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一行五人又走了幾十裏。

燕皝既知道了那截穴手的症狀,走不幾裏就抱怨疲勞無力,停下不走,這下可氣壞了莫敖,那穀應聲更埋怨道:“一個大男人連韻兒這麽不會武功的女子也不如,實在丟人現眼,我要是某人,就索性自殺了事的好,走幾步就哼哼嘰嘰,實在是個娘兒們!”

燕皝突然有些生氣,哼哼一聲,道:“我也不像某人,點了人穴到還說風涼話,不像個男人。我要是這個人,就發狠點了自己身上的六處穴道,也看看自己是不是不如女人,公孫姐姐哦!”

穀應聲聞言不禁大怒,尤其是這小子最後一句,更拿眼看那公孫芷和韻兒,那公孫芷雙眼更似長了花一般,也連連眨個不停。她急忙拿了幅汗巾給他擦汗,燕皝毫不客氣地取來拭汗,擦過之後還嘖嘖說香,直看的幾人直皺眉頭。韻兒也好奇地看著他,秀眉輕顰。這一路上他一直成了燕皝的劍奴,隻是抱著那柄‘定燕劍’,她本來也不諳武功,所以她走起來最為吃力。但她卻從來不抱怨,她的忍耐是一種美德,是以能感動莫敖幾人走上段路就歇上一歇。但她卻絲毫沒有感覺到累,反而是燕皝,她心中常會氣他親近公孫芷,她知道,凡是親近她的男子,多數沒有幾個正人君子。

燕皝抱怨久了,莫聲穀再懶得回回都跟他烏龜瞪綠豆。所以,五人中就他與韻兒走得慢些,燕皝趁機和她閑聊,不久就打聽到他們一行確是要到荻花洲的紅葉山莊。

原來,這紅葉山莊乃是北地‘玄武盛宗’的‘七襄勝境’的盟地,江湖又稱之為‘四畏堂’。這‘玄武盛宗’乃是燕代一個神秘的門派,江湖傳聞,這個宗派的實力,如同浩浩九川,莫測其窮,至於其中的高手究竟有多少,從無人知。這個宗派下麵分出了七個支派,每個支派又不乏高手,如同天界的七重勝境,故而江湖中人稱這玄武七大別宗又叫作‘玄武七襄勝境’,它們分別為玄鬥境天、玄牛境天、玄虛境天、玄危境天、玄室境天、玄壁境天、玄女境天,而每個境天各有一位宿主,也就是宗主。所以玄武七大境天就有七位支派宗主,荻花洲的紅葉山莊就是其中二處勝境,名叫玄鬥境天和玄女境天,它們的宿主是一對夫婦,玄鬥境天的宿主叫盛大用,玄女境天大宿主叫李玉寒。

如今正逢‘七襄勝境’聚首論劍,盛氏夫婦更要邀請天下的相劍大師,為兒子從‘七襄勝境’各宗各堂呈上的兵器中選出一件名劍作為兵器。

這紅葉山莊的大名早已名動江湖,勢力龐大。此次相劍論劍更是大撒請貼,邀請江湖上的高手一起參加。江湖上人雖不知紅葉山莊的背後到底是誰,但能被邀請卻也是件值得慶幸之事,就連崔海這等士望大族也要給它幾分顏麵。

當燕皝問及紅葉山莊為何叫‘四畏堂’時,韻兒換手扛著長劍,將小嘴一撅,道:“這個我不知道,你還是去問我芷姑姑吧!”一言及此,她逕自加緊腳步趕上前麵三人,不再理他。

燕皝心中好笑,這韻兒實在幼稚,即使生氣也不會令人感到難受。但她畢竟還是生了氣,這對於一個下人,是不應該的。他隻覺這丫鬟向來不吃葷惺,隻吃些幹糧,潔淨得很。

這時,公孫芷突然笑道:“燕弟弟,你可知道這古人都有哪三畏麽?”

燕皝道:“這個我還是知道一點,古人畏天命,畏大人,畏聖人,但不知這第四畏又畏懼什麽?”

公孫芷一雙媚眼望他,道:“這第四畏麽,是這位盛大掌門自己發明的,說來可笑,他這畏據說是四畏之首,畏懼的是他的夫人。”言畢,不禁璨齒直笑,道:“你莫看他人前人模人樣的,但聽說他非常害怕他的老婆,象納妾之這類事想都不要想,有一次他與夫人到融覺寺上香,碰到一個女人。他隻看了那女人一眼,就被李玉寒當中打了三個耳光不敢動彈,你說笑不笑人,但這李玉寒卻著實為我們女人大大爭了口氣。”

燕皝聞言亦不禁莞爾,這些話公孫芷說來毫不為意,如數家珍,純是性格使然,直到此時,燕皝才知韻兒並非是不知此事,實在是難以啟齒而已。

當晚,因為他們行得慢,所以錯過了打尖的店舍。五人尋了一處樹林準備過夜,他們生起了一堆篝火,圍火而坐飲些水食。韻兒姑娘依然是全不吃葷腥,隻肯些難咽的幹糧,飲上幾口水作罷。整個飲食過程,她拉住公孫芷問東問西,就是不放她離開。這公孫芷本要纏上燕皝,如今卻也不好脫身,隻好拿妙目瞪她幾回,她竟然絲毫不知。

其間,穀應聲又是大大抱怨,韻兒生怕他為難燕皝,趕緊攬罪上身說都怨自己走得太慢,耽誤了大家,孰不知如此一來,更另穀應聲氣憤不已,心中嫉妒到了十二分。那韻兒急忙拉住他手,悄悄地道:“穀叔叔,我看晚上你還是點了那個人的睡穴好,要不然他怕是要使壞呢!”

燕皝何等功力,她的話自然聽得清清楚楚,心中氣憤不已。他哪裏知道韻兒隻是不想他晚上被公孫芷纏住。燕皝隻覺這丫頭麵表純美,但心裏卻比穀應聲還狠。穀應聲聞言大悅,爭得莫敖同意之後,果然上來二話不說就點了燕皝的睡穴,這下燕皝隻得裝到底,倚樹假眠了。如此一來,公孫芷隻得怏怏不樂地大倒胃口,暗地裏狠狠擰了韻兒一回,弄得少女瞪著眼睛大聲叫痛。

穀應聲望了燕皝一眼,徐徐道:“大哥,我們真得要帶他去荻花洲麽,我看他就不舒服,真想一劍將他剁成幾段。”

韻兒聞言大驚,一時忘記了正嚼幹糧。

莫敖卻道:“二弟,你今日是怎麽了,盡跟這個酸儒過不去。我們臨行之時,主公一再囑咐我們此行一定不容有失,如今黃博台已死,沒有他我們如何能與七襄勝境的人接觸?”

公孫芷這會兒稍稍好轉,插言道:“大哥,這七襄勝境究竟有多大實力,主公竟然如此重視,莫非我們崔海流霞渚還用得著與它接觸?”

“它有多大實力我不知道,但既然主公因為北上宇文,派恩兒小姐前去代為赴宴,更請了黃博台這樣的相劍名士隨行,分明是給足了他們顏麵。光是此點,也足見紅葉山莊不可小覷。”

燕皝倚樹假眠,卻將他們的話聽得一清二楚。他心中亦是一驚,實在不相信也想不出在燕地還有如此大的實力存在。若說有威脅的話,最大的莫過於對慕容的威脅。這時他益加下定決心,趁此機會要探個究竟。他是個絕頂聰明的人,所以不習慣受到威脅,尤其是潛在的威脅。

穀應聲歎了口氣,道:“大哥說得倒是不錯,但如今小姐玩性大發不知所蹤,怕是北上去尋主公,我們如何參加。要是幾日前三妹看好了她,今日也不必……”

他話尚未說完,公孫芷冷哼一聲,突然截口道:“二哥,你今日不是與燕公子過不去,就是專門對我吹毛求疵,大哥也知道小姐的脾氣,莫說是我,就是主公在也攔不住她四處玩耍,她要是有韻兒一樣乖,也用不著我們擔心了。”

穀應聲聞言,哺喃不再多語。

莫敖眉頭深鎖,沉吟片刻,道:“二弟三妹莫要因這點小事耽誤了主公的大計,好在四弟已飛鴿向主公請命,不日即有回複。我們既然約好了在荻花洲近的沙月鎮等候,此行自然無礙!”

幾人聞言,俱是點頭。那穀應聲又回到了燕皝身上,狠狠望了他一眼,道:“大哥,紅葉山莊之行過後,這小子如何處置?”

這個問題頓時說到實處,韻兒與公孫芷也立刻瞪大了眼睛。但她們擔心的卻全然不同,韻兒是不忍他們殘人性命,而公孫芷所憂者,怕是不能與之共渡一夕之憾,若說擔心他的性命,實在相隔十萬八千裏了。

莫敖沒有回答,隻是用手作了個殺的動作。樹旁的燕皝眼簾隙開微光,卻看了個仔細,他心中冷笑,但也令他放心了對方在紅葉之行前,決不會為難自己。韻兒姑娘知道自己人微言輕,自然不好為人請命。她可憐惜惜地望著這個少年,似乎已經看到了他的結局,眼中幾乎流出淚來。她實在不忍就此眼看一條生命結束,夜寒露重,她卻全然不知。

翌日,莫敖等人早早起來,穀應聲生怕被公孫芷搶了先,首先上前拍過燕皝睡穴,燕皝輕哈一聲,悠悠轉醒。看幾人都起來了,還道起得太早,埋怨幾聲,取水洗漱一回,啃著幹糧就上了路。這一路上,他突然發覺韻兒對自己愈來愈好,事事不畢他親躬。少年也樂得如此,不過卻苦了我們這位韻兒姑娘,走路已經夠辛苦的拉,還要照顧燕皝,其情景之慘,自然可想而知。好在公孫芷不時幫她一回,一行卻將近午時。

這時他們經過一處胡楊林,突然聽到裏麵乒乒乓乓,似乎有人打架。當下幾人進入林子一看,裏麵果然有兩個人正大打出手,其中一個是個手提狼牙大棒的中年人,滿臉的大胡子。他是什麽都大,身材魁梧高大,大臉大鼻子大眼睛大嘴巴,正適合那件大兵器。

另外一個是打扮很奇怪的人,他身上穿了件破舊的布衣道袍,脖子上掛了半串佛珠,頭發隻有寸許來長,依稀可見隱藏其間的幾個戒點香疤,分明是個和尚,其真實身份實在令人迷惑不解,不知他究竟是個和尚還是個道士。看他的年紀也頂多二十來歲,愣頭愣腦的,但那雙眼睛卻咕嚕嚕直轉,手中拿著一柄破劍。但他看起來實在不是那猛大個兒的對手,但奇怪的是那大漢身上肋下左臂流了不少血,就連鼻子上也有,看起來實在很狼狽不堪。但那和尚道士又似拿不住他,拿劍叮當碰擊幾下,繞樹就走,但那柄劍卻三兩下被那大漢震彎,他邊跑邊使勁要將那劍掰直了,卻費了很大的力氣也沒能做到,這時見有人來道,突然喊停,道:“大猛兄,你……你先別忙著打架,我們先評評理好了!”

那叫大猛的人抹了鼻上的血,道:“要評禮老子也不用到現在才評,你用暗器打我鼻子,大爺我流了這麽多血,總要先打你一頓才夠本兒!”言訖又繞樹窮追不舍。

這時,五人都走到進處站了,那和尚道士喊了半晌,眼角餘光發現那幾人雖然都帶著刀劍,頗象些大俠,但卻根本沒有幫忙的意思,突然大大生氣,轉謂那大猛商量道:“大猛兄,我喊了任久那幾個鳥人動也不動,分明沒有把我們兩個放在眼裏,你看我們先停下來罵他們一回如何?”

大猛絲毫不上當,隻是追他不放。和尚道士溜得更快,並趁機看那五人,這一看不得了,幾乎愣在當地,眼光卻盯住了韻兒不動,幾乎將那大猛忘了幹淨。直到大猛快要追到,這和尚道士突然發大勇猛,從背後百寶囊中突然取出一把歪脖兒彈弓,夾了一粒石彈,閉了一隻眼朝那趕來的大猛瞄準就是一發,那石粒“啪!”地一聲正打中他的鼻子,那大猛頓時立刻停住了腳步,丟了兵器捂住鼻子蹲下身去再起不來,哇哇大叫,舊血未淨新血又出。

幾人見狀幾乎當場大笑,韻兒亦不禁莞爾,竟然很美。那和尚道士生怕大猛再起來拚命,吃力地提著那個大狼牙棒扔到草窠裏才放下了心,拍了拍手,對那大猛道:“本少俠不用絕招你一定以為我怕了你,你要是不服我們在來打過,我數三聲你若是不起來,就算我勝,你可不要耍賴啊!”

一言及此,他果然極快地數了三下,見大猛並不起裏,輕鬆收了撣弓了事。再不理會大漢,很有風度地行過來,向諸人合十一禮,卻向那韻兒按道士稽手一禮,道:“啊,趙姑娘我們又見麵了,自從上次中原一別,我很想報答姑娘的救命大恩,所以才不遠千裏來到這裏……”說到此處,他突然咦了一聲,奇怪地道:“趙姑娘,你……怎麽突然換成了這副打扮,還穿了丫環的衣服。”

眾人被他的話說得莫名其妙,韻兒很少跟男子說話,如今更是不知所措。驚惶地躲到了公孫芷的身後,奇怪地望著他,道:“師傅……道長你是誰啊,我……我不認識你啊,你怎麽胡亂稱呼,我姓崔呢。”

燕皝聞言一怔,心道這韻兒姓崔,又來自崔海,莫非他也是崔毖的女兒。但轉念一想又不可能,天下哪有讓自己的女兒當下人的。他的吃驚還算小的,倒是哪和尚道士既是吃驚又是失望,道:“趙姑娘,你……你又何必如此調戲我呢,其實我知道你不太想看見我,但我……”

當他一臉誠懇地說到韻兒調喜他時,幾個人都不禁發笑,韻兒卻臉色大紅。公孫芷卻對這和尚道士的打扮很感興趣,好奇地打斷道:“這位大師……道長不知如何稱呼,為何對我家韻兒說出如此奇怪的話?”

這少年似乎也覺到自己的唐突,連忙調整一回,向那公孫芷有模似樣地一抱拳,道:“哦,在下忘了介紹了,其實貧僧名叫……”

他名叫了半晌也沒說出口來,等得幾人大是心急。穀應聲有些不滿地道:“閣下一會合十一會稽首,一會兒又抱拳的,分明是有意隱瞞身份,這也是應該的,閣下不願說就算了。”

那少年連忙道歉,道:“前輩誤會我了,其實我名叫鄭……慧娘……”

這句話還沒說完,燕皝與公孫芷都不禁大笑,但這下可激怒了穀應聲,這一路上他屢糟挫折,早就不滿,這時還道他故意捉弄自己,突然七竅冒煙地大怒道:“住口,你不想說就算了,何必編個假的騙人,你是不是想打架?”

和尚道士嚇了一跳,急忙道:“我……我沒有說假,我剛才不願意說就是怕你們聽了會和我打架,那個大猛就是因為我的名字才打起來的。其實趙姑娘知道這件事,你們要是不信可以問她。”

眾人看他說得認真,不似撒謊,穀應聲冷道:“你以為我是三歲小孩,一個大男人怎麽會起個女人的名字,我不信!”

那少年聞言歎了一回,傷感地道:“其實這些話我本不該說,我父母很老才生我,把我看成掌上明珠,不把我當個男子,又因為我從小很聰明,就起個名字叫慧娘……”說到此,他自己亦臉色大紅,急忙轉向韻兒道:“不過,自從我見了趙姑娘,我已經改名為鄭慕雪了,想來我的父母在九泉之下也會同意的。”

眾人被他說的既可笑又疑惑,什麽鄭慕雪,不之所以。不過燕皝卻聽出了點究竟,道:“鄭……少俠,這位趙姑娘是不是叫趙雪啊?”

燕皝一言點醒眾人,這位鄭慧娘分明是把韻兒錯認為另外一個人,而這個人姓趙,名雪。公孫芷嬌笑連道有理,但那鄭慧娘卻連忙糾正道:“什麽趙雪,趙姑娘名叫馥雪,你們……怎麽能弄錯呢?”

“趙馥雪,好雅致的名字?”公孫芷道。

看他的樣子又不想說假,那隻有一個可能,就是有個和韻兒長的很相似的人,她的名字叫趙馥雪,而且一個人要撒謊,也用不著說出如此一個複雜的事來。

鄭慧娘見眾人有些相信,又複向韻兒道:“趙姑娘,你不是已經隨令師回山了麽,沒想到我們在這裏又見麵了,我們真是偶緣啊!”

韻兒聞言不禁大窘,心中大急,道:“你……你這個人怎麽這麽無禮,我叫崔韻兒,可不是趙馥雪,你認錯人了。”

莫敖這時大為不耐,道:“鄭公子,我家韻兒卻不是你說的什麽趙馥雪,這點我們還能騙你不成。你風塵仆仆北來此地定是為了找人,而我們亦要趕路,鄭公子就先請吧。”

鄭慧娘已知對方對自己下了逐客令,但他猶有不信地望著韻兒,突然發現她真得比那趙馥雪柔弱上一點,心中頓時涼拉半截,但這時他反而吃驚了一回,難以置信地搖了搖頭,猶自哺喃地道:“我真是目光如豆,竟然沒有分辨出來,但……怎麽會如此相似,奇怪……”

燕皝隻是暗中偷笑,穀應聲掃了燕皝一眼,忍不住揶揄地道:“又是個不恭妄人!”

穀應的話分明是說燕皝也是個不恭妄人,但燕、鄭二個均未注意,反弄得穀應聲大感折辱。當下莫敖看鄭慧娘依然呆怔,心中生氣,哼了一聲逕自領幾人先行。韻兒更是連躲帶逃,生怕這和尚道士再來打纏。幾人剛剛離開,和尚道士也立刻跟了上來,但他可能也意識到自己不受歡迎,所以隻是遠遠跟在後麵,走了一會兒前麵出現了條叉路,一條向北一條向西北。穀應聲冷笑一聲,突然駐足,轉身怒視和尚道士。

鄭慧娘見狀急忙也遠遠停下,那穀應聲劍眉一剔,大聲道:“閣下,你是想跟蹤我們嗎?”

鄭慧娘嚇了一跳,忙擺手道:“沒……沒那回事,我也在趕路呢。”

穀應聲勃然大聲道:“既然閣下也要趕路,不知道是要向北還是向西北呢?”

和尚道士聞言,看著前麵那個叉路大是委決不下,囁嚅道:“我其實也不太確定,可能向北吧。”這和尚道士說話時眼睛卻並不看著穀應聲,隻是直向那崔韻兒飛瞟,這下可氣壞了穀應聲,他重重地哼了一聲,道:“實不相瞞,我們正要北上,道長要是向西北去,就先請吧。”

鄭慧娘對“道長”這一稱呼很不滿意,但既然知道了他們要向北走,自己在前麵等他們好了,還怕他們為避開自己繞道西北麽。他打定了主意,當下急忙抱拳說自己也要向北,果然誠惶誠恐地先向北邊路上走去,經過崔韻兒時還打了回招呼,一直走出老遠,回頭一看,他們五人卻早轉上了那條向西北的道路,大大跌足一回,連呼上當,心中恨不得跑過去揪住那穀應生好好毆打他一回,直到扁得他鼻青臉腫得象個豬頭為止。但如今自己既然說了要向北,若再折回去追他們,怕是會被那個無良文人大大數落一頓。但他轉念又一想,這路又不是他老子為他龜兒子專建的,他走得自己就走不得麽。

“當然走得!”他肯定地道。當下他又折了回來,轉向西北那條路。但這次他故意拉開老遠,讓那無良文人想找碴也夠不著。

燕皝一行五人行了有時,停下一片林下稍事休息。

幾人回頭都看到了遠處的和尚道士,公孫芷曖昧地拉住韻兒笑道:“想不到我們家韻兒也被人追得這麽辛苦,那個道長還真有恒心呢,韻兒你高不高興?”

韻兒被她說得臉色大紅,急忙去了水袋喝水掩飾窘態。穀應聲簡直是個火藥桶,一觸及發,他本又要去尋那和尚道士麻煩,莫敖突然道:“二弟,你太沉不住氣了。這條路又不是我們的,怎麽能不讓別人走,他的武功你也看見了,你要是和他動手,我們崔海豈不被天下武人笑死,坐下!”

穀應聲無故被大哥訓了一頓,隻得氣呼呼地坐下。但他眼中不時流露的目光,實在象是一頭披著溫柔羊皮的野獸,有時連他自己都難以自持。想來任何一個初次見他的人都會以為他是個風流倜儻的文人,但事實卻完全相反。

公孫芷笑矜矜地扭動蠻腰來到燕皝身邊,將水袋遞與他,嬌笑道:“燕弟弟走了這麽久你一定很渴了吧,快喝點水吧。”

燕皝接過水袋飲了一回,看公孫芷微笑著站在自己身邊,渾身馨香襲人,神態撩人已極,心中暗笑,遞還水袋口中卻道:“芷姐姐你也累了吧,還是好好歇歇腳吧。”

公孫芷聞言心中大甜,卻不知燕皝是在支開他,還以為他真的關心自己,竟然毫不客氣地在他身邊坐下,那穀應聲自然又是生氣,心中戚戚自不待言。韻兒皺鼻一回,索性將身子轉向別處不去看他們兩個。公孫芷有些癡迷地望著這個令她一見傾心的年輕人,讓他仔細品自己那柄長劍給自己聽。燕皝實在推不過去,隻好耐著性子說了一回。其實,她哪裏是品劍,分明是趁機與他絲摩,燕皝雖然心中厭惡,但卻裝得若無其事。直到莫敖說走,他才真得解脫。

當日,一行五人行了幾個時辰,沿官道穿過一片林子,幾人都輕鬆地喘了口氣。前麵不遠就是靈潮鎮了,幾人經過幾日跋涉,終於能在個象樣的地方歇歇腳了。此鎮離荻花洲雖尚有些路程,但總是好走了許多。這時那和尚道長不知被落下凡幾,不見了蹤跡。

五人正待穿林而過,突然間……

莫敖忽焉停下了腳步,揮手止住諸人勿發聲響,穀應聲與公孫芷亦警惕地按住了劍柄。燕皝傾耳細聽,林西隱隱約約傳來了幾許悉簌之聲,那聲音幾乎微不可辯,但五人中除了崔韻兒姑娘,都是頂尖的高手,這種聲音在他們聽來,與天上的驚雷並無多大區別。燕皝故意作出驚懼之容,靠近了崔韻兒身邊。這動作與他目前的身份再符合不過,是以莫敖三人都不以為怪,但殊不知他這樣做大有深意,他在盡量靠近自己的長劍,崔韻兒抱著的那柄‘定燕’劍。

僅此工夫,那悉悉簌簌的響聲有律地向這邊靠攏過來,漸漸伴隨著幾許衣袂破風振動之聲,看來絕非是什麽動物,而是人,還不止一個人。

莫敖輕輕地過來,低低謂崔韻兒與燕皝道:“韻兒,你與燕公子先到前麵的鎮子裏等著我們,快!”

崔韻兒早被他們緊張的局勢弄得芳心慌慌,聞言拉起燕皝果然躡手躡足的向北走去,兩人很快地出了樹林,這其間那莫敖故意弄出些聲音掩飾他們離開的聲音。直到兩人離開很遠,穿出林子,三人方喘了口氣。

卻說燕皝與崔韻兒走出了很遠,燕皝跟在她的身後,越過幾株大樹時,燕皝突然出手如電在背後點中崔韻兒穴道,其力道不重不輕,剛好能讓她不能動彈不能言語。崔韻兒本就純真無邪,當然不會想到是燕皝點了自己穴道。她還一個勁兒地擔心不知燕皝怎麽樣了,隻能看到自己在地上的影子,但卻沒有看見燕皝的影子。

“他不會有事吧,不會的不會的,我一定是離他遠才看不到他的影子。”她安慰自己地想著。

燕皝笑了笑,四下看了一眼,這處正好有幾株大樹檔住了她不易被路人發現,想來定然不會有事,方放心地縱身化為一道鴻影,飛快地掠上樹梢,向南來路返回過去。他的身法很高明,雖不及那‘輕煙客’公孫芷,卻也相差無幾,不遑多讓。他很快地掠到莫敖三人之處,繞過他們繼續南返,不久終於看到了那個人影——那個和尚道士的身影。

他從懷中去了幅深色汗巾將麵罩起,將衣服反穿後方突然掠了出來,“嗖!”地一聲如憑空生出般立在和尚道士身前不及三尺之處。這時,鄭慧娘正暗自埋怨自己走得太慢,被這突然跳出的人嚇了一跳,連滾帶爬地後退一丈開外,見那人並未追趕,警戒地抽出那柄破劍,駭然地道:“兄弟,我們有話好說,你要是想搶錢,那你就找錯人了,我可是個出名的窮光蛋,不過我看兄弟出來一趟也很辛苦,我可以給你介紹一筆生意。前麵有五個人有錢得很,你去搶他們好了,快去啊!”

燕皝心中暗笑,一言不發地踱了過來。和尚道長頓時臉色發綠,顫抖地晃了晃手中的長劍,道:“站住,你……你手裏沒有兵器,我不會趁人之危的,我們按江湖上的老規矩打,你……你快回去取來你的兵器,我等著你,你千萬別一去不回啊!”

燕皝聞言不禁竊笑,若非自己帶拉麵罩,怕是會被和尚看到。但他始終一言不發,直嚇得和尚道長連連後退,摸不清對方究竟想幹什麽。他急忙收了破劍,立刻從背後取出了那隻歪脖彈弓,手忙腳亂地上了粒石彈就是一發,哪知燕皝猿手一閃就將那石粒接在手中。這下頓時嚇得和尚道長“媽呀!”一聲,扔了手裏的彈弓轉身就跑,還沒跑出三步,突聞燕皝縱聲長笑,淩空步虛“嗖”地一聲越過鄭慧娘的頭頂,正好停在他的前麵。和尚道長大驚失色,正自目瞪口呆,驀然覺得一粒東西“嗖!”地一聲落如自己口中,還沒嚐出半點味道,就咕嚕一聲咽了下去,整個兒吞入了腹中。

他臉色大變地道:“你……你給我吃了什麽?”

燕皝笑了笑,故意壓低沉了聲音,道:“這個我給你說了你可能也不知道,你聽說過‘一粒土實吞入口,三日變成仙’著句話麽?”

和尚道長這會兒早嚇得沒了半點分寸,哆嗦地道:“好……好象聽說過!”

“我給你吞下的是聞名天下的土實丹,那句話的意思就是吃了我的土實丹,大抵七日就會羽化飛升,這豈不是大大地便宜了你。”

“羽化?”和尚道士嚇得一跳,道:“是不是要死的意思?”

“不用修煉就羽化,當然是死掉了。而且是三日就死,厲害吧!”

和尚道士聞言突然大駭,撲上來一把抱住燕皝的大腿不放,痛哭地道:“這位大哥,這位大哥,我和你無怨無仇,你為什麽要殺我啊,其實我家裏還有八十歲的老母要我侍奉,我死了我娘也活不成了……”他說著說著,眼中果然擠出了幾滴淚來,一副淒慘已極、要死不活的模樣,道:“大哥,大俠,我不能死啊,我可以作牛作馬,叫我當場吃屎都成,你快給我解藥吧!”

燕皝幾乎當場爆笑,這和尚道長鄭慧娘可真能裝,方才他還說父母都死了,如今又憑空多了個八十歲的老母。他咳了一聲,道:“你少騙我了,我在這裏不知劫了多少人,他們個個說家有老母,而且一概都是八十歲,你想騙我,你老母死了也說不定,你才敢這麽不孝地咒她。”

鄭慧娘聞言頗吃了一驚,沒想到這個山賊竟看出來了。他立刻哭得更大聲,又道他娘命苦,到了也無人送終,並搶天呼地地發了回誓,說自己要說瞎話就一輩子取不到老婆,孤獨吐血而死,方討了燕皝一回信任。燕皝從懷中取出一副帛巾,強命鄭慧娘咬破手指,燕皝強捏著擠著寫了些奇奇怪怪的文字,遞給鄭慧娘道:“這封信你快些替我送到燕留城的‘留賓客棧’的天字五號房,到時自有人接信,並會給你解藥,但是若超過了三天,老天爺也救不了你了。”

鄭慧娘嚇得幾乎溺在褲裏,但又怕到時拿不到解藥被滅了口,當下拉住燕皝非要與他結拜為兄弟,口中說了不知多少仰慕的話,說要是他不答應,自己就當場自殺。燕皝實在拗他不過,又急須他給自己的手下傳遞信息,當下隻要充充樣子和他拜了三回,敘了齒序。但他始終沒有取下麵巾,真是一件荒唐加荒謬的結拜儀式。但鄭慧娘卻絲毫不在乎,報過年齡自己小了燕皝三十歲,他心中頓時以為燕皝是個佬頭。後來,他又纏燕皝要了件信物,燕皝當然知道他是怕死才取件憑證,就隨身取了快溫玉給他,那和尚道士甚至連燕皝的名字都不知道,就拜別大哥,似乎忘記了疲勞,一溜煙地向燕留折了回去。

燕皝心中好笑,想不到自己竟與這個膽小鬼結拜為兄弟,但自己蒙著麵,將來他是絕對不會知道那個人就是自己的,至於那粒什麽‘土實丹’,其實就是鄭慧娘打出的那粒小石,那鄭慧娘隻顧咽下連味都沒品出來,哪裏會知道這些。如今自己的三名手下:慕容一,慕容二,慕容三都在等候自己,他用鮮卑文字命他們裝扮成江湖中人,到紅葉山莊暗中側應,以防萬一,並吩咐他們仔細打探高句麗的消息,帶到紅葉山莊。

此間之事一了,他當即飛身入林,身如驚鴻高鳶,閃點掠飛,片刻之間就折了回來,這少年穿身於樹隙之間,不刻掠到了莫敖三人所在之地,悄然無息地掠上一棵高約五、六丈、枝葉茂密的大鵝掌楸樹,居高臨下看去。

這時,場中似乎經過了一場拚鬥,地上躺了七、八個黑衣武士,他們個個頭罩黑巾,但手中兵器盡毀地折了一地的斷劍,但見這種劍的劍柄稍彎而其首若刀,與在‘醉天居’伏擊自己的真勿潛那群劍客的兵器一模一樣,他當即認出這次來的人必是高句麗人無疑。

這時,場中隻有四個人站著。當然包括莫敖、穀應聲與公孫芷。另外一個是個身材極其魁梧的人,身著一套中原褐色寬領袍服,膀闊三停,腰佩一跳紅色虎銜授帶。此人鬢如亂戟,眉如紫石棱,微微輕緩,目光遊透著股儒者之氣,與他的外形不太一致,但由他闊麵寬頤而又儒秀也能看得出,此人既有江湖武人的強悍,亦有細膩縝密的心思,是個很難對付的人。他手中這時已沒有了任何兵器,但他們四人身旁卻倒了很多巨樹,這些都說明了他們曾經動過手,而且很激烈,但從他們的表情來看,似乎雙方都沒有占到便宜。

燕皝一看到此人,當即將注意力都集中在他的身上,他開始驚異於此人的修為,他能一個人對付崔海四的大宰中的三個而能不敗,其功力之深湛可想而知。

這人淡淡一笑,道:“崔海四大真宰果然名不虛傳,今日我宗政輔算是領教了!”

“宗政輔?!”燕皝心中頗為一驚,這人他隻聽說他的名字,卻從來沒有見過。據傳他乃是當今高句麗國皇帝美川王的左膀右臂,美川王對他很倚重。此人城腹極深,慕容國派在高句麗的奸細曾稟報說,自永嘉六年秋到現在高句麗國四次偷襲攻擊慕容都是此人暗中綢繆策劃,幾年前樂浪一役慕容就損失了男女二千餘口,想不到此人今日竟來到了中土。

“宗先生的修為亦很高明,高過我們許多,當日主公曾說先生事事必自躬親,今日看來果然不假,莫非為了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也要勞動先生麽?”莫敖道。

宗政輔笑了笑道:“這個三公子我自然不用擔心,但昨日我的幕客假扮真勿潛擒他,還是被他逃掉了,我的幕客敗在三位手下自然不冤枉,但這件事讓我對此人生了戒心。”

燕皝一聽便知他們在說自己,他對這宗政輔的警戒之心大起,他雖然早知道與自己相會的真勿潛是假的,因為真勿潛根本不喜歡飲鬆花酒,他更不是與他交換什麽國書,就是因為他識破了對方的身份,所以順便將莫敖他們扯了進來,但如今的情形似是莫敖他們與高句麗人不但沒有反目,反而相互撕熟了,那隻有一個可能——‘北渚神劍’崔毖與高句麗人暗中有過來往。這點隻從那莫敖三人對宗政輔的態度也能看得出,尤其是穀應聲,他的態度更有說明性。

穀應聲抱拳道:“這個宗先生不用擔心,在下已用截穴手製了他六處大穴,點子絕對逃不出我的手心,待到紅葉山莊之行結束,就算宗先生不殺他,我也不會讓他再留在世上。”

公孫芷聞言垂臻首歎了一回,道:“大哥,此人隻不過是慕容的三公子,又不諳武功,隻懂得嘯風弄月,能成什事,將來慕容廆立世子也不會是他,我們放了他也無關大礙啊!”

“三妹,你是不是被他迷糊塗了!”穀應聲有些生氣地道:“這人怎麽說也是慕容廆的兒子,聽說他的母親段氏乃是慕容的正妃,想來還值一兩座城池吧。”

公孫芷聞言嚇了一跳,道:“什麽,你……還要用他換取一座城池?”

穀應聲看她那副緊張的模樣,沒有回答,隻哼了一聲。莫敖向宗政輔抱拳,連道失禮。

宗政輔笑道:“我此次來中土一是想拿這慕容元真換取玄莬郡,二是到崔海流霞渚拜會崔使君,但到了貴府才知使君已經北上,所以才冒昧地到了此地,幾位既然要用他應付紅葉山莊,那我就等到紅葉山莊之行後再拿他換地割城,我還要去迎接我家世子殿下,幾日後我們紅葉山莊見!”

“怎麽,貴國世子殿下也來了麽?”莫敖道。

宗政輔點了點頭,道:“世子聽說恩兒小姐也到了此地,所以特來一會。對了,貴小姐不在此地麽?”

三人聞言,不覺相互看了一眼,不知如何回答。但樹上的燕皝,或者我們應該叫他慕容元真才對。他被宗政輔的言語驚的大駭,但孰不知他的這點微小的舉動,使他的目光驚怵有變,而對與一個高手來說,他可以清晰地感覺到人的眼光。尤其是變化的眼光,這種驚人的直覺常常出現在修位精湛的人身上,而宗政輔就是這種人。方才燕皝目光很穩定,加上他離幾人很遠,所以對方並未感覺到。但他的驚駭使宗政輔突然大警,不待莫敖說話,突然閃電般地向那樹上淩空揮出一掌。

燕皝突然大駭,知道自己已被人發現,急忙掠身後掣,但還是晚了一步,立時之間,頓覺一股掌風突然“啪!啪!”地透過樹隙砰然打在肋下,少年突然一陣氣血翻湧,傾力趁勢籍此一掌之力反而掠得愈快,提氣如鴻般地掠過樹梢,一溜煙地飛快地行到那崔韻兒置身之地。這時,崔韻兒果然尚在原地,他急忙穿好衣服,取下麵巾,掠到她的身後運氣閉了自己的穴道,一如被人點中一般。

這時的他直覺得好了許多,若非身穿了他父親的‘隔山蟬翼軟甲’,怕是要被這宗政輔一掌擊破護身之氣,大有危殆。他長長籲了口氣,但僅此功夫,他已下了要殺了宗政輔的決心,他目下雖然不是此人對手,但他立刻有了周密的辦法,隻須幾日後見到自己的屬下,宗政輔就死定了。

他隻顧自己想,卻不知一舉一動,早被崔韻兒看在眼裏。她當然背上無眼,但這個一直擔心著慕容元真的姑娘卻看到了他的影子,此時日色偏西,方才看不到的影子現在卻看得一清二楚,驚惶的燕皝卻忘記了影子變長了。她心中突然很奇怪,本來她莫名其妙地生怕對方會有什麽不測,所以她一直盯著地上,希望太陽快些西墜,好讓自己看到他的影子,她想看到他的影子,但更怕看不到——因為那意味著他被人擄走或殺死了。

結果,她的苦心沒有白費,終於看到了燕皝的影子,但卻是對方移動的影子,這少女立刻明白了自己被何人點了穴道。她的心裏一陣悲傷,她縱是再不聰明,現在也能知道這燕皝會武功,而且還很高。崔韻兒突然有種被欺騙的感覺,自己的擔心成了多此一舉,她很迷茫地不知所措,正在仔細想要不要將此事告訴莫叔叔。

正在此時,來路上突然響起一陣衣袂之聲,如星擲丸跳一般掠來三道人影,他們正是莫敖、穀應聲和公孫芷三人。燕皝沒有回頭也能辯得清楚,但奇怪的是他沒有聽到第四個人的聲音。但以宗政輔事必躬親的性格,絕對不會不追的,那剩下的隻有兩個可能:一是他隱在暗處;二是他自信方才那一掌定會致人死命,才安然而去。

莫敖三人正是懷疑到了燕皝才急急追來,突然發現他與韻兒站在一棵樹下一動不動,頗為一驚。他們相互看了一眼,急忙上來一看,他們兩個都被人點了穴道。公孫芷解了韻兒的穴道,莫敖親自為燕皝解去穴道,這人疑心頗大,解穴的同時,運內力一試,其背後大椎果然被製,當下稍稍放心,為其衝開穴道。須知江湖上能自己將真氣一截為二的,畢竟不多見。

公孫芷道:“韻兒,你們不是先去靈潮鎮了嗎,究竟是怎麽回事?”

崔韻兒看了燕皝一眼,猶豫了一下。

燕皝見狀,一副猶有餘忌的模樣,道:“方才我和韻兒姑娘走到這裏,突然好象有個人從樹上掉下來,我背上一麻,渾身就再動彈不得。”

莫敖輕哦了一聲,道:“燕公子,那你看清除那人沒有?”

燕皝搖了搖頭,道:“我隻覺背上一麻,就再沒有一絲聲音,但你可以問問韻兒姑娘,她或許看到了也說不定。”

崔韻兒心中氣得不得了,他在自己身後尚且什麽沒有看到,自己又怎麽能看到呢。燕皝正是認定了她什麽都沒有看到,才故意讓莫敖問她。但若是他知道崔韻兒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定然不會這麽自信了。

崔韻兒奇怪地望了他一眼,答道:“莫叔叔,我也沒看到,我們被點了穴,又喊不了你們,究竟怎麽了?”

莫敖笑笑隻說無事,那穀應聲與他對望一眼,微微點了點頭。他們即使信不過慕容元真,也信得過韻兒姑娘,她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與慕容元真同流合汙的。而且,慕容元真的修為難臻斯境,因為天下能在毫無防備之下中了宗政輔的‘滅劫手’而無事的,雖不能說沒有,但畢竟為數不多。這少年年紀輕輕,焉能臻此。

莫敖笑了笑,他們對燕皝的身份並未有多大反應。反倒是公孫芷,眼中看燕皝時,時時若有若無地流露出惋惜的表情。當下一行人起程去那靈潮鎮,一路上崔韻兒象是失了魂兒似的,一直在惦記著燕皝之事,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該如何做。這人裝傻充愣跟著自己一行,不知道想幹什麽,她愈看這少年俊美無邪的樣子就越害怕,但又不忍就此害了他。

※※※

到了靈潮鎮,幾人打聽了一回,得知此地最好的客棧名叫‘佳留客棧’,就坐落在鎮東不遠。當下幾人直趨佳留客棧,到了一看,果然尚算可以,此店前為食廳,後為客房廳院,廊廡掩映,吊窗花竹,皆垂簾幕,裏麵竟然頗為寬敞,但客人好象並不甚多,當下幾人要了四間並排的客房,命店小二一個時辰後準備吃食,一麵命他們打了淨水送到客房,浣洗一身風塵。

莫敖打算得很清楚,燕皝的精舍安排早他與穀應聲的房子中間,以便嚴密看護,防他逃跑。公孫芷與韻兒一間,她們都是女人,住在一起正好有個照應。當下幾人提著包裹進房,那崔韻兒一把將那柄‘定燕劍’扔給了燕皝,瞪了他一眼,道:“你的東西你自己拿,我可願再幫你扛著它了!”

燕皝不覺一怔,隻好取過長劍,不知她今日為何如此大的脾氣。五人進屋各自洗去一身的風塵不說,卻說他們住了一日,卻依然不再走路,燕皝想來崔海諸人定是等待他們的四弟‘紫電劍’隨止何,敬候他們主人——‘北渚神劍’崔毖的飛鴿傳書。這幾日內,佳留客棧越來越多的人投宿,然後又結行北上,看他們的打扮都是江湖中人,想來定然是被邀請到荻花洲的客人。如此一來,莫敖三人等得愈加心急了。這其間,崔韻兒變得很奇怪,他到哪裏,她也跟到哪裏。象是監視他似的,但她的監視技術實在很差,與其說她監視燕皝,倒不如說被燕皝監視。

這日晚間,一行五人在前麵食廳進膳,店外又進來兩個客人。他們身材適中,都身著破舊不堪的衣服,一進來就要客房,那店老板看他們穿得寒酸,說客店已滿,將他們轟了出去,其中一個大罵他狗眼看人低,一掌排碎了一張桌子,道:“鎮西關帝廟不知比你家客店幹淨多少,老子不稀罕你這鳥店!”言畢,再不理會那嚇得臉色大變的老板,逕自離去。

這下倒是引起了莫敖幾人的注意,這兩人雖然打扮破爛不堪,但看身手卻是高手無異。如今這條道上有不少高人,他們相互看了一眼,匆匆吃過正要回房,這時,那和尚道長鄭慧娘突然狼狽不堪、滿臉大汗趕了進來,但見他頭上象蒸饅頭一樣熱氣騰騰,神情緊張焦急而又滿臉憔悴,見到五人也不怕那穀應聲再來找碴,急忙喘著道:“喂,你們又沒有看到我的大哥?”

幾人被他說的一頭舞水,隻有燕皝心中暗笑,看他的模樣,又累又喘的象頭熱牛,顯然是很久沒有休息了,定然是一路馬不停蹄地從燕留折回,看那樣子慕容一、慕容二和慕容三三個人定是沒有給他‘土實丹’的解藥,他才這麽風風火火地使出了吃奶的力氣一路猛追,趕到此地。

和尚道長看他們那副模樣,急得直跌足,道:“我大哥他長得……總之他蒙著麵,穿黃衣就是了,我急著問他要藥,你們見過沒有?”

穀應聲看他如此著急,正好拿他出一回氣。他笑了笑,道:“道長說的人我好象見過,不過一個時辰前那人一直向東去了,我想現在興許已到了二十裏之外了。”

韻兒聞言,心中大是不忍,這穀應聲分明沒有看到過,卻要騙這和尚瞎趕。燕皝亦是心中大怒,這穀應聲實在可惡至極,今日幸好這和尚吃得是粒石子,否則他這句話豈不害死一條人命。但那和尚道長卻早信以為真,不待韻兒忍不住要說出真相,就風塵仆仆地跑出店外,連口水也沒喝就一溜煙追去。

膳後幾人各自回房,燕皝一進屋發現桌子上有幅素白的汗巾,他急忙取了杯水朝那汗巾噴了一口,上麵突然浮現出一行蘭色小字,他看過之後,沒過片刻之功,那小字又漸漸隱去無蹤了,那幅汗巾又恢複了原來的幹淨潔白,沒有點塵,象是從來未成出現過蘭色的字跡一樣。

正在這時,莫敖房中突然有破窗之聲,幾人都聞聲趕來。原來,那莫敖剛一回房,突然發現屋內有一道人影,“嗖!”地剛好自屋中穿窗而出,足不點塵,若無聲息,莫敖大吃一驚,突然縱身也燕子穿簾一般飛快地掠到窗外,但那道人影卻已倏然飄沒於屋脊之上,一晃而逝,不知所蹤了。

莫敖大吃一驚,他望著那道人影,突然想到了日前小林中偷聽他們與宗政輔說話之人,這時見幾人都匆匆趕來,他支開崔韻兒和燕皝二人,關起門來。這時屋內隻剩下莫敖、穀應聲與公孫芷三人。

公孫芷與穀應聲都很奇怪,道:“大哥,究竟出了什麽事?”

莫敖當下將方才的事說與他們,然後道:“我看那人身影頗似方才的兩個打扮破爛的人,他們有可能就是那天在靈潮鎮外林中偷聽我們說話的人。”

兩人聞言都是大驚,穀應聲道:“那……大哥有沒有和他交手?”

莫敖搖了搖頭,道:“此人身法很快,我追出時他就走遠了。但方才他們不是說要去什麽鎮西關帝廟麽,我們到那裏或許能找到些線索!”

兩人聞言,紛紛點頭都覺有理。但穀應聲突然擔心那燕皝會趁機溜走,莫敖冷冷一笑,道:“慕容元真已經被你用截穴手製住,定然不會逃跑,但為了確保無礙,二弟再去點了他的睡穴,再去不遲。”

穀應聲聞言點了點頭,果然到了燕皝的房間,這時他剛好要躺下休息,穀應聲飛快地上來點了他的睡穴,直到看他鼻息沉沉地真的睡熟,方折回來與莫敖和公孫芷一起帶了兵器,飛身上房,直趨鎮西。他們剛走,燕皝後腳就挾劍蒙麵,反穿衣服,飛身從窗躍上屋頂,趁著幽夜之逸光,身騰若夜梟飄飛,無聲無息地潛入了黑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