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早。
洗漱出門,果然看到秦默守在門口,一動不動,眼底是青的,一夜沒睡熬出來的。
腳邊還放著大包小包的東西。
我說:“辛苦你了,天亮了你請回吧。”
秦默視線落到我的頭發上,緊張地問:“笙小姐,你沒掉頭發吧?”
我“噗哧”笑出聲,“沒有。”
怎麽可能不掉呢,人一天頭發脫落幾十根是正常的。
秦瑾城那樣說,不過是打個比方,秦默也知道,故意用這種方式逗我笑。
他見我笑了,緊張的情緒鬆弛下來,“等把你送上飛機後,我再走。”
“也好,那我請你吃早餐,走吧。”
我抬腳朝酒店的自助餐廳走去。
秦默拎著大包小包的東西緊跟上來,說:“笙小姐,你體諒一下城哥吧,他和南宮小姐聯姻就是走個形式,他的心還在你身上。老爺子八十五歲了,你和城哥肯定能熬過他的。”
言外之意,等秦老爺子去世後,秦家和南宮家的聯姻就結束了。
到時秦瑾城會娶我。
這話之前秦瑾城曾經跟我說過,秦默摸透了他的心思。
我停住腳步,食指放到唇上,朝他“噓”了一聲,示意他不要再多說。
秦默歎了口氣。
吃過早餐後,他送我去機場,他買的那些東西我終究沒要,不喜歡,也不想欠秦瑾城的。
我們抵達機場沒多久,赫連梵音很快也來了。
來送我們的除了赫連城,還有瑾兒。
瑾兒看到我後,就黏在我身上,摟著我的脖子依依不舍,“媽咪,你下次什麽時候來看我啊?”
“媽咪下次來之前,會提前給瑾兒打個電話。”
跟她說話,我的聲音情不自禁地變柔。
“媽咪不要騙我哦。”
我笑著說:“不會的。”
赫連城從我手裏接過瑾兒,笑容溫雅,對我說:“瑾兒昨天一直鬧著找你,要給你打電話,我沒讓她打擾你。”
他真的是個很有分寸的人。
和他相處,讓人感覺很舒適,很自在,心態平和。
不在意,自然不會有大起大落的情緒。
秦默看向赫連城的眼神卻充滿敵意,認識時間也不短了,還是第一次從他眼裏看到這種神情呢。
赫連城還想對我說什麽,秦默忽然往前邁了一步,把他擋在身後,對我說:“笙小姐,你該進去了,再晚飛機就要起飛了。”
我忍不住想笑。
不愧是秦瑾城的人,護主心切。
秦默忽然抬起手指,暗暗朝身後方向指了指。
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到遠處綠植後麵隱著一抹高大的身影。
綠植並不能完全遮擋住一個人,透過綠葉,隱約可見一個輪廓,西裝筆挺,長腿筆直,身形優越到隻是一個輪廓也能一眼認出來。
偏偏他自己沒意識到這點,還以為藏得很隱蔽。
我無聲地笑了笑。
沒想到這個高傲不可一世的男人,居然也會做出這種事,躲躲藏藏的,一點兒都不像他。
秦默說:“笙小姐,別對城哥太絕情,他其實也不容易。”
我臉上的笑容僵了僵,鼻子有點兒酸。
可是,誰又容易呢?
回到海城。
我把在南城畫的兩張手稿,交給赫連梵音。
她盯著手稿看了許久,眼裏露出讚許的目光,說:“中西合璧,創意不錯,中式刺繡圖案配西式剪裁,廓形優美又複古。”
她眼光毒辣,說不錯,就一定是不錯了。
赫連梵音把手稿放下,問我:“能做樣衣嗎?”
做樣衣是必修課,雖然放下好多年了,但是重新拾起也不難。
我點點頭,“可以的,不過刺繡需要人配合。”
“工廠那邊有專業繡工,你有什麽需要,直接去工廠找她們請教就行。”
“好的。”
她把第一張手稿遞給我,“先做這一套吧,等樣衣出來拿給我看,給你測評一下,合格後就可以轉設計師崗了。”
一般新手都會在助理崗做半年或者一年,才轉設計師,我才來不到一個月,就有轉正的機會,應該是破格了。
我向赫連梵音道謝。
她唇角含笑,“不用謝我,是你自己有才華,是金子總會發光的。你之前在學校裏的成績和作品,我看過,很優秀。你是倫藝畢業的,海歸回來的我之前也招過幾個,因為起點高心都挺浮的,眼高手低。別說從助理崗做起了,他們連親自打版都不願意,隻想一步登天。你跟他們不同,你能沉得下心來,什麽都願意去學,什麽都願意去做,這一點挺好。”
被她誇得有些不好意思。
我笑著說:“老師過獎了。”
她正色說:“我是實話實說,做我們這行,沉心靜氣是首要條件。設計是寂寞的,心不靜,作品一定無法讓人滿意。要像老僧入定那樣沉心靜氣,每完成一件作品像完成一場修行,隻有這樣才能做出好的作品。”
她視線移到窗外,像是對我說,又像是自言自語:“做人也是如此,切忌浮躁,人生沒有捷徑可走。所有命運贈送的禮物,其實早已暗中標好了價格,不要妄圖不勞而獲。”
到底是經過大風大浪的人,字字珠璣。
總感覺她意有所指,在給我的人生指路。
眼下我有捷徑可走,不勞而獲的捷徑,隻要我願意,秦瑾城那張不限額的黑卡就是我的。
可是拿了他的錢,就要做他身後見不得光的女人,即使我用他的錢做了自己的服裝品牌,但因為身份尷尬,即便做出成績,有了名氣,也會被人不恥。
並且名氣越大,遭到的反噬也會越大。
接下來我每天都在工作室裏忙到很晚才下班。
手稿那天隻是畫了個初稿,具體細節,還要反複修改。
改完開始做樣衣,要打版,製版,剪裁,縫紉,最難的是刺繡,好在有繡工老師指導。
工作真是治愈苦惱的良藥,忙碌起來會忘記一切。
一晃眼一周時間過去了。
秦瑾城可能是忙於工作,也可能忙於準備訂婚禮。
自南城回來後,就再也沒見過他的麵。
這樣挺好的。
他有他的理想,我有我的理想,我們都在認真而努力地活著。
像他說的,經曆了這麽多事,他還活著,我也活著,活著已經很不容易了,所以要好好地珍惜。
轉眼到了月末,工作室的人聚餐。
坐上工作室的班車,到的時候,我才知道聚餐的地點定的居然是Circle of life西餐廳。
因為工作室人太多,幾乎把一樓大廳的位置全占了。
坐在我對過的是前台小姑娘,名字叫黃鶯,人如其名,性格也像隻小黃鶯一樣,熱情八卦。
她吃著東西,嘴巴還不住下,嘰嘰喳喳地對我們說:“知道這家餐廳名字有什麽特殊含義嗎?”
眾人皆搖頭。
黃鶯眨巴著一雙眼睛,神神秘秘地說:“Circle of life翻譯成中文就是生生不息,據說餐廳老板的女朋友愛吃西餐,且名字帶‘笙’字,餐廳老板為了方便女朋友就餐,以她的名義開了這麽一家餐廳。老板是個高富帥,這家餐廳隻是他名下最小的一處產業。瞧瞧,人家這是什麽運氣,男朋友有錢浪漫又專一。”
眾人聽得唏噓不已,眼裏露出羨慕的眼神。
我這個當事人,卻聽得五味雜陳。
好幾年前的事了,仿佛就發生在昨天一樣。
可惜,她們隻知其一,不知其二。
正說著,黃鶯眼前忽然一亮,指著餐廳門口處,衝我喊道:“雲笙,你快看!”
我下意識地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
門口處,一群西裝革履的人,簇擁著一個挺拔矜貴的男人走進來。
男人肩闊腿長,額發一絲不苟地往後梳,精致五官一覽無餘,眉峰冷硬,眼神凜然,有種不怒自威的冷感。
人比上次見時清瘦了些。
黃鶯尖著嗓子興奮地說:“這不就是你那個總裁前男友嗎?上次還去工作室找你來著,長得太帥了,過目難忘。”
她聲音又尖又細,穿透力特別強。
以至於,幾乎整個大廳的人都聽到了,紛紛朝我投來異樣的目光。
我臉頰頓時發熱,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秦瑾城的視線在聽到“雲笙”二字時,就已經落到我身上了,眸眼裏的凜然收起,變得幽深。
深得像一汪不見底的幽潭,情緒隱在潭底,辨不出喜怒。
我倉皇地收回視線,強裝鎮定地拿起刀叉切起麵前的牛排來。
切著切著,視線不知為何變得有點兒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