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於往西天去時,他們師徒這一次往回走,就要快很多了。
除了在天竺國做了七十五日的無遮大會之外,在其餘幾個國家幾乎也沒怎麽停留,多則半月,少則三五日……做一場法事,講一場經文,基本就要啟程了。
這一日到了那黑水河。
卻是那小鼉龍興風而起,攔住了他們師徒的歸路。
倒也不是小鼉龍一人在此,他身邊還有一女子,正是當年黑水河的公主,如今黑水河的主母。
也是涇河龍王遭劫,天庭並沒有株連,再加上西海龍王幫襯,小鼉龍才能在這黑水河中做個龍王……黑水河雖然不算寬闊,但好歹是一處容身之所。
況且小鼉龍此番最大的收獲,也並非是這龍王之位,而是有幸結識了這位黑水河公主,就成良緣。
如今正是他們兩個聽聞了三藏法師東歸,也知道三藏法師一行在車遲國開壇講經,算著時辰便提前在黑水河上等候。
“小龍見過聖僧、大聖……表兄,還有兩位長老。”
小鼉龍與公主向著三藏法師一眾行禮之後,道一聲:“總算是迎住了諸位,當年法師不告而別,叫小龍心裏當真是惶恐。”
“阿彌陀佛。”
法海見那公主並不做婦人裝扮,先念一聲佛號,而後笑道:“你卻也不必為此擔憂,當年是貧僧為你二人保媒,且西海龍王說你二人決意推遲婚期,等貧僧返回大唐,路過黑水河時,再正式成婚……是也不是?”
小鼉龍聞言先是愣了一下,而後便是滿是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神情頓時激動起來,嘴巴一張一合,雙手忍不住上下舞動,似是一時難以說出話來——
還是一旁的公主伸手在小鼉龍的肩膀上一拍,這才將他“安撫”住,“聖僧見諒,鼉郎也是一時難忍心中欣喜……”
“無妨。”
法海擺擺手,這小鼉龍是個性情中人,當年過黑水河的時候便能看出端倪來……隻看眼下這般模樣,小鼉龍怕是已經被這位公主死死拿捏住了。
“還是先請聖僧入諸位長老入府歇息片刻吧。”公主伸手一引,下方黑水河分開了水波,露出一條水路來。
“請。”
入水之後,才見眼前宮殿,早不是當年的河神水府,雖然隻是在當初的基礎上擴建,但如今的牌匾已經換成了“黑水河龍宮”,比以往更加莊重威嚴。
隻有龍王的居所,才能被冠以“龍宮”之名。
甚至這黑水河因為小鼉龍的存在,也愈發靈性,別的不說,黑水河中的靈氣比之以往絕對是要高出許多的,而且河中水族誕生靈智者,也遠超過往。
所謂“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大抵就是如此了。
入了龍宮,請三藏法師與諸位長老入座之後,公主挽著小鼉龍的胳膊,又十分鄭重的拜謝了一番。
法海並沒有躲閃,而是坦然受了。畢竟是他們兩個的媒人,別說是這一個禮,再多拜幾下,也受得起。
等小鼉龍與公主入座之後,大聖卻向那公主問道:“怎不見你父親?”
公主連忙道:“前幾年有水部文書,調我父親上天去了。”
一旁的八戒聽了,卻說了一句:“這天上可不比人間自在……你父親在水部任何職?”
八戒畢竟是得了天蓬元帥的傳承,天蓬元帥在天庭掌管八萬天河水軍,偶爾也跟水部的人打交道。
“在下元水府轉運使麾下,任巡檢校尉。”
大聖笑道:“呦,還是個肥差!”
公主連連擺手,道:“大聖啊……我的父親您也是見過的,以他的性情,恐難以勝任職責。”
“既然知道難以勝任,為何不勸勸?”
公主也是無奈:“怎麽可能勸得住?”
一旁的小鼉龍卻不高興了,道一聲:“嶽父他老人家難得信心滿滿,想要證明自己,公主也莫要總是小看嶽父……”
小白龍示意小鼉龍先別說話,卻向那公主問道:“這事兒不太對勁,那水府轉運使下的巡檢校尉,雖然品級不高,但權力可不小……怎好端端就選中了令尊?”
公主沉吟片刻,道:“妾身是打聽過的……也是沾了二郎真君的光……”
小鼉龍點點頭,“論起來,二郎真君也是我三表姐夫……水部的人關照一下嶽丈,豈不是很正常事情的。況且巡檢校尉,比這黑水河河神的神位,也就高了半級……”
眾人聽了,頓時了然……算算時間,這老河神被提拔,大約也正是在二郎真君正式接掌司法天神之後。
也是二郎真君本身無懈可擊,便順著楊夫人這條線,發現了在黑水河任職的小鼉龍。
小鼉龍本身是龍族,體製內升遷基本也不用水部操心……自然而然就把主意打在了小鼉龍的這位嶽丈身上。
二郎真君司法甚嚴,超額提拔自然也是不妥的,水部即便是買好,也不敢太過分,而這個巡檢校尉便也算是正常升遷中的最優項。
即便是二郎真君問起來,在程序上也完全沒有什麽違規之處。
正說著話,卻見門外傳來了些動靜,不多時……正瞧見了那老河神入了大堂,隻是看起來神情不算好,卻依舊在強裝鎮定。
“父親,您怎麽回來了?”
顯然,老河神忽然回家,這也不在公主的預料之中。
老河神笑道:“為父在天庭聽聞聖僧出了靈山,不日將至咱們黑水河,便請了幾日假……如今看來是正正好,沒耽擱了你們大婚……老朽見過聖僧、大聖、三太子……兩位長老。”
“哈哈哈——”小鼉龍大笑道:“嶽丈來的正是時候,聖僧師徒也是才到黑水河。”
在場的有一個算一個都是人精,也就隻有小鼉龍大大咧咧,沒心沒肺,並沒有察覺老河神的異常……或許是場合緣故,大家一時也都沒有說破,但眼神交換之間,顯然已經達成了共識。
小白龍笑道:“隻說我等來時,便是你大婚之日……不知一應相關,可都準備齊全了?我瞧你這龍宮如今裝扮,卻不像是大喜之堂。”
“公主,此事一向都是你在操持……”小鼉龍在黑水河其實更多起到的就是一個身份地位的作用,龍宮裏真正說了算的,其實一向都是這位公主。
即便是當年老河神在位的時候,處理水府事務的,也都是這位黑水河的公主……老河神整日裏閉門不出,隻是在閉關修行。
這事兒當年他們師徒就已經看出來了,若當真以小鼉龍的脾性,還沒有這位公主一旁幫扶提點,想要當好這一水龍王,怕是有些難度。
公主也向眾人說道:“我與鼉郎商量過的,這婚事簡約些便好,不必太過張揚。妾身也盤算過多次,隻等定下了具體時日,隻需半日就能布置完畢……唯獨有些為難之處,便是究竟要宴請哪些賓客。”
小鼉龍連忙說道:“原本定下了四海龍王,以及四瀆八河五湖的龍王水神,也在宴請之列……還有水部正神與一眾輔神……”
說到這裏,小鼉龍頓了頓,道:“但總覺著還是不太妥當……便說還是不請那麽些人了,除了聖僧師徒之外,就隻準備請舅舅西海龍王,大表哥,還有小龍的幾位親兄長……哦,還有灌江口的三表姐。”
“都是自家人。”小白龍當先點頭,“如此也好。”
黑水河本也不大,若是小鼉龍的父親涇河龍王還活著,他大婚時廣邀賓客自無不可,除卻水部所屬,便是雷部眾神,三山五嶽的神仙,也都在邀請之列。
畢竟涇河龍王除卻掌管涇河之外,他還是司雨大龍神。
隻是今時不同往日,涇河龍王犯了天條,被推上了斬龍台,一命嗚呼……小鼉龍得西海龍王庇佑,才有今日,自然還是要低調收斂些。
其實以小鼉龍本身的性子,是想不到這些的……甚至若沒有這位黑水河公主的約束,以他的莽撞性子,恐仗著自己三表姐的關係,還不知道要做出什麽事情來。
“請柬可送了?”
“因為沒定下時日,故而還未曾去送。”
小白龍聞言笑道:“不如趁著今日便將日子定下,我替你去送一遭……正巧我也離家許久了,正該回去看看父王……幾位表兄與三姐那裏,我也順便走一趟。”
小鼉龍也不跟這個小表哥客氣,當即就道:“那就多謝表兄了!”
“唔……請柬都已經備好了,便填上日期即可。”公主起身,向著她父親的方向請示了一句:“爹……五日後便是吉日,不如就定在五日後吧。”
“你安排就是。”老河神並沒有什麽意見,也沒有提什麽建議。
公主去取請柬,小鼉龍與老河神在大堂中作陪,法海則是對老河神說道:“適才初到黑水河時,見那兩岸處如今還修建了幾處渡口,停靠著許些船舶,更有大小客船來往……”
“聖僧有所不知。”老河神穩了穩心神,向著三藏法師說道:“這黑水河,原本是將車遲與烏雞隔開的,但自從聖僧過河之後,兩國便也開始頻繁來往,且先後同大唐建交……這兩處渡口,也正是為方便幾國來往而建立……離兩岸不遠處,其實也各有一處驛站,那驛站正是大唐所建……驛館的驛丞,都是唐人。”
大唐將驛站一路向西鋪設,這事兒法海上次回長安的時候便已經知道了,據說那烏斯藏國便是阻撓此事的推行,被薛仁貴順手摟草打兔子,直接歸入了大唐疆域。
“聖僧可是想要去看看?”老河神小心詢問了一句。
法海雙手合十,道:“不知可否請施主做個向導?”
“聖僧言重了,這是老朽榮幸。”
說罷,二人便出了龍宮,離了黑水河,上岸去了。
不多時,公主也將請柬全都準備好,拿了出來……小白龍上前將請柬接過來,又認真檢查了一遍,確認無誤之後,便將請柬收起來,道一聲:“事不宜遲,我這便去送。”
“勞煩表兄了,小弟感激不盡。”
“啪啪!”小白龍拍拍小鼉龍的肩膀,笑道:“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客氣什麽。”
小白龍化作龍軀,出了黑水河,直上雲霄,好一番騰雲駕霧,隻是眨眼的功夫,便回到了西海。
西海龍宮。
“父王,老三回來了。”正在與西海龍王下棋的西海大太子敖摩昂,在小白龍剛入海時,便有感應。
尋常時候,敖摩昂一向都是在西海海眼處,跟著鎮守海眼的幾位龍族前輩修行,但前些時候三藏師徒大鬧靈山的消息傳過來之後,他便始終不能靜心,便暫且停了修行,返回龍宮,靜等小白龍回來。
他們西海與靈山畢竟一向走的近,當年菩薩來西海,說要渡一龍子入靈山,為佛門八部天龍之中的龍眾之首……原本敖摩昂是想要站出來的。
可至於說究竟選誰,菩薩也並沒有當場指定人選,隻是說了一句:順其自然即可,到時候自然就會知道了。
自當初小白龍火燒婚房,被壓在鷹愁澗之下受苦時,敖摩昂便大約猜出來了,小白龍就是那個被選中的龍子。而後聽聞他拜在了三藏法師門下,便已經能夠確認了。
隻是……
“聽聞三藏法師不受靈山的大職正果。”敖摩昂對自家父王說道:“當初菩薩承諾下的龍眾之首……似乎依舊沒有定數。”
西海龍王落下一子,笑道:“你可知當年菩薩為什麽不允你入佛門?”
敖摩昂想了想,道:“因為孩兒殺性重,受不得佛門約束。”
西海龍王點點頭,“其實說得簡單一些,就是你不伏靈山管教……”
敖摩昂閉口不言,父皇說的很有道理,似他這等四海龍族之中資質最好的後輩,也絕不會甘心就這樣投了佛門,出家當和尚的……即便是所謂的龍眾之首。
菩薩更是直接看破了心念,故而從頭到尾都沒有考慮過他。
至於說小白龍,或許在拜三藏法師為師之前,他的性子是要文善一些的……菩薩選中小白龍,也並非是沒有道理。
可誰又能料想得到,卻出了三藏法師這樣一個變數呢?
“父王,大哥!”
小白龍的人還未至,聲音便先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