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清塵即使不掀開那四個刺客蒙麵的布，也看得出他們是誰，甚至叫得出他們的名字。

說到底，裴靖嘉手裏的暗衛，可都是她訓練多年後才親手交出的。

這其中有個人，當年還曾在她麵前發誓，要永遠忠於她。

眨眼間，就被裴靖嘉的愚蠢葬送在這種地方了……

“方才打鬥的時候，我便注意到他們用的刀劍有些不同。”慕清塵都沒抬頭多看裴鬱一眼，淡淡道，“是以，忘了先看臉。”

好像在看出“殷家十六劍”後，他再說話時，便總是夾雜了些許試探。

廢話這麽多，好像能試探出什麽似的。

果然，裴鬱在聽到她的回答後一噎，也問不出別的什麽。

最終，兩個人隻默默地蹲在一起，各看各的。

也不知看了多久，才聽得裴鬱先開口總結自己的觀點：

“這些都是死士，而且並非完全效命於裴靖嘉。因為完全效命裴靖嘉的那些個死士，來刺殺過幾次，本事都不及這幾個好，而且有統一的標誌。再者……本王瞧著他們握刀劍的方法，與殷卿芷倒是沒太大區別。”

“哦？王爺的意思是，這些人是皇後派來的？”慕清塵裝傻。

對於她如此不過腦子的話，裴鬱投來了一記白眼。

“皇後在棲鳳宮關著，如何使喚得動手下的人？依本王看，便是自稱為她效命的慕小大人你，隻怕也是精神效命，從沒得到過她實際的命令吧？”他冷哼。

但推測竟然出奇得準。

慕清塵不與他計較這些細節，興致勃勃地追問：

“王爺是說，皇上自己也培植了人手，曾經多次想至您於死地嗎？”

裴鬱從一具屍體的衣袖裏掏出一個玄鐵製成的牌子後，嗤笑後道：

“這個人，才是裴靖嘉的。如此看來，他將殷卿芷關起來後，是將殷卿芷的人都接手了。”

說完這些，他才看了眼慕清塵，回答她剛才的問題：

“皇帝培植人手，早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慕家即便外放這麽多年，多少也該知道些啊。如此基礎的消息，慕老大人沒與你提起過嗎？”

“……沒。”

慕清塵發現，自己以前對裴靖嘉的關注，確實太少了。

沒想到他那麽早，就生出了要廢掉自己的念頭……

“朝中人都說，慕老大人為了你費盡心血，如此小事，竟不記得說麽？”裴鬱翻動屍體的手終於停下，輕挑眉梢詫異地盯著慕清塵。

慕清塵此時腦袋裏多的是裴靖嘉，懶得應付他的試探，幹脆裝聾。

垂眸時，也將自己拿到的證據，與他說著自己的分析。

不過，她的這些分析，與證據關係不大，更多的是基於她對死者的了解。

最終的結論，與裴鬱倒是有些相似：

“……這些人是皇後娘娘的，眼下應是聽命於皇上了。皇上此番對‘蔣大人’下手，是要除掉皇後在朝中的勢力。若他知道‘蔣大人’是王爺扮的話，目的就是要除掉王爺了。”

裴鬱聽後，看了看她，陷入沉思。

……

又一通折騰，慕清塵和裴鬱回到小佛堂時，已經是子時了。

大部分人都已經睡熟，隻有守夜的兩個小侍衛，靠在一起竊竊私語。

火堆也被他們撥弄得更暗了些，讓屋裏的光線更適合睡覺。

“高手兄和王爺回來了啊，快些歇息吧。待天亮，咱們得趁早走呢。”

兩個小侍衛聽到他倆的腳步聲，殷勤地湊上前來打招呼。

慕清塵打量那些在幹草堆上睡得七橫八豎的人，發現隻有梧桐，睡姿很是板正。

他武藝高強，這會兒已經醒了，漆黑的眼睛一瞬不瞬盯著他倆。

看得出，他對這位奇怪的“蔣大人”也是頗為防備。

慕清塵和幾人打了聲招呼，沒怎麽搭理裴鬱，就徑自走到了梧桐旁邊。

“人多雜亂，讓我靠著睡睡如何？”她小聲詢問。

這屋裏，知道她女子身份的，大概隻有梧桐一人了。

他也是看出這點，視線轉了一圈後，默默點頭，側身騰出了一個小小的位置讓慕清塵躺下。

慕清塵小小的身子，蜷縮在這片幹草上，感受著身旁有些疏遠的體溫，竟然莫名有些安心。

“晚安，梧桐。”她小聲呢喃著。

“晚安。”

梧桐垂眸，打量著她迅速睡熟的模樣，眼底閃過些許複雜。

今天發生了很多事，他甚至沒能找到一個機會，聽她好好解釋。

而且，這次梧桐心頭的預感無比強烈，他覺得眼前的人，並不是慕清塵，而是……

“蔣大人若看夠了，就快些睡吧。”

梧桐自己還沒想清楚，就注意到不遠處那位奇怪的“蔣大人”，就保持著進門時便站著的位置，一瞬不瞬盯著他們兩個。

或者說，是盯著慕清塵不放。

慕清塵不可能將自己是女扮男裝的事，隨意告訴這麽一個剛認識的人。

所以梧桐確定，這個“蔣大人”十有八九是看出了什麽東西。

故而他不動聲色挪了挪位置，將睡熟的人更謹慎地擋在自己身後，接著平靜地與“蔣大人”對視。

梧桐雖隻是個暗衛，但終究是跟在皇後和皇帝身邊做事的。

即使他不說，也天然便有通身的氣派在。

遇到尋常的對手，比如蔣大人之流的低位文官，隻需一個眼神，就能將對方嚇住。

可這位“蔣大人”，被他盯了許久，竟也沒有絲毫恐懼的意思。

而且，末了還笑了笑，看起來很是溫潤儒雅：

“閣下對高手兄弟的照顧，果然無微不至。想來，定是關係極為親厚的人了？”

“與你無關。”

梧桐眉頭緊鎖，發現自己竟然看不出這個“蔣大人”的深淺。

難怪是能被裴靖嘉追殺的人，果然有點東西。

“今夜過後，我們各奔前程。蔣大人與其費心探究我們的身份，不如好好想想，天亮以後如何麵對皇帝吧。”梧桐冷冷地說。

按照慕清塵的計劃，蔣大人要在天徹底大亮前下山，回到圍獵的營地。

那會兒不少人都已經醒來了，已不是能動手殺人的最好時機。

眾目睽睽下，裴靖嘉自然不會再對他動手，否則就不會派遣隱蔽性極高的暗衛來刺殺他，而是直接降罪賜死了。

平安回到營地麵對裴靖嘉，隻是蔣大人保命計劃的第一步。

之後，需要他自己活動腦筋，考慮怎麽絕了裴靖嘉對他的殺心，讓他第二個晚上、第三個晚上乃至以後，都不會再考慮被刺殺而死的事。

“蔣大人”應該聽出了梧桐話裏的諷刺，卻並不生氣，微笑著點點頭，還客氣溫和地說：

“多謝閣下關心，下官明日定會保全性命的。”

梧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