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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心寧覺得,既然紀紅飛的病好了,與她之間的障礙也就不存在了,何況是紀媽媽主動打來電話呢?所以盡管他還沒有得到紀紅飛明確的表示,但心頭還是湧起一種幸福感。方心寧頓時覺得什麽都變得那麽美好了,坐在公共汽車上,心裏又哼起了歌謠。也許是年齡的關係,他不會再像從前那樣無所顧忌地哼出聲,而是在內心美滋滋地唱,那旋律隻有他自己領會。
看他搖頭晃腦的樣子,身邊的人都能感受到他的心裏到底有多甜蜜。
來到醫院的時候,天已經很晚。紀媽媽說:“紅飛老是說不用急著辦手續,這下好了,人家下班了,隻能等明天。”紀紅飛說:“我已經在這裏待了那麽長時間,也不在乎這一天了。”紀媽媽埋怨道:“昨天急著要走的是你,今天不想走了的也是你。”
方心寧對紀媽媽說:“嬸,今天你到招待所好好休息一晚,我在這裏陪紀老師。”紀紅飛笑著說:“你不這樣喊我,我都快忘了我是老師了。”方心寧沒明白她的意思,其實是不願他這麽嚴肅地稱呼她。
從前的事再也不用提起了,好象現在所發生的一切才是理所應當的。一對一直相互牽掛著的青年男女,誰也不用向對方開口說“我愛你”,但他們之間默默對視的眼神,已經把這句話所要表達的內涵最充分地表白出來。
方心寧去醫院旁的招待所裏安排好紀媽媽,又匆匆趕回到醫院裏。
紀紅飛不在病房,方心寧找到了值班室裏。見一位女醫生在值班,他就問起紀紅飛的病情。醫生表情木訥地說:“我們一直采取的是保守的治療辦法。上個月,她說她感覺好多了,要求我們再次給她會診,我們就重新給她做了骨髓穿刺,但並不能確切排除再障。上一周,我們對她做了兩次檢查,發現她的血小板居然超過了最低值。我們還感到有些意外呢……她要求回去過個春節,我們本來是不同意的。希望你們家屬多做她的工作,讓她年後盡量早一些回來複查。”
方心寧還想再問什麽,就聽紀紅飛在走廊裏喊他,可他回到病房,卻又看不到紀紅飛。
真是活見鬼了,明明聽到紀紅飛在叫自己的名字。等他狐疑地在床邊坐下了,紀紅飛卻躡手躡腳地向他靠過來。紀紅飛剛剛換上一身紅色的衣服,已經梳洗打扮過了。方心寧沒注意到她,不經意地一回頭。嚇得當時暈死在病**。紀紅飛忙過去晃他。焦急地呼喚。隻見方心寧沒了呼吸。臉色越來越難看,無論紀紅飛如何喊,都毫無用處。
她隻好大叫“醫生”。
這時,方心寧一下翻過身來把她緊緊地抱住了。可憐她“醫”才字剛喊出來。“生”字就讓方心寧這突如其來的一抱給憋回去了。
紀紅飛情知中計,欲從方心寧懷裏往外掙脫。哪知兩人越掙越緊,就這樣緊緊地擁抱在了一起。
所有的憂和怨,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被這從天而降的幸福掃**一空。
方心寧深情地看著紀紅飛,輕聲問:“我上次來的時候,為什麽不給我點好顏色,還裝作睡著了?”紀紅飛柔聲地說:“怕你不珍惜。”方心寧說:“是怕連累我吧。”紀紅飛的笑臉倏然而逝:“也還要吃藥的。”方心寧說:“你已經夠幸運的了,我們班的張量……”。方心寧欲言又止。他怕引得紀紅飛傷心。紀紅飛還一個勁地打聽,他隻好把張量的事簡單地說了一遍。
聽了張量的遭遇,紀紅飛非常同情。
門吱得一聲推開,進來一個穿著打扮得很前衛的姑娘,上身穿一件開襟的小襖。領上油亮的棕色獸毛格外顯眼,露著抹胸,沒有少婦的那種雍容華貴氣派,但每一個舉動都帶著一種年輕的張力;下身穿的是高腰褲,鞋後跟又細又長,走起路來胸搖來擺去,頗顯婀娜。
她的闖入把兩人嚇了一跳。兩人像是做了虧心事,趕緊鬆開對方。
姑娘操著江浙口音很重的普通話問:“這裏住院的有沒有一個20來歲的小夥子,叫張猛,個兒挺高,眼睛挺大,頭發長長的?”紀紅飛努力地想想:“你到護士辦公室裏去問一下吧。”姑娘說了聲“謝謝”,就風風火火地出門了,走得太急,屁股扭得非常誇張。
方心寧說:“聽她的語氣,那個姓張的小夥子應該是她的男朋友吧?”紀紅飛說:“你別亂猜了,她說的那個人已經去世了,我怕說了她會難過,所以才讓她去護士辦公室問……我真喜歡她那身打扮。當了老師,我從沒敢穿這樣的衣服。”方心寧說:“可也太露了,那能起到保暖的作用嗎?你要是喜歡的話,我一定送你一件。”
夜裏,紀紅飛躺在病**,方心寧就坐個矮凳趴在床邊。兩個人說了一晚的悄悄話,尤其是說到泰雲學校的變化,紀紅飛更是來了情緒,甚至問到學校裏的每一個老師,問到她們班的每一個學生。方心寧一路勞頓,困得雙眼再也睜不開,也不知是在回答哪個問題的時候,說著說著就睡了。一會兒,他又一激靈醒來,看到也已經睡著的紀紅飛臉上露出甜甜的笑靨,就放心地趴在那裏睡下。
方心寧迷迷糊糊地看到自己與紀紅飛在茂密的樹林的追逐。紀紅飛跑呀跑呀,突然就跑到一個懸崖邊上,眼看就要掉到崖下去。方心寧緊趕一步,一把抓住她。隻聽紀紅飛一聲高叫,把方心寧給驚醒了。方心寧揉揉眼睛一看,自己緊緊抓著紀紅飛的胳膊,是把她給弄疼了。
紀紅飛硬是把方心寧拉到**。
兩人背對而臥。
紀媽媽在招待所裏左右不放心,半夜起來回病房看看,見他們兩個睡得爛熟,才放心地回了招待所。
太陽很高了,方心寧和紀紅飛還沒醒。倒是紀媽媽,老早就起了床,買了早點來到病房。兩個人還蒙在一個被窩裏背對著睡覺。護士也沒忍心叫醒他們。
紀媽媽躡手躡腳進屋,紀紅飛和方心寧警覺地相繼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