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一聲,房門打開。鄭綸循聲望去,卻是郭嘉。

“伯純好雅興,莫不是曉夜賞月嗎?咦,果真是輪滿月……”夜色朦朧,郭嘉甚至都沒望一眼天空,純粹胡扯。

鄭綸沒好氣地白了一眼,“無星無月,我看你八成是在夢遊吧。”

“是嗎?誰說心賞之月,偏隻是在天上?閉目便可見月,凝心便可融月。”郭嘉說話的聲音足夠讓鄭綸以及鄭綸以外的人聽見。

鄭綸苦笑,“多謝奉孝……你是來陪我秉燭夜談的?”

“你又錯了,我什麽時候說的?”郭嘉打了個嗬欠,懶洋洋地自語道,“我還真是夢遊起夜的,竟記不起道路,應該是那邊,錯了、錯了……”

說著,郭嘉居然反道而去。

鄭綸分明就聽得房內有人“撲哧”一聲,掩口而笑。鄭綸無語。

等郭嘉起夜回來,又佯裝驚奇道,“伯純怎麽還不回房睡覺?難道真的是在賞月?”

鄭綸簡直就想掐他的脖子,卻聽郭嘉道,“心中有月,月在房中;心中有月,人在房外;天上有月,尚在雲中;天上無月,流連在心……歸去,歸去……”說著,砰地關上了房門。

鄭綸的心弦被徹底地撥動了一下,下意識地望了一眼自己緊閉著的房門,說不出是鬱悶還是歡喜,竟是呆了。

枯坐之際,鄭綸還真漸漸地學會了享受這份難得的靜謐,至少在慢慢適應了這個時代之後,沒有任何娛樂的夜晚,充滿了寂寥,也充滿了暗昧。鄭綸此時才體會到,其實夜晚很勢利,它隻屬於有權勢的人,對於絕大多數普通人來說,隻能用睡眠來勉強虛度。這一夜,使鄭綸從來都沒有如此渴望過白天,而更多地,卻是對夜晚的真正追求,笙歌也好,輕舞也罷。

“你沒睡?在想什麽?”耳畔朦朧地響起了輕柔的聲音。

“沒什麽,我隻是在發呆。你呢?你不是說乏了嗎?”鄭綸抬頭看了甄宓一眼,她把自己收拾得很齊整,甚至還象是描了眉,上了淡妝。

這竟象是一個完全不同的女孩,帶著幾分成熟和嫵媚,仿佛天際的滿月鑽出了雲層。鄭綸呆了。

“我怎麽覺得,隻是在現在,你才是真正的發呆?”甄宓露出一個甜蜜的笑容,完美精致的臉蛋兒上浮現兩個淺淺的梨窩。

鄭綸笑了笑,反而顯得不那麽拘謹,“我想,我以後再不用掩飾對你的驚豔,你是我這輩子見過的最美麗的女孩。”

“看來,我必是真的漂亮的,”甄宓款款坐下,在庭院中有一方圓形的石桌,就坐在鄭綸的對麵,以手支頤,淡淡笑道,“但是,我不會因為你這些奉承話,就把房間讓給你的。”

鄭綸輕輕地揉著太陽穴,“你到底要我怎麽樣啊?”

“你早就知道袁紹回派人來提親,可是你並不是單純地甘願寄居其下,你必須得到你所需要的,所以你就趕在袁紹之前,認識了我。”

“可以這麽說,但是也不全然如是。至少,先打你們甄家主意的人,在房裏呼呼大睡。”鄭綸可沒打算讓郭嘉睡安穩,而且他說的也確是事實。

“奉孝也是在幫你謀劃,難道他不經過你的允許就可以擅自行動?”

“確切地說,我跟他是朋友,我也一直希望跟他能成為最好的朋友。這與彼此的利益沒有關係,也不存在上級和下屬的關係,所以他可以自由發揮他的才智,如果他願意更多地站在我的角度考慮問題,那我就不枉擁有這麽好的朋友。”

“有意思……現在我明白了,”甄宓似乎已經放下了某種沉重的想法,突然一下子變得輕鬆起來。

“你明白什麽了?”

“我對你來說,非常嚴重地缺乏吸引力……”

“冤枉!”鄭綸非常不禮貌地打斷了女孩的話,而且他不會忌諱再受到女孩怎麽樣的“懲罰”,辯解道,“我承認,驅使我到中山來的,是你們甄家的財富,但是我更可以確定,即便你沒有這樣顯赫的家庭背景,如果我們認識並且成為朋友的話,無論什麽時候,隻要你一開口,便是再為難的事情,我也盡力辦到。至於你的吸引力,恐怕這個世界上,沒有幾個人可以否定。”

“很甜蜜的讚美,而且還變得有理有據,不著痕跡。”甄宓避開了鄭綸的目光,如此評價道。

“隨你怎麽說,反正我已經把你當成了我的朋友,時間可以說明一切,我也不想多說什麽。”鄭綸鮮有如此鄭重地對一個女孩說這樣的話。

“這算是承諾嗎?”

“是。”

“好,這也不枉我用我的名節來拒絕了一樁糟糕的婚姻。”甄宓突然起身離去,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記住你今天的承諾。”

鄭綸覺得自己是個傻瓜,至少在甄宓麵前顯得不知所措。

伊人遠去,鄭綸兀自呆立,悵然。

香風仍在縈繞。

月兒已在空中高掛。

……

“我覺得我們現在應該趕去安平,我想見見袁紹的使者。”郭嘉不知何時站到了鄭綸的身邊。

鄭綸恍惚點頭,猛地問道,“現在?”

“是的,怎麽,不舍得離開這裏?”郭嘉似笑非笑地看了看甄宓離去的方向,“你覺得我們跟宓兒之間,還需要那套虛偽的告別嗎?”

鄭綸頓時坦然,“走!對了,你是說,友若會找文若和公達去?”

“當然,宓兒把婚事推辭了,如果他們立刻離開中山的話,那麽我覺得,也差不多是該有穎川的消息,說不定我們去了,還能幫上什麽忙。”郭嘉和鄭綸的看法一樣,穎川荀家無故失蹤,多半就是衝著流浪在外的荀彧、荀攸來的,如今他們一起在袁紹麾下出仕,也是時候背後黑手浮出水麵了。

鄭綸咬定是曹操幹的,但是出於種種考慮,始終都沒有把話說死,不管如何,現在確實是到了決定二荀去向的時候,這對於鄭綸本人來說,非常重要。很難說,二荀的能力和影響力多麽巨大,眼見著兩位卓越人才從自己的身邊溜走,則是鄭綸極不願意見到的事實。

李成得了消息,僅用不到一個時辰,便召集起分散在城中的所有突擊營士兵,並且告訴鄭綸,袁紹的使者果然沒有半刻停留。鄭綸讓郭嘉起草了一份書簡留給甄府的仆人,便沒再驚動甄宓,連夜徑直投安平而來。

到達安平衙門之時,天色漸明。

安平衙門在經過整飭之後,麵貌一新,衙門口果然停頓著使者的車馬。

時辰尚早,可是衙門口卻不清閑,來來往往不少人,都在張羅著什麽,一名魁梧的大漢指揮著手下,似乎在搬運著東西,從使者的車上搬到另兩輛馬車上。

“劉大!”鄭綸喊著大漢的名字,走了過去。

劉大一愣,見了鄭綸和郭嘉,大是高興,“原來是鄭將軍和郭小先生!”

劉大性直,管二荀都叫大人,管鄭綸叫將軍,偏偏見郭嘉年輕,稱呼為小先生。郭嘉大是不滿地搖了搖頭,問道,“你這是在做什麽呢?莫非要遠行?”

劉大回答道,“俺也不知,昨兒來的客人,我家大人一早便讓俺找人,搬些東西下來。兩位大人什麽都沒說,現在正在衙門大堂等著呢,你們快進去吧。”

郭嘉不急,先去車上看了一眼,都是些衣物和書卷,想必是荀諶帶來的,心裏頓時透亮,忙招呼著鄭綸一起進了衙門。

劉大突然喊了聲,“兩位且慢,俺有個小事兒告訴你們一聲。”

鄭綸奇道,“什麽事?”

“其實,俺的名字不叫劉大,劉大原是俺的東家,東家被仇人害了,俺給東家報仇,殺了人便跑了出來,俺就用了劉大的名字。”大漢嘿嘿笑著解釋道。

鄭綸與郭嘉相視一笑,“那你到底叫什麽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