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師父對人間的帝王會有幾分恭敬,見了他們的時候還會行禮拜見。
可大聖這等連玉帝老子的至尊之位都惦記過的桀驁人物,屬實是不將他們放在眼裏。
若是大唐天子當麵,那是師父的結拜義兄,該行禮行禮,該叫人叫人,卻也全是看在師父的麵上。
隻是別家國主……唔,除了西梁國主不提,誰敢跟他擺譜,就看他手裏的金箍棒硬不硬就完事了。
須知當年他去傲來國的時候,那傲來國的國主都是親自出城迎接。
這祭賽國雖然大了一些,但在大聖眼中也就那麽回事。
“莫要失禮。”法海囑咐了悟空一句。
大聖拱拱手,道:“弟子省得了,若是這國主出言不遜,失了禮數,俺老孫就……”
“悟空!”
法海語氣漸重。
“嘿嘿嘿——”大聖跳開,笑道:“弟子胡言玩鬧,師父切莫當真,切莫當真。”
“且告知本國國主,便說為師明日要在這金光寺之中講經,今夜要焚香、沐浴、念佛,不見客。”
“是。”
大聖一個跟頭,便翻到了寺院門外,將要入寺的國王攔住,道:“我師父在寺中念佛,俗人免進,小心驚擾佛事。”
國主見跟自己說話竟是個身材矮小的毛頭和尚,頓時麵色不善,也就是夜色之中,他看不清大聖的一副雷公麵目麵目,因此正要發作——
還是一旁的老太師將其拉住,耳邊小聲道:“陛下,他口中師父,恐就是取回舍利子的三藏法師。”
國主這才稍稍收斂了神情,但並不打算作罷,似乎還要擺出帝王威儀,要訓斥幾句——
老太師急忙又道:“這位三藏法師乃是中土大唐天子的結義禦弟,差往西天靈山拜佛求經的……聽聞得前一陣,三藏法師與二郎真君聯手,先滅了火焰山的火,後又剿滅了積雷山群妖……”
祭賽國畢竟是上邦大國,再加上金光寺之中的舍利子諾大的名聲,他們這裏自然不乏一些修行之士。
或許國主沉迷享樂,對外界的事情不太關注,但太師與相國這些真正執政的大員不同,他們若不知外界消息,便證明一國當真沒落。
這也是為什麽他們在得知陛下要對四國發兵討伐的時候,將金光寺的僧眾推出來。
他們也許不知道究竟是誰偷了舍利子,但也不難分辨出是妖魔所為……在問過府中客卿以及國中的有道之士之後,得出一個結論……那妖魔神通廣大,當夜盜寶時他們便有感應,但皆不敢露麵出手。
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他們也沒想到金光寺之中竟然沒有護寺高僧,竟眼睜睜看著舍利子被偷走,而無動於衷。
可見金光寺早就腐朽,一寺威名全是仰仗舍利子,寺中僧人皆是無能之輩,平白守著舍利子這等佛寶,卻毫無建樹。
妖魔盜寶一事,他們未曾向陛下言明,一來是以防陛下下令叫他們去降服妖魔,奪回寶物……以至於不是妖魔對手,平白喪了性命;二來也是怕他們尋不到妖魔的下落,惹得陛下生怒,反而再降罪於他們。
正巧遇見金光寺的僧眾露怯,便有人使計,言說是金光寺僧眾監守自盜,也算是叫他們躲過一劫。
這一躲,便躲到了現在。
國主雖然沒有將此事徹底拋之一旁,但也沒有給予太多關注,偶爾想起來了,便問一問進度……負責此事的刑部尚書,便也就是在這時候,抓一批在城中流浪的金光寺僧人,拷問一番。
至於結果……自然是沒有結果。
隻是沒想到,今夜舍利子竟然在五色琉璃塔之巔再顯祥瑞,引得全城轟動。
大唐天子禦弟欽差……火焰山火被熄滅了……以牛魔王為首的積雷山群妖被剿滅了……
這幾個關鍵信息,在這位祭賽國陛下的腦中匯聚一處,沉吟片刻之後,開口道:“就說寡人來訪,小長老可否引薦?”
大聖心說:人人見我都小長老……卻不知道我能當你們的祖宗爺爺。
“我師父說,明日要在金光寺講經,全城百姓皆可觀禮。”
“哦。”這陛下連忙道:“久聞三藏法師乃天朝高僧,如今不避路途遙遠,拜佛取經……令人歎服。不似寡人這裏和尚,皆念空經,不會祈福,不能降妖,以往隻叫他們以佛寶舍利蒙蔽於我,如今舍利丟失,才見他們本相。”
大聖見這陛下改口之快,心中也是暗暗驚歎……
一旁的大臣們,見陛下言語沒有什麽失禮之處,也大大鬆了一口氣。
他們這祭賽國,雖然是西域上邦,但與大唐那等萬國朝拜之帝國所在相比,自然是萬萬不如的。
雖然分屬兩州,但大唐天子的威名,早就在三界傳……若是以往火焰山還燒著的時候,倒也不必畏懼……可如今火焰山的火早就熄滅,鐵騎西來早無礙……不得不叫人謹慎對待。
“明日寡人,亦會率領群臣前來聽法師講經,今夜已晚,寡人不便打擾三藏法師修行歇息,就先告辭了。”
說完之後,這國主便擺駕回宮。
同時叫護衛將三藏法師明日講經的事情,傳揚出去。
老太師便安排五城兵馬司的人,準備應付明日場麵,以防出現擁擠踩踏事故。
這金光寺在國中千多年之久,以往也出過幾位高僧,甚至還有被宣去靈山拜見佛祖的,但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寺中的和尚便越來越平庸了。
便是在舍利子的照耀之下,能得幾許佛韻的也是少之又少。
大聖打發走了祭賽國的國主,大聖看著本該明日被拿去拷打,如今脫險的僧眾,冷聲道:“爾等這些無能庸僧,竟連自家佛寶都看管不住,今若非我師父尋回,你們卻如何交代?”
隻修佛法,如何能渡眾生?
況且他們連佛法都沒修明白。
眾僧聽大聖言語刺耳,但念及人家師父尋回舍利子自然也不好發作,此刻欲要去拜見三藏法師,當麵道謝。
隻是有一個年紀較大的僧人開口道:“可否叫我等拜參拜舍利子……”
“ke——!”
這和尚話雖沒有問題,但是他說話時狐疑的語氣,卻惹怒了大聖,叫大聖登時露出凶相,當下怒道:“舍利子豈是爾等庸俗之輩能玷汙之寶?”
那僧人竟開口道:“小僧隻是想要確認……這舍利是否乃我寺丟……”
嘭!
大聖趁著師父不在,提腿就是一腳。
“嘶——啊!”
大聖是控製了力道的,生怕一腳將他踢死,但這一腳也將其踢出了門外。
以大聖如今的脾氣已經可以說收斂了很多了,甚至很多時候,遇見妖魔叫自己弼馬溫時,自己都能一笑而過,那時師父還誇讚過自己心胸愈發寬廣,將來遲早將整個三界裝在胸中。
但也正是這般,遇上侮辱自己的可以,但若是憑空就要誣蔑自己師父的……那是萬萬不行。
便是大聖還有分寸,可這一腳也是拚著師父責罰,踢出去的。
他不後悔就是了。
那僧人被踢出門外之後,先是出了一身冷汗,還以為對方一腳要把自己直接踢死,卻沒想到對方竟然不敢下殺手。
“阿彌陀佛。”
忽寺中傳來一聲佛號,正是法海披著袈裟,踏著四方步,來到眾僧麵前。
眾人雖然沒見過三藏法師相貌,但此刻見到他的時候,便已經跟心中事先勾勒出來的相貌重合一處。
尤其是見這位正發著戾氣的小長老,自這位法師出現之後,一副乖巧模樣,還靠上前去喊“師父”時……自然也就確認了來者正是三藏法師無疑。
正當氣氛稍有些凝結的時候,門外的和尚竟然以為是他靠山來了,強撐著起身道,指著大聖指責道:“法師……他眾目睽睽之下,竟敢行凶傷人!”
法海一聽這話就皺起了眉頭,看向了悟空。
悟空心中一緊,道:“師父,他……”
卻見師父聽到自己說話的時候,卻反而扭身不理自己,而是往寺門口走去,一直走到那和尚麵前,正巧把那想要入寺的和尚攔在門外。
見那和尚要開口時,師父伸手一指,點在他的眉心處,一道金光閃過……那和尚便直挺挺的躺在了地上。
眾僧見之更是噤若寒蟬,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別說是這些僧人,便是大聖神情也有幾分詫異,師父怎麽忽然對一個凡僧動手了?
還不等眾人有所反應,便見那暈倒過去的和尚一個翻身醒來,跪在寺外止不住的磕頭……直磕到頭破血流,一邊兒磕頭,還一邊兒將自己以往做過的壞事一一交代出來——
如借用自己府庫管事的身份,盜取寺中財貨;又如何勾搭良家女子犯戒……等等等等。
也就是他沒有殺人,但殺生的戒律也是犯了的……打死過一隻流浪至寺廟的野狗,還將其烹食之——
“此等佛門敗類,何須跟他言語糾纏?”法海看向了大聖。
而大聖似乎從師父的眼中看到了久違的那一句話:為師隻教你一遍。
“爾等之中,可有戒律院的僧人?”
眾人隻管搖頭。
“既然如此,貧僧便暫代寺中戒律事。”
在降服黃風怪的時候,法海連靈吉菩薩都想要一並超度了,何況是懲戒個犯戒的僧人。
遇見妖魔行凶,法海會出手超度,遇見僧人犯戒,法海更不會手軟。
“爾等之中,可有犯戒之輩?”法海先問了一句這些跪在地上的僧人。
果不其然……二十多個和尚之中,竟隻有三五個年青的不為所動,剩下全都主動站出來在法海身邊交代自己罪孽,幾乎皆是仗勢欺人之輩。
其中以侵占田產者居多,其次便是犯**戒的……
嗬。
怪不得大臣們要對金光寺的開刀,這可是一舉數得的買賣……金光寺也不愧金光之名,當真是財貨無匹,富可敵國。
隻聽他們交代,恐怕就是連國王的內帑,也比不上金光寺的私庫。
大聖見這貨僧人交代的如此痛快,心中莫名生出個想法,便對師父說道:“師父,弟子去刑部一趟,看看以往被朝廷抓走的和尚,都交代了些什麽問題。”
“去吧。”
除了幾個確實沒問題的法海叫他們起身之外,剩下的犯戒僧人,皆跪在寺院之外。
有些個已經開始埋怨:“都怪你,好端端的要看什麽舍利子,否則也不至於連累我等至此。”
“哼!是貧僧叫你們做下那等醜事的?”
咚咚咚!
“如今事發了,卻來怪我……”
咚~咚咚——
“怎不想想為什麽偏偏是你們跟我跪在寺外?”
咚咚咚——
一時間,寺外隻剩下磕頭的聲音。
這磕頭的聲音似乎有什麽魔力一樣,本來隻是一個人磕,往後便是這些犯戒的僧人,整整齊齊的一起磕。
動靜是不小,但究竟有幾分真心悔過之意,卻也難說。
金光寺外的景象,也漸漸傳了出去。
本該守塔的奔波兒灞與灞波爾奔,也跑出來瞧了一眼熱鬧,然後被三藏法師抓了個正著……
卻未曾料到,叫三藏法師感歎了一句:“這些沐浴在舍利佛光之下的僧人,反倒不如你們兩個良善……”
他兩個正要把腰杆挺直的時候,卻又聽三藏法師說道:“但連他們也忍受不得這紅塵**……你們兩個此番若是留在此處……”
啪嗒——!
兩個魚怪當即跪在地上發下誓言,言說他們日後一定秉心守性,日日誦念佛經,絕對是一心向善……若是有違誓言,便叫他們兩個死於雷霆之下。
一旁的八戒說道:“我猴哥跟雷公可是老交情了,你們兩個若是有違誓言,他便能親自將雷公叫來,給你行刑。”
兩隻魚怪落荒而逃。
而三藏法師已經入了大殿之中,跟著一同過來的,還有幾個本性純良,未曾犯戒的年輕和尚。
大殿之中,正是小白龍正在陪著幾個蘇醒過來的小和尚。
“師父。”小白龍起身道:“他們並非是被官府的人綁在這裏的。”
“?”
“是寺中方丈下令,將他們捆於此處。”
“為何?”
“因為方丈懷疑是他們頑皮,偷了佛寶舍利子……”
“方丈呢?”
“朝廷來拿人的時候,他還未出寺門,便圓寂了。”
法海又問:“怎後來無人將他們放下來?”
“巧也是那日正是朝廷來拿人,僧眾被捉的捉,跑的跑……誰還能顧上他們?他們在此被綁了足足一年……”小白龍也不等師父詢問了,直接解釋道:“說是有兩個妖怪,發現了他們……隔三差五會來喂他們些吃食,叫他們不至於餓死,隻是後來那兩個妖怪來的次數便少了……而他們的身體每每有承受不住的時候,便心中呼喚佛祖救命……佛祖金身會散出一縷佛光在他們身體之中流轉。”
“也是他們的造化,不至於斷了一寺傳承。”
正此時,兩隻奔波兒灞與灞波爾奔剛到了塔前,耳中卻傳來三藏法師的聲音:“明日講經時,你們兩個可坐在前排。”
他們兩個聽見了當即止停住腳步,回身叩首拜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