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慕容焉的精神恢複了許多。屈雲等經過一夜的擔心,總算放下了心。

屈雲最是想家,早早地收拾好了一切,不久左賢王邀慕容焉眾人用過早膳,便一起陪慕容焉入宮麵見大王請辭。慕容焉先讓屈雲與魏笑笨到城外十裏亭與琥珀郡主匯合,方和左賢王一麵聖覲見。結果,所有的事完全在意料之中,段王聽過慕容焉一番遠遊在外、思念故土的話後,不免大作一番感慨,又歎他不能多待幾日授封了‘君臨劍主’才走,方慷慨地答應了,並命人奉上黃金五百兩,權作一路資斧,以壯行色,而後更是命荊牧率領五百旋刀鐵騎大擺場麵,送他出城。

慕容焉當然知道疾陸眷是何用意,這番排場無疑是為自己送殯,疾陸眷是要讓段國所有的人都知道,他禮賢下士,待慕容焉何等親厚,即使慕容焉路上遇到什麽不測死掉了,那也與他無關了。孰知他如意算盤打得啪啪山響,但女兒卻早被一個無名小子帶走私奔,而他這個作父親的竟然還蒙在鼓裏,渾然不知呢。

卻說左賢王隨眾送慕容焉出城,一直到了東城‘和陽門’方駐馬揮袖,灑淚而別。左賢王拉住他的手,隻道:“路上小心,前途保重!”區區數語,令人淒惘。

慕容焉神色幽絕,躬身道:“路已遠,王爺宜還!”

這位賢王更命兩名貼身武士斷雲、斷雨兩兄弟與他攜行,慕容焉實在推辭不過,隻好應下,率兩人長揖而去,策騎出了東城。荊牧本要再送十裏,卻被慕容焉一口拒絕,道:“大哥,你我的關係暫不能讓段王知道,否則與你不利。小弟臨行見左賢頗為躊躇,料來欲問段國大事,大哥回去不妨建議王爺與晉國以忠義聞名天下的大將軍劉琨結盟,兩人誌趣相投,必能相互幫助,段國可安一時。”

荊牧聞言,心中一震,當下向慕容焉長揖三回,代段國謝他指點。

慕容焉早嚇得連忙扶住大哥,兄弟二人灑淚話別,慕容焉這時猶為擔心紫柯安危,讓義兄代為察找、照顧,直到後麵來人,方各自上馬,揮手各道保重,慕容焉在馬上向大哥深深一揖,約言卜期再會,當下與斷氏兄弟抖韁東行,行到城外,回首令支,但見固城巍巍,城頭劍戈耀日,袖帶飄揚,不免一番淒惘慨歎,想自己一介異國布衣,竟在此地盤桓恁久,更結識了象陳逝川、左賢王和荊牧這樣的英雄好漢,實在是件幸事,但不幸的是,他所認識的兩個女子,薛涵煙與紫柯,都不知現況如何。有道是:

飄萍千裏異國地,名劍一揚天下驚,多少英雄盡葬此,輕袖淚彈兒女情。

匣裏龍吟隻觀劍,義重如山雞黍盟,揮袖嘯吟自辭去,九江東注載鵠鴻。

慕容焉快馬一鞭,一聲長笑,拋卻了萬縷煩憂,提馬而去。

是日乃大雨初歇,空氣清新異常,官道遠處淌有一河,雨後河水新漲,但見一道七彩飛虹橫空而出,飲於澗中,煞是好看。道上更是景色撩人,秀美可愛,三人背束長劍,快馬加鞭,直驅十裏外的‘別離亭’。

慕容焉人未到亭,已遙遙望見亭下有不少人,來到近前,屈雲、魏笑笨與琥珀郡主都在,不過這次琥珀換上了件男裝,慕容焉初觀竟然沒認出來。但令他驚異的是,亭下除了他們三個,另外尚有十六個全副江湖打扮的劍客與屈雲等聚在一處,那為首之人見慕容焉三人趕到,哈哈大笑,上前行禮道:“主人,屬下等共計一十六人奉王爺之命在此專候多時了,請主人吩咐一聲,起風東歸。”

慕容焉連忙上前扶起此人,原來不是別人,正是左賢王幕下的首席劍客顧無名。慕容焉對於顧無名的稱呼更是莫名其妙,道:“顧大哥,你這是做什麽,我們本就共過患難,又同受王爺恩惠,無異於兄弟一般,這‘主人’二字豈不是折煞了小弟,更不勞諸位送到此地。”

顧無名聞言,突然拔出了長劍。這下頓時嚇了眾人一跳,魏笑笨不禁駭然地道:“顧大哥,方才我們還談得好好的,你……你怎麽說亮家夥就亮家夥啊,快把它收起來……”

顧無名突然揮手打斷他,道:“主人,我們可不是來送你的,我們是要一輩子跟著你。左賢王今日命我們一十六人追隨公子,永為奴仆,以助公子完成大業。我們這些人都是受過王爺大恩的人,來時已盟誓永不負於公子,若是主人嫌我顧無名無用,我這就自刎請辭!”說著便將長劍橫至頸間,目注慕容焉隻等他一言而決,另外的十五名劍客也同時抽出長劍加諸頸上,一時‘別離亭’下霜刀劍寒,跪了一片。

直到此刻,屈雲、魏笑笨和琥珀三人方放下心來,慕容焉見無可勉強,仰首西顧令支,慨然道:“左賢王以與我有大恩,今日又……唉——”

他長歎一聲,急急扶起眾人,這番隻好點頭,算是答應下來。那十六名武士轟然抱拳起身,意狀竟然頗為高興。看他們的樣子,分明已將慕容焉視同明主,以能與他這樣的少年英傑共遊江湖,乃是件自豪之事。斷雲、斷雨本與顧無名等人本就很熟識,一見之下,紛紛抱臂相見。這種場麵幾乎感動了琥珀,她上前道:“慕容大哥,鐵券王令小妹已然偷到了手,不知十支夠不夠用?”

她這番話頓時惹得眾人轟然大笑,她還自莫名其妙地轉尉魏笑笨道:“笨郎,他們……他們笑什麽?”卻孰不知一道鐵券王令足以通行段國無礙,她竟然一下拿來了十支,如果段王知道了此事,怕是不氣死才怪。

顧無名突然笑道:“主人,我們還是快些逃的好,否則準大難臨頭。”

琥珀好奇地道:“顧無名,我們都出令支了,有什麽大難臨頭的這麽說大話,你一定是在嚇唬我家阿笨了……”

她的話還沒說完,眾人又是一陣爆笑,這時眾人都已知道了她與魏笑笨之事,但她一口一個“笨郎”、“阿笨”的,都將眾人逗得無以複加。魏笑笨自是不好意思,琥珀真是天真爛漫,竟然不知眾人為何笑她,突然有些生氣地道:“顧無名,是不是我這個郡主一出遼西就不管用了,你還笑我,是不是想讓我親自出馬揍你一頓,你才說出來到底笑什麽。”

顧無名連連擺手告饒,道:“郡主你千萬莫要撅嘴,我的意思其實是你一下就取了這麽多的鐵券王令,你父王再吩咐差事給屬下的臣子們時,怕是一時拿不出王令,到時他豈不知道了郡主與我們走了,到時定會要派人修理我等,我們豈能不快些溜之大吉。”

一言甫畢,眾人又是大笑。琥珀聞言也不禁莞爾,自去親昵地拉主魏笑笨不放。

慕容焉笑了笑,轉謂顧無名眾人,道:“諸位,你們既然不嫌我慕容焉才薄德微,那我們以後就是兄弟了,再無主仆之分,若是諸位還‘主人主人’地叫,我慕容焉願意立刻去死。”

顧無名等人聞言,無不感動,隻得紛紛應下。這下眾人說起話來,益加坦**起來。這群王府的劍客們久受王權的熏染,早已整齊劃一,如今突然心中無礙,又似又回到了‘煙雨不能住,千裏載酒行’的江湖歲月之中,頓然感同身受,相互視同兄弟,相談闊契,暢懷所有,好不瀟灑自在。

屈雲道:“焉,我們也該走了,這時我歸心似箭,恨不得立刻帶兄弟們到我們五十裏秀去,我們一起提劍伏雪狼,挽弓射大雕。”

琥珀聞言首先激動起來,她出身王族,哪裏聽說過這麽好玩的事,當下上來拉住屈雲,道:“屈雲大哥,你快帶我們去好不好,這些事實在好玩,我聽著就想去了。”

慕容焉道:“諸位兄弟,我們這就上馬起程,但我們須分兩路,屈雲和顧大哥等先快馬自乙連城東歸五十裏秀,我怕段王因為我們的事不肯放過那裏的鄉親,你們趕在他的前頭回去將父老們遷到遼水之東;我尚有些許之事要待處理,獨騎穿回水城入慕容。到時我們在‘鬆居’匯合,笑笨與琥珀妹子也隨你們屈雲哥哥同行,你們看如何?”

屈雲聞言連連點頭,但顧無名卻憂心忡忡地道:“主……公子,我怕你一個人行來太過危險,我還是與你同行,讓屈雲兄弟先率兄弟們東歸的好。”這一說,屈雲又不停地點頭,很是同意顧無名的建議。

慕容焉擺了擺手,道:“你們不用說了,我意已決。顧大哥不用擔心,我慕容焉命大得很,你們盡管先去,對付一個諸霖還是易如反掌,我們這就上馬吧。”

眾人見他主意已定,又與他理論半晌,慕容焉才同意帶著斷雲、斷天兩兄弟同行,最後眾人抱拳上馬,道了“後會有期!”,屈雲、魏笑笨、琥珀還有顧無名率領著十五名劍客上馬直奔乙連城,而慕容焉則自取了一支鐵券王令,與斷雲、斷天兩兄弟一起上馬,直奔回水城而去。一路上,他不停地打聽江湖中所有的軼聞之事,尤其問了幾個人的傳聞,弄得斷氏兄弟二人大是不解,問他為何要聽這寫瑣事時,慕容焉隻是一笑了之。好在他們二人是有名的江湖通,平日左賢王府的消息都由他們呈報,是以知道很多江湖上的軼聞秘事,頗不簡單。

其實,慕容焉選擇這條路並不是真有什麽事要做,而是因為他所到之處必然是危險重重,他不想害了這幫兄弟,而五十裏秀的事也是迫在眉睫,刻不容緩,所以他選擇了自己去麵對前路的刀山劍海,但結果還是被迫帶上了斷雲、段雨兩位兄弟。

一念及此,他不禁長歎一聲,道:“兩為兄弟,你們何苦要跟著我呢,你們可知前路會有多少人等著我麽?”

斷雲抱拳道:“我們兄弟二人不管前路有什麽人,卻也要與公子同行。大不了一個死,但就算是死了,能與公子這等仁及天下的人死在一起,也是我們兄弟兩個前世修來的福氣。”

斷雨聞言也不禁大是讚同,慕容焉卻心中一熱,不再多說。

當下三人清嘯一聲,快馬加鞭,**駿馬掀開四蹄,兼日東行。慕容焉卻絲毫不負那枚鐵券王令,所經段國之處,或有不平之事,或有官吏欺壓百姓,無不執出王令為民除害。斷雲、斷雨已有很久未曾行俠仗義,如今這一路為民請命,除強扶弱,好不快意。直到此刻,他們益加敬佩這個少年,對他的智慧與心懷奉若神明。幾日後,直到他們屁股後麵跟上了越來越多的江湖中人,行俠仗意之事方才作罷。

這情形早在慕容焉的意料之中,所爭的隻是個遲早的問題。這群江湖眾人很顯然是衝著《淩虛秘旨》和紋龍玉玦來的,他們跟在三人的後麵一、二十丈遠,不即不離,慕容焉行得快,他們也行得快,他行得慢,後麵的人也行得慢。慕容焉知道躲不過去,心靜若水地緩轡慢行,那群江湖中人有些慕容焉還認得出是當日圍攻陳逝川前輩的人,他們顯然來自不同的門派,還不時的有幾匹快馬越過他們,向前飛奔,不用問,準是前去匯報慕容焉三人行跡的,這樣說來,更多的人是等在前麵了。

他猜的沒錯,在他們三人又行了幾十裏,在近竹桓地界的時候,前麵的江湖中人越來越多了,他們看到慕容焉後紛紛加入了尾隨的隊伍,這時,前麵迎麵過來三個東震劍宗的青衣弟子,上前望慕容焉冷冷一笑,道:“慕容公子,你好大的駕子,竟然這時才來,讓我家尊主等了好久,快報隨我們去見我家妙月尊主吧。”

斷雲聞言,首先突然大怒,道:“你們是什麽東西,也敢對我家公子無禮,要見也是你們那個狗屁的尊主自己過來,給我們公子磕兩個響頭句算是見過了,還不快去!”

那個弟子聞言突然大怒,馬上就要拔劍,旁邊一個忙攔住了他,低低道:“二師兄不可意氣,眼下有這麽多的江湖朋友在此,我們先出手勢必會被認為先出手奪經,到時怕是成為眾矢之的,況且西乾劍宗的幾個弟子也在此地,自會出手收拾這三個人,我們還是先讓他們活到那邊竹林下再收拾他們吧。”

那位什麽二師兄聞言點了點頭,臉色卻狀極難看地道:“小子,老子就讓你多活一會兒,待會兒拚命的時候,老子要定你了。”言畢,率先上馬前行。斷雨縱目四覽地掃了一眼,向慕容焉道:“公子,想不到有這麽多人與我們為難,我看我們兄弟二人還是趁此機會護送公子殺出重圍,公子先回慕容吧。”

慕容焉聞言,仰天一笑,道:“兩位兄弟,你們不怕死,莫非我慕容焉就怕死麽,有道是士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我慕容焉既然光明磊落地辭段東歸,又豈能在此倉惶而逃,不管前麵有何險禍,我慕容焉何懼,且要看看他們的陣勢。”

斷雲、斷雨兩位兄弟被他一席話說得豪氣幹雲,精神一振,不再勸阻,當下三人隨這這群虎視眈眈的江湖中人前行十裏,前麵的官道轉入了一片稀疏的竹林,風吹林木,籟然作響。在竹林東折之處,地方頗為寬敞,沿路更有幾間簡單搭成的歇腳的茶棚,這裏竟然聚了不少的人,茶棚自下已然坐滿,連個支客的店夥計也沒有,顯然是讓這群江湖中人給嚇跑了。其餘四周更或坐或躺有很多人,他們一看到三人緩轡而來,紛紛起身注目觀望。茶棚下的眾人也紛紛起身,其中除了東震、西乾兩大劍宗的諸位弟子和宗伯外,‘梁州鐵鏈棒’於楚、‘緊背大刀’胡嵌、‘河朔青衣客’湯勇等無不在場,另外還有很多各門各派的掌門及弟子門人,尤其引人矚目的是,東震劍宗的妙月尊主西門若水竟也坐於三位宗伯之間,她還是易了一半容,是以眾人隻能看到她的一半麵目,帶饒是如此,依然吸引了不少江湖上的年輕人們一陣好看。

東震、西乾兩宗的弟子見三人來到,不待吩咐,紛紛攔住了東麵的一條大道,這會兒他們似是突然之間有了共識,但慕容焉是何等人,他既然敢來,自是未將天下群雄放在眼裏,斷雨、斷雲兩兄弟更是以他為傲,三人緩轡行來,顧盼無滯,毫無掛礙,眼下雖有眾多的高手在側,依然湛然不動,了無恐色,片葉不沾,那種氣魄令所有的人也不禁一振,重又目睹了他的風采。

這時,棚下一個大漢猛地一拍木桌,突然提刀而起,踱出了棚直,道:“三位朋友,你們好大的駕子,天下英雄盡聚於此,你們竟然不下馬,敢是未將將天下英雄瞧在眼裏麽!”

這人一出,四下的群雄們頓時紛紛聚攏過來,在棚前圍成了個大圈,早有些人看不慣慕容焉的樣子,紛紛道:“什麽玩意兒,當日若不是左賢王護著他,早被老子宰了,還輪得到他今日這般可惡!”

慕容焉看了那人一眼,與兩位兄弟摔鐙下馬,道:“這位兄弟所言,兄弟卻不敢苟同。”

那提刀大漢,道:“什麽這位那位的,老子‘砍山金刀’劉大彪有名有姓,更不是你的兄弟,你有什麽苟不苟同的?”

此人話猶未畢,斷雲首先氣得俊眼圓睜,正要拔劍上去大幹一場,慕容焉卻一揮手,掃了眾人一眼,道:“並非是我未將天下英雄瞧在眼裏,而是諸位在此攔住去路,更是你們自己還以為我沒有將諸位看在眼裏……”一言及此,他環揖一回,道:“後學晚輩慕容焉何德何能,得這麽多江湖同道下顧於此地,實在是愧不敢當。”

這時,‘河朔青衣客’湯勇卻突然嗤笑一聲,道:“小子,你少說廢話,想來你也知道我們都是為了什麽來的,今日我管你敢不敢當,是當得你得當,當不得你也得當!”

“對,殺了他為死在陳逝川那惡賊手下的人報仇!”

“殺了他再說!”

“先殺了他再分經書也不遲,大夥上!”

四下的眾人一時群情洶湧,象是要將三人吞掉似的。西門若水一直看著他們,這時竟微微有些緊張,並未出聲。西乾宗的懸露劍首馬季長揮手止住眾人喝聲,轉向慕容焉道:“慕容公子,聽說你身上帶了陳逝川的骨灰和一卷《淩虛秘旨》、一塊紋龍玉玦。我們都敬慕公子高義,隻要你交出了這兩樣東西,我馬季長會拚了這條命為你開脫,你看如何?”

“對,交出那惡賊的骨灰興許還能饒你一命!”

“交出經書和紋龍玉玦!”

洶湧的人群又沸騰起來,有不少人還亮出了家夥。場中的氣氛頓時大熾,斷氏兄弟見狀也不禁心中為之大震,這種場麵他們畢竟未曾見過,當下急忙攫劍上前護住他們的主子。慕容焉卻毫無畏懼之色,掃了眾人一眼,突然縱天大笑。這下頓時令眾人莫名其妙,‘梁州鐵鏈棒’於楚上前道:“小子!你笑什麽,你死在眼前還虧你能笑得出來,老子算是佩服你了!”

慕容焉突然冷冷地灑了他一眼,這於楚頓時嚇了一跳。他突然一挺胸膛,道:“小子,你看什麽?”

慕容焉環掃眾人一眼,不卑不亢地道:“諸位都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好漢子,有的是為了朋友報仇,有的是為了得到經書和玉玦,這本沒有什麽,所謂至善之物,天下有德者居之。但諸位嘯聚一處,或口吐汙言穢語,或不問青紅皂白群起而攻,或掩飾自己朋友親戚的不端惡行,或更有人趁機暗備暗器,不擇手段覬覦經書,所有種種實在與諸位的江湖名聲大不相稱,可笑你們還以為我們兄弟三人勢單力薄,必然貪生怕死,豈不聞士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我慕容焉今日就沒有打算活著走出這片竹林,你們還有什麽可嚇倒我的!”

這席話出口,頓時令不少江湖通道大頷其首,微覺汗顏。但依然有不少人認定了要殺他奪經,紛紛嘯聚道:“不要聽他瞎說,我們先殺了他再說!”

這時,一個身材魁梧的紫衣長袍的老人突然走了進來,但見他身材魁梧,麵目清臒,一身正氣,他身後猶跟了十幾個弟子。這老者一進來,望了慕容焉一眼,大聲謂眾人道:“諸位,這位小兄弟說得不錯,我們雖然與陳逝川有仇,但卻不能不擇手段,諸位都是江湖上有名氣的人,對一個後輩下手本就不光彩,若再不說明道理,與強盜何異?”

這老者一番話,頓時得到了不少人的支持。這話確實不錯,如今眾人圍著三個小輩,若是大家不由分說一轟而上,縱然能得到經書與玉玦,他日傳出江湖,有幾百號人圍攻三個年輕人,不被中原同道笑死才怪。是以,這老者的話很有道理,立刻有很多人同意。

‘梁州鐵鏈棒’於楚道:“劉前輩所言甚是,慕容公子既然是陳逝川最親近之人,又得了他傳以衣缽,我們的仇自然落到了你的頭上,我於楚願意與你單決生死,你認為如何?”

慕容焉聞言,莊容一抱拳道:“晚輩多謝兩位前輩憑道義取仇,晚輩感激不盡……”他又掃了中人一眼,洪聲道:“於大俠說的不錯,我慕容焉既然與陳逝川前輩相交甚篤,他的仇我自會應下。諸位有怨的報怨,有仇的報仇,我慕容焉今日一力奉陪。

至於我這兩位兄弟……”他看了斷氏兄弟二人,轉謂眾人道:“我與他們相識不久,他們既不認識陳逝川前輩,更不知道什麽經書、玉玦,誰要是為難他們,就等於在天下眾豪傑麵前自毀長城,無恥至極,而他們也不會參與你們報仇之事。”

斷氏兄弟聞言,大驚失色,死命不肯放手。慕容焉突然冷冷地謂他們道:“你們幾日前還尊我為主人,今日你們卻便自毀諾言,你們若是不從我言,何需周圍的他人動手,我慕容焉這就死在你們麵前!”

斷式兄弟聞言益加驚慌失措,但又不敢不從,實在是進退維穀。這種場麵慕容焉無疑是抱有死心,四下的群雄大多義氣非凡,如今看他們兄弟三人生死不棄,不禁低道:“這慕容焉雖然年紀輕輕,但所作所為,樁樁件件都令人敬佩,實在是條好漢!”

“不錯,生死不懼,顧念兄弟,果然是個非凡人物!”

四下眾人頓時為義所感,不在少數。如今的慕容焉名動燕代諸國,尤其是上次一計靖靖三患,與屈雲的如山重義,已為人們津津樂道,人稱‘白首荊山’,這個少年儼然是仁義的化身。這時還真沒有人願意擔著惡名一湧而上,義士有義士的死法,江湖中人最重的就是這個。

那紫衣老人掌拍劍匣,突然出列上前,道:“慕容公子果然讓人佩服,我‘紫衣門’掌門劉海寧願意和你單打獨鬥,當年我義兄的兒子被陳逝川殺死,他雖然作惡一時,但我義兄於我有救命之恩,這仇我是不能不報,否則絕難對得起泉下的義兄,公子盡管出手,我手下的弟子及朋友都絕不會為難與你同來的這兩位小兄弟!”

四下眾人聞言,早有些好漢紛紛喝彩,這劉海寧在河東一代很有名氣,是個真英雄。這種同氣相求,拔劍取義,相忘於江湖的氣魄最為武林中人所重,由此也看得出慕容焉已得到這群武林中人的承認,將他視為一名劍客看待,這在江湖乃是尊敬的做法,反倒是那種處處都須禮讓的,反而是一種侮辱。

慕容焉從背上取下長劍,長身一揖,道:“晚輩久慕前輩大名,隻是無緣拜會,今日相見,足慰平生。今日得與前輩論劍於此,不啻趨承教益,焉此生何憾,晚輩謝過前輩之言……”一言及此,他抱拳一禮,轉而掃了眾人一眼,道:“今日諸位敬請賜教,盡管來找我報仇,而且不必手下留情,慕容焉的眼睛並沒有瞎,還看得見諸位的長劍,諸位不用客氣!”

他的話頓時引起了一片議論,怪不得他的舉止如此流暢,原來他真的沒瞎。當日在令支他首次出劍時,眾人已覺得可疑,今日一聽,果然不錯。這下眾人本要出手但又礙於情麵的人,如今方放下心中大石,這下出手可以全力以赴,再無以強淩弱的顧慮了,但也有不少人突然擔心起來,當日慕容焉所展示的劍術頗為不俗,今日證實他眼睛安然無恙,打起來是生是死,怕是還不好說呢。

當下眾人將圈子打開,斷氏兄弟也無奈地退到一旁,這時場下所有的人都注目於慕容焉與劉海寧身上,他們兩人相視抱拳,行過了獻劍禮,劉海寧道了聲“請”。這時,慕容焉是極不便禮讓的,為了表示對前輩的尊敬,後備禮當換禮後率先出手,否則讓一位老前輩先在一個後輩麵前亮劍,實在是大大的不敬。所以,慕容焉“嗆啷”一聲掣出了長劍,道了聲“晚輩有僭了”,長劍一顫,劍尖嘶風,手腕翻處,手中劍化作萬點寒星,飛劍遞至。

劉海寧暗暗點了點頭,這少年人雖文弱,但出劍卻舉重若輕,揮灑自如,儼然有大家風範。不過他起手的劍式卻極平凡,是以劉海寧待他長劍揮至,長劍陡然脫鞘,“鏘!”地一聲交擊三次,兩人身形快轉,一晃而過了一招,這一招他們並未全力以赴,他們都很謹慎,這短短的一交間,他們心中都大致知道了對方的實力。

劉海寧發現,這少年的內力雖然一般,但劍術出招卻流暢無倫,素手舒揮,輕盈飄逸,單這劍上的造詣就絕不簡單,若是沒有十年八載的精心苦究,絕難造此。但這隻是一招而已,到底他這淌水有多深,劉海寧是想不到的。但饒是如此,已經足夠他駭然的了,但這位宗主心中最多的卻還是感激之念,這少年沒有利用他知己而不知彼的弱點,趁機用計誘敵攻襲,而是地一招就展示了實力,分明是慕容焉暗示提醒自己不要輕敵。

劉海寧當然感激不盡,本來他們之間的比試最為江湖中人所忌,想劉海寧是一宗之主,若是三招兩式就輸給一個不名江湖的少年,幾十年的俠名怕是會一朝喪盡,再無臉麵對江湖同道,但如今他既然知道了慕容焉的實力,自然再不敢輕敵,忙見招拆招,謹慎穩重。

慕容焉一路上早聽斷氏兄弟講過此人,知道這老者是個真豪傑,才沒有一出手就用出精湛的劍招。而且他也想看看這劉海寧的招數,但其內力卻不允許他盤桓太久,當日自他雨中吐血之後,內力突然大減,而且還在逐漸的消失。究其原因,不問可知必是舊患未除,死灰複燃。但眼下有這麽多人找自己報仇,若是每個都與自己拚上十招,就算被累死也不希奇。但劉海寧是他敬重的人,是以不能讓他輸得難看。

未幾,兩人飛快地交過二十餘招,劉海寧愈戰愈驚,他驚異地發現慕容焉隻是應自己的劍招,卻從未搶取先機的意思,這點慕容焉做得不著形跡,外人絕難發現,但劉海寧卻清楚達很。本來江湖中人過招,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一交手必搶奪先機,而一方一旦搶奪到手,立刻會將對方壓倒。但如今這種情況全然不同,唯一的解釋就是,慕容焉的劍術實在高出於他,已能應手隨心,如如不動。而這種境界他自問是遠遠不及的。若非自己內力深厚,攻守嚴謹,隻須慕容焉長劍一出,必然難挽北敗之勢。

一念及此,老人驀地施展出了‘紫衣門’的絕學‘翻嶽合手劍’,四下眾人一見,紛紛驚歎,但見他劍光陡然大增,手中的長劍無由變成了兩柄,這下連慕容焉也大吃一驚,劉海寧手中的劍為何會突然多了一枚他沒看清楚,但對方淩厲的攻擊卻令他精神為之一振,不期染地運出‘太微劍術’中的精妙招數,悉力側攻。眾人但見兩人劍招越交越頻,愈擊遇快,而劉海寧左右手中的兩柄劍竟盛若兩張大扇,而慕容焉的劍尖顫出的劍花如梅花初妍,簇攢成屏,兩人屏扇相擊相攻,劍光愈來愈勝,聲音也遇來愈快,直到劉海寧手中的兩扇有突然翕合一處,變成了一輪明日,將慕容焉的長劍合於中間,左折右**不能衝出。

眾人見狀,不禁紛紛喝彩,江湖人都說河東‘紫衣門’的‘翻嶽合手劍法’精妙無匹,今日一劍方知所言不虛。但亦有很多人驚異於慕容焉竟能和劉海寧周旋如此多的招數,不知內情的人自然以為是他讓了慕容焉,但棚下的西門若水卻看得清楚,她芳心倏地一陣後怕,當日自己擒住他時,卻未見他反抗,但以目前的情況來看,當日他若是趁自己不注意時突然出劍,自己怕是要死在令支城了,但他為何偏偏被自己擒了呢。若是他當日是有意讓自己擒去,那這個少年也太高深莫測了。

正當她一愣時,慕容焉的長劍陡地一變,反客為主地繞定了劉海寧的長劍,總是不離斯須,附於他的長劍切近卻又不與之相觸,這種打法令劉海寧的絕招無從翕合,立刻失去了作用,老人心中亦為之大驚,任他左橫右擺,卻無論如何也著不到慕容焉的劍身,這種虛不著力的奇怪之事令他驀地出了一頭冷汗,又用了幾招直到將一套‘翻嶽合手劍法’用過一遍,卻依然毫無辦法,當下他心中一歎,突然收去鋒芒,疾然後掠一丈,退出戰局。

這下眾人都無不為之一驚,都還以為劉海寧贏定,但如今看來慕容焉毫無損傷,反倒是劉海寧臉色滲汗。

劉海寧還劍入鞘,道:“慕容公子的劍術果然不凡,老朽不敵,自認甘拜下風,今日老夫算是開了眼了,隻不知道少俠師從何門何派,竟能教出如此難得的弟子?”

四下的江湖眾人聞言,無不為之大駭,很多人根本難以相信。明明是劉海寧占盡了優勢,卻為何要承認輸了。須知江湖中人往往視名譽如性命,而當眾認輸比承認失敗需要更大的勇氣,更何況是對一個少年認輸。若說是慕容焉贏了他,在場的人又怕是沒有幾個能相信。

慕容焉一抱拳道:“前輩你太抬舉晚輩了,分明是前輩不願趁人之危,要待他日相見時再全力報仇,留晚輩一點內力好以保身……”一言及此,他抱劍長身一揖道:“前輩大恩後學不敢言謝,若是我慕容焉今日尚有命在,留待他日,晚輩再向前輩趨承教益。至於我的師門,卻是得自於一位前輩,他飄隱世外,不願出世,所以恕晚輩不敢自專道出其名諱,還請劉大俠見諒!”

眾人聞言,這才紛紛釋然。原來果然是劉海寧存有惻隱之心而手下留情,但西門如水卻看的清楚,她眼罩後的冰冷中倏地閃過一陣迷盲與不信,她不相信天下還有這等不沾名利,韜光養晦,含蓄自謙的人。

劉海寧聞言不覺一陣汗顏,仰天長歎一聲,道:“小友你何必如此呢,唉,有道是‘收劍方一日,世上複多劍’,慕容少俠心懷仁厚,果然不凡啊,可歎陳逝川一生殺人無數,死前卻能結識小兄弟這樣的人,實在是他的福氣……”

哪知他話未說完,人群之中突然跳出一個大漢,此人不是別人,正是‘緊背大刀’胡嵌。他突然打斷了兩人,擎刀大聲道:“什麽福氣不福氣的,一個死了的人有什麽福氣。劉掌門,你不忍下手以後報仇那是你的事,但我老胡卻不能讓我的師父白死,你且先退開,讓我來收拾了這小子。”

言罷,不待多說揮刀便上。其實,當日在令支城,他一劍被慕容焉傷了兩肋,過後想起來心中暗恨,但想過幾回,愈加覺得以自己的身手,是絕對不可能一招就輸個這個黃毛小子的,唯一的可能就是當晚暗中有人助他,直到當夜西門若水的出現,更加認定自己所想得不錯。今日群雄畢至,武功再高的人恐怕也難以再暗中助他,是以他才毫不遲疑地動起了手,要一刀殺了這個少年,挽回當晚失去的麵子。

但結果他還是自取其辱,他一出手就施展出了看家的辣手,疾攻慕容焉胸前十路大穴,處處皆指要害,顯然是下了狠心要將他一招置於死地方才解恨。但也正是因為他的心太狠,是以慕容焉才毫不留情。旁邊的劉海寧搖頭歎了一回,退到一旁。孰知僅此刻工夫,慕容焉不退反進,長劍施展開來,卷起一團森寒光華,如大河決堤一般,綿綿不絕,一劍顫出十朵劍花將對方淩厲的十招辣手輕而易舉地消去無蹤,正當胡嵌大驚之時,突然眼前一花,根本還沒弄清是什麽東西,那道光突然左右一晃,如同在他麵前打了一道閃電,倏地飛到了一丈之外。而自己的兩肋突然一陣劇痛,轉眼一看,自己的兩肋又已中劍,而且正好是原來的傷處,而慕容焉早掠到了丈外。

還是一招,一招沒過他再次倒地。這次他信了,但也晚了。

眾人再次驚惶莫名地震住了,雖然是故伎重演,但這一劍眾人看到了慕容焉的劍有多快,當日他與群雄交手乃在夜中,自然看不清楚,更以為他是被人相助,但如今人們開始相信了。

慕容焉掃了地上的胡嵌一眼,轉謂四周大聲慷慨激昂地道,道:“這位胡嵌的師父當年誘奸民女,采陰補陽,不知害去了多少條無辜女子的性命,陳逝川前輩殺了他乃是行一大善,有何罪過……”他轉向胡嵌,道:“若是你師父所害的女子的家人都來找你報仇,你說是該與不該?你自然會說該,但你心中卻暗笑他們武功低微,不足為患,而閣下就曾在漁陽殺了兩個找你師父報仇的年輕人,今日你為你的惡賊師父報仇,反被我敗,你可知道什麽叫自作孽不可活,你可知道你平日自持不敗的武功是何其不值一提!”

慕容焉這番話出口,不禁令人為之一振,劉海寧等正道中人無不叫好。

慕容焉冷望他一眼,道:“但今日我不殺你,免得天下人說我這個無名小卒與你的師父一樣,但因為你的逮毒用心,你的傷上又傷,已傷及期門,以後你沒次要提刀時,都會痛苦難當,希望你好自為之,你走吧!”

胡嵌疼得直咬牙,聞言心中暗恨,但他一恨,胸下突然一陣痛苦。這才相信了慕容焉的話,當下他提著大刀,踉蹌而起,走出人群去了。眾人到此,都停了下來。其中不乏江湖中的正義之士,他們見這少年義薄雲天,無不感佩。是以場中一時冷場。慕容焉四下掃了一回,道:“諸位有仇的盡管報仇,我慕容焉正恭後大駕……”

話說到此,人群之中突然走出個四十來歲的中年人,但見他身材適中,眉宇清朗,士裝打扮,舉止頗合中原士人。他的手中並未拿任何兵器,隻有一枚折扇,施然而出。

這人一進來,慕容焉頗是一怔,忙抱拳為禮。

那人擺了擺手,首先道:“小兄弟不用多禮,我叫柳**夕,江湖中人都叫我‘華陰寒儒’,想必你也未聽過這個名字。”

慕容焉聞言不覺一怔,這個名字他才聽斷雲說過不久,江湖上都說他義薄雲天,樂善好施,以至於富甲一方的家當盡施舍於困苦,如今才落得一文不名,得了這個名號,乃是個正人君子,卻不知他為何也來此地。

慕容焉抱拳一禮,疑惑地道:“前輩的大名晚輩早就聽過,多聞江湖上人說及前輩樂善好施,有孟嚐遺風,今日得見,晚輩何幸啊。隻是不知前輩又是為何為來?”

柳**夕看他的模樣,當即知道怎麽回事,將扇一收,道:“實不相瞞,其實柳生也和劉海寧大俠一樣,為故友報仇而來。”

慕容焉道:“願聞其詳!”

柳**夕道:“當年家父在世之日,曾與‘風東雲手’劉客舟為莫逆之交,後來我更得劉前輩傳我絕學‘結雲手’,但他後來卻被陳逝川所殺,他究竟做了何事我不想多問,但他於我有傳功大恩,我亦答應其子為其奔走江湖,報了此仇。今日本不該攜眾比試,但我又怕負了劉前輩的厚恩,今日隻好用他傳我的‘結雲手’一拚,也算是為其報仇,小兄弟,你先拔劍吧!”

慕容焉點了點頭,道:“前輩為恩義而來,無可厚非,但晚輩亦是為了陳前輩對我的恩義才到此地,那晚輩就有僭了!”

一言及此,他“鏘!”地一聲長劍出鞘,精芒伸縮,劍光芒尾直取柳**夕。但見那‘華陰寒儒’突然將折扇一收,右手輕輕迎著慕容焉的長劍一擺,眾人看他掌勢如弱柳扶風,但柔則柔矣,卻快得驚人,慕容焉故意假裝將招式用老半分,長劍的劍脊陡地象是被彈拍一記,急急撤回。他們第一招都未近全力,但慕容焉卻感覺到對方棉中裹鐵般深厚的掌力。內力本就是他的弱項,如今已有損耗,這一仗自是不可小覷。

當下兩人換過兩招,柳**夕的右掌突然加驟,配合著他靈變的步法,左扇右掌兼濟而進,頓如滔滔弱水東流,連綿柔惻,如影隨形地貼身打來。

慕容焉本就不擅長步法,他所借助的完全是從‘太微劍術’中領略的‘拔塵步’,並非是輕功的一種,所以遠不及這柳生的步法,而使劍的碰上空手的,最怕的就是被人繞身短打,如今他與柳**夕隻交換了不到六、七招,就被繞在當中,劍術完全施展不開。

斷氏兄弟看得不由大驚失聲,但劉海寧卻臉帶肅容,這場比試關鍵在於慕容焉能否突破這道柔掌,若是他的長劍一旦展開,兩人的勝負必難兩定,若是照如今這個打法,慕容焉怕是也支持不了多久。慕容焉又何嚐不知道此事,眼下他用‘太微劍術’中精妙絕倫的守勢雖然打得很穩,但這樣下來其內力勢必會用盡在柔掌之中。

劉海寧預料得一點沒錯,慕容焉又拚了幾招,突然想到了當年淩重九前輩曾提到的一種功夫,這種功夫名叫‘繞身六合刀’,乃是華山天仰刀宗的宗中絕技,向不外傳,淩前輩隻說此套刀法以繞、還、回、提、轉六字為訣,最適合近身打法,但至於刀訣,連他也不知道。

如今自己的這種情況與淩前輩所言的何其相似,但他苦於未見刀譜,是以隻好順勢而運,在‘太微劍法’的基礎上偶爾用上這六字訣,他孰不知僅是如此,場下的情況頓時大變,自己簡簡單單地招式突然威力大贈,所用招式似刀非刀,似劍非劍,一柄長劍頓時化作一件迦衣,附於身上不離不即,幻若晨光。這下眾人都無不為之一驚,有人不禁指點道:“咦,這不是華山天仰宗的‘繞身六合刀法’麽,這小子怎麽會使這路刀法,莫非這小子的師父是華山派的高人?”

“極有可能,這小子的劍術頗有華山大宗的風範,定是如此了。”

“你們都錯了,這小子聽說從未到過雍州,八成是從《淩虛秘旨》上學到的!”

“不錯,這位仁兄說得很有道理,這一定是《淩虛秘旨》上的武功!看來秘笈一定在他的身上無疑了!”

一時之間,四下眾人議論紛紛,莫衷一是。就在這電光火閃的功夫,場中突然發生變化。慕容焉憑借著自己悟到的刀劍之法,疾力以刀護繞全身,前前後後約三十餘招,竟然陡地穿破柳**夕的柔掌掠身飛出。那柳**夕道了一聲“好劍法,你且再接我幾掌!”,身形毫無留滯地緊緊跟定,但如此一來,慕容焉已經從那柔密無複的掌影中脫身出來,再無掛礙,當下施展劍法再不讓柳**夕靠近,以免再次被貼身困住。而柳**夕的掌勢也因勢陡然一變,愈揉愈柔,愈柔愈快,恍然之見,柳生身前突然繞成了一片氳氤的雲霧,若有若無,似遮還掩,若無中生有,憑空結雲,實在精妙絕倫,揮灑自如。

“好厲害精妙的掌法!”

“好一套結雲手,果然功力非凡!”

四周群豪看得入神,卻又起了一陣**。

慕容焉心中一驚,急忙運動最精妙的劍招抵擋,但結果是愈難以抵擋,自己的長劍一出,生似被吸進了那片雲霧之中而不能自拔,屢試屢壞。他大驚之下,突然靈機一動,心道:“所謂陽盡必複陰,物極則必反,柳前輩這套手法攻襲無倫,看似全無破綻可尋,則必然蘊有大的破綻,我若是引他將掌力功至極盡,那他的防線太過分散,每點上的防衛能力絕對都是最弱的時候,到時隻須隨意一劍,定可一擊而破!”

一念及此,少年倏地將劍花抖到眼花繚亂,開始莫名其妙地反擊。四下眾人見狀,都以為他冒死頑抗,以作困獸之鬥,正是敗相已肇,勢在必輸。柳**夕也有點這樣的想法,但慕容焉的劍術實在令他心中生敬,眼前這少年所表現出來的智慧及風範實在不在自己之下,今日若得不死,他日必將大用於天下。但這位書生絲毫不敢大意,若非對方內力不足,自己是決然沒有機會的。所以,他才要好好把握機會,也用盡全力,身前的雲氣也越來於大,力道也愈來愈加均勻,如一張嚴密無複的大網,一時間掌影漫空,將慕容焉完全罩住。

哪知就在眾人看這少年慘敗時,慕容焉的長劍的劍花驀地消失不見了,而剩下的隻有一到劍光,力道集中地突然直擊那片雲霧之中,那柳**夕見狀,早駭然一驚,這才知道上當,但此時收掌已來不及,眾人耳中但聞“嘶!”地一聲,同時有“啪!”地一聲,再看場中,慕容焉與柳**夕各自“登登……”後退,身形倏地分開,柳**夕右袖被劃了一條一尺來長的破洞,而慕容焉胸前似乎中了一掌,但可能是不太嚴重,口角僅有血珠淌了下來。

斷氏兄弟見狀,連忙上前扶住了他。慕容焉自己撐著站穩,揮退兩人。柳**夕“啪”地展開了折扇,道:“慕容少俠果然天縱之資,柳生也認輸了!”

“什麽?!”

周遭群豪聞言無不一愣,又立刻起了一陣**。方才他們分開時,沒有幾個人能看得清楚。如今這麽說,這小子連大名鼎鼎的‘華陰寒儒’柳**夕都贏了,實在太令人非議所思了。而那些覬覦經書的人更加肯定了《淩虛秘旨》就在慕容焉身上。但同時也開始擔心起這少年的劍術來。

柳**夕道:“小兄弟,方才要不是你手下留情,我的手怕是再也不能用‘結雲手’了,恕我問句唐突的話,敢問小兄弟與華山天仰宗的掌門宗主‘冠古刀’徐微步、‘一刀仙’葉絳兩位大俠是什麽關係?”

慕容焉搖了搖頭,道:“晚輩從未去過華山,更未見過前輩口中的兩位大俠。”

“那你為何會華山派的‘繞身六合刀’?”

慕容焉聞言一怔,但倏爾想到方才自己以劍揮刀之事,不禁抱拳道:“前輩誤會了,當日我隻聽說過這套刀法,稍知其中六味,方才晚輩實在不能脫身,隻是臨時現想現賣,隻有個樣子而已!”

“你當真是邊伐邊想出來的?”柳**夕難以置信地道。

“前輩乃是後學敬慕之人,晚輩如何敢欺騙前輩!”

柳**夕仰天長歎一聲,道:“想我柳**夕一脈絕學,竟然被小兄弟自創的劍術擊破,說起來柳生實在是愧受劉前輩的傳功之恩啊!”

慕容焉聞言,抱拳道:“前輩太謙了,若非前輩收去掌力,這會兒晚輩怕是早橫屍當場了,前輩又何必如此歉讓呢!”

柳生擺了擺手,道:“小兄弟,你不用為我開脫了,輸就是輸了,你收劍在先,我收掌於後,我是敗了。”

慕容焉道:“前輩受劉先生之恩而,報恩,乃是理所當然,大丈夫理當如此,前輩用劉先生的武功報仇,而我打敗的是他的武功,卻並沒有打敗前輩的凜然大義,對於前輩來說,慕容焉沒有贏,前輩更不是技不如人,乃是前輩行大義成全晚輩之意,晚輩如何算贏,前輩又怎能算輸。”

柳**夕聞言,不覺複是一怔,繼而臉容一莊,竟朝慕容焉深施一禮,道:“小兄弟年紀雖輕,卻生就劍膽琴心,俠風義骨,素懷濟物之仁,實在難能可貴,我柳**夕有年不睹如此風采,小兄弟一句話提醒夢中人,今日你我都是以義全義,雖敗而何憾!”

慕容焉聞言,心中驀地一陣激動,這是一種相知相識的知己,他亦莊然長身還了一禮,幾乎愴然涕下。

柳**夕突然轉向眾人,洪聲道:“諸位且聽我一言,這慕容少俠乃是在下平生僅見的少年義士,我等雖然與陳逝川有仇,但有道是死者已已,亦不應將仇恨轉加與一個少年身上,今日我們這麽多人圍攻一個少年,已是落為笑柄,若然再用強不止,將置我等的臉麵於何地,諸位若是有意,請隨在下與這位小兄弟一笑泯恩仇如何?”

眾人想不到他新拜之後,竟出此一言,劉海寧等一幹眾人無不隨聲附和,而場中的正義之士更惟其馬首是瞻,其勢著實不小。這下令那些一心報仇與搶奪經書的人大為震驚,紛紛嘯嚷。

有的道:“你柳大俠是交過手了,但我等的仇就算了麽!”

亦有人道:“不錯,仇我們不能不報,否則就是不義!”

“對,願意報仇的就上去報仇,不報仇的就坐壁上觀,我們兩不相關!”

“不錯,兩不相關,各行其是!”

慕容焉掃了眾人一眼,向柳**夕、劉海寧等人一抱拳,道:“諸位前輩的好意晚輩心領了,但我今日既承擔了陳前輩的恩仇,自是義無反顧,惟死而已。否則就是負了陳逝川前輩的一番救命之恩,諸位若是認為晚輩所言有理,就請讓我在此揮劍全義,求仁得仁吧!”

慕容焉一句話說得詞聲慷慨,不覺令人敬佩,劉海寧諸人再不能勸。斷氏兄弟突然抽出長劍,護到了慕容焉身前,欲加阻攔。慕容焉心中感激,趁兩人大聲嘯叫不備之機,倏然查手擊中兩人腰肋,斷雲、斷雨手中長劍“嗆啷”墜地,不複起身。慕容焉將他們抱到一旁,道了聲“兄弟原諒,恕我無禮”,重又轉回場中,縱目四覽,不卑不亢地洪聲道:“我慕容焉今日何幸,能得這麽多的朋友眷顧,但你們來得愈多,我慕容焉就愈無愧於陳逝川前輩,今日我就將陳前輩之事和盤托出,看看是前輩愧對於諸位,還是諸位的先人愧對於世人……”

哪知他話未說完,紫竹**北麵遙空傳來一陣狂笑,這陣笑聲傳出老遠,時而抑揚潛轉,時而列列飆揚,銳厲高吭,穿金裂石,直震得附近的竹子嘩嘩直響,裂人耳鼓,端得是內力不凡,而且這聲音有和有應,聽起來好象還不止一個人,那笑聲未歇,一個聲音從樹稍傳聲道:“好個虛偽的小畜牲,黃毛未退也敢學人出來裝扮大俠,老子正愁找不到個可惡的殺來解恨,我管你是老是幼,今日老子要定你了——”

那聲音未停,竹林中倏然電射出四道人影,快捷無比地淩空掠過眾人頭頂,落入場中。眾人紛紛矚目一看,無不一驚。但見場中赫然立了四個彪形大漢,他們個個身著裘裝,足登大靴。看樣子象是涼國打扮。四人都是一樣的健壯彪悍,無大三粗,滿麵惡相,一看就不是善類,其中為首的是個腰裹虎裘的中年人,手中提著炳大環刀,其餘三個年紀都在伯仲之間,有個用大鐵劍的,一個用雙龍護手鉞,再一個用的是一柄鳳頭大斧。

這四人一到場中,四下不禁一陣希噓,不免竊竊私議。原來這四人在江湖上頗有惡名,他們本來是五個人的,在匈奴漢國的仇池一帶無惡不作,江湖人稱‘仇池五獠’,他們依次是‘猿掌’趙龐,‘虎刀’穀二,‘狼劍’彭夫,‘鳳斧’湯繼,‘龍鉞’張大勇,後來他們五人殺了漢國在仇池的刺使大人,一起避難到涼國的西郡,至於他們為何殺仇池刺使,江湖上鮮有人知,想不到他們今日卻來到了此地,更沒有見他們形影不離的大哥‘猿掌’趙龐現身。

這幾個人是出了名的不好惹,當年江湖上有不少人要除掉他們,結果都铩羽而歸。他們幾個手下都很硬,而且打起架來不論對方人多人少,一概是五個一起上,其勢更加駭人,他們每人都有自己擅長的武功,合起來更不了得。是以幾人的突然出現,使那些正派中人無不一驚,目之為瘟神,無不為慕容焉捏了把汗。

方才那說話之人正是這‘虎刀’穀二,他上來突然行到慕容焉身前,與離他不到一尺的地方死盯住了他,那雙大如牛睛的眼睛,虎光森森,渾然精悍的目光透著一股令人顫栗的放縱,象是老虎盯著一隻獐子一般,三分戲噱地注目著他的獵物。若是換了旁人,一百個有九十個會被他的目光嚇壞,另外十個則會突然大怒地拔劍。但慕容焉卻絕不在那一百人之列,他仰起頭毫無畏懼地看著這個惡人,這下倒讓‘虎刀’穀二自己很不舒服,心中也不由得一驚,大喝一聲,象是憑空打了聲劈雷一般,道:“臭小子,你知不知道老子是誰,是不是很怕我?”

慕容焉不卑不亢地道:“我不知道你是誰,隻知道你是個人,一個令人討厭的人,但既然你也是個人,我為什麽會怕你!”

這句話令所有的人無不一驚,這少年端的是勇氣非凡,在場的人中恐怕難有幾個敢如此和這四個惡人對話,他的膽量與氣魄確實讓人驚歎,從這個少年身上,人們每每會發現一些常人消失不見或求之不得的東西,而正是這些東西,令他在眾多的高手之中依然顯得卓然不群,那股無堅不摧的氣質與膽魄浩然於表,沛然莫禦。即使是‘虎刀’穀二這樣的高手亦為之一振,目為怪異。

穀二突然出人意料地大笑一回,轉身看三個兄弟,道:“哈,真是怪哉,老子才離開中原未幾,竟有人將我當人看了……”他轉望慕容焉,道:“不過老子喜歡,殺你這樣的幼齒老子最喜歡了,知不知道你會怎麽死?”

“對於要死的人來說,怎麽死都是死,有什麽關係。我倒是想知道你們為何要我死?”

“有意思,問題也很合理,但老子就喜歡讓人不舒服,即使是死。這個問題我會回答你,但卻是在你死後,我想你一定聽得到的!”

慕容焉沒話說了,對於不講理的人,與之講理等於自取其辱,通常唯一的方法是強力伏魔。

‘龍鉞’張大勇“鏘!”地一撞手中雙鉞,嗡聲嗡氣地道:“小子,爺爺我本來是要告訴你為何要宰了你的,但既然我二哥有更好的辦法,那你就先出招把,爺爺也想快點讓你知道原因,隻要你死了,你不就知道了麽!”

‘鳳斧’湯繼道:“不錯!小子,可不要說你四位爺爺以多欺少,我們打架不論對方多少,一概一起上,我們可以每人讓你一招,共讓你四招,你出劍吧!”

‘虎刀’穀二突然呸了一聲,道:“四弟,你也太沒出息了,我們怎麽說也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人物,每人不讓他三招怎麽也說不過去,我們讓他十二招,十二招後我們就將他分成十二塊,這樣豈不更大度,更公平些麽?”

那三人聞言,紛紛恍然大悟地翹起大拇指,表示讚成。這時旁邊的柳**夕與劉海寧早看不過去,拍劍冷哼一聲,一起上前。柳**夕道:“四位,你們怎麽說也是有點名頭的人,怎麽,今日要連手對付一個弱質少年麽?”

穀二望了他一眼,不屑一顧地道:“怎麽,你要上來幫忙麽,老子也早聽說過你的名頭,正愁沒機會去華陰拜候,但我聽說你老子的積蓄早被你這個二世祖給敗光了,我們兄弟要是去了,怕你連待客之道都廢了,豈不掃興至極!”一言及此,四個無不大笑。

柳生聞言不禁大怒,“啪!”地展開鐵扇,道:“說,你們今日為何來此的?”

穀二雙目一瞪,道:“老子說過,我殺了這個龜兒子才會再說,這小子不急你這個酸儒卻急了,你想讓我出爾反爾麽?那還得看你的本事能不能讓老子四個滿意呢。”

柳生勃然大怒,與劉海寧同時就要出招,慕容焉卻突然擋在了他們中間,衝劉、柳一抱拳,道:“兩位前輩,他們四個既然是衝著晚輩來的,更要讓我十二招,我自然不會讓他們失望,兩位前輩的好意我心領了,就請讓晚輩自己來處理吧!”

柳**夕本還要爭執,卻被劉海寧拉住,這個老人對慕容焉本就信任,如今看他自己說得如此斬釘截鐵,知他心中有數。慕容焉卻很清楚他們為何會殺自己,早已心中大怒,有意要趁機剪除禍害。

柳、劉二人退後,慕容焉轉身掣劍,目注四人,冷冷地道了聲請。這下卻讓穀二四人大是不解,江湖中人見了他們無不畏之如虎,惟恐避之不及,按說眼前這小子得到柳、劉二人幫助,應該是求之不得才對,但他卻一概推辭,竟一個人對付他們四個。不覺又氣又恨,頓時上來掠身站穩了四角,形成了一個徑約七尺的大圈,將慕容焉孤零零地圍在當中。光這個陣勢,足已令人害怕的了,四下的江湖客們紛紛憑息以待。

穀二冷冷地道:“小子,快出劍吧,我們說過……”

哪知他話猶未畢,慕容焉突然大喝一聲,銀芒顫動,寒光飛舞,揮劍如電般疾撲向‘鳳斧’湯繼,湯繼四人似乎已預料到這少年會來此一著,當下一笑,大斧一掄,笑笑道:“來得正好!”突然將一柄鳳斧揮成一輪,力大如山地一記劈至,但慕容焉本來的身勢卻驟然急速加快,以比原來快一倍的速度如颶風一般閃過他的斧影,淩空打了一道青朦朦的光華,這記突變令四人神意驚遽,猛然一愕,想不到慕容焉竟然使詐,但最驚駭的卻還是湯繼,當他悚然驚醒時,大叫一聲,忽然飄身後退,陡然發現慕容焉幾乎與自己麵貼麵那麽近,但他的大斧卻苦於收放費事費力,難以立刻揮出,正當此即,倏覺左臂一涼,一熱,一痛,頓時痛嗥一聲,“啪”地拋出老遠,再看他的左臂已然被慕容焉一劍斬斷,當他一涼時,慕容焉的劍剛著其臂,當他一熱時,左臂將斷未斷,血始噴出,當他一痛時,那條臂膀卻早到了一丈以外。

兩旁觀戰之人,全都瞧得目瞪口呆!

柳**夕與劉海寧也驚住了,是以很久未聞驚歎之聲。所有的人都意似不信,這個少年竟隻用了一招,簡簡單單地一招就廢了江湖上惡名昭著的‘鳳斧’湯繼。

慕容焉很少一出手就這麽傷人的,但這四人殺孽無計,本該殺之,但他一直不願殺人,即使在眼下這種情況之下亦是一樣。就在眾人驚駭的一瞬,他卻毫無停滯,身形已極快的速度殺回,直趨‘龍鉞’張大勇,張大勇如豹子般喉見嘶吼,霍地將雙鉞“鏘!”地一交,呼呼生風地如一座大山般地迎了過來,其聲勢異常駭人聽聞。

慕容焉卻絲毫不為所懼,沛然直襲而至。他手中的長劍神光大盛,十餘朵劍花頓時將對方的雙鉞完全罩住,眾人但聞金鳴亂點,慕容焉長劍自手處速繞為帶劍之式,兩人一交而過,那張大勇“啊”地一聲慘叫,傷得亦是手臂,但見一輪血光迸現,右臂“啪”地一聲被慕容焉一劍斜帶而下,雙鉞頓時墜地,他本人亦一頭載到地上。

直到這時,眾人才為慕容焉廢了‘鳳斧’湯繼而希噓驚歎,如今又是一招即廢了‘龍鉞’張大勇,柳**夕直看得技癢,精神大震地連連道好。劉海寧亦不覺驚歎,看來,方才慕容焉與自己出手分明是留了情麵,這少年究竟用的是何種劍術,他的師承又是何人,就象海市蜃樓一般令人迷惑。不知天下究竟有何人能**出如此人才。

那些正要上來比試而未來得及的,這時紛紛一陣後怕,這少年的劍術也太駭人了。人們卻益加懷疑這套劍術載自《淩虛秘旨》,但亦有點不知所措,這樣他們雖然更加肯定了經書所在,卻證實了慕容焉的手下有多硬。

如今‘仇池五獠’的四個隻剩下‘虎刀’穀二與‘狼劍’彭夫了,這兩人一見,一陣發嚎般地怒道:“小子你敢傷我三弟,老子劈了你!”,言間揮刀挾劍斬至。慕容焉長笑一聲,且戰且退,倒掠如風,同時手中長劍用出了‘九星同爍’、‘五帝歸元’,眾人益聞驚鳴交疊,連綿若大河東去,看煞了天下的英雄好漢。

正當穀二與彭夫無寸進之時,慕容焉突然反守為攻,劍錯若星河片點,一片暴漲。一套‘星易沉沙’,將穀、彭二人逼得連連後退,這兩個江湖的煞星竟全然無還手之力,力道雖大卻絲毫施展不出,如困獸入網,撕觸不破,正是棋差一著,縛手縛腳。

三人又交二十餘招,慕容焉忽焉疾躍而起,半空之中頭下腳上穿過二人頭頂之時,劍光閃掣,青影漫空,淩空灑下一輪光雨,穀、彭二人直駭得心驚肉跳,堪一回身低頭,慕容焉卻一腳著地,一劍猶如斷決天地,陡然又從兩人間如鍥破木一般一分為二,一劍莫禦地從兩人中一穿而過,穀、彭二人來不及回刀退劍,穀二的左手,彭夫的右臂突然一齊被斬了下來,兩人慘叫未出,慕容焉頭也未回地複出一劍,向前掠出了一丈,快捷無倫地“嗆啷”一聲,還劍入鞘,而穀二的右手卻被挑了手筋,大刀鏘地墜地,跪在地上,慘呼不止。

所有的人都驚呆了,沒有人會相信惡名遠揚的‘仇池五獠’一瞬間就折了四個,而且是折在一個少年身上,甚至沒有超過了四招。慕容焉的劍術驚煞了所有的人,亦征服了所有的人,片刻之前還囂張狂妄的四獠還大放狂言要讓他十二招,如今卻都倒在了地上。

慕容焉;撩衫一振,霍轉過身,目注地上的穀二,見他正惡狠狠地瞪著自己,淡淡地道:“穀二,你可知我為何隻傷了你的三位兄弟一劍,而傷了你兩劍麽?”

穀二沒有回答,隻是眼光如刀地瞪著這個少年,既怵而難以置信。

慕容焉全不為意,道:“我就是要讓天下的人看看你如何食言的嘴臉,你方才還說讓我十二招,但沒到三招你就出手了,你連自己吐出來的話都肯吃進去,我怎能饒得了你,而且,你本來打算在我死後回答我的問題,我現在替你說與天下的英雄……”

慕容焉轉向眾人,向四下的江湖眾豪傑抱拳,道:“諸位,這次‘仇池五獠’中的四獠來到此地,諸位可知為何?”

眾人聞言一怔,紛紛別解他如何知道。

慕容焉一抱拳,續道:“他們此來,名為替其大哥‘猿掌’趙龐報仇,而行竊經書之實,但諸位可知他的兄長‘猿掌’趙龐果然死在何人之手麽?”

他掃了眾人一眼,轉向穀二道:“當日,他們五人離開漢國仇池,真正的原因乃是他們的大哥‘猿掌’趙龐看中了仇池刺使的妻子,他們殺了太守,將他的妻子擄到涼國西郡,後來因為趙龐辟為專寵,不許另外四人染指,結果他們四個謀殺了他們的結拜大哥,如今卻打著報仇的名號,前來奪經,我不廢之,何以能平憤天下之怨……”

穀二嘴角滲血,咬牙地道:“這事你……你是怎麽知道的?”

他這句話大有問題,不啻是當麵承認無疑了。四下眾人無不太息,驚異不已。江湖上的人雖然有善有惡,但惡則惡矣,卻絕對不至於弑義兄**義嫂的,更何況那個女人還不是他的嫂子,這種惡行最為天下人所不恥,是以他一出口,四下立時響起了喝罵聲,拍掌叫好聲。

慕容焉再不看他一眼,道:“當日在令支那廢院時,陳逝川前輩所說的名單中共一百零七人,其中隻有個‘震天掌’李去,一個‘北嘯刀’魏龐,但並無什麽‘猿掌’趙龐。而左賢王府的耳目遍布天下,兩年前你們到段國作案,王爺就有除去爾等之意,你的那點醜事如何能逃過恢恢天網,今日我暫貸爾等一命,隻廢去你們的武功,誌在對那些假報仇之名而行竊經的之實的無恥之徒以儆效尤,大丈夫行事當光明磊落,取則取矣,卻也不屑於如你等行徑……”

穀二聞言,突然放聲狂笑,惡狠狠地盯著慕容焉,道:“小子,你以為你贏了嗎,今日除非你殺了老子,否則,他日我們兄弟定會再取你的人頭!”

慕容焉聞言不覺大怒,突然轉向穀二,目光如炬,看得那穀二機伶伶打了個寒顫。他冷冷地道:“穀二,這次你又錯了?”

“嗯?”穀二聞言不覺一怔。

慕容焉道:“你說這句話無非是想用激將法令我放你們四條命麽?”他一頓複道:“我本來就沒有打算殺你,所以你方才的一番狠話等於多此一舉,我是能放過你,但天下的英雄放得過你麽,你的仇家能放得過你麽,我勸你還是剩點力氣趕緊逃命吧,又何必強裝英雄,掩飾你心中的恐懼呢!”

穀二聞言,臉色突然大變,看來他的心思果然被慕容焉說中了。他這時再顧不得拿眼狠狠瞪人,急忙起身,這時他那三個兄弟卻都比他傷的稍輕,他們三個相互看了一眼,突然都提起家夥,再不管他們這位二哥,飛身向三個不同的方向就走。很顯然,他們知道場中有不少人不會放過他們,是以才丟下兄弟分開逃命,這招太過絕辣,最後隻剩下穀二,連兵器也撿不起來,大呼數聲,那三個卻哪裏肯回來,穀二隻得用盡餘力掠出人群,剛去不刻,後麵頓時尾隨了不下十餘人,看來他必須承受他自己的罪業了。

慕容焉搖頭歎了口氣,一頓接著道:“諸位,你們不是想知道《淩虛秘旨》麽,那好,我們就重新拾上原話,若是場下有欲知原委的,就請傾耳聽我一言,此言過後,不用諸位來搶,我自會雙手奉上,讓在場所有的人鑒賞——”

慕容焉四下看過一回,那些竊經之人一聽此話,頓時精神一振,不知他要說些什麽,提到《淩虛秘旨》雖然有點令人激動,但這時出手,無疑於自甘眾矢之的,真如壽星公上吊——嫌自己命太長了。柳**夕與劉海寧等正派中人聞言亦想聽個究竟,是以場下所有的人都靜待其言,靜竟聆聽,甚至連隱伏於暗中人也不禁豎長了耳朵,等他道出究竟。

慕容焉含淚揖空,自語道:“陳前輩,陳前輩,今日晚輩為了查出當日害你的元凶,將昔日之事盡數大示天下,前輩勿怪我不守承諾,晚輩實不忍你們死後還要蒙不白之冤,亦不願那個小人依然逍遙於天理之外……”

當下,他長揖三回,擦淚將當日中原芒碭山‘梯虛劍派’所發生之事,一五一十全部娓娓道出,此言一出,頓時驚煞了四下不知情的英雄好漢,慕容焉將事情的經過一口氣講完,哇地噴出了一口鮮血,他的內傷著實不輕,本來陳逝川前輩為他加持的功力就堪堪擋住病罹,如今又一連比試了這麽多場,幾盡耗光,但這時他心潮洶湧,義憤填膺,情激之下牽動深患,實難支持,竟然當場吐血。劉海寧與柳**夕等人連忙上前,給他服下好的護命良藥,方得緩和了許多。

慕容焉睜開雙眼,顧不得幾位前輩的勸說,強撐著站起來,這時他的臉色大變,轉目望向那棚下的西門若水,這時她的臉色亦是大變,她想不到自己辛辛苦苦得到的卷帛隻不過是陳逝川、江中客為他師妹所繪之畫像,當日他得到時自是一番狂喜,還以為那《淩虛秘旨》就藏在其中,隻是暫時參不透罷了,她本來還以為慕容焉看不著,自然是認不出自己,所以才大膽地現身此地,想不到到頭來自己卻是竹籃打水一場空,還被那小惡賊當場認出。

慕容焉遙遙地道:“西門若水,你既然是西門水如的妹妹,自然不會隻為了秘笈。當日在令支,你從我手中奪去了半卷帛書,今日你既然到了此地,就請將它拿出來讓大家一起傳閱,你要是不拿出來,勢必會被眾人以為你得了秘笈而有藏私之嫌,何去何從但憑你一言而決!”

言畢,入懷取出自己剩下的後半卷帛書,轉謂**不安的群雄,道:“諸位,這就是陳前輩所留下的他師妹的畫像,為了表示它並不是什麽秘笈,我今將之傳與讓諸位一觀,諸位都是江湖上的有名有姓的人物,在事情未明之前,想來定然不會將這卷畫冊當作什麽驚天動地的大秘密,陪上自己一生的身家名聲而拿了就逃,若是如此,就是與天下的英雄為敵,我這就先交給劉海寧前輩一閱,然後一一傳閱,晚輩不才,敬候各位看個清楚。”他說到此,轉想西門若水再問一次,這位妙月尊主這時再敷衍不過,兩道目光如劍一般,恨不得將慕容焉當場砍個十塊九塊的,但眼下眾目睽睽,若慕容焉所言不錯,為了一卷廢帛而冒天下之大不韙得罪整個武林,那絕對不是件明智之舉,西門若水是何等聰明之人,自然想到了這一點,當下隻得不情願地將懷中另外半卷帛書取出,一並交給了劉海寧前輩。

這下,四下的群雄無不**起來,一麵是江湖傳聞的妙月尊主名叫西門若水,而且是當年梯虛劍派宗主‘太霞真隱’梁行一的二女兒,難關東震劍宗會奉她為尊主;另一麵又為慕容焉肯傳閱書卷而驚,紛紛嚷著要看。

劉海寧與柳**夕兩人一人持了一半,展了開來對在一起一看,這書帛之中果然盡是一個女子的畫像,卷首尚題有一副小字,道:“暮靄雲舒廣寒居,千山雪玉,素手輕揮,一葉飄零幾許。俏顏輕顰,北海掬寒,笑撫青鋒三尺秀,任春盡,芒碭泣血,小孤山下吾心逝。”

這首詩乃是陳逝川寫給他的師妹西門水如的,讀來令人神傷不已。當日益州小孤山一役,他心已死,更對西門水如的死抱憾終生,這首詩一如其心,複如杜鵑泣血,令人悴不忍睹,歲月流逝,往往如此!

這畫中的西門水如柔媚動人,端的是一代絕色佳人,而畫中的她或輕顰淺笑,或長袖飛舞,或憑欄端坐,或玉腕揮劍,或雨中提詩,箴箴不俗,副副拘心,了了幾十幅,勾勒出畫此相者的良苦用心。一個為妄死的愛的人而失去了一生的男人,被世人唾棄的人。在場的江湖中人大多曾經愛過,但少有如此淒慘悲涼,哀怨悱惻的。

正在群雄既失望又懷疑時,竹林中突然如蝙蝠一般,“嗖!”地一聲疾病掠出一道人影,此人的輕身之術簡直是精妙絕倫,無與倫比,雖然在場的有不少高手,卻依然很意外地令這人**,陡然穿過柳**夕的防護,一手將那兩卷帛書搶到手中,點足而起。這下眾人無不大驚,本來慕容焉說得很對,為了一卷不是秘笈的帛書而與天下為敵,丟掉所有的身家實在是不智之舉,是以很多人都未料及還是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柳**夕勃然大怒,道了聲“惡賊修走,你給我留下吧!”一言未畢,呼地打出一掌。那黑衣人身在半空,卻靈活地將身一扭,回手接下了這一掌。

柳**夕是何等的掌力,一掌打出不啻雷電加身,這人竟敢在半空與他對上一掌,眾人耳中但聞“砰!”地一聲大震,柳**夕驀地感覺得自己的掌力被對方以極其巧妙的內力微繞,輕輕卸去,而對方竟借此力道,愈加快如閃電般地掠上了竹林,展瞬無蹤了。

柳**夕驚呆了,四下的武林中人武功修為稍差的根本沒弄清是怎麽回事,隻看見一道影子,如雁過湖,留影不留形一般,哪裏看得清其人。而象劉、柳與西門若水等武功高強之人,也隻看到他青巾蒙麵,將頭罩得嚴嚴實實的,隻覺著他身材纖細,輕功及掌上功夫曼妙驚人,其他的就再難複知了。

這下可激怒了所有的人,頓時有不少人朝這那人逃去的方向拚命追去,正在此時,紫竹**北驟然響起了一陣急驟的馬蹄聲,這時眾人正自慌亂,但見北麵驀地出現了二十匹高頭駿馬,馬上端坐了清一色精悍的騎士,但見他們俱是一身單薄的紅裘,頭戴老虎的頭麵皮,所以隻能看到兩隻精光閃閃的眼睛,一看就知是數一數二的高手。他們除了為首之人個個背束危弓,馬佩箭袋,手中提著一柄刀身與刀柄一樣長的大型斬馬刀,這種重刀光華湛湛,厚越一寸三分,寬一尺,長約五尺,一看即知此刀當不下六、七十斤,光從這點也能看得出這二十名武士是何等厲害,他們之中隻有為首之人未罩頭巾,但見他身高八尺,膀闊三停,濃眉大眼,臉大如盆,身披一件紫色鬥蓬,看樣子年紀當在三十五、六,背束一柄雁翎寬刀。

眾人一見這群騎士,不禁心中大駭,頓時有人畏怯而逃。

慕容焉一見,立刻認出此人,因為當年魏武三相殺淩重九之前,曾易容裝扮過此人伏擊慕容廆。

“是宇文國的宇文碩和橫鐵三十六騎!”

“既然宇文碩到了這裏,那他的叔父‘北月刀尊’宇文形勝也可能到了此地,我們還是快些逃吧!”

慕容焉正為那卷畫帛擔心,這刻見狀亦是一怔,因為這宇問國的宇文叔侄兩人他早早五十裏秀時就聽淩重九講過,他們二人是宇文國乃至於整個燕代都聞名的人物。在幽、燕、冀、代這片廣袤千裏的土地上,流傳這這樣一首口頭禪,說是:須彌七橫眄十方,師辯揭諦映月芒,至空刀震北冥路,傾國一槊彌覆掌。這句話一共說了六個幽、燕、冀、代的絕頂高手,這其中第一句指的是幾十年前名震天下的劍中高手雲深先生及其成名絕技術‘須彌七橫’劍術,但近年很掃聽人提高過他,聽說他隱身於高句麗國。第二句指的是‘白羽神劍’師辯先生的‘揭諦劍訣’與逸劍宗的開山掌門過九陽先生的月芒劍;而第三句則就是宇文國第一高手、‘北月刀尊’宇文形勝的至空刀;最後一句是傾國一槊、段國右賢王段文鴛,而‘彌覆掌’指的是冀州崔毖,擅長翼形彌覆掌,天下無雙。

由這幾句也能看的出這宇文形勝是何等的厲害,此人在宇文為其國君悉獨官從兩千名勇士之中精訓出三十六個絕頂高手來,燕代都稱之為橫鐵三十六騎,當年柔然派大軍偷襲宇文的國都紫蒙川,結果被這三十六騎連夜殺入敵營,一氣斬殺了一千餘人,生擒其主帥及無名大將,歸城之時,在王宮之前獻首級達十車,其凶殘奢殺之性由此而知。想不到今日宇文碩竟然也派了這麽十九名來,膽小之人不逃何待。

宇文碩眾人提韁駐馬,掃了場中的群雄,哈哈大笑。揚鞭四指狂作地道:“爾等江湖人聽著,場中這個慕容焉我們要定了,有誰想與我一爭,大可立即拔刀上來,我們宇文國人打架不死不休,不願死的都給老子讓開。”言畢,他竟然也不下馬,提馬過來。

眾人見狀,不由得被他的氣勢為之一震,在此守路的東震、西乾兩宗的弟子亦不期而然,同時閃開了道路,那些本要追那搶書之人者,如西門若水等見狀,俱是一驚,紛紛走出棚下憑足觀望,不知何以宇文國人能越過柳城邊界進入段國,而且大言覬覦慕容焉。如此一來,這些武林中人怕是再難有望取經了,但這有什麽關係呢,如今《淩虛秘旨》已本人搶去,得到了慕容焉又能如何呢?

慕容焉毫無驚遽,當日他曾見過宇文碩,不過那是高句麗國第一高手所扮,如今看起來,當日魏武三相扮得真是很像,難怪當日連慕容的大將軍皇甫真也未能認出。少年提劍望馬而立,道:“尊駕就是名震天下的宇文鐵騎統領宇文碩前輩麽,難道閣下也有意於《淩虛秘旨》麽?”

“什麽《淩虛秘旨》?那你一定是慕容焉了……”宇文碩上下打量了慕容焉一回,甩鐙下馬,道:“果然是少年天姿,我家大王遠在千裏之外的國都紫蒙川,卻也聽說了公子的大名,近聞公子要東歸慕容,途經我宇文國的柳城,我此來乃是奉大王之命,請公子到紫蒙川一行,因為入段境不便,所以隻帶了‘橫鐵三十六騎’中的十九名,另外尚有良駒車駕候於段國境外,專候大駕!”

眾人聞言不覺一歎,但西門若水卻突然走出來,道:“這位是宇文國的高手宇文碩吧,小女子卻有話說!”

“嗯?”宇文碩將臉轉向西門若水,打量了她一回,道:“你又是什麽人,莫非要擋我宇文國君的王駕!”

“前輩你言重了,但你若是拿宇文國來壓倒天下群雄的話,恐怕也有所不能!”

宇文碩突然大怒,大聲道:“你究竟是什麽人,摘下你臉上那副臭麵具讓我看看,我是壓你又當如何,莫非我壓不得麽?”

西門若水道:“你宇文國國強兵盛,你當然能行,但眼下天下群雄匯聚,憑你一言就帶走此人,怕是有很多人不會答應。”

宇文碩道:“那你的意思是要大拚一場了?”

西門若水道:“不是我中原武林要與你拚,而是你逼著我們一拚,你還是先將事情弄清楚再說。”

這時,‘華陰寒儒’柳**夕與劉海寧等一群正派中人亦一轟而起,劉海寧道:“西門姑娘所言不錯,我等遠在中土,皆慕高賢大名久矣,今日正要見識見識名震天下的‘橫鐵三十六騎’,千古大事莫盛於此,我們又怎麽能當麵錯過呢?”

宇文碩聞言,突然仰天大笑,笑聲一歇,精神大震地眼爍熠熠精光,狂作地道:“這麽說這次我真的沒白來了,我宇文碩平生隻有一好,那就是殺人,而且是殺有本事的人,今日正好大開殺戒,誰不服都可以拔出你們刀劍,我宇文碩這就等著你們!”一言及此,他從背上取下了雁翎長刀,“叭!”一甩開鬥蓬,睥睨自雄毫無畏懼,果然一派英雄豪氣。

西門若水冷笑一聲,“鏘!”地一聲抽出長劍,正在這時,四下的竹林之中突然響起了一陣悉悉簌簌的聲響,場中的群雄都是有一定修為的人,是以這聲音一旦靠近,眾人俱是一驚,紛紛按劍注目看時,竹林四周緩緩湧出來很多人,很多的段國人。他們衣著各式各樣,或老或少,從四麵八方圍攏了過來,差不多有一兩千人。他們不是江湖中人,亦非段國騎兵,而是手無縛雞之力的百姓,段國的百姓。

他們有的是獵人,有的是農夫,他們或挽有劣弓,或荷鋤拿刀,或鴉荷執棍,突然從紫竹**內湧出,將這些江湖中人圍在中間。當眾人看清事情,不禁驚異為難。驚異的是這裏為何會突然出現這麽多的百姓,他們素不識武,自然不用擔心他們會危及生命,但一旦動起手來,勢必會傷及無辜,自然令人十分為難。

這群百姓圍住眾人,其中為首的約有十來個人,他們有中年人,也有老年人,但手中卻沒有拿什麽兵器,反而拿了許多衣飾、食物之類的東西,其中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人,向那群領頭之人指點群雄,低說了幾句。那幾人點了點頭,揮手令這群雜牌軍各自原地待命,他們七八個人竟然全然不懼荷刀按劍的江湖中人,穿過眾人逕自行到場中,突然對著慕容焉拜了下去。

場下眾人俱為一驚,訝異半晌。

慕容焉也神情猛然一震,臉上掠過詫異之色,急忙囁嚅著要扶他們起來,孰知他們卻無論如何也不肯起身。其中一個老年人磕頭再拜,道:“想必公子就是慕容焉了,我的侄兒在令支見過你的,所以你一定就是我們的大恩人慕容公子了?”

慕容焉不禁一怔,道:“諸位老人家,你們快些起來,我就是慕容焉,我們有什麽話站起來說,你們這樣跪著,我……我實在擔當不起。”

那老人搖手,道:“公子與我們有救命大恩,我們感激還來不及呢。兩日前在此開設茶棚的羅乙聽說有人要在此地謀害恩人,就到竹桓通知了我們。我們怎麽能讓人傷害我們的恩人呢!”

眾人都聽得一奇,慕容焉亦道:“諸位父老,你們……是什麽人,我們素不相識……”

一個中年人感激地道:“公子,難道你做的事都忘了嗎,幾個月前我們這裏還匪患猖獗,我也是其中的一個,我們日日為了裹腹行凶鄉裏,不能回頭。但後來是恩人讓我們有從良的一天,更發放糧食賑濟鄉裏,我們竹桓的萬戶百姓無不感恩,而公子竟不記得。但……但我們可不能不感恩啊!”言畢,頓首再拜,幾欲泣下。

四下的眾人都突然震住了,劉海寧不覺目光一凝,遲疑了一下,良久眼中一熱,他曾自命是江湖俠義,一生積善行德,到頭來才知道什麽叫‘以德止戰,以仁行身’。他長歎一聲,正道中人無不暗暗挑指敬佩。就連宇文碩這等梟雄亦不禁驚異於這個少年,一個在異國他鄉被如此尊敬的人,他的事跡與仁懷,在段國甚至超過了其國君疾陸眷,這是在場的任何一個高手窮其一生而求不到的。

場無數的高手被感動了!

慕容焉聞言,眼中突不覺陡然一熱,連忙扶他們起來,那老者道:“公子,我等知道公子經過此地,東歸故鄉,我們沒有什麽特別的,隻備了些薄禮,還請公子笑納,也算是我們的一片心意!有的鄉親乃是從百裏之外的密雲山來……”言畢,百姓夾道而拜,感人至深。先是附近的,接著波及整個紫竹**,以一片片經曆了苦難的人頭,潮水般起伏拜地下,叫著“白首荊山!”

其中一老者,年過七十,顫巍巍地上前道:“隻望公子回到慕容,能如在段國,令同族不至相殘,以和為貴啊!”

慕容焉眼中一熱,湧淚而出,伐拭不淨,攬衣躑躅,半晌方道:“老……老人家,你們的好意我心領了,但這禮我不能要,你們快些回去,日後我再前去竹桓拜望,但你們是話,我若能見慕容國君,定當帶到。”

那老年人聞言,長須亂顫,深深點頭。他站起身,突然轉向四下的群雄,又看劉海寧離得最近,突然擋在慕容焉的前麵,道:“你們……你們是什麽人,為什麽要為難慕容公子,他可是好人啊,你們不要為難他好麽?”

劉海寧聞言,亦不禁鼻間一酸,半晌說不出話來。

“慕容公子,你一定不知道我會來吧!”

正在此時,南麵路上突然傳來一個冷冷的聲音,眾人聽到這聲音時,那人尚在數十丈外,而當眾人回頭時,那人卻忽焉突破了那群百姓,緩緩地踱入場中,他的速度很快,但看起來又瀟灑飄逸,姍姍來遲。舉瞬間破風到了場中,當他行走的時候,眾人隻看到他手中提這柄醒目的長劍,光看這鑲嵌著九顆大如瑞梅的珍珠的古雅劍鞘,還有那劍鐔出散射出的冷氣,足令人刮目相看——此人不是別人,正是段王疾陸眷派來的刺客諸霖,其實他早就跟過來了,方才他看那奪走經書的蒙麵人背影頗為熟悉,去追片刻,但卻沒有追上,直到這時才到。他突破那群百姓時,那股勁風一下衝倒了好幾個人,砰然震出幾丈,而當那些人站起來看時,他卻已經到了慕容焉的身前。

那竹桓老人看他的模樣,不問即知他是慕容焉的對頭,正要展臂擋住他,卻突然被一股勁風擊出一丈開外,“砰!”地一聲摔倒地上,口吐鮮血臉色大變,突然昏闕了過去。因為事情來得太突然,慕容焉、劉海寧等人都來不及出手,但亦未想到諸霖會對一個老人下手。直到事情突然發生,其餘幾個父老紛紛大呼上前,卻被劉害寧與慕容焉急急攔住,其中幾個中年人突然大怒,嚷著要一起上來綁了他。

諸霖冷冷一笑,不屑一顧地突然取出一支段忘的鐵券王令,大聲喝道:“住口!你們這群賤民看看這是什麽,仔細看看我手中的是什麽……”諸霖不屑掃了他們一言,不待他們回答,便接著道:“這是你們大王的鐵券王令,見令如見大王親臨,你們敢以下犯上麽?”

幾位聞言不禁一怔,這鐵券王令他們是見過的,當日左賢王之人就是憑著一支王令,開倉放糧,招撫匪民的,他們不知所措地怔住了。

諸霖得意地一笑,轉向慕容焉道:“慕容公子,我們別來無恙啊!當日你在令支匆匆而別,大王突然想到要封你作‘君臨劍主’,所以特來派我邀公子回令支一趟,公子取過‘君臨劍’再歸國,豈不更好!”哪知他話剛說完,宇文碩突然上前,冷冷看了他一眼,道:“閣下就是諸霖麽?”

“是又如何,閣下又是何人,要與段王為敵麽?”諸霖不悅地道。

宇文碩道:“在下宇文碩,與段王為敵,確是不敢,諸公子你太嚴重了!”

諸霖聞言,突然嚇了一跳,連忙換了副笑臉,抱拳道:“啊,原來是宇文國的鐵騎護衛,大名鼎盯的宇文先生,失敬失敬了!”

諸霖為何如此轉變呢?因為他的師父行虛老人正矢誌於段國、宇文、高句麗三國聯盟,這宇位碩乃是‘北月刀尊’宇文形勝的侄子,自己自然得罪不得,當下道:“怎麽,宇文前輩也要此人麽?”

宇文碩一看他那副善變的樣子,大覺討厭,沒好氣地道:“諸少俠你太客氣了,不錯,我們大王是要請慕容公子到紫蒙川一行,你要是想阻擋我,就請先勝了我手中的雁翎刀!”

諸霖聞言,不覺大是為難,躊躇拉半晌亦難委決。

慕容焉突然轉向宇文碩,道:“宇文前輩,我們的事先等上片刻,我亦有事要與這位諸少俠先解決了再說,前輩以為如何?”

宇文碩聞言,不覺看了諸霖一眼,道:“慕容公子有什麽事盡管處理好了,我會一直等著你……”他說到此,盯了諸霖一眼,複拿眼傲岸地掃了四下的諸人,道:“但若是有人敢打公子的主意,我宇文碩一定會和他周旋到底的,請!”言畢,果然按刀退到了一旁,雙眼卻注目在場中不放。

慕容焉抱拳謝過,轉向諸霖道:“諸大俠,當日你趁陳逝川前輩受傷之時,傷其身體,但如今陳前輩去世了,我可以不追究,但今日你一來就連傷幾位不諳武功的父老,難道你自幼辛辛苦苦練功就是為了殘害無辜麽,閣下也太有出息了!”

慕容焉一頓疾言令色的教訓,場下頓時響起了一片喝彩聲,就連宇文碩聞言亦不禁心懷一暢,諸霖被他說得先是一怔,待到眾人喝聲起時,臉色連變,不禁勃然大怒,道:“他們都是段王的子民,違抗王令以下犯上,我隻不過略為懲罰,亦不為過,怎麽,慕容公子要為他們鳴不平麽?”

慕容焉聞言不禁勃然大怒,道:“自古聖人有言‘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難道你區區一個外國小民,不足稱為使節,就是這樣代段王行命的麽,諸少俠來自中原,也是讀書識禮的人,怎會如此不識大義!”

諸霖被慕容焉說得臉上青一陣,紅一陣,陰冷一笑,道:“怎麽,你倒教訓起本公子來了,那我倒要見識見識你究竟如何教訓我,上來拔劍吧。”

柳**夕聞言不覺扯扇上前,卻被宇文碩推手止住,道:“慢著,我方才答應了慕容公子不插手此事,自然也不勞閣下插手,你還是待著看吧。”

柳**夕聞言,頗覺一怔,他沒想到宇文碩對慕容焉如此自信,當下一想到他方才的劍術,不再言語,逕自退下。

慕容焉道:“既然諸霖少俠有意與我論劍,那我也隻好奉陪了!”說這,鏘地一聲拔出了長劍,道了聲請。

諸霖道:“閣下何必客氣,既然是比試,自然是搶先得好,你還是出手吧!”

“那我就有僭了!”

慕容焉突然長劍急遞,直趨諸霖胸前七路大穴,招數簡單直接。

諸霖冷冷一笑,見一道青朦朦的光華,霍的一亮,長劍嘶聲長吟出鞘,驀地使出了師傳的絕技‘廣狹六音劍’中的辣手招式‘六音觀天’,暗笑慕容焉不知輕重,須知江湖上最重劍術,劍術不深者若是在高手麵前逞強,勢必會自取其辱,不如不出劍為好。當日,諸霖曾與慕容焉短短一交,已知他的深淺,實在不足言高,是故一出手就有置之於死地之意。但有一點可能永遠也沒想到,那就是當日慕容焉與他拆招也隻用了些粗淺功夫,正是為了今日引他出令支城。如今他一上來就用了這種唐突不知深淺的招式,是故令眾人一驚。

諸霖正自得意,哪知慕容焉的劍光疾如練起,突然大盛,諸霖一怔間,陡地失去了慕容焉蹤跡,這一驚可非同小可,但慕容焉的劍卻飛快地遞來,諸霖不禁嚇得神意驚遽,猛然沁出一身冷汗。他未想到慕容焉的劍竟然變得這麽快,說起來話長,但那變化卻迅若驚雷,如電光一閃,驟然大勝,不知其攻,更不知其何以攻,又攻向何處。情急之下,隻得用出‘廣狹六音劍’中最精密的守勢‘六音同振’,劍光騰然護住全身,不留一毫痕跡。

哪知就在他劍式將變未變,將發未發之際,慕容焉的長劍突然裂隙而至,諸霖大駭之下,被他這一抽提,不得不旋身“啪!”地一聲倒在地上,手中長劍“鏘!”地一聲墜地,大驚之下尚未來得及起身,慕容焉鈄然跟進,目光看也不看他,長劍卻指避其咽喉不及寸餘之處,隻要他的手稍稍一送,諸霖就會一命嗚呼了。

諸霖驚呆了,四下群雄亦是瞠目結舌,不肯相信,因為幾日前他們還看過兩人比劍,那時慕容焉尚不是諸霖的對手,但今日,諸霖隻接下了他一劍!

一劍!又是一劍!慕容焉的劍術究竟有多深?

宇文碩和那十九個怪人見狀,也不禁警覺地望著他。

諸霖不敢相信,但又不得不信,幾日前他還能力戰慕容焉與五大高手,但今日卻在他的手下一招未過就被製服,他怎麽也想不通,更不願接受這個事實,臉色大變,一言不發。

慕容焉道:“諸霖,是段王派你來殺我的,是麽?”

諸霖聞言突然大怔,囁嚅半晌放疑惑地道:“你……你是怎麽知道的?”

慕容焉不覺一笑,這會兒諸霖尚未能完全清醒,是以一言出口,無疑親口承認了。四下眾人聞言,無不驚駭,人們都不解慕容焉為段王立下不世大功,何以段王還要殺他,眾人不禁議論紛紛,交頭接耳。

慕容焉冷冷地道:“諸霖,你既是奉有王命,我今日不殺你,還煩你回去告訴疾陸眷:尺劍何足服天下,王者行仁禦民心。當年孔聖人曾言道‘草上之風必偃’,是說君王如風,百姓像草,草隨著風向而傾倒。若是王不行仁道,昔日段國三處匪患即是前車之見,你走吧!”

“斯言壯哉!今日我算是服了公子了。”

正在此時,竹林內突然一陣大笑,這笑聲如綿綿大河,中人欲裂,場中武功稍差的和那些百姓無不雙手掩耳,以絕其患。就連柳**夕這等人亦連連運氣屏息,內絕思慮,外聲不入,方得無礙。宇文碩功力少強,望空大怒道:“閣下是什麽人,竟敢在老子麵前裝神弄鬼,給老子滾出來!”他一麵大喊,一麵向那十九名鐵血騎兵使了眼色。那十九人紛紛提了斬馬刀,其中有五、六個挽弓搭箭,嗖嗖射向那聲音來出。

鐵血騎士是何等箭術,莫說是看不見對方,就酸對方稍有聲響,亦能百步穿楊。果然,長箭一發,突聞那林上一聲慘叫,再不複有半點聲音。

宇文碩冷冷一笑,道:“無恥小人,自不量力,用箭射死你算是便宜你了,看你……”

哪知他話猶未畢,林中突然如電般射來幾支雕翎箭,這幾支箭正是方才鐵血騎衛所發之箭,不知為何突然以千鈞之力折回,眾人正自一驚,那鐵血騎衛武功本就很高,見狀突然伸手便接,哪知那箭雖然到手,但哪裏肯握得住,頓覺手中之箭毫無拘住,嗖地繼續射出,一連射穿過四五個人的胸腐,方才停止。而那幾個接箭的武士再看自己的手,血淋淋的被帶下一層血肉,疼痛難忍。這是何等的力道,宇文碩亦嚇了一跳,這種力道他自問是絕難達到的,或許隻有他的叔父‘北月刀尊’宇文形勝有如此功力,真不知這人是何身份。

正當此際,林中竹葉飄飛,迷蒙之中,但覺有一道人影,倏然一閃而逝,待到眾人轉目看時,無不大驚,原來場中人物都在,但慕容焉卻不見了蹤跡,斷氏兄弟與柳**夕、劉海寧等正派中人無不驚駭,目光所觸,疑為怪誕,不知發生了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