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焉下山之後,執令進了好城。他是深知西門若水為人,以這個少女的性格,一旦取過衣服,定然會窮追自己不舍,但她有她的張良計,慕容焉也自有過牆梯。當天他並沒有立刻起程,而是在好城住了下來。一直過了三天,他估計西門若水已經追出很遠了,方收拾收拾,到衣飾店買了套晉國文士的行頭,峨冠博帶,白衣長衫,他這樣打扮的目的正是為了逼過西門若水的耳目,畢竟其一頭灰發是個大問題,但如今這一改裝,看起來果然是名士風流。那股氣質實在是遠遊學子,漂泊他鄉,一包一劍,書劍飄零。

第四天一大早,他就買了匹瘦馬出城東行,這幾日內他暗暗打聽斷氏兄弟消息,卻毫無所得,好在段王當日在他離開令支時贈有不少黃金,所以他這一路斧資頗豐。這日他一旦出了東城,順著官道款款而行,如今的情況不再是西門若水追他,而是他追西門若水了。但又不可行得太快,否則若是追山那個女煞星,就大事不妙了。

慕容焉行了一日,到了翌日的午時,剛好趕到了一座小鎮,鎮名叫作‘琪丹鎮’,乃是南上的必經之地,此地人丁雖然不盛,但相對頗為繁華,街上很有些攤位店鋪、酒肆、櫃坊之類,其間有不少是西出慕容的,也有不少是自西而歸的,這裏有一半人是過路的、打尖的,物色名目頗多,有生意人,江湖人,官府人,晉國人,鮮卑人,高句麗人,烏桓人,形形色色,不一而足。

慕容焉剛一進鎮,突然發現人聲嘈嗷,腳步雜遝,街上赫然圍了不少的人,駐足圍觀。慕容焉騎在馬上羈韁一看,圈中正有三個江湖人打扮的中年人,與一個老和尚在一個賣梨的攤前糾纏,那攤主嚇得想跑掉,但因為被圍在眾人中間,逃不出去,是故左右為難,不知所措。

慕容焉下了馬,牽著過來一觀。但見那三個大漢一個高大健壯,滿臉的大胡子,最奇怪的是頭發還有些卷曲,但他絕非是胡人,又不似人為而成,想來天生如此。但整個人看起來仍不失威武之氣,尤其是那雙眼睛,炯炯閃光,手中提著柄中原名坊所鑄的大梁氏鐵劍。另外一個又矮又瘦,長得象根黃瓜,嘴上的胡子刮得幹幹淨淨,但嘴下卻留了一撮黃瓜須,疏理的整整齊齊,幹幹淨淨,頗有特色,兩隻眼睛象老鼠一般靈活多變,一看就是個機靈的主兒,手中的兵器是一柄大刀,又寬又短,樣子很奇怪。而第三個大漢最沒有特色,他長得不高不低,不胖不瘦,不醜不俊,樣樣適中,但卻是三人中最象樣的,兵器是一條靈牙杖。

他們三個聚在一起,分明是一夥的,如今正凶神惡煞地欺負一個須發半白的老和尚,但見這僧人身穿一件破舊不堪的百衲衣,足下光腳不靴,手中拿著一條百錫杖,生得是雙瞳恬淡,須眉似雪,隱隱毫光滿麵,慈祥善目,這時正倒在地上,死抱住那條佛家的百錫杖不放,看樣子是這三個要搶奪,但那和尚就是不給。

四下的人指指點點,議論紛紛,都很可憐這個出家人。

慕容焉看那老和尚實在可憐,他的身上除了化緣用的鐵缽外,就隻剩下這條百錫杖了,這條杖的杖身乃是一種堅硬的南木所造,這種木材堅硬柔韌,是一種很少見的東西,看來這條杖還果然不錯,可作一種上好的兵器,難怪三人非要搶到手呢。年輕人向旁邊一個看熱鬧的一打聽,才知原來這三個大漢今日在這梨攤上吃了十個梨子,結果愣是不給錢,一個老和尚從此經過,與他們理論,那個拿靈牙杖的漢子眼睛一亮,竟轉而看上了這老和尚的百錫杖,反而竟纏上了他,要搶了那條百錫杖,那老和尚抱著百錫杖死活不給,頓時被那個使靈牙杖的大漢一腳踹倒,四下的眾人議論紛紛,都很可憐那個和尚。眾目睽睽之下,這三人再不好意思用強,愣說那條杖是他們的。

那個‘黃瓜’不厭其煩地擺了擺手,大聲道:“喂,你們嚷什麽,你們千萬莫看這老和尚可憐,那可是他裝出來的,那條杖幾年前就是我二哥丟的那條,當時正好被這老禿子揀了去。這件事聽來希奇,其實卻是千真萬確。今天我要是不要回來,就大大地對不起我的兄弟了。”

那另外兩人聞言,紛紛點頭稱是。

但圍觀的觀眾卻沒有幾個讚同的,那‘黃瓜’看眾人很不以為然,不滿意縱目四覽,道:“你們一定是有幾個人不信,但江湖上人誰不知道我向來說話算話,光憑我手中的‘千牛刀’,你們也該徹徹底底地信任我了。”

老和尚抱著百錫杖,淡淡地道:“貧僧這條百錫杖是貧僧的上師替我摩頂受記時所贈,施主想要也不難,但須得有個讓貧僧願意送給你們的理由,貧僧聽過相合,自然會無償送給三位施主。”

使靈牙杖的道:“理由?你可真逗,大爺我要回自己的東西還要理由?!這個世界真是快沒天理了,連個出家人都這麽執著。我不是都說了嗎,我要用它去殺兩個人為我的兄弟報仇,這個理由你還不滿意麽?”

老僧搖了搖頭,道:“殺人不行。”

一直手拄大梁氏鐵劍的水草大王突然有些生氣,將雙眼一瞪,道:“我三弟都說過是我們丟的,你這老賊禿理由也聽過了,你若是再不給,我可被逼要搶了!”

這人將‘被逼’二字大大加重一回,生怕別人會誤解他們欺負人似的,但那老和尚全然不為動搖,一手緊抱那百錫杖,單掌念了聲“阿彌陀佛”,還是不給。這下把三個都氣壞了,那瘦者提刀就要去搶,這時慕容焉實在看不過去,擠進人群,上前一抱拳道:“三位大俠有禮了,晚輩剛才聽了幾位的事,對諸位的處境很是同情,所以想站出來為幾位說句公道話,不知三位大俠願不願聽?”

他這番話頓時惹來了一片希噓,眾人指指點點,都道文人無良,不知從哪冒出個大粗芽、愣頭青來,溜須拍馬,損人不利己。但三個江湖客卻大為滿意,竟如同被欺負的弱小見到了主持公道的大俠,連連道他知書達理。抱‘千牛刀’的瘦人更對‘大俠’兩個字十分的滿意,一把拉慕容焉到一邊,低低地道:“啊,今天總算碰到個念過書的,知書達理的人我最喜歡了。要說這‘大俠’兩個字,小子你可是第一個這麽稱呼我的,這猛一聽起來,心情還真有點複雜,這心裏啊,是有三分高興,三分惆悵,五分莫名其妙啊!”

慕容焉聽他說得實在可笑,感情這根‘黃瓜’還真感情豐富,‘大俠’兩個字竟讓其生出這麽多的感想,哪知還沒到他回過神兒來,瘦子又拉住他,接著道:“不過呢,小子你這‘大俠’兩個字千萬莫要再在我大哥二哥麵前提,他們最不喜歡這個稱呼了。至於我嗎,他們不在的時候,你盡管叫好了,我為我的兄弟白月和卓鳶報仇,搶這老突驢一個破爛,當這個‘俠’字也不算過分。”

慕容焉聞言,神情忽震,幾乎當場上馬跑掉。他強定了定神,腦中電旋,已猜到這三人的身份——段國五狼中的老大、老二和老三。當日自己與屈雲、白衣少女連殺了白月、卓鳶兩個狼主,今日果然被找上門來了。但奇怪的是這三個人竟然沒有立刻認出自己來,顯然是想不到慕容焉竟然有膽跑出來評理,更沒有仔細看他卷梁冠下的頭發,才會立在當麵,蒙然不知。

慕容焉神情漸趨平靜,遲疑了一下,才道:“什麽,你……‘大俠’你貴姓大名啊?”

此人聞言,先是睥睨自雄地縱目掃了眾人一眼,繼而低低地道:“這句話本來我是不該說的,其實我就是江湖上俠名早著的段國五大狼主的老三湛露,那個水草大王是我的大哥幽風,另外那個最醜的是我二哥冷心,我們本來是段國的狼主,在慕容境內亮名號有點欺負上門的感覺,所以才故意隱姓埋名,以免嚇著他們。”

慕容焉心中一凜,原來這三個果然是段國‘五大狼主’的前三個,他們報仇的對象不用問就是自己無疑了,當下故意問道:“那你們的仇人是誰啊,他是不是很厲害?”

湛露咂了回嘴,有些猶豫,但一看到慕容焉信任略帶崇拜的目光,頓時精神一振,道:“說起來他們還真的很厲害,要不然能殺了我的四弟、五弟?他們一個是個厲害的女賊,我們也不知道她叫什麽,但她的樣子很奇怪,好認得很!倒是另外一個叫慕容焉,說起來這個人好象更厲害,不過聽說這鳥人是個白頭翁……”他說到此,突然咦了一聲,望著慕容焉的冠下幾縷白發,道:“這說起來,你還真有點和那小子相像,你叫什麽名字?”

慕容焉故作不以為然,急忙道:“湛大俠,你也太抬舉我了,你們的對手都應該是厲害得不得了,哪會象我這樣子,那豈不是大俠你自貶身價麽?”

湛露被他兩句大俠叫得得意忘形,點了點頭,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樣,連連稱是。這時,那大哥幽風突然不耐地道:“喂,你們兩個嘀咕嘀咕在幹什麽呢,要這麽久,小子,你不是要為我們抱打不平麽,你說來聽聽!”

慕容焉轉過身來,一抱拳道:“不錯不錯,既然要講理,我們就得從這梨子說起。”

“什麽?還要說梨子,方才我都說過了,這梨子吃過之後,早晚是要原原本本地拉出來、尿出來的,說起來我們根本沒占這惡販半點便宜,我們為何要付錢給他。”

四下眾人聞言,頓時響起一片抗議。

慕容焉也不禁暈倒,急忙道:“兩位……好漢說得極是,極是。恕在下猜猜,兩位都是江湖上很厲害的人物吧,而且都是出了名的講道理,是不是?”

那幽風聞言,臉現一副天大的秘密被人發現的神色,道:“你是怎麽知道的?”

慕容焉暗笑笨蛋,這當然是那瘦人湛露說的了,不過慕容焉那番稱讚的話,卻令‘鐵劍’幽風,‘鬼杖’冷心二人大大的滿意,紛紛看著慕容焉不放,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慕容焉接著道:“以三位如此的身份,那十個梨子雖然最後全又全部拉出、尿出來,但也是在三位體內經過了屍解,三位若是不付錢,勢必會讓人以為三位太自降身份,太瞧得起這個梨販了,三位以為如何?”

‘千牛刀’湛露似乎對慕容焉很有種莫名其妙的好感,聞言連連點頭,幽風心裏得意得很,也覺得很有道理。如今回頭一想,若是不付錢的話,還真是太看得起這個小販了,當下那‘鬼杖’冷心二話不說,拿了五分銀子都給了那個小販,連零頭都不用找了,用他的話來說,他要好好地看不起這小販一次。

四下眾人見狀,紛紛鼓掌喝彩,幽風三兄弟也不由得興高采烈,還以為他們為自己鼓掌,與有榮焉。慕容焉心中好笑,接著拉住冷心道:“這位大哥實在是儀表不凡,一看就是僅次於那位用劍大哥的好漢,不知對是不對?”

冷心聞言,引為驚奇,豎立大拇指,道:“不錯,我還真是那人的二弟,兄弟你好眼力!”

慕容焉看他很以為然,接著道:“以兄弟這麽厲害的人物,向這老和尚索要你們丟失的兵器,自然是看的起他,那一定是要找某人拚命的,對不對?”

慕容焉向瘦人眨了下眼睛,湛露竟然絲毫不揭露他,還以為他引用自己的話為榮。那冷心卻連連點頭,連道:“不錯不錯!”

慕容焉道:“我看仁兄神姿高徹,英武不凡,簡直是九皋鳴鶴,空穀白駒,定然武功高得不得了,尊駕的兵器雖然不比那和尚的杖有氣勢,但一個人的武功高低不是靠兵器的好壞來衡量的,在下四處遊曆,略見過些市麵,聽說世上的高手都是向來不用好兵器的,武功愈高,兵器就越差……”

這幾句話倒是聽得三人不停地點頭,都很同意。冷心被他一句讚美,幾乎震驚於自己的美貌,至於什麽是九皋鳴鶴,空穀白駒,根本連聽都沒聽說過。

慕容焉道:“所以,仁兄若是用了手中的破爛靈牙杖報了仇,那才合你的身份,否則,天下的高手紛紛效尤,到時所有的人都以擁有好的兵器為榮,忽略武功修為,那都是仁兄帶來的,到時仁兄恐怕要名垂青史了。”

這句話明著是責冷心,但卻責得此人心裏象是六月裏吃了冰一般舒服,這冷心雖然平時倨傲,但還是第一次聽說一個人可以臭名遠揚得名垂青史的,聽過之後,他當即下定了決心,就用手中的靈牙破杖報仇,再不為難那老和尚,一時場下又是掌聲,這場中的糾紛就此告結。

待到眾人走後,慕容焉扶起那老和尚,正待送些川資路費,不料卻被幽風三人圍住。三兄弟看慕容焉實在順眼,非要拉著他喝酒,慕容焉嚇得幾乎當場昏倒,最後實在推唐不過,隻好任他們拉著大吃大喝了一頓,方才作罷。飯後,慕容焉告辭,三人還有點依依不舍,但因為要趕著去追自己的仇人,隻好抱拳告辭。直到三人走後,慕容焉頭上直冒汗,心中還一直納悶,這三人怎麽竟然沒有人出自己,還在一起大吃大喝了一回,而且還是那三個狼請的客,真是怪哉!

當天,他就在鎮中留了一晚,第二天方才上路,希望與三狼和西門若水拉開距離。但他這次的估計卻大大失誤,直到第二天未牌時分,慕容焉正策騎穿過一片樹林,突然聽到林中乒乒乓乓地有人打架,裏麵不停地傳出響亮急遽的大喝之聲,看來打得還很激烈。當下未加思索,下馬執韁而入,這一看不要緊,頓時嚇得他脊梁直冒冷氣——這時林中果然正有四個人打架,其中三個是昨日的三狼,另外一個不是別人,正是妙月尊主西門若水——所有要收拾自己的人竟然聚在了一堆兒。

原來,西門若水自當日取過衣服,早已大怒,一意狂追,結果走了幾日,竟然連個影子也沒見到,不禁心中納悶:以慕容焉的腳程,就算騎上匹千裏馬,也不可能走出這麽遠,她又素知這少年詭計多端,當下想到了慕容焉又可能故意走慢,然後在後麵追自己,那自己又怎麽能找得到他呢。一念及此,這少女心中暗暗冷笑,立刻開始往回走,一路察看。一時沒找到慕容焉,卻碰見了同樣正往回趕的魏笑笨和琥珀,他們似乎也在尋找慕容焉。

西門若水心中冷哼,心忖隻要我跟著或是抓了他們,難道還怕你慕容焉不為朋友出麵。當下她便先跟了二人一段路程,想靠他們帶路尋到慕容焉。但結果這兩人一邊走一邊玩,象沒頭蒼蠅似的,直弄得冰冷的少女暗暗咬牙,正要上去製住他們,卻不料這時魏笑笨神神秘秘地到了一片林中,一麵讓琥珀把風,一麵自己入林去了,象是在藏匿什麽寶貴的東西似的,鬼鬼祟祟的。西門若水心中一動,立刻想到了紋龍玉玦,當下芳心一喜,飛身掠上一棵高樹遠遠窺看,見魏笑笨果然把個布包埋在一棵樹下,然後將泥土弄好,還在其旁邊插了幾根棍作記號,生怕找不到。

西門若水妙目一霎,心中暗笑慕容言交友不慎,結下損友,看來這魏笑笨和琥珀有意私吞紋龍玉玦,才會如此偷偷摸摸,見不得人。

待兩人走後,妙月尊主心中一陣激動,悄悄掠下去認準記號,立刻將那布包挖出,誰知打開一看,裏麵突然射出一條蛇來,一下正咬中她的纖纖玉手,直嚇得這少女臉色慘白,“啊”地大叫一聲,心膽皆喪,一把將那蛇扔出老遠。這也難怪,你別看江湖上的人都挾刀挾劍的,厲害得不得了,但真正不怕蛇的,還真沒有幾個,更何況是西門若水這等妙齡女子,而且事發突然,還被咬了一回。這時,那快布打開落地,上麵竟還有一行歪歪扭扭的小字,寫道:“惡女人,你暗中跟蹤本俠,我們早就發現了,所以專門給你埋條蛇來讓你挖掘,哎,我知道你現在一定嘴發青,臉發綠,眼睛瞪得象烏雞,這可是你最不美的時候哦,你大概恨不得追上來殺了我們,但你可不要學冬天的臘鴨——死撐啊,我還是勸你可要小心蛇毒,現在若是不打坐療傷,待會追上我們時一旦發作,當場激動得暈倒,我一定會把你綁起來,脫光衣服,讓你死也死得萬人迷,哈哈哈哈!”

西門若水看完,早氣得嬌靨發白,柳眉倒豎,幾乎當場吐血,渾身顫抖地隱忍許久,心道這條蛇說不定真的有毒,要是強追過去,真如那個痞子所說被剝光衣服死掉,也是非常丟人的事。當下她心中恨極,咬碎貝齒,不得不立即打坐調息,結果弄了半天,竟然沒有發現一點中毒的痕跡,這才知道上了那‘劈俠’魏笑笨的大當,被他抓住時間跑掉——其實,他哪裏有膽量去抓條毒蛇,這條蛇還是琥珀親手捉的,但是他也是裝作鎮定、戰戰兢兢地將它埋在地下的。

西門若水一旦起身,正要去尋兩人報仇,卻不料剛一邁步,正碰上幽風三狼路過,三人一乍一見西門若水帶著眼罩的鬼模樣,嚇了一跳,正要擦肩而過,幽風突然心中一震,立刻憑黃藤眾人的描述認出了她就是殺害白月的人。不錯,西門若水就是當日在五十裏秀的那個白衣少女,可惜的是慕容焉看不見,無法對比,自然認不出來。當日她未報姓名,卻原來就是妙月尊主,而她也沒想到慕容焉這個山野村夫,竟然也到了段國,名震天下。

三狼一見,立刻相互看了一眼,霍地圍了上來,自報了姓名,當場質問她是否殺了白月。這時西門若水正憋氣又窩火,實在有氣沒地方撒,而且她向來討厭五狼,正想找個人來欺負欺負,當下二話沒說,一口承認,然後道:“怎麽,你們段國五狼這麽有名,今天也要一起欺負一個女人麽?”奇怪,她正欺負別人,反而汙蔑三個欺負自己。女人心,海底針,這話一點不假。

這下可捅了馬蜂窩了,三狼相互使個顏色,大吼一聲,二話沒說,一起提了兵器就上,湛露抗著柄千牛刀,嘿嘿笑道:“這次你可說對了,老子我不但喜歡欺負人,尤其喜歡欺負女人,象你這樣的我最愛欺負,更何況你殺了我的兄弟,今日我非欺負死你不可!”

西門若水妙目一霎,揚眉說道:“我也喜歡欺負人,尤其喜歡欺負那些欺負人的人,今日我們誰能欺負得了誰,那得看看咱們誰欺負人的本領高了。”

‘靈牙杖’冷心狡黠陰狠地道:“哈哈!有意思,有意思!”

老大幽風卻兩眼厲芒閃動,一揮手道:“幹嗎婆婆媽媽的那麽多廢話,一起上先殺了她再講理,那不就順利多了!”

其他兩個聽老大有吩咐,當即一湧而上,西門若水麵布寒露,也立刻拔劍迎上,一時間銀芒亂顫,青光飛舞,四人乒乒乓乓便打了起來,一直到慕容焉趕到林下。

三狼乍見慕容焉,‘千牛刀’湛露還熱情地打個招呼,招呼、打架兩不耽誤。不料那西門若水見了此人,粉腮遽變,陡地倒掠出戰圈,將嬌靨一沉,輕嗬斥道:“慕容焉!小賊休走!”

慕容焉一見四個大對頭都在,更不知他們為何打在一起,當下不及思索,早不理會湛露,撥馬抖韁,一溜煙跑了。這下弄傻了三狼,老大幽風昨天還和這小子一起喝酒,哪裏想到他就是慕容焉。湛露更將一對眼睛瞪得大大,不信地上前攔住西門若水,道:“喂,女人,你剛才喊他什麽,誰是慕容焉?”

西門若水冷冷望了他一眼,道:“我道你們三狼有多聰明呢,原來也是蠢得如豬,他就是‘白首荊山’慕容焉,快閃開,本姑娘還要去追他呢。”

冷心聞言,喉間早一陣激動地大罵,罵慕容焉狡猾。

湛露忽然掉下淚來,委屈地自語:“媽的,竟敢帶頂帽子騙老子,虧我還請他吃了頓酒菜,這個黑心爛肺的無恥壞人……”

老大幽風直覺一陣丟人,臉上青一陣紅一陣的,幸虧他們請慕容焉吃飯的事沒人知道,否則不知將臉放在哪裏,突然提劍上前,道:“慕容焉騎馬跑得快,我們先殺了這個女的,再去找他算賬!”

冷心、湛露一聽,大覺有禮,又一湧而上和西門若水打了起來,但他們哪裏是這個女煞星的對手,不過片刻就被打得團團亂轉,最後還是老大幽風機靈,大喊一聲“點子手硬!扯!”,當即提劍先走,其他兩個兄弟也一起拿著家夥就逃。

西門若水本就無意殺了他們,而且眼下慕容焉又出現了,當即沿他溜的方向縱身追去,她的輕功何等厲害,不足一個時辰,早已遙遙望見慕容焉背影,但奇怪的是,那匹瘦馬上不光有他,還另外有兩個人,他們不是別人,正是魏笑笨和琥珀。原來,慕容焉在逃走時正碰上狼狽不堪,一直躲避西門若水追殺的魏笑笨和琥珀郡主。

那兩人初遇到他,沒有認出,直到慕容焉驚異地發現了他們,喊了一聲,兩人才喜得大叫一聲,上來和慕容焉拉在一起。慕容焉問他們不是和屈雲東歸了麽,為何到了這裏,還弄得如此狼狽。提到此事,魏笑笨與琥珀都一陣後怕,魏笑笨四下望了一眼,道:“焉大哥,我們剛才碰到西門若水了……”

琥珀看他嚇得結結巴巴,急忙簡單地將戲弄西門若水,然後趁機逃走的事三言兩語地說了,道:“我們還是趕緊走,一會兒她一定會追過來!”

慕容焉道:“你們說得沒錯,我剛才也是被她追得才放馬跑的!”

“啊!”魏笑笨嚇得幾乎尿到褲子裏去。

慕容焉道:“快,我們一起上馬,趕快南下!”

說實在的,魏笑笨與琥珀早被女煞星嚇壞了,這時見有馬匹,也顧不了許多,三人一起上馬,琥珀在前,慕容焉在後,隻把不會騎馬的魏大俠夾在中間,一匹瘦馬馱了三個人,放踢狂奔,這一路上,慕容焉問及他們怎麽折回,魏笑笨方和琥珀不好意思地說了實話。原來,他們在回五十裏秀的途中,到處流覽,到處都有勝景,早把未出過令支的琥珀看得五色目迷,心情大暢。結果她郡主的脾氣又一上來,給顧無名、屈雲留了張條子,馬也沒騎,單獨和魏笑笨出來,說要去接應慕容焉,就出來了。

慕容焉難免又怪魏笑笨太莽撞,正說話間,背後突然有一道人影陡現,三人一見,早嚇破了膽,魏笑笨催著趕快逃,但慕容焉卻一羈韁繩,逕自甩鐙下了馬,琥珀也跟著下了馬,結果那魏笑笨不好意思一個人逃,也隻好下來。其實,以西門若水的輕功,隻要你看見了她,再想逃走,隻會自取其辱,到時候會傷得更慘,琥珀是練過幾天武功的人,深知這一點。

三人剛一下馬,那西門如水已經破風落地,靜如山嶽,冷冷地注定三人,挾劍不語。

慕容焉也挾劍上前,道:“西門若水,你一路緊追不舍,我慕容焉自問並未得罪你,你為何苦苦相逼,不肯放我們一條生路?”

“生路,你手裏拿了我東震劍宗的震派之寶,還想要生路?”言畢冷冷而笑。

慕容焉歎了口氣,道:“還是為了紋龍玉玦?”

妙月道:“你既然知道,最好不用我親自來取,否則,我可不能保證有那麽好的耐性不順便將你的人頭取下來。”

魏笑笨嚇了一跳,和琥珀低低商量了一回,轉身謂慕容焉道:“大雁,那樣破爛真的在你的身上麽?”

慕容焉點了點頭,這一肯定有讓魏笑笨嚇得半死,西門若水這惡女人武功實在不弱,而慕容焉手中又沒有兵器,當下遂道:“焉兄,這玉玦我們送給她如何?”

慕容焉搖了搖頭,道:“這玉玦乃是東震宗與西乾宗兩宗的掌門印符,絕不能落入他人手中,這女子一來並非真的西門若水,而且她的背後可能另有高人,不過光看他們的手段就知道不是正派中人,若是給了他們,我怎麽對得起陳逝川、顧雲趾兩位前輩。”

琥珀聞言,也道:“不錯,我們可不能做不義之人,我支持焉大哥。”

說完兩人都看著魏笑笨,魏笑笨苦笑道:“你們看我幹嗎,我又不是貪生怕死的人。”

妙月尊主看了三人一眼,不屑道:“怎麽,你們商量好了嗎,是活是死就看你們在此一舉了,是應該好好商量商量。”她轉了一雙妙目,看著慕容焉道:“能告訴我你們商量的結果麽?”

慕容焉道:“結果恐怕是讓你失望得很,我們不會把玉玦交給你,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

西門若水聞言,突然嬌聲笑了起來,道:“三個笨賊,以你們三個的武功,我隻要殺了你們,還愁拿不到玉玦麽,莫非我還要向死人請示不成。”一言甫畢,一雙美眸不屑地罩定三人,象是三人早不能動彈,可任她擺布,隨便挑著收拾一樣。這個女人瓊姿玉質,容姿美貌至極,可以說與薛涵煙各有擅勝,難見高下,任誰也想不到她如此蠻橫。

但她的樣子並未嚇著幾人,慕容焉從懷中取出了那枚玉玦,西門若水一看,芳心早大是一震,掣劍就要發難,慕容焉卻突然舉起右手,作勢欲將玉玦摔下,少女大吃一驚,急急停了下來,叱道:“住手,慕容焉你……你不能摔了它。”

琥珀想不到這玉玦竟能製住她,遂大放其心,故作不解地問道:“為什麽不能?”

西門若水強忍了心中怒意,道:“你們要是摔碎了它,我……我就會立刻殺了你們,我就不信你們都不怕死。”言間,竟然專門轉向了魏笑笨,生似這話是專門為他說的。

魏笑笨這回竟然哈哈一笑,對慕容焉和琥珀道:“這下我們可有救了,這鬼女人想殺我們,除非能保證一劍就能殺死我們,否則萬一這塊破石頭一不小心掉在地上碎了,她還是得不到。”

琥珀聞言,早已嬌笑著誇了他一回。

妙月尊主西門若水氣得臉都綠了,一路上屢遭幾人戲弄,早恨不得立刻收拾三人一頓,但魏笑笨說得一點沒錯,自己的劍雖快,但也沒有絕對的把握一劍殺了慕容焉,在這段時間內,誰能保證那塊玉玦沒有摔下。

慕容焉見她果真沒折,道:“西們若水,扔了你的劍退後二十丈,否則大家玉石俱焚。”

魏笑笨與琥珀兩人早拍手叫好,西門若水氣得直咬牙,但又不得不爾,但她並未將長劍丟到地下,而是用力擲到了二十丈外的地方,才後退了二十丈,結果那柄劍正好在自己的腳下,氣的魏笑笨大跌其足,暗怪慕容焉沒有讓她直接將劍扔過來自己揀了,否則這刻手中就有了一件兵器了。

慕容焉也沒料到這西門若水這麽狡猾,當下遂道:“西門若水,你可要記住了,你若是敢靠近我們三人二十丈內,我就動手摔玉。”

西門若水撿起了長劍,冷冷地哼了一聲,魏小笨卻早樂歪了嘴,一邊問慕容焉道:“焉,你為什麽不讓她走到幾裏外,幹嗎讓她靠得這麽近,我可不大喜歡屁股後麵跟一大塊冰來?”

慕容焉還未回答,琥珀卻拍了他腦袋一記,道:“要她走那麽遠,我們又看不到,弄不好她躲起來突然偷襲,我們可防不勝防了。隻要她靠近時我們有摔那玉玦的時間,她就不敢上來。”

魏笑笨聽了,連叫自己笨蛋,當下三人也不管那西門若水氣得玉麵陰沉,逕自相攜上路,魏笑笨則斷後,邊走邊不時回頭看那西門若水,監視她是否越界。西門若水看來確實很看重這枚玉玦,竟一路跟了下來。如此走了一日一夜,三人休息,她也休息,三人趕路她也趕路,時間久了,魏笑笨開始害怕起來,道:“焉兄,這樣也不是個辦法,這才不到兩天,我就累得要死不活的,我們防到什麽時候是個頭啊?”

西門若水在後麵卻聽得真切,冷冷一笑道:“你們每次休息都有個人不能睡,這樣走下去,時間久了,你們中總會有人支持不住,到那時我會毫不猶豫地殺了他,你們盡管得意幾天好了。”

慕容焉懶得理他,四下看了一眼,叫琥珀取了塊小石頭帶著,連西門若水在內幾人俱是不解,慕容焉道:“她一路跟過來定是要跟到個沒有石頭的地方才搶,因為那樣玉一下不一定能摔得碎,如今山越來越少了,我們先準備一塊,好到沒有石頭的地方摔這玉玦用。”

西門若水聽了,柳眉倒豎,玉麵含煞,顯然是被慕容焉說中了。魏笑笨見她大怒,又多撿了幾塊來。誰知西門若水卻立刻又反而嬌笑,她的笑很少見,如今卡來,不啻蓬萊仙子謫下凡塵,群裳霞舉,仙袂風翻,但卻弄得魏笑笨直起雞皮疙瘩,瞪著眼睛,幾乎是吼著道:“你……你笑什麽,有什麽好笑的?!”

西門若水嬌聲道:“你們最好帶上塊一百幾十斤的大石,反正累的又不是我,我為什麽不高興,隻怕有的人又累又餓,還要揣幾塊硬邦邦的石頭,那才叫自找罪受呢。到你們都累得連摔玉玦的力氣都沒有時,還怕它不是我的囊中之物。”言下得意洋洋,不可一世。

慕容焉一愣,忙將琥珀兩人聚攏過來,三人聚首低聲嘀咕了一陣。西門若水不知慕容焉這個鬼精靈又玩什麽花樣,待道三人各自散開,慕容焉謂她道:“西門若水,這次你的如意算盤恐怕又要不靈了,如今這塊玉玦就在我們三人中一人的身上,就算你出手如電抓住了一個,也未必能拿到它。到時拿玉的那個會好不猶豫地摔爛,你要是敢賭,不妨試一試就知道了。”

西門若水想不到他竟來了如此一招,更看三人擠眉弄眼的,頓時氣得渾身直打哆索,體似篩糠,一雙妙目要吃人似地狠狠盯住慕容焉,象是要將他一口吃掉似的,半晌方吐出話來,道:“慕容焉,我先讓你得意一時,到我抓到你時,我會叫你求我一萬次才殺你。”

魏笑笨這家夥真是死性不改,害怕未去,色心又起,也不管慕容焉和西門若水在場,拉著琥珀要親她,琥珀羞得臉上通紅,拿眼偷睨了他們兩人一眼,死活推開他不肯,那西門若水早羞啐了一口,將頭扭了過去……

※※※

天氣漸漸轉涼了,四人行在路上,時時受著西風白露,確實都不好受。

西門若水的耐心在漸漸減少,又行了幾日,三人的距離越來越近,慕容焉怕激怒了她,竟不再堅持二十丈這一界限,如今林間的飛禽走獸漸漸少了,而林子也以鬆柏為主,現在很少能遇到果樹,四人的情況越來越困難了。

這一日,慕容焉三人整日都沒吃找東西,魏笑笨早餓得兩腿發軟,行到申牌時,突然看到前麵林緣有一高坡,坡上竟有座木屋,木屋四下用兩尺來長的木棍圍成了一座小院,那木屋向陽處還掛了兩張獸皮,顯見乃是一個獵人的居處。三人一見,頓時精神大震,有人就不愁沒有吃的,魏笑笨首先高興得忘乎所以,正在這當兒,那西門若水突然發難,身形疾掠過來,一把抓住了魏笑笨倏又陡然後掠,慕容焉與琥珀大呼一聲,想反擊時,卻為時已晚。

西門若水看來也累的不輕,她抓了魏笑笨後也籲籲嬌喘,魏笑笨早嚇得魂都飛了,未及大呼,卻被西門若水怕“啪!”地打了他一個耳光,直打得他知趣了許多,再不敢多嘴,倒是琥珀大驚失色就要上前拚命,終被慕容焉一把拉住。

慕容焉道:“西門若水,你就不怕我們把玉玦給砸了,快放了他。”

西門若水冷若冰霜,道:“七日來我們都因為這枚玉玦受盡了罪,是時候該結束了。你們先把玉玦扔過來,我就放了他,否則,我就當著他女人的麵一劍一劍把他的耳朵、鼻子割下來,讓他的腦袋變成一個真正的東瓜,到時看小賤人還要不要他。”

魏笑笨聞言,嚇得幾乎當場尿在褲襠裏麵,琥珀幾乎昏闕過去,連忙求慕容焉,慕容焉卻很堅持,一定要先放了魏笑笨才肯將玉玦給她,最後雙方僵持不下,西門若水卻突然靈機一動,笑道:“慕容焉,我知道你心眼多,但這麽久拿不出手,莫非那玉玦在這個笨蛋手裏?”說著向他懷中一摸,果然摸出了那塊玉玦,慕容焉一見,心中頓時涼了半截,西門若水卻興奮的大笑起來,竟再不顧絕世儀態,倏然點了魏笑笨的大椎穴令他不能動彈,接著一腳將他踹到慕容焉兩人麵前,手中握著玉玦,竟然沒有多看幾眼立刻放入懷中——真是奇怪,她一直夢寐以求得到的玉玦如今到手,她竟然看也不看一眼,更沒有那種得到美玉的驚喜。

慕容焉與琥珀連忙將魏笑笨扶起,但兩人都不會解穴,推了他半晌,魏笑笨依然動也不動,這刻西門若水將那玉玦放好,陡地將目光轉向了三人,冷冷一笑,說道:“我點了他的大椎穴,三日不解必然殘廢,你們若是想走,盡可現在丟下他就走,我看你們兩個早就有此意吧。”

慕容焉與琥珀聞言俱是大怒,琥珀破口道:“你這惡女人,你這是什麽意思,怕是你心裏早這麽想,才回說出如此惡口。”

西門若水不屑地道:“我西門若水的眼光豈會如此的差,這個白頭翁我怎麽會放在眼裏?即便是有這種想法,也不會在此地對著你們幾個人。”說著冷冷看了三人一眼,逕自向那木屋行去,一邊揚聲道:“我現在要休息一會,來不來隨你們。”說著竟不再理會三人,進了那院子。

慕容焉兩人自然不會放棄魏笑笨不管,不得已隻有抬著魏笑笨也進了院子。西門若水拍了拍門,裏麵竟沒人應答,結果那木門被她野蠻得一腳踢開,進去一看,裏麵隻有一張床,一個碳盆,和一些風幹了的果蔬與兩塊肉幹,簡陋至極,一看便知是野居獵人的窩居,地麵上有覆蓋了一層薄薄的灰塵,可見主人定是出去打獵多日未歸。

西門若水早餓得心裏發慌,四下看了一下,卻並無煮物的東西,隻好取了些柿幹之類的吃了,這刻慕容焉和琥珀也扶了魏笑笨進來,他們三人也早餓得不輕,忙取了些果幹之類的吃了,琥珀取了些柿幹,掰開送到魏笑笨嘴裏讓他也添填肚子,西門若水掃了三人一眼,冷笑一聲,拍了拍手,突然閃電般掠了過來,駢指正點在那琥珀郡主肩井,琥珀啊呀一聲,頹然跌倒地上,頓時和魏笑笨倒成一團。兩人都瞪大了眼睛看著這個女人,魏笑笨嘴中正有一塊柿沒能嚼了下去,但又餓得直發冷汗,口角口水直流。西門若水看了他那副狗看熱油鐺,要舐又舐不得,要舍又舍不得的模樣,厭惡地一腳將他踢到一邊。

慕容焉並沒有跑,因為他知道自己跑也跑不掉。瞬即又恢複了鎮定,看了西門若水一眼,道:“你要殺我了,是麽?”

西門若水仔仔細細端詳了他半晌,道:“你一直都很鎮定,我不知你是故意裝出來的還是生就一顆冷酷的心?”

慕容焉淡淡地道:“我之所以鎮靜不是我矯揉造作,而是你們這些江湖中人不值得我付出任何表情,因為你們的手段實在令我不恥。我不屑一笑,是因為未將你們放在心上;也不屑一驚,因為我不一點不怕。”

西門若水想不到他如此真對自己,本來想侮辱他,卻自討無趣了一回,頓時大怒,妙目益將他罩定,生怕給他一絲喘息的機會,冷冷地道:“你知道我為什麽沒點了你的穴道麽?”

慕容焉道:“我不想知道,也不屑知道。”

“我本來打算好好折磨你一番才讓你死……”她美妙絕倫的玉麵上竟突然現出了一絲嬌笑,接著緩緩地道:“但我現在改變主意了,我決定先告訴你一件喜事,再好好地招待你這塊頑石。而且,我還要你的兩個朋友看著你怎麽死。”說著,她行過來,將魏笑笨與琥珀扶正靠在門牆邊,使他們正好能看到院子。魏笑笨看著她將慕容焉逼到院中,早嚇的臉色大變,不知她將如何殺了慕容焉。

西門若水立定,笑著道:“小惡賊,你可知道你最愛的人如今身在何處?”

慕容焉聞言,心中猛地一震,他以為說的是芙蓉眷主薛涵煙呢,其實,年輕人確實對薛涵煙有些好感,更有遺憾,要說他有最愛的人的話,那就應該是她了。這刻西門若水看他並不回答,璨齒一笑道:“在遼西我看紫柯整日跟隨你左右,就知道她喜歡你,你也很喜歡她,所以,我早將那遠嫁到漢國的薛涵煙換成了你的愛人紫柯,怎麽樣?”言間,拿眼盯住他的雙眼,等著看他生氣發怒的樣子。

慕容焉腦中轟地一下如遭雷擊,頓時一片茫然,眼中突然溢出了一泡清淚。紫柯姑娘的命最苦了,她一生坎坷,父母失散,如今又被人強嫁給了漢國,作了薛涵煙的替死鬼!這且不算,若是到了漢國而被發現她不是薛涵煙,恐怕多數難逃一死。一念及此,怎不讓他悲痛欲絕,吊影慚魂。這恐怕是他在淩重九與屈雲的父親去世後很少流淚的一次了。

西門若水見狀,心中大快,頓時湧出一股征服的興奮,暢意而故作委婉地道:“怎麽,我們的大英雄不是連對我一笑一驚都不屑麽,這是怎麽了?”

“薛涵煙如今在哪兒?”慕容焉任那清淚流淌,隻低沉地問她道。

“你說什麽,我聽不到啊。”西門若水益加得意忘形。

慕容焉突然大聲喝道:“薛涵煙在哪裏?”

西門若水見他大怒,反笑得益加嬌嫣,道:“我當然知道她在哪裏,但我也不屑告訴你?”

這刻,連魏笑笨兩個也氣得幾乎跳起,但他試了好幾回,卻絲毫不能動彈。琥珀畢竟是女兒心性,聞言早淚流下來。恨不得立刻站起來,破口大罵她一回。慕容焉為怒難勝,目眥欲裂,突然身性暴起,猛地撲了過來,也不管這西門若水手中拿著兵器,這下倒是西門若水大為一驚,她如今還不想這少年去死,忙急急掣回長劍,抬腳將慕容焉踹出老遠。慕容焉這次真的怒極了,發瘋了似的立刻重又從地上起來,再次撲了過來,如是三次。直到第四次,西門若水也被他發怒的模樣嚇壞了,慕容焉趁機猛地一個轉身,從後麵死死抱住了西門若水的柳腰。這一突變使她“啊!”地一聲驚叫,渾身象觸電了一般,手腳一軟,長劍“鏘!”地一聲墜到地上。

慕容焉卻哪管得這許多,死死扣住她不放,雖然軟玉溫香抱個滿懷,一股少女馨香盈在鼻端,他卻蒙然不知,隻怒得如同一頭猛獸。那邊的魏笑笨和琥珀都看傻了眼,任他們誰也想不到慕慕容焉會出此一招。那西門若水這下可慘了,被慕容焉口著她的若柳柔腰,大氣喘不上來,臉上漲得通紅,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向後踢他,慕容焉挨了兩腳,抱得更緊,怒氣已極地在她肩上咬了一口,雖然沒咬下塊肉來,西門若水早疼得嬌呼一聲,一不小心被慕容焉一跤扳倒,他自己也用力過猛,竟和西門若水倒在地上絞成一團,扭打到一起。

魏笑笨兩人直看傻愣愣得驚掉了眼球,想要爆笑,卻又笑不出來。但見兩人漸漸滾到了那院邊的邊緣,魏笑笨和琥珀都大驚失色,因為再往前滾,便是這高崗的邊緣,這崗說高不高,說低不低,不過若是平著摔下去,不摔斷手折斷腳,也得摔個半死,嘔吐幾大碗鮮血。但是……

他們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慕容焉兩人到了此地,早已危險,那西門若水又氣得忘了自己是個黃花女子,她乃是東震宗的一代尊主,幾曾受過如此打法,當下根本不顧跌下去的危險,拚命地踹他,打到邊緣,突然一起跌了下去,接著便是兩聲慘叫,再沒有了一點聲息,隻剩下魏笑笨與琥珀兩人驚恐地瞪大了眼睛,不知下麵的情況究竟如何。

也不知過拉多久,魏笑笨與琥珀又餓又累,加上渾身動彈不得,竟不知不覺地沉沉睡去,待他們悠悠轉醒,還未睜眼便聽見唏哩嘩啦的聲音。這時屋外星光滿天,不知天光到了什麽時辰。兩人抬頭一看,頓時被嚇了一跳,原來這刻慕容焉竟已返回屋中,妙月尊主西門若水也在,不過卻昏昏沉沉象是睡著了,不問可知定是慕容焉將她拖回此地,至於慕容焉為何比西門若水醒來的早,必是摔下去時有人墊背,其時情景可想而知了。

這時慕容焉正拿了條繩子,將西門若水五花大綁捆了個結實,方長長喘了口氣頹然坐到地上。他歇息了片刻,又轉過身來察看魏笑笨兩人,看他們依然隻會眨眼睛,心中黯然一歎,都怪自己武功低微不會解穴,坐著想了半晌,依然拿不出一個辦法,西門若水曾經說過,被她點中之人幾個時辰不解必致殘廢,如今估計時間也差不多了。魏笑笨更急得臉上直冒汗,與屋外清冷的時令極不相符。

慕容焉急得團團直轉,突然……

他腦中靈機一動,不知為何驀地想起了當日顧雲趾所授之事,當日他老人家曾贈給慕容焉一塊紋龍玉玦和一隻三足金蟾,並預言他來日將會遇到有緣弟子,讓他代為授之。那塊紋龍玉玦已被西門若水奪去,但如今那三足金蟾還在自己懷中。幼年時他讀過一卷古書,上麵就曾有記載,說三足金蟾乃是聚集了天地間精氣神三寶的至靈之物,或許給兩人吃了,能解了兩人的穴道也說不定。

一念及此,他再不猶豫,當下急急從懷取出那隻表浮淡淡金華的三足金蟾,蹲下來謂琥珀兩人道:“小笨,琥珀,西門若水雖然被擒,但我不能讓她為你們解穴,以她的性格,她不但不會救你們,還可能趁機狠施辣手,害了你們……”一言甫畢,他托著那隻三足金蟾謂兩人道:“這隻金蟾乃是當今天下的高真大隱顧雲趾前輩所贈,或許能救了你們,你們若是願意一試,就眨一下眼吧。”

魏笑笨與琥珀聞言,一起眨了眨眼。慕容焉頷了頷首,當下將那隻透明涵光的三足金蟾用力一掰,那金蟾竟脆的很,“啪!”地一聲從中間極其對稱地一分為二。誰知那金蟾一經分開,頓時涵晶透光,瑩瑩聚如春水,竟是象要融化了似的。慕容焉急急將其分別送入魏笑笨與琥珀口中,兩人頓覺一股謐心的清涼化為甘露,似柑非柑妙不可言。他們本是不能動彈,連舌喉也不能稍動,所以那滿口的甘露憋在喉口不能咽下,直到將要炸腔之時,任脈突然張開,那甘露頓時瀝瀝而下,過十二重樓,穿絳宮,匯入氣海。

兩人稍一注意,那股匯入氣海的金液突然化為一團真氣,膨脹了片刻,冷嗖嗖透過**,穿過夾脊鐵壁,如同打雷一般,轟隆隆朝上昆侖,一時之間,耳中但聞龍吟虎嘯之聲,連綿不絕,一停便即過雀橋重新降如口中,汩汩不絕。兩人又納咽了半晌,方將金液盡數吞如氣海,一停又散到四肢,完全不能自主,突然混混飄飄,象是飛上了雲端。

在慕容焉看來,兩人臉色通紅,麵上的表情看來舒適已極,顯然到了非常緊要的關頭,他不敢上前拉醒他們。還好在他沒有如此,否則魏笑笨二人必然受驚而精氣散去,如今這會兒他們正在開通奇經八脈,身心得大自在,豈會有半分感覺。

正在此刻,那西門若水竟突然醒來,發現自己身上被一條繩子五花大綁捆住,任她百般扭捏也動彈不得,掙紮了一會兒,陡然發現了魏笑笨與琥珀兩人的模樣,乃是十足的要通奇經八脈之景,尋常修行之人非有十載之功絕難至此,有人窮其一生也求不到這一刻,任她想破腦袋也不會相信,半日前還不堪一擊的兩個無名小足竟然一夜之間,齊通八脈。頓時心中大異大驚,正要驚“咦!”一聲,誰知她尚未開口,慕容焉突然躡足過來,倏然伸手將她的檀口緊緊勒堵住,如此一來她再發不出半點聲音。

但少女心中的駭異卻沒減去半分,她絕不能讓這兩人輕鬆過關,否則,片刻之後他們一旦功成,自己恐怕絕對不是他們的對手。一想到此,她急急大喊了兩聲想要驚阻他們,但經慕容焉急急一勒,幾乎微不可聞。西門若水頓時大怒,一想到昨日自己與他對打的模樣,氣炸了肺似的,猛地咬將下去。慕容焉登時疼得渾身一震,再看他的右手卻已鮮血長流,幾乎被西門若水將整個手背咬下。這個少女本來希望慕容焉一收回手,便將琥珀喊醒,誰知慕容焉竟不顧揪心慘痛,死勒她嘴不放,西門若水也咬住他不放,兩人哼哼唧唧糾纏了半晌,僅是這刻功夫魏笑笨兩人臉上紅光倏收,悠悠轉回。

兩人一醒,發現自己身上的穴位已不解自解,渾身輕不著力,浮若片羽,舒適已極,不禁滿腹納悶驚異地相互看了一眼,一陣莫名其妙,轉臉看見慕容焉與西門若水正咬在一起,急忙行了過來。誰知魏笑笨腳跟用力不穩,突然向右跌倒,眼看就要撞到牆上,不意魏笑笨陡然出手電,急急扶住那木屋西牆,幾人耳中但聞“砰”地一聲大震,再看魏笑笨卻已跌到了屋外,但那堵牆卻被打了一個極大的洞,那木屋晃了兩晃幾乎立刻坍塌。這一下可真把當場的人都嚇呆了,直到魏笑笨跌跌撞撞從正門重新進入木屋,三人還在發愣,西門若水也忘了咬住慕容焉不放。

慕容焉怔了片刻,急急收回右手,驚異地抓住兩人打量了半晌,道:“你們……你們的穴道解了,還……”

這回輪到魏笑笨吃驚了,他想不到自己有如此大的力氣,但仔細一想,又覺得不太可能,他和琥珀重又到那大洞旁,仔細研究個究竟。還以為那牆定然是糟木搭成,才被他一嚇撞到了屋外,誰知他摸了摸,木牆卻很堅硬,乃是很厚的楸木所造。這又是怎麽一回事?琥珀和他重新推了一掌,那牆紋絲不動,誰知兩人稍一用力,那牆頓時又被打下兩大塊去,將洞擴大了許多,這時那木屋更加搖搖欲墜,恐怕再加上一腳立時就會倒塌下來,琥珀驚喜地大叫一聲,突然一腳將魏笑笨踹出屋外三丈開外,她似乎難以置信地張大了嘴巴,呆了半晌,接著竟喜叫一聲也跟著跑了出去。隻剩下慕容焉與西門若水目瞪口呆地立在當地,疑為見鬼。

慕容焉急急出了木屋,魏笑笨跑過來抱住了他,道:“焉……焉大哥,我們這是怎麽了,怎麽一覺醒來,身上就有了天下無敵的武功?”

琥珀卻道:“啊,我知道了,一定是焉大哥給我們的三足金蟾,一定是了……”

魏笑笨回想了片刻,連連點頭,囁嚅道:“一定是如此了,一定是如此了……”他對自己突然有了深厚的內力有點不知所措,渾身顫抖。心裏甚至想到自己有朝一日可能會成為武林盟主、天下第一什麽的,便抿著嘴偷偷發笑。

三人回到木屋,慕容焉便讓琥珀從那西門若水懷中取回玉玦。西門若水掃了三人一眼,最終狠狠注定了慕容焉,咬了咬嘴唇,道:“小惡賊,這塊爛玉你們盡管拿去好了,本姑娘會讓你們自動奉上的。”

魏笑笨也不知是有了武功還是猛然膽子大了起來,聞言竟有些大怒道:“你才是惡賊呢,到死了還敢嘴上逞能,小心我一腳踢你出屋。”

西門若水冷冷一笑,不屑地看了他一眼,道:“看來要是有了武功,狗叫起來都有點象起人來了,真是可笑死了。”

“這還了的!”魏笑笨正要老虎發威,慕容焉卻攔住了他,轉謂西門若水道:“西門若水,你好象話裏別有所指?”

冰冷少女冷冷看了他一眼,道:“看來你比狗倒是強一點,我不妨告訴你好了,在來的路上,我早就燃放了我們宗派的信號,派中弟子聞訊不刻就會趕過來,不管你們將我綁在何地,他們都會找到你們,到時看你們如何應付?”

魏笑笨與琥珀臉色驚變,一時不知所措。

慕容焉先是心頭一震,繼而靈機一動,忽然笑道:“西門若水,這會你可是百密一疏,你以為就憑東震劍宗的三個宗伯,能打得過我小笨兄弟和琥珀麽?”

西門若水聽得心中一驚,她憑剛才見到兩人的功夫,已知修為高得不輕,若是憑東震劍宗僅剩的白、褐、青三大宗伯,恐怕還不是這兩人的對手。這話在旁邊的魏笑笨和琥珀聽來,如同囈語,他們倆到現在為止,依然不能相信自己擁有這麽厲害的實力,是以在慕容焉、西門若水說到他們時,兩人瞪大了眼睛相互看了一眼,使勁分辨他們說的到底是不是自己。

西門若水瞬間又揚聲冷笑,道:“就憑這對狗男女,他們也配?”

魏笑笨和琥珀被西門若水罵了一回,絲毫不知,還瞪大了眼睛望著慕容焉,看他如何說法,但這少年心中雖震,臉上故意裝出濃濃的不屑,道:“他們不配,難道你配麽?”

西門若水聞言大怒,妙目圓睜,秀眉雙挑,說道:“本尊主當然配了,我不知到你給他們吃了什麽,能讓他們兩個時辰內武功這麽高,但再高也沒用,因為他們根本不懂招數應敵,而且……”西門若水乍說到此,發現慕容焉神情一變,忽然釋然,不覺猛地驚醒,才知道是慕容焉有意引自己上當,親口說出了琥珀兩人的缺點。這一下直氣得她嬌靨發白,柳眉倒豎,登時停下來,改而破口大罵,道:“慕容焉你這個偽君子,你……你竟然騙本姑娘,你……你放開我,我們再拚個高低,你要是不敢,你……你就是烏龜王八蛋!”

魏笑笨和琥珀不知他們為何說著說著就開始罵了起來,隻是幹瞪眼,慕容焉卻隻一笑,再不理會妙月尊主,拿了塊食物將她的嘴塞結實,引領兩人出了屋子,道:“笨兄弟,琥珀妹子,你們究竟有多高的功力,能否讓我見識見識。”

魏笑笨一聽說要看武功,這時的他初獲武功的興奮尚未冷卻,表現欲特高,聞言突然一巴掌打爛一塊石頭,哈哈大笑。他正要再打,卻早被慕容焉阻止,滿意地點了點頭,取過西門若水的那柄劍遞給笑笨,又給琥珀揀了段形似長劍的樹枝,道:“笑笨,虎珀,如今我們身處險境,我的功力基本用盡。你們的功夫雖足自保,但你們還沒自保的能力,因為你們還不會施展身上的功力。我隻好趕快教你們一手劍法,若是你們學得快,我們便能安然無恙,否則,必然喪身此地!”

兩人見他說得如此慎重,不禁一陣緊張。當下,慕容焉隻教了他們一手‘太微劍法’中的攻劍式‘九象破河’,反反複複地教兩人臨敵的策略,不想那一直討厭劍術的魏笑笨這次竟然大顯神威,不足半個時辰就學得有模有樣,呼呼生風,錯雜繁複,令人眼花繚亂。這小子可能是初得武功,興頭高得很,一個勁地揮舞不停。倒是琥珀,她女子心細,學起來雖能盡得精髓,但從短時間來看,卻沒有笑笨接受得快,慕容焉隻好反複指點,頗費了不少時光。

就在慕容焉指點琥珀其間,不知魏笑笨揮著劍舞下高坡,一路大喝飛奔,其勢驚人。待他不知不覺行到一片林間,亂舞了一陣,突然聽到一陣乒乒乓乓的打架之聲,立刻止住奔勢,伏在旁邊一看,見是幾個大對頭,頓時大吃一驚,以前的本能使他轉身要跑,但立刻有拐了回來,他又想起了自己可能是天下第一,所以膽子也大了起來。仔細一看,卻是東震劍宗的白、褐、青三大宗伯,正和西乾劍宗的‘飄花劍首’楊暄、‘懸露劍首’馬季長打架,兩邊的弟子也有一大群,不下幾十個,正乒乒乓乓打個不停,比菜市場還熱鬧。

這魏笑笨正要爬下偷看,那白、褐、青三大宗伯,和西乾劍宗的‘飄花劍首’楊暄、‘懸露劍首’馬季長耳力何等之強,焉能聽不到這狂奔之人,立刻警戒地收了兵器後退,相互看了一眼,楊暄突然暴喝一聲,道:“閣下,你既然敢窺伺我們東震、西乾兩宗派內之事,相必有名有號,給我出來,我們好好見個麵兒!”言畢,那群打得熱火朝天的兩宗弟子也紛紛退到兩邊,一起拿眼向魏笑笨伏的那片草窠裏直看。

魏笑笨聞言,還不知他們在說自己,抬起頭來欲偷偷窺看,突然發現所有的人都停了下來,幾十雙眼睛都瞪著自己,先是嚇了一跳,繼而不知哪裏來了股衝天牛氣,提劍跳了出去,眾人一看,都認出了他是魏笑笨,楊暄更因為他吃過屈雲的憋,見他隻有一個人,起了歹心,冷哼一聲,上前道:“原來是‘劈俠’,我道是誰這麽大膽敢偷聽我們兩宗的事……”一言及此,他警戒地往四下望了一回,道:“慕容焉和屈雲呢,他們怎麽不出來?”

魏笑笨道:“這裏隻有我一個,你找他們幹什麽”

楊暄聞言,大大地放心,忽然哈哈一笑,道:“沒什麽事,你想和幾位親近親近,還有你,上次在‘大食居’沒能如願,今日可不能再失禮。”一言及此,早大笑著走了過來,魏笑笨看他劍未出鞘,而且一副笑嘻嘻的模樣,稍去戒心,僅此工夫,那楊暄突然加快速度上前猛地要和魏笑笨把臂,一雙鐵臂如同一道鐵箍,力愈千金地欲一下夾死這少年。但他哪裏知道如今這少年的修為,魏笑笨初時還以為他真心和解,心道何樂而不為,不想周身陡然如同被箍,幾乎壓扁,正當窒息欲死時,渾身真氣不必運用,竟陡地自然發作,轟然布滿一身,少年經此真氣一衝,情勢頓時緩了過來,重新若無其事,但那楊暄突覺對方渾身堅硬如石,不覺大驚,有些難以置信地望著這個少年,見他也正奇怪地瞪著自己,心中大怒,立刻將內力用到十分,但他內力愈勝,魏笑笨本能的反應也愈勝,楊暄頓時如同抱了一塊大石,左左右右折騰了半天,弄得臉紅脖子粗的,也沒能把魏笑笨怎麽樣——這下他的臉可丟大了。

其他幾位宗伯、劍首一見,知大事不妙,相互看了一眼,立時大喝一聲,早有七、八名兩宗弟子一湧而上,楊暄無耐地急忙退開,那七、八個人頓時一起拔劍,一湧而上,劍光霍霍地直撲了過來。

魏笑笨正奇怪他們的規矩怎麽如此奇怪,先是猛抱,接著二話不說就要開打,如是換了往日,定然會被嚇死,但今日他卻藝高人膽大得出奇,學著屈雲大吼一聲,揮劍就上,頓時和那七八大漢打在一起。此時,慕容焉教他的劍法尚不能運用自如,好在他內力深厚,雖不會上躥下跳的輕功,但卻跑得特快,這樣邊打邊跑過癮得很,弄得那些劍客氣喘籲籲,疲於奔命,他倒有機會熟識劍術,結果弄了半天,魏笑笨突然哈哈大笑,一劍揮出,九劍縱橫,但聞那幾人紛紛大叫一聲,披靡倒了一地,撒手丟了兵器,直驚得其餘諸人甚至魏笑笨本人也愣在當地,大眼瞪小眼,再看那幾個兩宗弟子,紛紛各自爬回人多處,臂上均劃了道三寸來長的血槽,不輕不重,很是驚人。

一劍,魏笑笨隻一劍就傷了七、八個人!

好厲害的‘太微劍法’!

“媽的,這是什麽劍法,竟然這麽威猛,厲害!”魏笑笨心裏歎道。

那兩宗弟子不知是受了驚嚇,還是突然同仇敵愾,三位宗伯、兩位劍首和一眾弟子都聚成了一堆兒,一致對外,紛紛警戒地瞪著魏笑笨。這下對我們的‘劈俠’的鼓舞實在大得驚人,他腦中一陣衝血,似乎天下再無對手,更學著天下高手的樣子,大吼一聲,然後猛地將眼一瞪,象沒頭蒼蠅一般猛地衝向眾人。兩宗一大群人都嚇了一跳,不知這小子是武功高得沒邊,還是不知死活,竟然敢對這麽多人拔劍。一時間紛紛散開,揮劍迎上,三大宗伯和兩大劍首豈是簡單,五劍先上了個‘青衣宗伯’舒子宇和‘飄花劍首’楊暄,其餘三人挾劍旁觀。

這下可厲害了,但見場中一片紛亂嘈嗷,魏笑笨如同虎入羊群,更象一頭**的野鹿,四下狂奔突兀,左打右打,還不時地哈哈大笑,心中更加敬佩自己的高強武功,心道就算天下的武林盟主也不過如此,簡直象頭為自己的香味而發狂的麝鹿一樣,一陣劈哩啪啦的大響,一群子弟被他這一招追著打,紛紛四散逃跑,作鳥獸散,就連舒、楊兩位也不禁相形見拙,一陣忙亂。

旁邊的白衣宗伯侯朔、褐衣宗伯高懷微和懸露劍首馬季長三人看了許久,竟然絲毫未能看出招數來源,當下將門下弟子被打得作鳥獸散,一哄而上,頓時五位高手,五柄長劍一起遞來,那位笑笨正打得起勁,就算那三人不來惹他,他也會上去主動找上他們。這下好了,他越打越起勁,一個對五個。

正在這時,那邊的慕容焉和琥珀很久不見魏笑笨回來,暗暗擔心,一起相攜找了過來,忽然聽到這邊有打鬥聲,急忙轉過一看之下,幾乎笑破肚皮——原來,那五人聯手依然破不了魏笑笨那招劍法,被他趕著追著打,最後眾人實在打不過來,躲又躲不過,一起被逼得爬上了樹,急得魏笑笨在樹下大叫:“你們給我下來!我們下來打!”

那群幾十個人分別輕功上了三棵樹,頂上頗為擁擠,但卻沒有一個人理他——原來,魏笑笨內力雖高,卻並無輕功,所以根本上不去,後來他實在急得沒折,提著劍要爬上去,但因為那樹太滑太高,屢試不成,最後急得猛用劍砍那棵樹,想把樹砍倒了,把樹上的人都跌下來,再來打過。

白衣宗伯侯朔將狀大急,驚恐地道:“諸位莫怕,這小子不會輕功,我們……我們發射暗器飛鏢射他,把他打成個馬蜂窩……”哪知他話未說完,魏笑笨早一溜煙跑到很遠,跑到了對方發射的距離之外,望樹大叫:“想發射暗器?老子怎麽會上當,你當我是三歲小孩,想射我,哼哼,門兒都沒有!”

這時,慕容焉正好與琥珀趕到,琥珀急忙拉住他看了許久,見並未受傷,方才放心。

青衣宗伯舒子宇望見慕容焉,神情忽然震地道:“慕容焉?你……你怎麽會還活著,那……那我們妙月尊主她……她,你把她怎麽樣了?”

慕容焉未及回答,懸露劍首馬季長冷笑道:“什麽妙月尊主?我看八成是被白頭老給廢了,虧你們還把她當成尊主,真是失敗啊,失敗!”言畢,又哼哼幾聲,孰不知早氣得東震三位宗主勃然大怒,白衣宗伯侯朔吹胡子瞪眼睛地道:“你不失敗?你不失敗跳下去和那個象頭瘋牛的瘋子大幹一架,那我才佩服得五體投地!”

眾人相互攻訐,但說一千道一萬,就是沒有人肯下去。

魏笑笨不屑地道:“狗屁的東震、西乾,我還以為你們有多厲害呢,原來不過是群專門爬樹的猿猴!”

兩宗眾人聞言,無不勃然色變,在樹上頓腳直罵,‘飄花劍首’楊暄道:“你這個跳梁小醜,舔不知恥的小賊,你有什麽資格對我們兩大宗派評頭論足,有種就跳上來,我們在樹上一決高下,來啊!”

“跟你上樹,別逗了!”魏笑笨揶揄地道:“我魏笑笨身為江湖上最有前途的少年劍客,怎麽會下流到和猿猴比試爬樹,有種你就下來!”

白衣宗伯侯朔不屑地道:“最有前途?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蛋能有什麽前途,難道要成為天下第一蠢麽,我看你這龜兒子也隻能如此了。”

魏笑笨聞言不怒反笑,這罵人可是他的專長,遠比他新學的劍術變化多端得多,當下張口就來,順手拈來,連綿不絕,雙方頓時展開了一場奇怪的比試——對罵!這場別開聲麵的比試一旦開始,早驚得慕容焉和琥珀麵麵相覷,瞠目結舌,瞪大了眼睛旁立觀看,在這場以一敵多的比試中,魏笑笨橫刀立馬,輕鬆地將所有人應下,還能時不時地反擊幾句,直到罵得眾人狗血臨頭,張口結舌,冷汗顫顫而下,竟然比真刀真劍地幹還累人,終於,青衣宗伯舒子宇忽然暴跳如雷地喝斷雙方肆言極罵,道:“小賊你可真有一手,老子罵不過你,你盡管罵好了,最好能累死你這個混蛋,罵得第一個翻肚!”

“沒有出息的東西!是誰教你上樹躲避的?”

正在這時,林外忽然傳來一個聲音,一個女子的聲音,這聲音不早不晚,正在雙方悍罵之時,倏然出現,舒子宇聞言先是大怒,剛要發作,但馬上神情猛震,驟極驚呼:“是尊主,尊主沒事,尊主來了!”

其餘的東震弟子聞聲,紛紛振臂歡呼,這是西門若水的聲音,當此危難之際,妙月尊主突然出現,難免給眾人極大的鼓舞和期待,因為眼下他們的處境實在很尷尬,那個瘟神魏笑笨象鬼一樣在四周漂遊覬覦,他上不來,眾人也下不去,西門若水的出現無疑令眾人接解脫了困境,如今就連一直與東震勢不兩立的‘飄花劍首’楊暄、‘懸露劍首’馬季長也不禁精神一振,紛紛矚目。

西門若水人未到而聲先至,魏笑笨似乎對這個聲音特別懼怕,一時間竟然忘記了自己有了驚人的武功,第一個跳腳就走,當他一溜煙跑出十丈,才轉過神來,回頭一看,慕容焉與琥珀正在發愣西門若水是怎麽自己解開捆綁的,急忙不好意思地折了回來,連道“抱歉抱歉”,僅此工夫,樹後破風跳出一道人影,玉體姍姍,淩波微步,群裳霞舉,仙袂風翻,但你若是仔細看時,又覺其快如雷出地奮,矯若驚鴻而無匆遽!

魏笑笨使勁定神不讓自己表現出害怕的表情,轉向慕容焉和琥珀道:“我們不是把她綁住了麽,怎麽……怎麽她自己能出來?”

慕容焉心頭巨震,麵上卻湛然不動,了無懼色,西門若水飄然掠到場中,一雙妙目射出冰冷森殺的光芒,嗔目怒視地瞪了慕容焉一眼,向魏笑笨冷冷一笑,道:“區區一根繩子,也妄圖困住本尊,小輩,你也太自不量力了。”

樹上眾人見靠山來了,精神一振,東震劍宗的弟子更是轟然叫了一聲尊主,但可惜的是他們見禮都是在樹上,有點令人啼笑皆非、莫名其妙罷了,琥珀天真未泯,見了這麽奇怪的事早已忍不住嫣然一笑,那西門若水粉腮遽變,冷冷地道:“一群沒用的東西,還不給我跳下來,還躲在樹上丟人現眼麽?!”

東震宗諸人聞言,不禁大窘,三位宗伯率先縱身掠下,其餘弟子紛紛法隨,西乾劍宗的也不好意思地掠下,西門若水柳眉倒豎,玉麵含煞地凝注慕容焉,道:“冒犯本尊,其罪當誅,幾日你們多次得罪我,你們打算如何償還?”

“償還?開什麽玩笑,我魏笑笨借人東西從不償還!”魏笑笨抱臂地道。

慕容焉神氣無變,舉止自若地道:“幾日來是我們冒犯你還是你冒犯我們,我想你自己心裏最清楚不過,如今誰是誰非,都由你一言而決,我們無話可說,你到底要怎麽樣?”

西門若水本想好好將慕容焉折辱一番,如今見他悍不畏死,湛然不動,心裏竟不由自主地大怒起來,嬌靨上泛起一絲譏嘲的微哂,道:“要怎麽樣,你還冀希我能放過你們麽?”一言及此,西門若水冷冷地灑了魏笑笨和琥珀一眼,道:“他們的人頭今日我要定了,你慕容焉不是最重朋友麽,我就是要看看你失去朋友的表情!”言畢一陣得意大笑。

魏笑笨被她的話嚇得頭皮發炸,這時竟然沒有半分主張,驚恐地轉想慕容焉,生似自己項上人頭真的已經屬於這個女人所有了。慕容焉智深勇沉地望了魏笑笨一眼,了無恐色,順手從地上揀了柄西乾弟子丟下的長劍,穆然清恬地道:“你以為你一定能殺了我們,我卻未敢同意,如今以小笨和琥珀的修為,你有幾分勝算?”

西門若水先是一覷,妙目一霎,冷冷說道:“十分!”

慕容焉也冷道:“未必!”

西門若水臉色一變,麵布寒露,冷哼一聲,大有揶揄蔑視之意,道:“既然我們都很有信心,那就要看你們有沒有本事了,今日我就成全了你們……”一言甫畢,西門若水說出手就出手,毫不遲疑。這時她趁那琥珀尚未尋到兵器,陰險地首先疾掠而出,快逾脫矢之箭,呼地卷起地上的四柄鐵劍,灑出四道青朦朦的光華,掣出漫天劍影,寒光閃掣地當頭罩下。因為事情發生的太突然,加上琥珀對慕容焉的劍法未能領悟透徹,手中又沒有兵器,一見此景,立刻被嚇得嬌軀顫抖不已,竟然移動不了半步。

這下可嚇壞慕容焉與魏笑笨二人,慕容焉此時內力早廢,而且還受過內傷,舉劍難臻流暢無礙,到饒是如此,他的劍依然快得驚人。因為他既然將琥珀和小笨帶出了令支,就不能讓他們有事,而這一劍,正是‘五帝朝元’,這一招乃是他劍術的精髓,神鬼莫測,快逾疾矢,一旦出手,頓時化為鱗鱗星相,變化無方,並不擋在琥珀身前,隻是側攻西門若水,口中同時喊了一聲“小笨小心!”,他之所以出這一劍,是因為天下恐怕還沒有人側身就能躲過這一招的,西門若水要麽退開,要麽回身認真應劍。結果,她選擇了前者。

西門若水不敢遽然接下,陡地挾劍撤身,倒掠如飛,與此同時,那四柄光華果然一起轉向了旁邊剛剛轉過神兒的魏笑笨,而這也正是她的計策——聲東擊西,但可惜的是,她的計策還是被慕容焉識穿了,及早地通知了魏笑笨,若非如此,地上早被拋下一顆人頭了。好在魏笑笨有剛才對敵的經驗,否則定會和琥珀一樣徒然等死而已。但西門若水的劍式實在駭人,魏笑笨早嚇得閉上眼睛,手中長劍將那熟練的一招源源用出,耳中但聞一陣叮當亂想,乒乒乓乓過了半晌,這小子右眼撐開一條縫來看,發現自己並為被西門若水如何,一時間心花怒放,恐懼轉為嚴重自大,哈哈大笑,隻將這一招連續地用了出來,稀哩嘩啦,還覷機向西門若水來個飛眼。

這下可氣壞了這個冰冷的少女,登時柳眉倒豎,倏然嬌喝一聲,無形中加快了進攻,非要置這人於死地不可,但一時半刻她也未能奏效,這時見琥珀轉憂為喜,美眸還直衝著慕容焉直笑,便莫名其妙地心往下沉,她不知自己為何會勃然大怒,但即使是在段國京邑令支時,她對慕容焉身邊的紫柯也是如此。

這少女嬌靨玉曜,美麵含煞,美眸閃過一絲一閃即逝的冷笑,立刻用出本門的絕技,每手隻握一柄劍,連環交疊而出,流暢非凡,穿叉迂回,劍花翻飛,頓時將魏笑笨逼得連連後退,劈俠的自大又立刻變成了嚴重的信心不足,嘴裏不停荷荷哈哈,一驚一炸的,大見危殆。旁邊兩人一見,頓時臉色泛灰,驚惶莫名,慕容焉立刻揮劍側攻而上,從相反的方向威脅這個少女,以期減少劈俠的負擔,結果他一加入,立刻就被西門若水纏住,令得慕容焉神情猛然一震,忽地恍然大悟,原來,西門若水是故意將自己引來纏住,下一步定有圖謀!

他猜得很對,正在三人首尾悍戰之時,西乾、東震兩宗弟子紛紛喝彩。

西門若水以其精妙絕倫的纏術,令慕容焉二人如投蛛網,衝突難出,最慘的是慕容焉無法發揮驚人的劍術天分,實是因內力枯竭,僅能自保而保全魏笑笨,僅此工夫,西門若水妙目中閃過一絲冷笑,臉色一變,嬌叱一聲,道:“沒用的東西,還站著笑什麽笑,快給我殺了這個女的!”

直到此時,慕容焉才恍然大悟,好一招狠辣的調虎離山之計!

魏笑笨這時也明白了怎麽回事,悚然驚出一身冷汗,但苦於無法脫身去救,驟極驚呼地道:“琥珀快跑!”但她哪裏跑得了,東震、西乾那幾個大宗師個個老謀深算,早看出了點苗頭,如今見慕容焉、魏笑笨兩大隱患都無暇分身,大大放心,正要拿住琥珀報剛才被魏笑笨欺辱之仇,所以不待她有所舉動,立刻嘩地圍了過來,幾十柄長劍紛紛出了鞘。

這位生在王室的千金小姐,嬌美少女哪裏見過這種場麵,頓時嚇得手忙腳亂,但可惜的是手中並無寸鐵禦敵,倉惶驚駭之下,四下亂找可以使用的兵器,結果隻摸出懷中一塊爛石,揮不能舞,危殆到了十分。但奇怪的是,這群人剛才還群情洶湧地要殺了他,但這會兒反而沒有趁機攻上,琥珀奇怪地妙目一瞟,竟然發現那群人忽然紮在一堆兒,盯著自己,指指點點,交頭接耳地議論紛紛起來。

“怎麽回事?!”少女還以為自己身上穿的衣服有所不妥,周身審查一回,見並無異樣,大大奇怪地一整嬌靨,瞪大了眼睛望著這群人,質問地道:“喂,你們怎麽不開打,我都等了老半天了,為什麽瞪著我看?”

眾人沒有一個回答她,這時琥珀才發現他們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手中那塊爛石頭上,那褐衣宗伯高懷微和‘懸露劍首’馬季長還仔細地議論一回,弄得琥珀耐性大減,將石頭托在掌中也仔細看了看,僅此工夫,那邊的西門若水早已不耐,秀眉一挑,沉聲說道:“你們這群沒有的東西,還不快殺了她!”

“琥珀你怎麽還不跑?!”劈俠和慕容焉一起叫道。

三人喊過,那邊先是沒有聲音,但接著發生的事卻讓三人作夢也想不到……

東震、西乾幾十號人不但沒有尊從西門若水的格殺令,反而突然轟然跪了一地,紛紛望琥珀就拜。這一突變太過突兀奇絕,可謂奇峰疊起,就連琥珀也驚得連連後退,花容失色,妙目圓瞪,霎也不霎一下地望著群人,心裏一個盡兒地直納悶,囁嚅著道:“你……你們打架的禮節還真奇怪,難道先要拜對手麽,我要不要也跪下還禮?”

這話實在可笑得很,但兩宗這麽多人卻無一人敢笑,馬季長等連道不敢,道:“宗主,你……你就是我們兩宗的真正宗主,你手裏拿的是‘梯虛劍派’的宗主令符——紋龍玉玦!”

琥珀聞言大是不解,道:“什麽梯虛劍派、紋龍玉玦,我都不知道……”

舒子宇恭聲地道:“您知不知道都沒有關係,我東震劍宗、西乾劍宗都是已被滅門的‘梯虛劍派’的別支,分散多年,相互攻訐,無非是為了找到師門令符,名正言順地統領兩宗,我們五年前已約定了第一個拿到紋龍玉玦者,不管是兩宗以內還是兩宗以外的弟子,都要奉其為宗主,今日我等能一睹先師聖物,早心懷故宗,再無殺念,就請姑娘作我們的宗主,隨我們回歸中原。”

舒子宇一言方畢,兩宗弟子轟然相應。

琥珀不是傻子,通過這些人斷斷續續的描述,也稍弄懂了幾分,秀眉緊皺,道:“但我不是第一個拿到玉玦的人,這是慕容焉大哥的,你們應該讓他作你們的宗主,對不對?”

白衣宗伯侯朔道:“此言差矣!若是這紋龍玉玦經過何人之手我們便奉他為宗主,我們豈不是有太多宗主了,我們隻相信一起看到的,其他的一概不認!”

“不錯!一定非你作我們宗主不可,其他人不行!”

這邊眾人一叫,打鬥的三人俱聽得清清楚楚,西門若水早勃然變色,嬌靨一沉,叱喝說道:“高懷微,舒子宇,你們想造反麽,我是梁行一的女兒,你們膽敢令立新主,你們……你們怎麽對得起我的父親?”

東震宗的諸人聞言,不禁俱是一怔,大感為難,旁邊的慕容焉見大勢可為,一邊揮劍,口中卻朗聲說道:“東震劍宗的諸位,當日在竹溪**你們也聽到了,相必你們更不會忘記你們師姐西門水如的樣子,眼前這個女人是有幾分相像,但她又有什麽證據說明她就是西門若水,她的劍術分明別有傳承,一個人若非自幼就開始習練,絕對達不到今日這般修為,試問西門若水小時,在芒碭山是否練過這麽奇怪的劍法,陰柔的內力?”

這一番話不啻旱天驚雷,震得西門若水渾身一顫,東震劍宗諸人更是如受當頭棒喝,悚然驚醒,不知不覺間猛然沁出一身冷汗,瞠目無言地紛紛望向了西門若水,這時見她陡地惱羞成怒要殺了劈俠二人,分明是被說中了,白衣宗伯侯朔心膽俱裂,道:“你……你不是西門若水,究竟是誰,怎麽……怎麽對我師門的事一清二楚,你究竟是什麽人?”

東震劍宗被這個冒充很久的妙月尊主驚呆了!

一個你熟悉的人,有一天你突然發現他並不是你一直認為的那個人,你會如何?當然是疑惑,心驚膽綻,紛亂如麻的疑惑,悚然莫名的心驚,甚至西乾弟子也紛紛大怒。

這個所謂的西門若水隻冷哼一聲,並為回答,但她眼中的恐懼與殺機已分明證實了慕容焉所說的話,這個少女用快絕狠辣的劍法掩飾了自己的心,但見場中劍光閃掣,寒光漫空,劍劍辣絕,分明是有傷人之意。而慕容焉和魏大俠的局勢就更危殆了,尤其是魏笑笨,因為他這會一招劍術,此招雖有二十式之變,式下又有招,但用久了難免被西門若水熟悉幾式,所以場下的情勢對他猶為不利,而這也正是琥珀所擔心的。

這少女忽然靈機一動,轉向跪著的眾人道:“喂,我……我要是做了你們宗主,你們會不會聽我的話?”

底下幾人何等老練,聞言早明白幾分。尤其是幾個東宗宗伯,早對西門若水的欺騙深惡痛絕,白衣宗伯侯朔首先恭敬地地道:“這是當然!隻要你作了我們兩宗的宗主,天下任你行,金銀任你取,即使你要我們殺某個人,我們也會毫不猶豫地取下她的人頭!”

琥珀聞言,這一喜可不得了,當即就答應下來,那兩宗弟子又拜,結果急得琥珀直跺腳,焦急地道:“拜什麽拜,還不快起來救你們的宗主丈夫,小笨和我焉大哥要是死了,我就下令讓你們集體自殺!”

眾人聞言,果然紛紛拔出兵器就要上去。就在此時,場中驚變忽生,三人俱將場外之事聽個仔細,慕容焉和魏笑笨自然是心中大安,慕容焉猛地想起當日遇到顧雲趾前輩時,他將玉玦交給自己,說用自己的心去分辨,結果,他分辨出了假的西門若水,今日兩宗認宗主,少年心中恍然大悟,對那顧雲趾更是佩服得五體投地。但此時最得意的人莫過於魏笑笨了,剛才白衣宗伯侯朔一句“天下任你行,金銀任你取”早將他喜蒙了,自己未來的夫人既然是宗主,自己也算是兩宗大半個人物了,不知美女任不任我看。他這心中一喜,嘴裏也不老實,邊打邊哼一段小酸曲兒:“蜀國的妹子好漂亮嘞,我最喜愛,打架的賊眼婆嘞,我最討厭……”

他的聲音不高不低,但可惜的是還是給西門若水聽去了,這下他可捅了螞蜂窩了,那西門若水早就看他不順眼,如今他的未來夫人又作了兩宗宗主,正氣不過,當下心生殺機,心道:“你琥珀作了宗主又能如何,我今日就讓你變成寡婦!”當下他向魏笑笨一陣快攻,趁其不意,左手一揚,幾點藍色幾不可見的光點嘶地飄如空中,直撲劈俠。魏笑笨甚至看也未曾看到,但慕容焉邊打邊察言觀色,早覺不妥,他雖然速度有所不及,但勝在察覺及時,此時早已力盡,知對方發射的必是致命暗器!

“若是小笨出事,琥珀將會如何?”

他無暇多想,用盡力氣飛身撲上,擋在了魏笑笨身前。

我們的劈俠還沒弄清怎麽回事,先是一驚,不知慕容焉打著打著,幹嗎搶自己的風頭,當下毫不心甘地飛速閃過他從側麵揮拳側擊,但場中最驚的卻不是魏笑笨,而是西門若水,她沒想過要慕容焉的命,這臨機一驚,讓她看到了深蘊的內心。但見她神情猛然一震,陡地疾揮右劍飛速地追上那幾不可見的暗器,輕輕一顫,那暗器四下驚飛,當她掣劍時,那劍尖僅停在安然無恙的慕容焉胸前不盈兩寸!

好險的局麵!

少女一旦救了慕容焉,心中一鬆,卻不料那魏笑笨正好快速地一拳擊到,正打在少女側肩之上,西門若水急忙運功抵擋,準備硬接下來,眾人耳中但聞“砰!”地一聲大震,西門若水一拳被擊出兩丈,哇地吐了一口鮮血。

魏笑笨驚主了!慕容焉也是滿腦的奇怪,不知她為何不殺自己!

本來要上來幫忙的眾人都駐足停下,琥珀急忙跑過來查看魏笑笨有沒有事,慕容焉卻一直看著西門若水,這時見她抬起頭來,第一個幽怨地望向自己,但結果一觸及到少年的目光,忽然又凶狠起來,撐著站起,冷冷地道:“慕容焉,你給我記住了,今日的仇我一定會報,還有你們……”西門若水轉向琥珀和魏笑笨,道:“你們兩位的厚賜他日我必十倍相還,告辭了!”一言及此,這倔強的少女不給任何人說話或是阻攔的機會,運氣縱身飄去。

“奇怪,今日明明是我勝了,這句結束語好象應該由我來說!”魏笑笨不滿地道。

但他話猶未畢,體力嚴重損失的慕容焉撲通一聲,昏倒地上……

※※※

三日後,慕容焉病情大大好轉,琥珀和劈俠一直照顧在他的身旁,都住在那間屋內,屋外麵是兩宗弟子。最後,慕容焉建議琥珀兩人隨著兩宗弟子到蜀中嘉陵江劍門山東麓的西乾劍宗總壇避禍,一是避西門若水,二是琥珀暫時不能到慕容去,因為段王若是知道郡主到了慕容,可能會對慕容大舉興兵。琥珀和魏笑笨聞言,都覺有理,最後依依不舍地答應下來,門外兩宗眾人聞言,紛紛歡呼,並一起過來拜謝慕容焉不說,第四天,眾人分道揚鑣,聲言卜期再會,兄弟分離,魏笑笨精神大大低落,臨行時低低在慕容焉耳邊道:“到了劍門山安排好老婆,我立刻就來找你!”

慕容焉一笑置之,揮袖告別!

三人依依不舍,揮袂霑襟,美秋之中,各赴前途……

※※※

秋風颯颯,在乙連城通往慕容京師棘城的官道上,輕煙霏迷,飄飄****。其間行著一對人馬,不下四十人,這群人正行間,前麵忽然地動如雷,眾人先是一驚,抬頭一看,前麵千騎紛紜,震地如雷般飆忽而至,但見馬上騎士個個手執刀戈,光華映日。一膘人馬鐵騎爭馳,鐸聲震地如雷地迎麵而來,為首一人,一紮鞍轡,纓紼前導,生得短髯方麵,虎目含威,看年紀約三十幾歲,威風凜凜,氣重如山。

那群四十來人的馬隊望見此人,紛紛飛快地甩鐙下馬,上前跪了一片,道:“屬下等外歸使節,未知皇甫將軍大駕路經此地,有失遠迎,實在罪甚!”

原來,此人不是別人,正是當年勇保慕容國君逃出魏武三相手掌的皇甫真,此人經過有年,更增穩重之氣,聞言甩鐙下馬,道:“本座知道你們是跟隨少主出使段國的使節,三公子如今安在?”

那為首的聞言,臉色一變,急忙從懷中取出一封短箋,舉過頭頂恭敬地遞了上去,道:“啟秉將軍,少主一入國境,見國中百姓無田耕作,官家卻往往霸占千傾獵囿牧苑,就將其分與百姓,一路上為偏滯的地方定下分田、借牛、納租之製,未到此地,就說有要事南下晉國,刻不容緩,屬下勸阻不過,少主留箋孤身而去。”

皇甫真聞言大驚失色,急忙取過短箋一看,隻見上麵寫道:“慕容處國中之國,未強盛時,需近交遠攻;興王之始,不攻而交,納貢自保;強盛之際,遠交近攻,今時將至,父王之命即大勢所趨,元真安敢不順天意,今孤身會見百濟國五大左平之一的真勿潛,盡力與百濟結盟,夾擊高句麗國,慕容東南可平!”

皇甫真念畢,心中既是擔心,又暗中高興。他此行乃是奉了國君之命,接應護送公子元真回國,因為京師最近受到消息,冀州的流霞渚的主人‘北渚神劍’如今就身在燕代,高句麗國的刺客橫行,流霞渚、高句麗國和慕容素有仇怨,慕容廆臨行時雖然暗中授命自己的兒子私會百濟國五大左平大人之一的真勿潛,收到消息後立刻取消會晤計劃,命皇甫真率領大軍星夜兼城,前來接應保護,一路護送公子回京,但結果還是晚了一步。而皇甫真喜的,乃是公子元真外弱內強,登高望遠,有澄清天下之才。當下仰溯涼風,暗暗祝願他一路無恙,他並未去找,因為他太了解這位年輕的左賢王了,他想做的事,百無一廢,他要去的地方,誰也找不道!

慕容大軍當下列幡幟,整巾笏,軍容雄壯地踏上歸京之路……

※※※

三日後的一個傍晚,一座叫鴉兒鎮的地方,在一家客棧的後庭,斜月空庭,竹影猗猗,一個孤寞的身影仰觀天漢,希心高遠。靜靜的日月交光輕輕蒙在他神姿高徹的臉頰上,顯然是個年輕人,在此偏小幽靜的小地方,此人益加顯得蕭蕭肅肅,爽朗清舉。而負手獨立的人,也傾心沉醉在這幾乎與世隔絕的寂靜中。正在這時,他的身後如葉落一樣飄下一個黑衣人來。

年輕人似是一個人醉吟,道:“駕虹霓,乘赤雲,登彼九疑曆玉門……”

來者倏地在兩丈外停下,應道:“濟天漢,至昆侖,霜刀洗盡天墟塵。”

年輕人聞言點了點頭,並未說話,倒是那來者等他片刻,終於忍不住先出口,道:“閣下是那堂的弟子?”

年輕人道:“總堂洗天墟。”

來者微微一震,急忙恭身施禮,道:“那明公您執的是什麽牌?”

年輕人沒有回答,舒手從懷中取出一枚鎏金龍紋牌,一晃即手,黑衣人一見,臉色泛灰,神情猛震,當即跪了下去,伏拜不起,連連請罪地道:“屬下不知是宗主玉趾駕到,剛才唐突冒犯,罪該萬死!罪該萬死!”

年輕人擺了擺手,道:“不知不為罪,但十日前吩咐的事若是未打聽清楚,你自知該當如何處置,你起來回話!”

這少年年紀雖輕,但言語之間,有令人威懾的力量,黑衣人聞言,急忙起身,道:“這件事屬下已與天曉堂分支打探清楚,我們派出門下找到了兩百多個曾經與真勿潛有過接觸的人,最少的隻和他說過一句話。最後的結論是:真勿潛為百濟國五位左平大人之一,權傾朝野,劍術不俗,人形微瘦,身高六尺八寸,最討厭喝鬆花酒,喜歡中原的秦州春酒,不喜女色,這次會晤他並未取得其國君並王陛下的國書,乃是私下試探我國……”一言及此,黑衣人哺喃一回,神態猶豫,似是還有話,但卻不知該不該手。

年輕人聞言連連點頭,這時望見他手足無措投在地上的影子,道:“將話說盡!”

黑衣人沒想到年輕宗主背著自己,竟然知道還有事情,當下凜然一驚,恭身說道:“我此來之前,聽說附近剛剛發生了一場比劍,有個叫屈雲的年輕人行到此地,被段國輔武王手下的‘兩張羊皮’追殺,這少年一個人就廢了張決天,羊翼和皮日堅兩人也被顧無名和十五名劍客所廢,更奇怪的是,張決天的親兄弟張決日竟然幫著屈雲和輔武王為敵!”

年輕的洗天墟宗主聞言,微微一笑,道:“本尊在令支從雲林宮弟子處略有所聞,張決日名為輔武王的首席劍客,其實私下是左賢王段匹磾的人,兩張雖然是親兄弟,但終究各有所圖,仍然會反目成仇,世人迷戀權位榮華,有何異哉?”

黑衣人聞言,惟惟諾諾,暗暗點頭。

年輕人遠矚輕雲托月,流霞滿天,不禁凝如斷山,輕輕啜歎:“兄弟相殘,有違天道,我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