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雲是我的青梅竹馬,並肩長大的夥伴。那個年少英俊、出類拔萃的流雲。在雪娘沒有出現之前,就是我的一切:玩伴、朋友、知己、還有親人……
可以說,如果沒有流雲,就沒有今天的雪吟……
淩之一族向來有一個鐵的定律——要生存就要修行!
長達數年的修行裏,血海裏輾轉,屍體上開路。生死邊緣須臾不離。那是身於心的極致的磨礪和極限的延伸……
在作為引導者的長老們冰冷如鐵,漠然淡視的眼中,你的價值和你可以獲得力量的前景成正比。
生存於世,從無不勞而獲之說。不論你所求為何,都要付出十倍,甚至數十倍的努力和心血,更遑論力量……
那是用絲線綁縛,懸掛於守護和毀滅之間的利刃,就連滿天的神佛,都虎視眈眈……
你可以一貧如洗,出身蓬蒿;可以質簡貌陋,低下卑微;你可以寂寞如雪,萬萬人之下;但你不能沒有力量,因為力量就等於一切。
要得到力量,你必須付出的是:快樂、健康、自由甚至是生命!
那個漆黑黝深、陰暗且潮濕的洞穴裏關著幾十隻小小孩兒……潮濕,惡臭,沉悶和窒息,充斥著整個空間。那情形,令人瘋狂,在充滿無助的迷亂裏,甚至能聽到死神的腳步。體虛質弱的我額頭滾燙,因為焦渴在昏迷的邊緣不斷的呢喃:“水……水……”
然而,哪裏會有水呢?僧多粥少,瘋搶狂奪都不能果腹的小孩子比比皆是。更遑論連續三天高燒的我了。
水……水……
有溫熱的**滴落我半開半翕的口中,我貪婪地吞咽著,心不遲疑——是水嗎?不是,那鹹鹹的,溫熱的甚至還帶有一絲腥味的**,不是水。那是……
不錯,是血。那個被丟進山洞前不小心跌倒,在被別的小孩子肆無忌憚地踐踏時,被我扶起的小小
男孩兒.那個蜷縮在角落,在別的小孩子哄搶食物和水時連眼皮都不抬一下的流雲,用他的血在幫我止渴。
那是流雲第一次救我……
很久以後,我總在想,如果一死百了,那麽隨後的種種,是否不需承受?
“喂,流雲。”伏在他的懷裏,回憶撲麵而來,我心痛不自禁,然而眸光一轉我笑意盈盈地在他懷中抬頭:“說真的,多少年了,從未見你流淚。若我死了,你可會哭?”
“會啊,”他又點我的額頭,在我臉上蹭了一下,順勢往地下一躺,拉過我的手放在頸後這才漫不經心地開口:
“我會哭得驚天動地,讓閰羅王聽到都煩,然後把你扔回來。”他轉過頭來,又再歎氣:“唉……這小腦袋瓜裏,有沒有裝一點淨有用的東西啊?”
“有啊,比如,你一定不能給別人迷住,還有……”我順勢躺下,頭靠在他的肩上,聞著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又在他身上蹭了蹭:“流雲,三年渺無音訊啊,下次別莫要如此好嗎?”
“又想說雪娘是不是?”身側的流雲模糊地笑笑,隱隱有幾分無奈:“我日思夜想的,是你嗬……”
“回來的感覺,真好……有你在身邊……空氣都是甜的!”他閉上眼睛,自顧自的說道:“戍邊三年,真的是一隻眼睛睡,一隻眼睛醒。風吹草動都會驚起。你都不知道有多慘!那些同族,就那樣倒在我麵前……”聲音越來越低,漸不可聞,原來是睡著了。
其實,我心之所思,有千言萬語,還有神廟後的英雄塚的黑衣人和我的夢。可他就這樣睡去。我輕輕地擁他,盡量讓他睡的舒服一點。就好似最初的最初,在那最艱難的歲月,也是就這樣相互依靠,互相取暖。
那是風聲鶴唳的歲月。
雖然漸漸明了長老們的苦心:即使在所謂的“太平盛世”,我們同樣需要力量來製衡、來守護。唯有
如此,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日子才不會重演。
隻是,用這種近乎瘋狂的、剝奪同族自由、快樂、甚至生命的手段來獲得力量,本身就褻瀆了“守護”的意義。
每一族類都有權利生活在藍天之下,無憂無慮,直到死神招喚。
我慢慢的閉上眼睛,生之艱難,就在於上天在賦於我們生命時的附加,比如說:責任和宿命——與生俱來的那張網,掙不脫,逃不掉。
“主人,真要殺了她嗎?不過才十來歲的小姑娘而已。更何況,我們要找的人還沒找到,這樣會不會打草驚蛇?”
“才十幾年的而已?”
黯夜裏的背影瘦削挺拔,隱約有睥睨天下的煞氣。那個聲音在冷笑,“能生活在淩族神廟之中的,豈隻是一般的小小孩兒。”
是誰……誰在說話?
我猛然驚醒,四顧之下,還是躺在鋪滿紅葉的穀底,身旁的流雲還在熟睡。不知夢到什麽,薄薄的唇邊依稀有一抹笑。伸手抹了一把冷汗,我心神恍惚,直覺那不是夢,倒象是那晚呈半昏迷時聽來。
英雄塚深夜出現的那人到底是誰?他沒找到的又是什麽?
西墜的紅日帶走了最後一絲暖意,冰涼的感覺隨著黃昏的風迎麵撲來。我不禁撫了撫肩,一回頭正好對上流雲含著笑的雙眸。
“你醒了。”勉強笑笑,我抽出已經麻木的手臂輕輕揉著。
“很久沒有睡的這樣踏實……謝謝你的手臂!”落日的餘輝渲染,他明亮的眸子愈顯清朗,英挺的五官泛出奇異的光彩。襯托夕陽千重,藍衣的男子宛若神祗。而那微微一笑,更顯出塵。
“流雲,雪娘的婆婆病了,我去神廟後頭幫她采七葉靈芝!”
我一五一十的告訴了他:奇怪不見蹤影的司藥郎;在英雄塚遇到的那人;沒人追究的擅闖;婆婆的不聞不問;還有那奇怪的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