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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心寧受到了通報,老師們也隻能是給點兒同情的目光。人家總不能安慰你說,打學生是沒錯的,是不該通報的。很多人並不了解事情的原委。

好在這件事並沒有牽扯進別的老師。

方心寧這一覺睡得太長了,一直到第二天中午吃飯時間,敲門聲把他亂醒。

來的是紀紅飛。她終於等到門打開,看到方心寧沒事,才安下心來。

“你去杭州玩幾天吧,剛好徐敏華那邊有個團……她讓我跟你說一聲。”紀紅飛說。

“是讓我逃命去嗎?這是任南德的意思?”方心寧問。

“怎麽會是他的意思,我又不跟他來往。”紀紅飛有點不滿。

“我哪兒也不去,你們也不用管我。”方心寧說。

紀紅飛看他一副不願理人的樣子,自己走了。

這覺睡得方心寧渾身不舒服。他騎上自行車,漫無目的地遊逛,就來到了鼇頭山腳下。聽說這座山山頂上有座小廟,許願很靈驗。假如是真,他倒真想上去許個願。他使盡全力,爬到一塊非常大的石頭上,呼吸著新鮮的空氣。

前方,就是鼇山湖,身後就是鼇頭山頂峰。這裏視野十分開闊,站在高處,風輕輕地從身上拂過,讓人感覺是在飛翔。

哈哈,我是自由人了,我不必再去天天趴在桌上寫教案了。什麽教學常規、聽課記錄、教學論文,什麽後進生轉化、班主任工作手冊、學生評價,都給我滾一邊去吧,遠遠地一邊去吧。

這樣想著,他情不自禁地嚎了兩嗓子。

他細聽自己的回聲,卻隱約聽到像是有人在遠處狂喊:“快來救人呀,有人落水了。”方心寧循聲看去,果真有不少人在湖邊。

方心寧忙奔過去,漸漸能看清那是一夥十來歲的孩子。看到方心寧,孩子們一個勁地讓他快點兒。方心寧加快速度,到跟前把自己的手機遞給一個孩子,一下衝進水裏。水底全是亂石,絆了他一下,讓他失去平衡,跌倒在水裏,把岸上的孩子給嚇哭了好幾個。方心寧撲通幾下,雙手劃拉著,立穩了。他看清水裏有兩個人,離自己近的是一個婦女,他伸手拉了她一把。那婦女卻急著地說:“快,孩子,快,先救孩子。”她幾乎是哭著喊。

方心寧忙去拉裏麵那個掙紮的孩子。在湖邊上,水其實並不深,但水底亂石錯疊,到滑溜溜的。方心寧一腳下去又沒站穩,忽地倒下去,嗆了一口水。方心寧急忙再猛劃拉,直起身,一把扯住孩子,拚命往外推。

聞訊趕來的幾個大人過來幫忙,把他們一塊拉上岸。

被救的孩子顯然是被嚇著了,吐了幾口水,哇地哭出聲來。

方心寧說:“打120吧。”一旁新趕過一個人來說:“我已經打了。”果然,遠遠地,方心寧就看見急救車向這邊駛來。一會兒,車停到離他們最近的路上。車上早下來幾個人,先把那孩子運走。因為這裏有學生,婦女脫不開身,忙打電話,要她丈夫先去醫院急診等候。

方心寧走到一塊大石頭後,脫下衣服擠水。那婦女也濕淋淋的,一點兒也不顧忌方心寧隻穿著一條**。方心寧嚇得忙用濕衣服擋住自己的身體。

婦女說:“多謝你了,我不會水,真多虧了你。”方心寧說:“不會水你也下去?”她說:“我是老師呀。”

原來她是附近一所小學的老師,姓武。前些天,他們學校舉行了一次語文、數學聯賽,她的班拿了總分第一名,同學們要求用遊玩來表示祝賀。她經不住同學們的一再央求,就同意了,正好今天星期六不上課,便組織起大家一起來湖邊耍。剛才那個學生是從坡上往下跑,讓一塊石頭絆了一下,一頭跌到了水裏,就跟方心寧剛才那一跤著不多。由於害怕,水底亂石又滑,孩子便越掙紮越往深處去了。

她說:“我那麽小心,還出了這樣的問題。我真是再也不敢帶學生出來了。你是幹什麽工作的?”“我也是……”方心寧忽然想,我也是什麽?也是老師嗎?不,我已經讓任南德停職了,我已經不是一名老師了,那我是……?

“來玩的。”方心寧隻好說。婦女又問:“你是哪個單位的?”方心寧說:“我沒啥單位……算是氓流。”她說:“沒工作?那你留下電話,我能幫你聯係工作。”方心寧說:“不用。”她說:“相信我,我老公就是開職介所的。”方心寧說:“真不用。”“客氣什麽?”她忽然想起學生手中拿著方心寧的手機,便把方心寧本已關了的手機打開,並用他的手機拔打自己的手機,儲存下他的號碼。

方心寧笑她的老到,要過手機後又關上。

她問:“你為什麽老是關機?”方心寧心想,還不是因為這幾天心裏心裏想清靜清靜嗎?可是這些和人家說來也沒用,便回答:“沒什麽業務聯係,就是開機也沒電話。”

這時,一輛大客車來了,婦女忙去組織學生上車。方心寧趁機溜走,騎上自己的自行車往回趕。

一名路過的農用三輪車司機目睹了方心寧救人的全過程,看見他渾身濕乎乎的,就喊他,要用三輪車送他回去。方心寧再三地感謝人家。司機說:“你是英雄,該謝你才是。”方心寧自嘲地笑笑,搖搖頭。

三輪車司機一直把他心目中的英雄送回公寓。

在走廊裏,劉墅碰上方心寧,看他濕淋淋的樣子,問道:“你瞧瞧,怎麽成了落湯雞?”方心寧反問:“我現在不就是泰雲最狼狽的一隻落湯雞嗎?”劉墅勸他說:“其實不是我說你,你也該靈活點兒了,不要那麽死……死心眼,任校長剛上任,最煩的就是對他不服氣。”方心寧說:“可他也得能讓人服才行。”劉墅說:“你看,到現在還……還這樣說。就算是你看著有什麽不對,你不表現出來,誰還找你麻煩?”方心寧說:“我辦不到。”劉墅說:“行了,等他消消氣,我去替你求情。咱還是說點高興的事吧。我發現,你不在辦公室的時候,紀老師相……相當不高興。”方心寧說:“喂,你不要胡說。”劉墅說:“你不是跟她在……?”方心寧說:“你怎麽亂講,我們都是普通的同事關係。你再亂講,出了問題你負責。”劉墅問:“你們真的不是在談朋友?”方心寧說:“你說什麽笑話,我女朋友在辛成市宣傳部。”劉墅高興了,說:“真的?”方心寧說:“別是你相中人家了吧?”“我,哦,哪有哪有,難……難道問問也不行?”劉墅嘴裏這樣說,心裏卻希望方心寧真能把自己看穿。但方心寧正煩著,才沒心思再去揣度他想些什麽。

送走劉墅,方心寧感覺身體不舒服。天已經轉涼,沾了湖水冷得讓人發顫。好在仗著自己年輕,身板好,加上做了英雄的興奮勁,他還能回到宿舍。現在連打了幾個噴嚏,分明是要感冒了。

他脫去濕衣服,赤條條地站屋子中間,他用毛巾把全身擦得通紅,又做了幾個仰臥起坐,俯臥撐。他覺得全身乏力,便蓋了被子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