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煙火

大年三十下午, 兩點半, 鬱孤台總部的活動室內。

眼看著輪到他們大顯身手還需要好一陣子,齊征南向宋隱發出了邀請:“悶在屋子裏太無聊了,不如我們出去走走?”

“出去?去哪兒?”宋隱不太明白他的確切意思:“去花園賞雪?”

齊征南偏偏賣起了關子:“出去你就知道了——來不來?”

來啊, 肯定來。畢竟宋隱最喜歡的就是和南哥抬杠了。於是兩個人悄悄地起身走向玄關, 依舊把厚重的棉服穿在身上, 推門而出。

四舍五入, 這場年末的大雪已經豪下了十五六個小時,卻依舊沒有半點兒偃旗息鼓的跡象。天色甚至比剛才還更加深暗了幾度,仿佛大年三十的夜晚已經提早到來。

庭院裏的積雪已經輕鬆沒過了腳踝,四麵八方全都是撲簌簌雪片落下的輕響。偶爾還能夠聽見一兩聲樹枝被積雪壓斷時發出的哢嚓聲,反倒顯得空氣格外靜謐。

盡管兩個人都有手套, 可齊征南還是牽著宋隱的右手放進了自己大衣的口袋裏。在他們彼此絞纏的手指上,價值懸殊、卻又同樣貴重的戒指已經被同化到了相同的體溫。

好在沒有風,戶外的冷尚且處於能夠被接受的程度。他們互相依偎著, 穿過池塘上的回廊。

在表麵結冰的池水下麵,幾條錦鯉正試圖啖食那些落在冰麵上的紫藤花瓣,這吸引他們駐足觀看了一會兒。緊接著,齊征南又領著人沿來時的道路逆行, 不一會兒麵前就出現了一座精雕細刻的中式影壁。

繞過影壁便是這座中式宅院的朱漆正門, 兩側遊牆環抱、門上覆著積雪斑駁的屋簷,簷角下垂掛著一對喜氣的大紅燈籠。

“我們要出門去?”宋隱讀懂了齊征南的意思, 卻又卡在了思維定式裏:“可門外不是隻有大霧、而且還很危險嗎?”

“你說的那是執行官的安全屋外。”齊征南糾正他, “至於這裏嘛……敢不敢自己出去看看?”

看看就看看, 難道還怕齊征南做出什麽害他的事來嗎?宋隱一撇嘴角,把手從齊征南的口袋裏抽出來,邁上兩級台階,一把抽掉長長的門栓,將高大又沉重的桐木門板推開了一道縫隙。

隻聽“嗚”地一聲寒風呼嘯,一大股鵝毛雪花迎麵撲來。宋隱的鼻子一陣發酸,他默默回過頭,把臉按在齊征南厚實的胸肌上暖了一暖,然後才重新向外望去。

門外沒有大霧,出現在他眼前的,是一條寬敞整潔的小巷。地麵上鋪著厚厚的雪毯,筆筆直延伸向目力所能及的最遠處。

巷子裏的雪還是有顏色的——小巷的左右兩邊,每隔幾十米就高懸著一對大紅燈籠,將潔白雪地映得一片通紅。

不,那並不僅僅隻是燈籠而已。

宋隱很快意識到,那些燈籠所在的位置,應該是一座又一座的宅邸,每一座都和他們背後的宅院一樣,是屬於其他戰隊的私有產業。

無數的宅邸鱗次櫛比,阡陌縱橫之間交織出了一座白牆黛瓦、古色古香的小小城鎮。

“不想再走遠一點看看?”齊征南輕輕推了宋隱一把,“外頭還有很多熱鬧可以看。”

一聽有熱鬧,宋隱怎麽舍得放過。倒過來扯著齊征南的衣袖就往外頭走。

兩個人踩著嘎吱咯吱的積雪,沿小巷往前走。很快就路過了那幾座高掛著燈籠的宅邸——有一些大門緊閉,隻在台階下落了一堆鞭炮紅紙,空氣中殘留著一絲火..藥味。可也有幾扇門戶熱情地敞開著,還隱隱約約可以聽見說笑聲,從庭院深處傳出來。

他們又往前走了十來步,隻見右前方高大的徽派白牆上方,冉冉升起了五六盞碩大的孔明燈。他們加快了腳步,朝著燈籠升起的方向趕去。

拐過幾道彎,小巷變成了寬闊的大路,身邊也開始出現了越來越多的同行者。

最後爬上一個陡坡,宋隱的眼前頓時豁然開闊——前方是一座半大不小的廣場,中央是一個結了冰的大池塘。此時此刻,廣場上聚集了好多好多的人,放孔明燈、放煙火,溜冰的、打雪仗的、堆雪人的,甚至還有純屬業餘的舞龍表演,技藝不精,倒像是一條喝醉了酒、歪七扭八的大蚯蚓。

在紛飛連天的大雪裏,很難細細辨別出這些人的麵容乃至性別與年齡,但是這些也根本就不再重要——這一刻,所有的麵孔都是開心而忘憂的,它可以是任何人、也應該是任何人。

在這並非人間的煉獄深處,永遠不會缺少刺激和獵奇的景象,反倒是這些平凡樸素的人間煙火,更加令人著迷,甚至挪不開眼睛。

兩個人牽著手,沿廣場邊緣慢慢走動著。因為不想被人認出來,所以與人群保持著一定的安全距離。

當走到一堆燃放煙花的人群附近時,宋隱停下來默默觀賞了一陣子。雖然他並沒有多說什麽,但是一雙眸子裏麵卻亮晶晶的,填滿了五光十色。

“你想要這個?”

齊征南忽然從厚實的棉服中掏出了一個長長的紙盒,遞了過來。

“什麽?”宋隱接過來打開,發現裏麵放著一排煙花棒,“哈?我沒看錯吧?仙女棒?”

“你不是嘀咕著說想要放焰火的嗎?”

齊征南一副勉為其難的神色:“煉獄裏不出售禮..花彈,在庭院裏放煙花又不太安全……還是說你想抱著一堆煙花炮仗過來,享受在這裏被別人圍觀的感覺?”

“我也沒說仙女棒不好啊。”

宋隱笑了笑,左右扭頭看了看,拉著齊征南坐到了避風處角落裏的長椅上。然後,他從盒子裏抽出了兩支煙花棒,將其中一根塞到了齊征南的手上。

“喏,你送我的啊,你得陪著我放。”

“……”齊征南有點無語,但還是接了過來。

“火。”宋隱把棒尖懟了過來,“快點。”

齊征南無聲一笑,將兩根煙花棒頭湊在一起,打了一個響指,隻見金光迸起,燦爛的冷焰火立刻燃燒起來。

“哇哦~~”宋隱孩子氣地晃動著手裏的“仙女棒”,傻乎乎地哼唱起了機器貓的主題曲。

齊征南也不去揶揄取笑他,隻舒展著身體,仰靠在長椅上,安靜地聆聽。

過了不一會兒,他就感覺到一個腦袋靠了過來,依偎在了他的肩窩上。

“……小時候,我隻在故事書裏看見過煙花和炮仗。書上說,過年的時候,人們會點燃炮仗驅趕年獸。於是我纏著爸媽也要買煙花。我爸費了很大的勁兒才給我搞回了一盒仙女棒。可我不滿意,哭著鬧著要那種‘又亮又高又響’的。我媽很為難,說‘不行呀,這樣就會有人知道我們住在這裏,然後小隱就又得搬家了喲。’——我不喜歡搬家,所以打那以後就再沒提過放煙花爆竹的事兒。”

說到這裏,宋隱將手上的煙花畫了幾個圈,是一個心碎的圖案。

“後來,我跟著你搬到了大城市,那裏是禁止燃放煙花爆竹的。煙花大會我們倒是一起看了好幾次,可直到見過了大場麵我才知道,自己心裏真正想要的,還是這種近在眼前的、能夠拿在手心裏的小煙花……”

“那現在你的願望實現了嗎?”齊征南明知故問,順便默默摟住了他的肩膀。

“當然實現了啊,就是怪怪的。”宋隱笑了幾聲,“兩個大老爺們兒,裹得跟兩頭熊似地坐在雪裏,玩著人家小仙女才玩的仙女棒,是不是有點傻?”

“傻什麽?想要就去做。”

齊征南手上的仙女棒已經燃盡了。他將棒子扔掉,騰出手來拈住了宋隱的下頜。

先是冰冷的鼻尖碰在了一起,接著是嘴裏呼出的白汽彼此交融,再接下來的親吻,完全是水到渠成。

天色已經完全陰暗下來。偌大的廣場之上,隻有遠處的一片孔明燈、以及煙火們五光十色的照耀。

在沒有人留意的昏暗角落裏,煉獄裏最著名的執行官之一,正與他的戀人深情擁吻,任由撲簌簌的大雪落在他們的身上,讓他們瞬間白頭。

美好的時光終歸是短暫的。不過對於今晚而言,每一段短暫的時光都非常美好。

所以,當齊征南收到催促他倆回去燒菜的消息時,宋隱並沒有抱怨二人世界這麽快就結束,反而主動拉著戀人,沿來時的道路快步往回走。

也就是這時宋隱才發現,他們來時一路上坡,如今已經站在了一座小山丘的頂部——走到山丘邊緣放眼望去,茫茫大雪之中,一座銀裝素裹的小城鎮赫然盡收眼底。

黑色如同鴉翅一般的飛簷,還有高高聳立的馬頭牆連成一片。白牆和堆雪的街巷如同水墨畫卷裏的大片留白。至於那些濃綠的樹、斑斕的花朵,全都在黑夜中沉澱成了深淺不一的灰色。唯有那萬家燈火,星羅棋布一般,暈染出一片人間團圓的安樂場麵。

“走吧,回去。”

宋隱牽著齊征南的手,邁著輕快的腳步朝著燈火深處走去。

在那裏,有一群人正在等待著他們歸來,大顯身手。

———

傍晚五點十分,雪依舊在下,天色已經漆黑如同深夜。遠處不時傳來一兩陣爆竹的聲響,隱約伴隨著歡呼和嬉鬧。

與廚房相距不遠的餐廳裏,年夜飯的香氣四溢。七位煉獄執行官與六位輔佐官,一共十一人一貓一機器人,圍坐在鬱孤台戰隊“祖傳”的大圓桌前,迎來了年三十晚上氣氛的最**。

精心準備了一個下午的各種菜肴被陸陸續續地端了上來,每個人都得意洋洋地闡述著自己的創作思路與烹飪心得。

鼠兔和雪雀極力推薦他們創作的“蝦醬芥藍炒一切”——據說靈感來源於他們每天都吃不完的剩菜和齧齒類動物咀嚼根莖植物的爽脆感覺。

好男人野牛是個喜歡“同類相殘”的重口味,準備的兩道菜全都和牛有關係。

真赭和他的機器人輔佐官顯然把廚房當做了實驗室,研究出來的所謂“分子料理”,除了外觀不明覺厲之外,口感基本上就是一團漿糊。

秘銀與她的輔佐官準備的甜點還沒到品嚐的時候,但是光看樣子就足夠讓人食指大動。

至於沙弗萊,沒有人看見他在廚房裏搗鼓了一些什麽。但他是外來的賓客,除了秘銀之外,也沒誰會真正介意這家夥是不是破壞了鬱孤台一貫以來“年夜飯必須親手準備”的規則。

最後終於說到齊征南跟宋隱這一對了——去年齊征南的那口泡麵大鍋果然槽點滿滿。好在今年他帶來了一個強有力的外援。

宋隱提前準備好的星洲咖喱蝦獲得了所有人一致的好評。新鮮出鍋的毛血旺也**了幾個不吃辣和血豆腐的,試探著將筷子伸進了紅油裏。

不過最受歡迎的還是直接在飯桌上烹飪的壽喜鍋——特大號的電磁爐被燒熱了,大塊黃油在鍋底打著轉兒,化成吱吱作響的油脂。在眾人期待的目光裏,宋隱夾起切成菱形的大蔥段和洋蔥圈,輕輕撥弄,特殊的香氣頓時飄散起來。

牛肉片是齊征南重金從商城裏買來的頂級貨,紅白相間的大理石紋路更像藝術品。不過大家顯然更加中意它被牛油加熱炙烤之後的模樣。

輪到事先準備好的那鍋海鮮味淋高湯登場了。琥珀色清澈的湯汁澆上去的一瞬間,白色水汽騰空而起,像是一場帶著肉香的白日煙火。

還沒等眾人匆忙咽下口水,宋隱動作熟練地將半熟的牛肉趕到一旁,再挨個兒放入金針菇、煎豆腐、圓白菜和芋結,在鍋子的中央位置點上一簇茼蒿。最後蓋上玻璃鍋蓋。

“等湯滾一滾,開蓋就能吃了。”他為自己的作品做總結,“誰要生雞蛋?”

圍坐成一圈的人左顧右盼了一陣子,然後陸陸續續全都舉起了手。

“那誰要香菜?”他繼續問。

所有的手又全都放了下去。

鬱孤台戰隊,果然是一群誌同道合的朋友啊。

鬱孤台又名“不吃香菜”戰隊。全員討厭香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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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幾章有點偏重感情和日常,寫的時候也有點矛盾。一方麵是想要突出最終決戰前的平靜以及鬱孤台戰隊的美好。另一麵又擔心一篇以劇情為側重的故事,用幾章來寫感情和日常有點浪費。但是這樣的文以後應該都很難有機會再寫了,所以把心一橫,還是盡可能地把自己想要表達的東西都表達出來。希望少留一點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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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在糾結新文題材,在微博上搞了調查,發現支持古代abo的和現代娛樂圈的勢均力敵。

簡單介紹一下這兩篇文的大致想法

古代abo:修仙背景,攻A一直想將受B轉化為O,奈何狡猾的B各種計謀脫身。會有一些二設和私設,比如不存在ABO社會、A和O是修真人體改造,本質都是普通人類。

關於生子情節,我本人並不熱衷。(我的心願是天下產婦無痛分娩,所以不會讓角色無辜受罪,要生也是修真的生法。想看受大肚子帶球跑絕對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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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娛樂圈:影帝陸離有一棟神秘的小樓,那是他收藏星星的匣子

那些不太亮的、受過傷的、不被愛的小星星們,靜悄悄待在匣子裏,醞釀、休養、成長……

等到時機成熟,他們就會重新振作、越飛越高,回到天上閃閃發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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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篇都有頭緒,應該是都會寫,反正就是先後問題。感興趣的可以順手預收一下(這個不強求,因為我大概率大腦塞車,也不一定會按照收藏數來決定先後順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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