幫誰的。”

她在逸王府太久,回來得又十分悄無聲息,慕老爺和慕夫人都被她突然出現的聲音嚇了一跳。

看見是她後,兩人也顧不上接話,急忙整理起自己的儀容儀表來。

片刻後,重新坐回主位上的慕老爺,才端著架子,蹙眉問她:

“崔將軍最是孝順,那顆舍利子,絕對能騷到崔老夫人心頭癢處。她肯幫我們,崔將軍豈敢反抗?”

嘖嘖嘖,聽他這篤定的語氣。

禮都還沒送出去呢,已經想好怎麽脅迫崔將軍了。

而且送個禮,也不說親自去給人家賠笑臉,還極度沒誠意地讓自己“兒子”去要這個人情……

慕清塵麵對裴鬱之流,嫌棄的情緒還能藏一藏。

這會兒瞧著怎麽看都不順眼的慕氏夫婦,幹幹脆脆地翻了個相當顯眼的白眼。

然後,也不看慕老爺是什麽臉色,直接將那顆借給崔婉冰用過的極品舍利從懷中掏出,丟到桌子上,毫不留情地說:

“崔老夫人吃齋念佛,卻不是傻子。這種事,她敢唆使崔將軍摻和,怕是嫌自己命長吧?

這次我去,連人都沒見著,還險些被嫉恨我升遷太快的人算計。”

“什麽?!太醫院的人,竟有人敢對你落井下石?!”慕老爺一聽,也不淡定了。

他也明白,這樣明目張膽耍手段,針對的並不是慕清塵,而是整個慕家。

顯然有人,想趁這次機會,將慕家踩死。

說起這個,慕清塵還有閑心開玩笑似的說:

“說不準有人紅眼病上頭,明兒個我去太醫院的路上,就被人蒙著頭打一頓呢。父親不如派些家丁侍衛給我?”

說起這個,慕老爺臉色更難看了。

他暗暗瞪了慕夫人一眼後,長長地歎了口氣說:

“你不知道,半個月前,你嫡母去城外上香,遇著了匪寇!帶去的人,皆被重傷。

那些匪寇武藝極高,家丁們的傷口都幾乎在同一位置,不少人失血過多,險些鬧出人命來。

你嫡母眼下能坐在這裏好好說話,已是上天保佑了。”

“哦,是這樣啊……”慕清塵意味深長地看了慕夫人一眼。

那女人接到她的目光,難得心虛地低下頭去,沒敢看這邊。

隻是眼底怨毒,更甚幾分。

上次慕清塵大鬧慕家別院,就是料定慕夫人忌憚她是頂著慕顧遠名頭活動的,不敢將事情鬧大。

卻沒想到,這女人竟膽小到連慕老爺也沒說。

怪不得,她在太醫院這許多日,慕老爺如此看重臉麵的人,竟始終對她和顏悅色……

想通這點,慕清塵再看慕夫人時,結合那日的情況,也將原因猜了個大概。

“這事,我好像聽說了……”

慕清塵嫣紅的唇勾起了一個誘人的弧度,視線始終落在低著頭的慕夫人身上,

“我聽說好像是半月前,大夫人帶著二兄長,去城外……上香。去之前,隻帶足了人手,卻不曾知會父親……是想給父親一個驚喜,對麽?”

最後那半句話,是問慕夫人的。

沒有再哭,還安靜站在角落裏的慕夫人,被慕清塵點到名字,身形如驚弓之鳥般抖了抖。

藏起眼底陰毒咒怨後,她抬起頭,笑容和煦溫柔,淡淡道:

“沒錯,清塵最近是越來越聰明了啊。”

她大抵也沒想到過,本以為萬無一失的局,會敗得這樣慘烈。

明明手裏握著賀英,慕清塵又是那麽懦弱無能的人,還不是任由他們母子擺弄?

到時,他們想讓慕清塵在慕博濤麵前說什麽,慕清塵就得乖乖說什麽。整個慕家,可就握在他們手中了。

所以動賀英前,他們母子怎麽可能告訴慕博濤?

可現在……

慕清塵站在慕博濤麵前,居高臨下看著坐在椅子上的中年老頭,平靜地說:

“父親,我有法子,將慕家從這次的貪腐案中脫身。

不過……我出手,是有條件的。”

慕夫人聽完,就笑了:

“憑你?你真當得幾日皇上的青眼,升個官,就能隻手遮天了?!眼下局麵,你父親官至從四品都無可奈何,你區區一個五品小官,還能左右皇上的意思?左右三省六部所有官員?!”

慕清塵聽完,多看了她一眼,可一個字都沒爭辯。

可那一眼中,包含了太多的同情,和憐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