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徒步出了鴉兒鎮,崔恩一路逕向北走,足足走了一個時辰,突然停下腳步,左顧又看了半晌,倏又駐足,微微一頓,顰眉又往回走。
慕容元真微微皺眉,道:“你這樣走來走去地兜圈子,是不是要告訴我你忘了將書劍放在哪裏了?”
崔恩忽然生氣地扭頭瞪了他一眼,嘴角一撇道:“喂,我是在夜裏藏起來的,自然要在夜裏找了。我又不是夜梟,怎麽會一下就能找到,人家都快累死了,你還盡說些風涼話!”
慕容元真被她一頓搶白,為之一滯,望她問道:“夜裏能辨別的有樹,有石,還有水,你好好想想那天晚上見到了些什麽醒目的東西和景物。”
崔恩聞言一怔,似是受到了提醒,一雙清澈明亮的大眼睛轉了一回,連連向四周環掃一遍,最後下定決心地向西掠去。慕容元真搖頭歎了一回,隻好跟著她走,過了片晌,突然來到一片小楓林附近,崔恩指著林南的一窪小水,秀眉一展,道:“還真看不出你很聰明呢,就是這裏了,昨夜我記得那片水窪呢。”
慕容元真不以為然地道:“我看此處地麵濕潤,日內可能下過雨,那裏地勢較低,當然會有一個水窪,不一定就是你看到的那個。”
崔恩聞言先是一愕,繼而嘴角一撇,意似不信地在林中轉了幾圈,終於縱身上了一棵四處亂找,結果果然不出慕容元真所料,少女在樹上折騰了半晌,終於氣呼呼地縱身下來,一氣之下竟然拔劍將那棵樹砍倒,最後還是沒有見到什麽書劍。慕容元真替她汗顏地搖了搖頭,崔恩亦大覺不好意思,囁嚅了一回,急忙二話沒說,嬌軀轉向別處再找。
此時天色已晚,華月高懸,清輝遍灑,如水如霧,涵住一方山林。
正當當兩人行顧之間,南麵幽林間倏地閃過一道人影,一晃飄然向南略去,無聲無息,如樹間葉動,但其勢卻非常迅速。崔恩一見,腦中電閃百轉,突然想到自己之所以找不到那書劍,很可能是被此人取了去。一念及此,這少女也不理會年輕人,當即縱身便追,慕容元真無奈,也隻好縱身緊跟著掠了過去。前麵那人身法相當迅捷靈敏,幽夜之中薄如一領輕霧,夜中似乎隻有他在月下影動,總有積分詭異莫名的感覺,而崔恩的輕身功夫竟然與慕容元真的相差無幾,兩人跟著那人行了一炷香的光景,那道人影行到山腳,一晃而逝,不知所蹤了。
崔恩倏然停下身形,她還以為自己一定能將慕容元真拉下不少,哪知回頭一看,卻不見他的蹤影,心中一駭,卻聽到前麵一個聲音“咦”了一聲,道:“奇怪,那人到此竟然倏爾不見,莫非他會遁身隱形之術。”
崔恩急忙回頭一看,慕容元真卻正立在自己身前,不覺心頭一震,大感訝異,當下望住他不放,忍不住揶揄地道:“原來你的輕功竟然比我還好,難怪你不怕我逃走,我還以為你真的是心懷坦**呢。”
慕容元真全不為意,縱目四覽,一麵道:“這麽說你原先一定認為比我輕功好了,那你為何不走呢?”
崔恩不由玉麵含煞,凝注慕容元真,冷峭地道:“我走不走要你這個外人來管?我若是走了,你能找得到那卷破書和一截爛鐵麽,哼!”
慕容元真無言,心中的警覺使他重新將注意轉向了幽忽的月夜,仔細地四下打量一回,發現這地方有條長澤林,幽夜嵐靄中見對麵有一石洞,月色之下猶如一隻野獸的大口,幽然若翕,令人望之生畏。這時,少女崔恩似也被他感染,渾身忽然一陣返冷,也看到那裏,駭然之餘卻好奇心大起,翹起一張玉臉望了慕容元真一眼,麵上泛起一絲譏嘲的微哂,突然二話不說地縱身就越過那道長澤林,逕入山洞。
這崔恩性格倔強得很,慕容元真知她在跟自己叫勁,隻好也縱身跟上。他對這個人影也很好奇,夜中隻那一眼,直覺此人身法雖然靈妙有餘,但速度稍有不足,那隻有兩個可能:一是這人輕功遠比實際的高,故意引自己與崔恩前來,二是此人可能身上有內傷,不足發揮。但他沒想到這崔恩會如此爭強好勝,一句不滿就能舍生忘死去冒險。當下不及多想,加快身形追上崔恩,按劍進了山洞。
這是一座幽深的山洞,洞內可能因為雨水的溢入而有些潮濕,間隔傳出一滴水落下擊石的聲音。幽夜的逸光點點映入,星星點點,稍能看清些許景物,但見這洞裏陰氣森森,地麵上腥氣撲鼻,中人欲嘔,那崔恩幾乎當場就要退出,但猛然想到自己正在與慕容元真賭氣,當下毫不猶豫地掩鼻往裏麵探,好在慕容元真就在她的身後,她尚能強抑害怕四處探看,但突然間……
她倏然駐足,驚駭地怔在當地,後背頓時碰到了慕容元真。慕容元真一驚由顧,一看之下,也不由得驚得一跳。
原來,這山洞裏到處扔了不少的骨頭,前麵丈許處的一片空地上躺著一個人,一個令人驚竦的人。但見他頭發披散,繞身三匝,長有數尺,將麵目完全覆蓋,看不清他是人是鬼。但在這種幽夜的山洞之中,突然有這麽一個人靜靜地出現,一語不發地透過頭發望著自己,換了誰都難免毛骨竦然,脊梁直冒涼氣。就連崔恩這個平日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也不由得倒退幾步,芳心幾乎跳出嗓子。
那人見到兩人,平趟的身形突然不知從何處發出了股力道,竟然手不抬、足不動地飛起,在半空中突然身形扮正,一旦落在一塊平坦大石上時,竟然頭發颯然分開,驀地法相莊嚴得如一尊佛像,躍上了石台,雙目望著下麵的慕容元真與崔恩二人。他那雙眼睛有種令人一看就不得不屈服的力量,但又絕不是那種蠻橫的,他的目光有幾分收斂的感情,崔恩那裏見過如此邪門詭異的事情,嚇的立刻躲到了慕容元真背後,拉住他的衣襟緊張到了十分。這次幾乎連慕容元真也心中直跳,但瞬即之間,年輕人又恢複智深勇沉,橫劍擋在崔恩之前,目光一觸,鼓足了勇氣,方試探地問道:“你……你是什麽人?”
那人居高臨下地望了他們一眼,突然傳來一個令人無法抗拒的聲音:“我不是人……”他頓了一回,繼續語氣詭異地旋轉,道:“怎麽,你認為我是人麽?我也一直以為自己是人,但有一天我發現自己原來是鬼……”一言及此,那人輕輕地發出了一聲幽淒的喟歎,仰起頭來望著頂上明晃晃的月光,語氣莫由一轉,突然前言不搭後語地道:“其實,我們早已經見過了,我知道,你叫慕容元真。”
崔恩早被對方詭異的氣氛弄得渾身顫抖,任她平日如何蠻橫,如今竟然用不上半分。
慕容元真心中一凜,隨即淡然地道:“你見過我但我卻沒有見過你,隻能說明你暗中跟蹤過我,或許還有求於我,你認識我又能如何,但我卻不認識你。”
長發怪人聞言不覺一怔,但繼而邀空詭笑,如怨如訴地道:“我果然沒有看錯人,你就是我要找的人。”
崔恩奇怪地望著此人,揚聲道:“你……你在說什麽話,剛才是你把我們引到此地的?”
那人沒有理會她,上下不停地打量了慕容元真好幾趟,點了點頭道:“你的資質很好,在鐵鉞堡的時候智深勇沉,很象我以前的一個弟子,但後來他離我而去,今日你能遇到我,是你的造化,更是天意。”言畢,此人心滿意足地一陣鬼笑。
慕容元真也陡地仰天大笑,這下倒是令長發人為之一怔,望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道:“孩子,你在笑什麽?”
慕容元真道:“你想收我為弟子是麽,但也要我知道你是誰,讓我掂量掂量你能不能作我的師父。”崔恩聞言,眼珠轉動也附和道:“是啊,天下哪有不知道師門的弟子,你是誰,你的那個徒弟又是誰呢,說出來大家聽聽嗎?”
那人微微一頓,嘿嘿一笑說道:“為師的名諱待你拜入我門下,我自然會告訴你,至於你的那個不肖的師兄,他的名字我說了你也不會知道,他叫顧雲趾。”
慕容元真劍眉微微一軒,冷笑說道:“我慕容元真沒有什麽師兄,閣下想要普渡眾生,可以去找別人,在下沒有興趣傳承尊駕的衣缽。”
那人聞言突然歎了口氣,沉吟片刻,望向洞頂灑下的月光,哺喃地道:“非是我不想廣收弟子,但天下能夠承接我絕學的人寥寥無幾,有道是弟子求師易,師尋弟子難。你是我見過第二個能夠練我武功的人……”
崔恩聞言驚奇不已,慕容元真“哦”地一聲,笑著說道:“閣下既然有絕世武功,應該不愁找不到可以承宗的弟子,但你一人窩居此地,殺機暗蘊,看來決不是什麽玄門正宗。若是我猜的沒錯的話,尊駕一定是練功出差,不知再練下去會不會傷及性命,但又象入魔一般不能放棄,所以才找幾個資質不俗的人先來試練,作為自己綢繆之用,對麽?”
長發人臉色驀地大變,目光沉靜得令人發毛,洞頂的月光和洞中的黑暗在他臉上交織成一副詭異的畫麵,但聽他說道:“大膽!不知好逮的東西,我收你到我門下是看得起你,你若是以為我讓人試練,難道我不怕別人練成了超過我麽……”言畢,行為突兀地揚掌輕舒,如同揮袖拂塵,崔恩兩人都不解此是何意,但突然間,丈外的石壁上“啪”地一聲,接著咯咯嚓嚓一陣響動,慕容元真與崔恩一看,發現那堅如鐵削的石壁陡地從中心裂開了無數的紋路,如冰炸一般,竟然裂成了一個方圓三尺的蜘蛛網般的深深裂紋。
慕容元真兩人一見,嚇得心裏戈登一下。這人的功力實在令人駭異,輕輕一掌竟造此境,這掌要是打在人身上,五髒定然如冰破裂,哪裏還有活命的機會。
那人看了兩人一眼,道:“老夫有此功力,難道還用得著對你一個後輩有良苦用心麽,你最好考慮仔細,不要讓老夫失望。”這人重重地說了失望兩個字。
崔恩這時愈來愈覺這人不妥,當下拉了慕容元真,轉謂那人道:“你的武功雖然高強,但我們卻不想學,你自己留著用吧。”言畢,拉慕容元真轉身要走。怪人雙眼一直望著慕容元真,絲毫不將那崔恩放在眼裏,靜候他的回答。
慕容元真回頭向崔恩一笑,揚聲笑道:“前輩的修為雖然博大精深,但卻於我無幹,恕在下無福領受尊駕的眷顧,在下告辭了!”言畢振衣就走。
那人見狀,目光登時陰沉得如一座冰窟,神光暴射地望著兩人的背影,嘿然冷笑道:“這座洞府雖然簡陋,但其出入之難,恐怕就算大晉王朝的王宮也有所不及,你們想說來就來,說走就走麽?”一言及此,怪人抬手“砰!”地打出一掌,那淩厲的掌風一卷而至,無蹤無形。哪知慕容元真早有防備,見狀急忙挽住崔恩運起‘撲風捉影’的上乘身法,一旋一閃,出其不意地正躲過那淩厲的一掌,但怪事出現了,二人身形初定,慕容元真陡覺不對,急忙將崔恩望前稍推,自己運功於身,就在這展眼之功,那股掌風竟驀地自石壁撞後返回,“砰”地一聲,結結實實地正好打在慕容元真的背上,年輕人待那雷霆萬鈞的一擊過後,張嘴“哇”地噴出一口鮮血,但這少年卻毫不停滯,強運真氣借勢挽崔恩飛縱出洞,拉住她身疾向北掠。
兩人剛一出洞,長發人幽幽地歎了一聲,也提身而起,追了出去,哪知就在怪人身形剛一著地,立覺腳上一麻,心頭一震,急忙飛身倒縱回來,運功查看,突然發現自己的腳上竟中了一枚銀針,而且針上還可能有毒,氣得他眉毛倒挑,殺機狂熾地暗暗切齒,但一想到慕容元真中了一掌,方轉好少許。當下急忙取出銀針,仔細地打坐運功調息,不過半個時辰的光景,突然雙目倏開,狡黠陰狠地一笑,斜掠石壁,足不著地的又追了出去。
且說慕容元真與崔恩出了小楓林,一路北上。走著走著,慕容元真突然身有不支,那崔恩卻芳心大震,方才慕容元真竟然為自己擋了一掌,那個長發怪人實在可惡,竟然用詭計出手,實在有失前輩身份。她更想不到在關鍵時候,慕容元真為自己拚上他的命。這時少女已能感覺到他漸有不支,正要停下,慕容元真艱難地喘了口氣,哺喃地道:“不要……停下來,那人很快就會追上來。”
崔恩聞言既是芳心不忍,又得意地安慰他道:“慕容公子,你……你不用擔心那個人,剛才走時我在地上拋下了一蓬銀針,他這會兒說不定已經倒地了。”
慕容元真搖了搖頭,道:“你太小看他了,此人武功……深不可測,你的那蓬銀針隻能阻他一時,稍時他必然會再追上來,到時我們絕再難輕易逃脫了。若非他身負內傷,剛才一掌絕對會要了我的命。你現在帶著我提縱,好讓我……分力調息。”
崔恩心中凜然地點了點頭,改成她挽著慕容元真縱身北上,慕容元真傾積內力調息。這個怪人不知是什麽來曆,其精湛的修為當與自己的師父在仲伯之間,但現在此人身懷內傷,而自己的推斷也沒有錯,那就是此人在找人試修他的武功,而此人有內傷的原因也可能是修練這門精深的奇功所至,至於這是什麽武功,那就不得而知了。
當下兩人一邊疾掠一邊調息,大約有一個時辰光景,慕容元真竟然調息已畢,精神頓時恢複了八、九分,以他此時的功力,能感覺到後麵有人正緊追不舍,雖然有不近的一段距離,但那人那種奇異的感覺令他感同身受,象一雙獵物的眼睛在盯著自己。天地之下,兩道人影一先一後,繞著這座山林兜圈,這時那崔恩力氣已有不濟,反而要慕容元真提攜她了。
天色漸漸地亮了起來,微蒙的光亮淡淡地出現在東方。此時秋意益增,嘯走其間不覺西風夜寒,白露為霜。慕容元真突然折向東走,不過半個時辰,那人漸漸追盡,一行人行到一個荒僻的所在,但見孤山寂寂,溪水潺潺,野岸荒崖,不見人跡。其北有條曲道,自西迂回,這時根本沒有半個人影。慕容元真黯然一歎,正要駐足回身一戰,哪知就在此時,西麵道上突然傳來隱隱人聲,傾耳一聽,竟是諷誦道書之聲,恍如孤鶴之唳於長空:“道之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
兩人衣袂破風之聲一至,那人抑揚頓錯之聲倏轉而娥吟:“是以聖人抱一為天下式。不自見,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長……”
慕容元真聞言,突然大喜,精神為之一振地直趨那聲音來處,同時長嘯一聲,遙遙恭敬地道:“師父,師父是你麽?弟子慕容元真遙拜師尊大駕——”
旁邊的崔恩聞言一驚,問道:“此人是誰,你……沒見他就知道他是你的師父?”
慕容元真聞言一笑不答,縱身西之,背後眼看追到那人聞言一驚,加快身形,就在此時,道西飄然走來一人,但見此人鳳眼疏長,修眉入鬢,眉宇之間盡是清古之氣,全無一點凡塵世態,隱隱一股超然之氣,形諸五內。看他頭戴青紗一字巾,腳登一對踏雲鞋,頜下三綹飄髯飄然若舉。他雖然是緩步而來,但卻快如霞舉,一晃而至,待那長發人追到時,正好擋在他與慕容元真之間,捋髯翹望此人,淡然一笑,道:“閣下何人?追著我這不爭氣的徒兒,不知他哪裏得罪了閣下,我這個為師的先帶他陪個不是了。”言畢,果然稽首一禮。
長發人透過臉上發隙,望了這人一眼,道:“你是這小子的師父,你是什麽人?”
慕容元真的師父頷首輕笑道:“區區師辯,正是他的啟蒙之師。”
長發人駭然一驚,不由得倒退一步,上下打量了這人一眼,詫異地道:“江湖上有人傳說‘須彌七橫眄十方,師辯揭諦映月芒,至空刀震北冥路,傾國一槊彌覆掌’,閣下就是以‘揭諦劍訣’名震天下的‘白羽神劍’師辯先生麽?”
此人緩踱雲履,撚須應道:“‘白羽神劍’四個字愧不敢當,在下逍遙煙霞已久,甲子姓氏連自己亦記不得了,不知尊駕又如何稱呼?”
長發人仰天笑道:“江湖上多說師辯先生出入煙霞,劍蹤飄然,今日一見果然令人高山仰止。但在下也是世外之人,更記不得姓氏甲子,萍水相逢不提也罷。”
師辯先生撫掌笑道:“閣下此言妙哉。既然你我都是世外之人,那兩個小輩的塵世間事不問也罷……”一言及此,他轉身向慕容元真兩人輕揮衣袖,道:“兩個小輩不知深淺,還不陪罪走開,省得為師看著礙眼!”
慕容元真聞言,果然與崔恩恭敬地向長發人抱一回拳,提身一起北去了。這次那長發人卻沒有追,如今既然知道了慕容元真是師辯先生的弟子,自己縱是要他做了自己的弟子,也會很麻煩。但怪人早有一會六大高手的決心,今日難得遇到一個,他自然不肯放過,當下目注此人,靜靜地道:“既然他是師辯先生的弟子,在下無話可說。某素來仰慕六大高手,尤其是先生的‘揭諦劍訣’,在下更是神馳久矣,今日既然遇到了先生,正要一會,不知先生肯不肯賜教?”
師辯先生灑然一笑,稽首道:“難得閣下有此雅性,我自當奉陪,尊駕用的是什麽兵器?”
“劍,你呢?”
“我的兵器也是劍。”
他們的兵器雖然都是長劍,但卻都不見劍在哪裏。二人相看一眼,一起微微而笑。但那笑意未歇,突然形成了一道渙然的殺氣,這股殺氣斡旋於秋林中間,深貯厚蘊,連那婉轉飄零的落葉也被這勢同撩天的凜凜殺氣所感,飄然遠避,徒然自舞。他們的兵器都不知藏在哪裏,有道是人之重器不可輕示於人,但劍雖然未出鞘,卻更勝已經出鞘十分。
長發人目光一觸,俱都麵凝寒霜。蹇蹇而行,相疊成韻的足音,踏著地上浮葉,咯吱有聲,了了數步,道盡了他禦劍的強烈自信和擊敗對手的決心。師辯先生神閑氣靜,智深勇沉,一雙修眼未閉著緊扣對方的麵頰,研讀和發現著長發人運氣的蛛絲馬跡。他們雖然從未交手,但長發人渾身散射的森森劍氣較中土任何一派的劍法都毫不遜色,堪稱毫無暇疵,任若流水,霸氣淩人。光是這股氣勢,分明已占了上風。師辯先生心道不能在未比之前就先失銳氣,當下不卑不伉,朗朗若白鶴長唳,金石珞珞,令人魄怵心驚地道:“閣下既然是來即是客,我就讓閣下出劍在先,三招為贈!”師辯先生依然如淵憑嶽持,不動如山,他以靜待動,立刻扳回了先機。
疊足而前的長發人似是倏地一怔,他沒有因為對方要讓自己三招而怒氣衝心,因為天下能讓自己三招的人並不多。長發人立刻歸於沉勇,並不答話,依然疊足而行,不一刻,二人已相距丈餘,對麵而峙,長發人倏然頓住了腳步,這一頓住,不但殺氣無損,反而更添三分,淩厲的氣勢直欲化而成形,如山壓至,直看得師辯先生也不禁心中歎服,師辯順勢故意稍掬劍眉,繼而輕舒,相信這微小的變數當已落如長發人的眼中,也應在他的估算之內,他必然籍此佳機閃電出劍。哪知等了片刻,長發人竟依舊概然不動,遐然自處。
師辯先生心中倏然警覺,之前他過於輕視長發人了,如今身上突覺長發人殺氣稍斂,心中反而一驚,倏然提氣,殺氣頓熾,哪知又等了片刻,那長發人依然動也不動,心中正疑,忽覺靈台風略,心落滌塵,警覺之下,頓感長發人殺氣抖熾,直欲如濤湧至,馬上氣運三焦,沉肘待敵。不意長發人這股殺氣不一刻又若浪湧潮退,漸漸歸於安熄。
這刻的師辯先生心中更為謹慎,這長發人也忒厲害,其心機之深,遠出自己估算之外,他不但精精通劍術,但較他的謀略而言,正比若小烏與大烏之較。兵法道‘一股作氣,二而衰,三而竭’,但這隻適用於旗鼓相當的普通對手,正所謂兵不厭詐,長發人兩次殺氣正熾時都未出手,以方才師辯先生的估計,此舉旨在誘使敵手一度習慣這種敵勢之後,而心懷輕敵之意,連自己都注意不到的放鬆警惕,哪知長發人仍未出劍,其心機之深,思謀之縝,甚是駭人。
師辯先生思忖至此,立刻將警覺提至十分,他有言在先,讓人三招,自己此刻雖覺悚然,但君子一諾千金,自不能臨陣食言,出劍攻襲。料那長發人這次殺氣熾炎時很有可能倏然出手,不覺目視瞳瞳,運氣待敵。不一刻,長發人果然殺氣倏然猛熾,師辯先生氣沉氣海,沉肩氣運全身,勁行三焦,真似積貯如萬丈待瀉之水,懸於一發待墜之千鈞,一觸即發。哪知等了片刻,長發人殺氣仍熾,但卻毫無出手之意,心中正覺驚疑莫名,料不定他會何時出劍。這種不知何時會爆發的等待,正如行在一喀嚓作響的深淵薄冰上一般,不知何時會冰裂水開,墮入深淵,這比有形的刀光劍影更費人內力,耗人心神,若非師辯先生功業精深,恐怕第一輪都難挨得過去,心中對長發人不免既警且服。
正想及此,靈台突覺長發人殺氣消失無蹤,立刻警覺。但長發人卻突然哇地吐了一口鮮血,頹然地以掌撐地,鮮血瀝瀝,臉色難看至極,凝重地開口道:“閣下已讓了我三招,你是第一個可以接得下我三次劍氣的人,但這次卻是作繭自縛,你的心比我更強!”
師辯先生亦雄氣滯鬱,強抑道:“你沒有輸,我也沒有贏。今日若是你身上無傷,我們還能一比。”
“一股作氣,二而衰,三而竭,我三次出劍未竟,自然難逃一敗,今日我們的比試很公平:你讓我三招,而我身上有傷,但今日不能與閣下出劍一決,實為一憾,他日定要再次拜會——”一言及此,怪人突然縱身遠去,倏忽飄沒於天之將明。隻剩下師辯先生望著他的背影,神情一莊而歎……
※※※
卻說慕容元真與崔恩一路向西,行不多時,崔恩突然“咦!”了一聲,飛山進了一片林子。慕容元真不解她此是何意,當下也與她一同進去,卻看見崔恩從一棵樹上取下來一個長形的鐵匣,一個已經解結封了的文槐石函出來,另外還有一卷書帛,慕容元真吃了一驚,四下一看,南邊果然有片水光,當即明白原來崔恩所謂的藏劍之地乃在此地,隻是不知她為何陡然想到就在此地而已。
慕容元真道:“你怎麽突然想到了這裏?”
崔恩不好意思地嬌笑,道:“沒有啊,剛才走到這裏,想起很象那晚的地方,所以就進去一看,沒想到果然就在此地。”言畢,果然將那石函、鐵匣和書帛遞給了他。
年輕人接過那石函與鐵匣打開一開,其中果然一個放了一柄鞘色斑駁的長劍,不用問此劍必是‘百辟’無疑了。另一個卻是一卷編撰的書籍,展卷一看,上麵正書著‘兵器譜’三個大字。慕容元真見之大喜,急忙將那卷‘兵器譜’放入懷中,將‘百辟’劍隨身攜帶,結果還有一卷書帛,心中一疑,崔恩低低望了他一眼,道:“慕容公子,這卷書帛就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淩虛秘旨》,是我在段國時從慕容焉的手中奪回來的,當時我看他傷了我的大師兄,所以才一氣之下蒙麵搶了過來,現在就送給你吧。”
慕容元真聞言一怔,沒想到這卷書帛就是江湖上搶奪已久的《淩虛秘旨》,更沒想到你爭我奪,連慕容焉都沒得到的東西卻竟被這少女搶到,而且送給了自己。他有些激動地展卷來看,陡地臉色大變。旁邊的崔恩嚇了一跳,連忙拉他,卻發現他盯著一這卷中的女子畫像愣愣不已。
慕容元真驚住了——
這卷書裏麵盡是一個女子的畫像,或淺顰低笑,或玉手舒劍,副副皆刺痛他的心。這畫上的人不是別人,正與何韻兒一模一樣,一顆渾濁的淚在他的眼中凝聚不動。
崔恩還以為他隻是奇怪這書為何如此,也不覺道:“慕容公子,我可沒有騙你,這卷書的的確確就是《淩虛秘旨》,隻是從未有人看懂而已,你也覺得奇怪了,是麽?”她見慕容元真沒有回答,接著道:“其實我看到它也很奇怪,不知這畫裏為什麽會畫了許多我妹妹的畫像!”
“你妹妹?!”慕容元真心中駭然一震,急忙將淚掩去,目射神光地轉向崔恩,道:“什麽?你說你崔韻兒是你的妹妹?”
崔恩被他的神情嚇了一跳,卻不知他如何竟然認得自己的妹妹崔韻兒,奇怪地道:“咦,你怎麽認識那個丫頭的?……”但繼而哦了一聲,恍然大悟地道:“我知道了,你一定去過荻花洲的紅葉山莊,她除了最近要去那裏以外,再沒步出過崔海了。這次倒是她沾了我的光,要不是她要伺候我去荻花洲,我爹是永遠不會讓她出崔海一步的。”
慕容元真眉鋒急皺,怒火衝心,麵上故作平靜地簡單一笑,道:“原來姑娘是崔海的大小姐,我的確是在荻花洲認識你妹妹的。還未請教小姐的芳名?”
崔恩對他溫柔的態度激動不已,垂了螓首笑道:“公子真是聰明,我確是崔海的大小姐,小妹雙名恩兒,去掉‘兒’字,我就是個男人了。”
果然不出所料,這少女果真是崔海流霞渚的大小姐崔恩兒,也正是韻兒的姐姐。慕容元真暗暗點頭,莫名地怒火狂熾,韻兒生前在崔海受盡了委屈,崔海上下都將她們母女視為下人,可以說韻兒的死乃是流霞渚間接造成。慕容元真麵凝寒霜,劍眉一剔,心中暗恨。這時正被崔恩兒看見,嚇了一跳,急忙垂下了頭,道:“慕容大哥,你不要生氣了好不好,我不是故意要隱瞞姓名的,隻是……”
慕容容元急忙掩去麵上表情,擺了擺手道:“恩兒妹妹,你這是什麽話,我怎麽會因為這件小事怪你呢?我隻是突然想到你的妹妹崔韻兒,她已經被高句麗的宗政輔害死了!”一言及此,他雙目緊緊地望這著個少女。那崔恩兒哪裏知道他正在試探自己,聞言隻是略為遲疑了一回,毫無半點悲傷地道:“想不到她竟然死在高句麗人手裏,我回去一定要給她在融覺寺立個長生牌位,也好讓她早點往生極樂,也不枉她叫我一聲姐姐。”
慕容元真心往下沉,仍自強捺地暗自冷然一聲,心中有了計較。
崔恩兒正與他說起韻兒,慕容元真突然啊了一聲,哇地吐出了一口血水,頓時頹然倒地。這下卻嚇壞了崔恩兒,她急忙伏身一看,慕容元真臉色發青,精神昏迷,不由得芳心大震,猛然想起他一定是因為方才中那一掌,如今一路疾掠,傷痛複發了。這少女頓時驚得沒了主意,你莫看她平日高傲得很,但所謂關己則亂,在這時在她的心裏,慕容元真已經占據了很重要的位置,自從她第一次遇到這個器朗神俊的年輕人,她就芳心暗許,早將一顆女兒之心都係在了他的身上。她自幼在崔海長大,與何韻兒的遭遇又自不同,不啻霄壤之別,判若雲泥,她想要的從來沒有得不到的。但卻從來沒有一個男人象慕容元真一樣打動她的芳心。
崔恩兒毫無辦法,正在發愁,忽然聽慕容元真幾近哺喃地道:“快帶我……到隱蔽的地方,我擔心我師父不一定能打得過那個惡人,我們快走……”他話猶未畢,又一頭昏厥了過去。
崔恩兒被他一言驚醒,急忙一手將他挽起,一麵縱身飛快地向南掠,這時她反而聰明起來,竟然想到了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折了回來,不到片晌,發現前麵密林之後有個隱秘的山洞,一看到此她既喜又怕,喜的是這個地方很難發現,而且那長發人也不會想到他們會大膽地折回來。怕的是那洞裏會不會又象那長發人住的地方那麽可怕。但這時慕容元真益加昏沉起來,鼻息之聲隱隱可聞,少女當下她將心一橫,逕自縱身入洞了。
刻下天光放明,但這山洞因為隱密的緣故,所以依然很暗。崔恩兒又不敢生火,生怕因此引來了那個怪人,好在她有一定的內力修為,雖然說不上博大精深,但在這中情況之下依然看得很清楚。這慕容元真的傷看起來不輕,她叫了幾次,對方竟然一點反應都沒有。直急得她不知所措。當下顧不得害羞,心驚肉跳地解開他的外衣察看他背上的傷勢,發現並未象江湖上的‘朱砂掌’之類的留下觸目驚心的掌印,但這反而更令崔恩兒擔心起來,能顯示出來的傷一般都是由外攻內,若是調理得當,治療起來反而容易。怕就怕這種看都看不見的內傷,由內發向外,當你能看到症狀時,五髒六腑已經全部創毀了。
崔恩兒麵色慘白,凝眸無語,沉吟片晌急忙將他推起,將一雙柔荑貼在他的命門運氣療傷,但那慕容元真僅是悶哼一聲,少女頓時嚇了一跳,急忙停下運功,黛眉鬱凝,焦急地凝眸想了一會兒,不禁忖道:“如今看他的模樣,怕是已經傷及奇桓之府,怕是要直接將真氣渡入任脈或能有效——”一念及此,她突然玉麵一紅,躊躇片晌,終於還是將心一橫,將慕容元真抱入懷中,俯身將一雙香唇印到他的嘴上。運真氣將他口齒催開,真氣暗暗渡下,直透十二重樓沿任脈,越膻中一注,繼而想下匯入他的氣海之內,百源歸川。
過了片刻,慕容元真果然輕輕出氣,卻不料正好親在崔恩兒玉唇之上,驚得她芳心撲撲直跳,玉麵大紅,正想離開,但一想到中途而廢,未免可惜。當下死心不動繼續催渡真氣,不過片刻之間,慕容元真清醒過來,發現異香襲人,端麗殊絕,發香陣陣,送人鼻端,使得他下意識地突然雙臂加點力氣,一下將崔恩兒抱得更緊。這下倒是崔恩兒始料未及,急忙停下了催渡真氣,一來這時她已無力氣,二來她芳心鹿撞,被慕容元真抱住竟然絲毫沒有半點力氣掙脫,她鼓足了勇氣想讓他停下,但結果慕容元真竟然得寸進尺,將她抱得更緊,那雙健壯有力的的雙臂幾乎將她擁成一體,一雙嘴唇使勁地印在了他的香唇之上,阻擋了她開口拒絕。不足片刻,崔恩兒在數次嚐試後終於徹底放棄了。
她這時微微嬌喘地閉上眼睛,心中那中奇異的感覺使她完全融入了年輕人的摟抱中,偷偷地在嚐味著。慕容元真目中卻安靜得如一片晴空,他根本沒有在乎正在發生的事。不過片刻,兩人如幹柴烈火,一觸即發,一時間山洞之內春光四溢,一個全情投入,一個婉轉承歡,混溶在天之將明的微光之中……待一番傾情之後,雲收雨住,兩人緊緊抱在一起,甜蜜地望著對方。
崔恩兒一改刁蠻的模樣,竟然溫柔地道:“元真,告訴你,你還有別的女人麽?”
慕容元真眼中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陰冷,麵上卻溫柔地道:“我的好恩兒,我雖然是慕容的三公子,但我從來沒有碰過女人,你是第一個,剛才誰叫你離我那麽近!”
崔恩兒聞言一驚,但眼中卻盡是歡喜地道:“什麽,你……你是慕容的三公子?”
慕容元真點了點頭,道:“我既然已經與你……自然不該再瞞你,而且,我還有件事要告訴你。”
崔恩兒撒嬌地道:“你真壞,怎麽有那麽多的秘密,快將所有的都告訴我,我要知道你所有的事。”
慕容元真喟然一歎,道:“其實你的妹妹也喜歡我,當初在荻花洲時她一直跟著我不放,但結果她的如意算盤還是沒打響,被宗政輔一掌打死了,你不會怪我吧!”慕容元真說此話時心在流血,但他還是說出了口,心中如同藏了一柄能殺人卻也傷己的刀。
崔恩兒竟然毫不為意,反而安慰他道:“元真,我不許你說這種話,如今我是你的人了,我怎麽會不相信你呢,韻兒那丫頭是什麽身份,竟然異想天開。”
慕容元真歎了口氣,道:“恩兒,你雖然如此待我,但你的父親卻早恨不得將我五牛分屍呢。”
崔恩兒偎依著他,同意地道:“我想也是,當年韻兒的母親嫁到我崔海時,就已經懷上了她,這件事父親一直耿耿於懷,後來在崔海誰對韻兒好一點都會受到嚴厲的懲罰,這次我爹怕是不會放過你的,而且……”她突然玉指點他額頭,嗔他一回,麵上泛起一絲揶揄的微哂道:“而且你又……又和他的大女兒……”一言及此,她沒由的嬌靨一紅,躲到了他的懷中。
慕容元真道:“是的,你的父親為了這件事,可能會滅了我們整個慕容,你也知道我們慕容國小兵弱,而他有是大晉的封疆大吏……”
崔恩兒突然一驚,垂了螓首咬唇沉吟片晌,玉麵一沉地驚起道:“元真,有件事我……我一定要告訴你,我爹如今正有滅了慕容之意,他已經秘密聯合了宇文、段國和高句麗,準備一同出兵瓜分了慕容。”
慕容元真其實早收到了‘天曉堂’的密報,如今隻是切實證實而已。他麵上故作驚駭之色,不知所措地急忙抱住崔恩兒道:“恩兒,你……你能不能回去勸勸你的父親不樣攻打慕容,好麽?”
崔恩兒看他那可憐的模樣,心中又憐又痛,歎了口氣道:“元真,不是我不幫你,我父親要做的事從來沒有人能阻擋的了,如今就算是晉國皇帝下旨,他恐怕也未必會停手,我……”慕容元真不待她說完,臉色突然難看得很,渾身泛冷,顫抖不已。崔恩兒見狀愈加心中不忍,急忙住口,使勁地咬唇想了片刻,突然道:“元真,你……你先不要著急,我還可以幫你……”
“幫我?”慕容元真失望已極地道:“如今你的父親聯合三國要瓜分慕容,到時我與我的父王都會慘遭殺害,你如何能幫得了我?”
崔恩兒道:“我雖然不能勸回父親,但我卻可以為你傳遞消息,到時就算三國出兵,他們也不一定能贏啊。”
慕容元真聞言大喜,緊緊地握住她的纖纖玉手,但繼而又搖了搖頭,道:“不行,這樣做太冒險了,若是你被你父親知道了,怕是……”
崔恩兒急忙用手掩住了他的嘴,嗔道:“元真,我已經是你的人了,自然應該與你同生共死,隻望他日解了此難,你莫要負了我。”言畢,雙目深情地望著這個美男子。都說女生外向,一點不假。
慕容元真感動得眼中凝著一泓淚水,泫然欲下,久久不能竭抑。但卻比任何安慰的話來得更能感動人心,崔恩兒見了心中既幸福又憐惜,想不到這個人竟然肯為自己流淚,她急忙伸手輕輕為他拭去,那慕容元真又突然緊緊抱住了她……
之後,那崔恩兒深明大義,下定決心要回崔海去,還為慕容元真打探消息。當下她又指定了一處秘密的地方傳遞消息,兩人相抱無言,依依不舍。半晌,慕容元真突然想起了那卷《淩虛秘旨》,急忙取去出來與崔恩兒一起研究,兩人弄了半天,但始終內有發現半點口訣之類的東西。擺弄了半晌,崔恩兒失望地道:“元真哥哥,這東西怕是騙人的,可能根本就沒有什麽《淩虛秘旨》。”
慕容元真點了點頭,但瞬即又搖了搖頭,他突然發現這卷書的卷軸很特別,崔恩兒見狀也突然“咦”了一聲,原來,這兩個卷軸一個成梅花凸狀,一個呈梅花凹狀,兩者剛好是對角,而且因為太薄,若非自己觀察極難發現。兩人相互看了一眼,急忙將那卷素帛從中間一撕兩半,將那凸凹梅花紋路疊在一處,順勢一轉,陡地聽到咯胳兩聲,若金石之聲,那凹著的卷軸突然被旋了開來,裏麵“啪”地掉下一樣東西,兩人心中同是一驚,相互望了一眼,崔恩兒急忙揀起那眼東西一看,卻是一副壓疊得很工整卷成一小卷的布帛。兩人見狀俱是心中狂喜,連歎這人設計得絕妙,若是平常之人,絕對不會舍的將書帛撕開對旋了——世間的事也是一樣,不付出一定得不到。
崔恩兒急不可待地打開那帛書一看,上麵卻密密麻麻寫了不少的篆字,還有一副男子的畫像。兩人一看那畫像,不由得同時一駭,相互望了一眼,崔恩兒奇怪地道:“咦,這人不正是剛才的那個長發人麽?!這上麵怎麽會有他的畫相?”
當下他們急忙展卷讀來,頓時心驚肉跳,原來,這副秘帛上並未載有什麽驚世駭俗的《淩虛秘旨》,而是記載了一個令人毛骨竦然的故事。此事的記載之人正是惡名滿天下的陳逝川所書,上麵記載他來燕地的一件奇事,書上的大致意思如下:
我來遼西的路上,途經雁門的一個小鎮,發現當地的一家陳姓富戶的陳家莊上圍聚了許多當地的劍客,我很好奇,就躲到莊內觀看究竟,誰知竟讓我發現了一件駭人的秘密。當日,陳家莊附近方圓數十裏屢屢有人無故被殺,被殺者的死狀慘不忍睹,他們胸腹五髒俱被什麽東西掏空,還有被吃掉的痕跡,剩下的拖了一地,實在慘絕人寰。當初,附近的百姓還以為是豺狼虎豹所為,圍殲了幾個月,附近的野獸幾乎絕跡,本以為再不會發生,誰知接著沒到一個月又死了十來個人,這時他們才意識到可能是人為,結果眾人就請了不少人調查,幾十名劍客不約而同查到了陳家莊。
後來,就連陳家莊莊主也懷疑到自己的兒子,原來他老年得有一子,奉若珍璧,但這男孩到了十二歲時,突然變的很奇怪,他很少出自己的房門一步,即使出來也是在夜裏,他每日的飯菜都讓家仆遞進來,就連他的父母也絕不讓進自己房門一步,而且每日都要些生肉,不知他用來做什麽。開始前兩年他還偶而出來向父母拜省,後來幾乎終月不出,他的父母越來越怕,還以為他撞了邪,就請了個道士屈鬼,結果那個道士還沒到,就遭了同樣的毒手,自此他的父母再不敢去管他,任他去了,但莊中所有的人都怕他那間屋子,為他送飯時都戰戰兢兢。
後來,那群江湖中人一聚,陳莊主便自信了幾分,他本還顧念父子之情,誰知那屋子突然開了,裏麵竟走出個十八、九歲的少年,殺了所有的武林中人,陳莊主夫婦早被嚇得倒地起不來,結果那個少年竟叫陳莊主父親,說自己便是他的兒子。那陳莊主如何肯信,他的二子不過十五歲,父母把他視為妖孽,不肯認他,結果他連自己的父母也都殺了,殺了莊上所有的人。
我自己本以殺人而惡名遠揚,卻不料這少年比我恨上百倍,我看他武功絕不在我之下,連我都以為他不是人,結果躲在暗處三日不敢動彈,接著便親眼目睹了一件怪事。那少年每日隻吃那莊中死人的屍體內髒,吃過便就地打坐,結果三日間他的身體長大了許多,竟似又長了七、八歲,連聲音也變了,我看了他的麵貌,突然心中一震,原來他的樣子我曾在師父的一幅畫中見過,當日師父說那畫中人就是年輕時的自己,但我師父明明已經死了,又怎麽會變成一個少年了。後來我趁他出去,就逃了出來。事後我還畫了一幅他的畫像。這件事可大可小,我很想知道當日‘梯虛劍派’慘案的真相,但事到如今反而害怕知道真相,心中有種不祥的預感。隻希望這卷秘帛藏在卷軸之中,若是天意要揭出真相,自然會有有緣者得到,若是蒼天不讓我再查下去,隻希望這卷秘帛秘之百年,待人事盡遷,不了了之也好。
慕容元真與崔恩兒讀罷都不由得脊直冒涼氣,他們不約而同地想到方才那長發人山洞中的惡臭,幾乎立刻嘔吐起來。崔恩兒玉麵慘然地道:“這麽說昨夜的那個長發人很可能就是原來‘梯虛劍派’的掌門‘太霞真隱’梁行一,但至於他為何能返老還童,實在令人匪夷所思,若是真的話,那陳逝川當年看到的那個年輕人一定也是自己的師父,此人隱在屋中不出,分明已將陳家莊莊主的兒子殺了,假扮他閉門練功。”
崔恩兒想到此,頓時一陣後怕,想起昨夜種種,如今想來真的令人驚怵不已,這次能死裏逃生實是大幸。況且,‘梯虛劍派’之事早已轟傳天下,人人皆知,饒是如此,又怎麽能讓人相信一個將死的老人可以變成一個年輕人呢,而且還是以飛快的速度長大成人。一念及此,少女連連慶幸自己的元真幸好沒有去練這種邪門的武功。
正在此時,山洞之外突然傳來了一聲輕咳,這聲音雖然從遠處傳來,但卻就象在耳邊一般,兩人聞聲俱是一驚,急忙起身收拾停當,輕輕在洞口一看,洞外林外正立著一個人,背對著他們二人,遙遙地傳聲道:“元真,快出來隨為師北上回京吧,我正有話要與你說。”
崔恩兒羞得不得了,當下不知如何是好。她與慕容元真雙目深望,依依不舍地出了洞口,崔恩兒逕自提劍南去,而慕容元真卻不得不怏怏出來,向師辯先生行弟子禮,師辯先生臉色不甚好看,擺了擺手,道:“元真,你乃是慕容國家儲貳,關係至重,怎能輕冒不測,身犯險地,為師才遠遊幾年不在,你就忘記了自己的身份了?”
慕容元真聞言急忙告罪,他對師辯先生很尊敬,當下兩人一起北上,師辯先生道:“為師此次遠遊歸燕,正有兩件事要做,一件是我的事,一件是你的事,但我的事已經做完了。”
慕容元真聞言一怔,奇怪地道:“師父,還有我的事麽?”
師辯先生點了點頭,道:“你的事麽,說來話長。為師此次先入雲水,再北上宇文,西去天山,在宇文時受宇文國君悉獨官的邀請小住了一月,當日為師曾救過他一命,是以這次說及他的愛子宇文匯川在十幾年前剛生下不久,就被人擄來慕容,當時他還出兵十萬與你父王交戰,但終於不了了之,他希望為師替他打聽一二,為師就應下了。”
慕容元真奇怪地道:“師父,但……這又與弟子有什麽關係?”
師辯先生道:“既然是找人,自然要問特征。悉獨官說當時他的宇文匯川年紀尚幼,這時就算見了也難認得出。但宇文匯川身上腳下有塊不大的胎點,連接起來與天上的尾箕分野極其相似,而這中胎記可說萬中無一……”一言及此,他忽然駐足,雙目倏然靜靜地望住了慕容元真。
慕容元真心中一陣急震,立刻想到自己的腳底就有如此一片微不可見的胎記,這點師辯先生當然知道。他望了師父一眼,道:“師父,你是說……我……我可能是宇文匯川?”
師辯先生沒有回答,隻道:“這種標記雖然少見,但也不能因此就說你是宇文匯川。此事為師還待察證……”
慕容元真也慎重地點了點頭,低頭不語了。
這件事來得太突然了,慕容元真如今雖然未必會封為慕容的世子,但畢竟實力雄厚,手下高人不計其數,這點連他的師父也不知道。他不能想象自己若果真是宇文匯川,其後果究竟如何。這時年輕人的頭中一片紛亂,一向智深勇沉的他也不禁茫然無措,精神恍惚。
師辯先生看他的模樣,心中大是不忍,轉開話題道:“至於為師自己的事麽,依然是五年一次的決劍。明年你的師伯雲深先生將到‘逸劍宗’,為師就不去了。”
慕容元真聞言稍轉過神,道:“師父,你以前從來不對我說這些的,怎麽……雲深先生就是我的師伯麽?”
師辯先生仰天歎了口氣,道:“此事說來話長,如今你已承我衣缽,自然該讓你知道一些師門的事,路上我會告訴你……”
慕容元真聞言點頭,但他的心中閃電百轉,突然想到了‘七大勝境’也正在找‘逸劍宗’的麻煩,而這‘逸劍宗’與‘七大勝境’的實力都是慕容境內的禍患,他心中暗暗思謀良計……
※※※
師徒兩人一路傾談,師辯依然對這個弟子有所保留,當他偶然提及自己師門的最高傳承是‘二十諸天’,至於什麽是‘二十諸天’,他並為明說。慕容元真心頭大震,猛地想起了當日曹劍葉臨死時,曾說過同樣的話,當時他沒當回事,直到今日,才知道這‘二十諸天’很可能就是天下武林絕學的極至。
他很委婉地問了‘二十諸天’是不是在過九陽那裏,師辯並未在意地搖了搖頭,沒有深說,而慕容元真也未多問,但他已推測到一件事:自己的師父除了已經說出的過九陽、雲深兩個師兄弟外,還有一個同門。因為雲深和師辯每五年就去找過九陽比試,若非是為了討取某樣東西,絕對不會如此執著,由此可見‘二十諸天’絕不在兩人手中,所以這少年隻問‘二十諸天’在不在過九陽手裏,答案是沒有,那隻有一個可能,天外天山外山除了三人外還有傳人,而這個人不但懷有‘二十諸天’,更是師辯、雲深和過九陽多年的症結所在,那麽他又是誰?慕容元真心裏想到了一個人——雲林宮主,不過他也隻是在揣測懷疑而已,並無真實證據。
第二天未牌時分,師徒兩人正穿過一座小鎮,忽然遇到了一個人,這人挾劍站在街中,正等著兩人,師辯一見,神情巨震——此人正是雲深先生。
師辯抱拳,道:“師兄,你……你怎麽身在此地?”
那人歎了口氣,道:“師弟,今日不為別事,是請你隨我到淩碧峰的……”話說到此,雲深立刻注意到了旁邊的慕容元真,微微一頓,慕容元真早聽得真切,心中猛震,不待師父引見,立刻上來跪地行禮,見過師伯,師辯也道:“師兄,這就是小弟的不肖弟子,名叫慕容元真。”
雲深急忙將元真扶起,上下打量了他一回,連連稱讚,道:“師弟,你收了個好弟子啊,將來此子成就,不在你我之下,更比我的徒弟魏武三相強啊。”
慕容元真心裏一動,連道不敢,師辯已道:“師兄不可寵他,成不成器,關鍵看他如何選擇?”
慕容元真知道,師辯暗指自己若果真是宇文悉獨官的兒子宇文匯川,將有個在慕容和宇文的選擇,而在此之前,他早就選擇好了。當下他告了個罪故意退到遠處,靜候兩人將話說完。
雲深暗暗點頭,又讚了元真一回,師辯已道:“師兄不是來看你師侄的吧,當日在鴉兒鎮,我們有言在先,如今我一待元真事了,便即退出江湖,淩碧峰我是不會去了。”
雲深搖頭一歎道:“師弟,那日我就算你已盡了全力,但去不去淩碧峰隻是你我的選擇,而不是師妹的。”
“你此言何意?”
雲深道:“師妹究竟喜歡誰,你我都不知道,而你自負瀟灑落拓,將我推了上去,他日就算能解除師妹的一言禁製,若他愛的是你而不是我,她的後半生豈不又要痛苦不已,你這一走又害了四個人,這與當年師妹的一言之禁有何不同?”
雲深一連串的追逼,問得師辯渾身一震,啞口無言,許久方道:“你我有言在先……”
雲深不待他繼續,早打斷他道:“當日你說‘做一件事,一個人往往猶勝兩個人,若有疏怠,必敗無疑’,你錯了,當兩個人同心協力,其力斷金;若是形同心離,自然一個人勝過兩人。”
師辯道:“話雖如此,但誓言猶在耳畔。”
“你立誓言是一心為了師妹的福祗,如今為了讓壁仙自己選擇,更是為了她。你若不去,足見你離開純是私心作祟,不過圖一個瀟灑的虛名,誤人誤己,更……”師辯不待雲深將話說完,冷汗早已淋漓而下,慚愧無地,汗顏地道:“師兄不用再說了,小弟隨你到鳴月一行好了。”
雲深見師弟答應,早喜出往外,當下喊來元真一起選處地方吃酒,三人飲了一回,師辯隻說自己有事稽遲,不能遽回京師,讓元真先回國都,雲深因為沒有想到會遇上這個師侄,最後傳了‘須彌七橫’七招中的三招給他做見麵禮,元真聰明絕頂,半日即通,當下三人就在鎮中話別,慕容元真拜送兩位師長飄然遠去,方折身北上,誰知剛走沒半條街,突然遇到了一個人,心中一動,便立刻跟了上去。但見這人頭挽緩鬢傾髻,身穿雜裾垂髾碧服,妙體玲瓏,國色天香,慕容元真一看,當即認出了她正是雲林宮主的貼身近侍,自己的秘密情人提謨。當下正要出去相見,倏爾一滯,猛地想起自己的猜測,忽然將心一狠,有了計較。
他的手下奇人異士極多,當然有人精通易容之術,更重要的是他曾向旋波兩姐妹學過此術,雖未達到古壁仙的水平,卻也深得個中真味。當下他從懷中取出一快人皮,貼在頸間那點胎誌上,立刻掩飾得沒有一點痕跡,而這塊東西,也正是當日在荻花洲聽完眼前這個提謨的姐姐旋波的一句話後準備的:“我們宮主的修為實在太高,而且又擅長易容,要不是你頸間的標記,我都會懷疑你就是她假扮的,而且她學人聲音,隻聽你一句話,就能學得九成相似……”今日,他就是隻掩飾那塊胎記,就要冒充雲林宮主。
這提謨穿過小鎮向北,剛到一片林子,轉過折道,前麵忽然出現了一個人影,少年健偉,負手而立,正背對這裏攔住了去路。
“你是誰?”提謨一見,立刻駐足拔劍,警戒地問道。
“大膽,你說我是誰?”慕容元真緩緩轉過身來,露出了卓朗的麵目。
“你是慕容元真?!”少女芳心一喜,正要迎上,忽然想到姐姐告訴自己的暗號,當下為之一緩,故意問道:“怎麽,你認識我?”
慕容元真心中一喜,按照他當初在荻花洲和旋波的約定,若是回答“何止認識”,就代表是真的慕容元真,否則就是假的,而且八成就是古壁仙所扮。當下他故意答錯,道:“大膽,我不認識你誰認識你?”
提謨聞言,心裏一驚,已認定了眼前這人絕對不是慕容元真,為了進一步的確認,她趁機覷了慕容元真的側頸一眼,見那裏果然沒有那塊胎色,心中一驚,早將他當作了古壁仙,但麵上還不能讓宮主發現,遂道:“你怎麽用教訓的口氣說話,我又不是你的手下?”
慕容元真見她上當,當下進一步道:“你認不出本宮我不怪你,但我讓你和旋波暗中打探慕容元真秘密演練大軍的位置,可有了結果?”
提謨一聽,到此已完全相信了他就是古壁仙所扮,這種事她們早已司空見慣,不以為異。而且追查慕容元真暗聚實力的事,天下沒有幾個人知道,當下急忙跪地見過宮主,慕容元真並不讓她起身,道:“你的姐姐已查到在在龍涉山之東鐵嶺中,有支千人的鐵騎營,本宮剛扮了慕容元真前去看過,所言不虛,回去一定重賞,或許本宮可以考慮讓她看看‘二十諸天’也說不定。”
“什麽,宮主願意讓我們……我姐姐拜瞻‘二十諸天’,屬下先替姐姐謝宮主大恩了!”言畢,果然連扣三拜,臉上喜極。
慕容元真心中暗震,立刻證實了古壁仙定是師辯、雲深、過九陽的同門,而名震天下的‘二十諸天’正在雲林宮。這一發現讓他心中狂喜,立刻有了更深的打算。
他繼續道:“你先不用高興,這麽高深的武學,看了未必是件好事,本宮正要到鳴月山觀看一下過九陽、雲深和師辯的決戰,有事要交個你辦。”
“什麽,宮主不是明年才去觀看麽,怎麽……”
“我師門的事,你休要多問!”慕容元真突然打斷了她的話,這幾句不但揭示了雲林宮的秘密,更顯示了古壁仙的威嚴,反複無常,正是她的性格——提謨更加確信無疑了,連連扣頭請罪,道:“不知宮主有何吩咐,屬下定戮力做到。”
慕容元真點了點頭,道:“我最近收到消息,聽說慕容元真召集洗天墟的弟子準備對付雲林宮,你立刻放下手頭的事,親自回宮一趟,傳令眾弟子暫勿外出,待我回宮再說。”
提謨聞言,跪地應命而起,辭別宮主,果然飛掠東去。
待她走後,慕容元真冷冷一笑,兩眼厲芒倏然斂去,當即放了召集手下的信號,片刻有洗天墟的弟子趕來,拜見主上。
慕容元真立刻吩咐那人傳出訊號,派出斬龍堂幾十名絕頂高手暗中跟蹤一個叫提謨的東行女子,她將會帶領洗天墟找到神秘的‘昆侖山雪嶽峰雲林宮’的真正位置,揭開這個對洗天墟威脅最大的門派的秘密,眾人一旦跟到雲林宮,不可莽撞冒進,隻要將提謨就地格殺,以防止今日之事被古壁仙知道,從而對洗天墟大加戒備。
那弟子聞言,應命而去。
慕容元真待一切吩咐已畢,一個人黯然神傷,獨立久之,心中對提謨的命運傷心一回,長嘯回京,因為自今日他遇到這個少女,提謨的命運就注定了要死,而自己,注定要滅了雲林宮,登上皇帝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