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赫,你的身後怎麽老是跟著一條小尾巴。”

在孤兒院的時候,總是有小朋友這麽取笑黏在秦赫身後的葉蓉蓉。

秦赫總是理直氣壯地說道,“因為她是我妹妹,我要保護她。”

“你騙人,你們都不是一個姓。她不是你妹妹。”有大一點的小朋友立刻戳穿他。

“她是我妹妹!蓉蓉是我妹妹!”秦赫叫著上去給了對方一拳。

雙方扭打在一起,三歲的葉蓉蓉蹲在地上哭了起來,“哥哥,不要打架。”

一聽到葉蓉蓉的哭聲,秦赫立刻放開對方回到她身邊,雖然嘴角已經掛了彩,卻依然笑得傻裏傻氣,“哥哥不打架。”

葉蓉蓉伸出胖乎乎的小手,輕輕地摸了摸他受傷的嘴角,“哥哥,痛痛……”

秦赫笑著搖頭,“一點都不痛。”話剛說完,從地上爬起來的小朋友又給了他一腳。

那一晚,因為打架,他們三人被孤兒院院長懲罰不許吃晚飯,而且要在院子裏罰站一個小時。

秦赫偷偷溜到廚房偷了個饅頭,回到院子裏遞給葉蓉蓉,“蓉蓉你去旁邊吃,哥哥幫你站。”

葉蓉蓉眨了眨眼睛,忽然掰下一小塊饅頭湊到秦赫嘴邊,“哥哥,吃。”

秦赫眼眶一熱,接過去,大口地咽下,“蓉蓉也吃。”

葉蓉蓉又走到另一個罰站的小朋友身邊,同樣掰下一小口遞上去,“齊齊哥哥也吃。”

齊齊很驚訝自己也有份,但是他傲嬌地轉過頭去,不屑吃。

秦赫立刻雙手握拳佯裝要打,“敢拒絕我妹妹的好意,信不信我再揍你!”

葉蓉蓉立刻嘟起小嘴,“哥哥,不可以打架。”

秦赫立刻軟了態度,一臉賠笑地說道,“好好,不打!哥哥錯了。”

齊齊看著他們的互動,忽然笑了,“你們兄妹真好玩。”說著拿走葉蓉蓉手裏的那一小塊饅頭,湊進嘴裏。

那一晚,三個罰站的小夥伴因為一個饅頭化敵為友,成了最好的夥伴。至此,齊齊成了秦赫和葉蓉蓉的代言人,逢人就說這兩兄妹多善良多好玩,於是,他們正式融入這個孤兒院。

語琴六歲的時候,有一天晚上忽然發高燒,語爸爸語媽媽都剛巧上夜班不在家。十二歲的語瑟正在做作業,被妹妹的哭聲驚動。妹妹燙人的溫度很嚇人,語瑟穿著室內拖鞋衝出家門,跑了近半個小時敲響了當時小區的值班醫生家門。當時寒冬臘月,正是最冷時分,醫生帶著退燒的藥物趕到語家,替小語琴看了病,掛了點滴,這才發現語瑟的兩隻腳早就濕透甚至結了薄冰。醫生幫他脫掉襪子,隻見他兩隻腳趾頭早就凍得發紫僵硬,可是這個小家夥卻全然未覺。

語瑟高考結束,雖然成績還未公布,但是他有信心,分數必定能上一線。填誌願的前夕,語瑟問語琴,你希望哥哥將來從事什麽工作?語琴想都沒想就回答,哥哥那麽聰明,應該去當老師,教會更多小朋友。當晚,語瑟劃掉了一線本科的金融專業,轉填了師範大學。分數線公布後,語瑟的高考分數果然超出一本線許多,就在語家為此高興不已時,語爸爸的工作出了些問題,需要賠償一大筆錢,而語琴的學費也需要籌集。此時正好有一家二線的師範

學校聯係語瑟,願意免除他的學雜費並提供高額的獎學金邀請他去該校讀書。語瑟瞞著父母同意了。待父母察覺,木已成舟。這孩子還無所謂地說,這所學校離家近,以後雙休也能回來看大家。

二十八歲的語瑟,在市裏的重點實驗中學任教數學老師,本該升主任了,他卻放棄了這最好的升職機會,毅然選擇帶領支教隊伍,前往我國最貧困的山區支教,一去就是兩年。從未遠離過家人,特別是不舍離開妹妹身邊的他,為了一顆充滿熱血的心,在語琴的鼓舞下,抗起了沉重的社會義務。

他,一直是語琴最引以為傲的哥哥。他叫語瑟,也叫秦赫。

“哥哥……”語琴在黑暗中呼喚著,行走著,找尋著。

“丫頭……”這時,有人喊住了她。

語琴欣喜地停下腳步,這是哥哥的聲音,她絕對不會聽錯。

“哥,我在這。你在哪?”語琴四處環視著,卻怎麽也看不到哥哥的身影。

“丫頭,我在這。”語瑟慢慢現身,就在語琴不遠處,一身素白的衣褲,光著腳,身體散發著一層淡淡的柔光。

“哥,你嚇死我了。你沒事就好。”語琴想靠近,卻發現無論自己朝前走多少路,依然與語瑟保持著那絕對的距離。

“丫頭,我看到你哭了。”語瑟麵容平和地說道,“我真的很想醒過來幫你擦眼淚,可是我回不去我的身體裏了。”

“哥,你不要跟我開玩笑了。你先別後退,讓我靠近你,好不好?”語琴近乎懇求地說道。

“丫頭,別哭,你一哭,我的身體就消失得更快了。”語瑟說著,無奈地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腳。

語琴這才發現,不知何時,語瑟的雙腳已經消失不見,就快到達膝蓋。

“哥!”語琴難以自控地尖叫一聲,難以相信自己看到的事實。

“看來時間真的不多了呢。”語瑟微微一笑,想留給丫頭最後的笑容,“那我就抓緊時間了。丫頭,聽好。別哭,別鬧,別發脾氣。那不是我喜歡的丫頭。我沒有離開你,隻是換了種方式保護你,你要永遠記得,我一直都在,當你用心去看的時候,一定能夠發現我的存在。”

“哥,我不哭,不鬧,不發脾氣。你走得慢一些好嗎?我怕,我怕有一天你的麵容會變得模糊。我怕會慢慢忘光你對我的好。怕自己會成為那樣沒心沒肺的人。那對你太不公平了。”語琴不想哭,也不敢哭,她看著語瑟的大腿也漸漸消失,隻敢咬著唇,連嗚咽聲都不敢發出來。

“不會的……”語瑟輕笑著,麵容那麽淡然,那麽平和,“我的丫頭,隻是一個口是心非的家夥,她故意這麽說,無非是想引起對方的注意。丫頭,你是怕我會忘了你吧。對不對?”

語琴抿了抿唇,使勁點點頭,果然是哥,依然那麽了解她。哥,我多自私,哪怕你存在於另一個世界,我也不希望你忘記我。我想一直一直賴在你的身邊,享受著你的保護。

語瑟伸出手,他很想再摸摸語琴的臉頰,感受一下她的溫度,可是怎麽辦?連手心也開始從最中間擴散性地消失。

“哥……”語琴快忍不住了。到底要怎麽做,才能阻止這一切,到底要怎麽做,才會是夢一場!

“丫頭,我永遠都不會忘記你……”語瑟依然笑著,“不過有個約定我恐怕不能遵守了。”

“嗯?”語琴疑惑。

“下輩子,我不會允許你做我姐姐的……”語瑟半是玩笑地說著,“下輩子,我們不要認識了。”

語琴還未來得及問出為什麽。語瑟最後的笑容也消散在空氣裏,化作無數粉末,漸漸飄散。

“哥……”昏迷中的語琴張了張唇,眼角滑落一滴淚來。

…………

語瑟的葬禮在三天後的一個陰雨天舉行。

前來送行的人很多,還有一大部分是語瑟以前交過的學生以及學生家長,大家都是自發前來送行,公墓前熙熙融融一群人,每個人的麵色肅穆,悲愴之情油然而生。

語琴的情緒相對平靜,一身黑衣的她恭敬地接受著每個人的關切和安慰,以及回謝。

墓碑上,語瑟的照片是他前陣子剛好新拍的一寸照,三十四的男人,看不出一點的歲月的痕跡。他的笑容永遠是那麽溫文爾雅,靜靜地注視著前方,仿佛下一刻就要開口說話。

終於,儀式結束,送行的人漸漸散去,墓地恢複安靜。隻留下幾個親人處理後事。

語琴讓古旻川將父母先送回去,她想陪著哥再聊會天。

眾人全部離開後,語琴有些脫力地坐在地上,抬起手摸了摸墓碑上的照片。哥,看到那麽多人來送你,你也很欣慰吧。你的那些學生都很乖,他們喊你語老師走好的時候,你聽見了嗎?

就在這時,不遠處,有個帶著黑色墨鏡,撐著黑色雨傘的女子緩緩走來。她停在了語瑟的墓前,緩緩摘下墨鏡。

語琴的頭依舊靠在墓碑上,沒有站起身來,隻是用疲憊的聲音說道,“澄姐,我以為你不會出現了。”

潘怡澄蹲下身子,平視著照片裏那雙迷人的雙眼。許久未見的她人消瘦了許多,素顏的她更少了幾分精神,看上去十分羸弱,“路上有點堵,不過,好在趕上了。”

語琴坐直了身子,看著照片裏的男人,又看了看潘怡澄,“你都不怨哥嗎?”

“怨……這一輩子,我都會怨著他,為什麽沒好好幸福,帶著遺憾走了。”潘怡澄說到這,眼眶瞬間紅了。

“澄姐,我如果是哥,隻希望你可以放下,能夠幸福……”語琴由衷地說道。

“也許吧……”潘怡澄的聲音有些飄渺,“對了,我拜托你的事,做了嗎?”

語琴猶豫了一下,才從口袋裏掏出一隻小小的紅錦袋,“你要的東西,在裏麵。”

潘怡澄的臉上終於稍稍露出了些笑意,伸手接過,如撫摸心愛之物般小心翼翼,許久,才再次開口,“謝謝……”隨後起身,重新戴上墨鏡,撐起傘轉身離開。

“澄姐,你會去哪?”語琴抬起頭,想從這個瘦弱的女人那汲取些力量。

“繼續我的環球之旅,和他。”潘怡澄說完,抬手擦去不小心滑落的淚水,勇敢地跨出腳步。

這個癡情了二十多年的女人,什麽時候,可以放過自己?語琴扭過頭望向語瑟,“哥,我沒經過你的同意,讓澄姐帶走了你一小部分的骨灰。我想,其實你也是心疼她的吧,可以的話,好好守護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