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小小的獎杯填滿了書架, 宋靜原雖然不是鋼琴專業生,但從這些國內外的榮譽足可以證明,獲獎人的造詣極高。

目光向下看, 有幾張用玻璃相框裝裱起來的照片。

照片上是一個看起來二十多歲的年輕女人, 長得很漂亮,一頭柔順的棕栗色長發,胸前掛了一塊獎牌, 她的眉眼和陳硯有幾分相似, 卻不像他那般有攻擊性, 反而多了幾分柔和與親切。

再往旁邊是一張合照,女人懷裏摟著一個小男孩,宋靜原很容易便分辨出男孩是誰。

陳硯。

所以這個女人是他媽媽嗎?

陳硯從來沒有在她麵前提起過和家人有關的信息, 她也不曾多問。

宋靜原盯著照片上的幼年陳硯, 一時有些失神, 那個時候的他和現在不同, 同樣是臉上帶笑,但能看出來, 他是真的很開心,不像現在, 永遠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讓人很難猜透他的真正情緒。

所以他到底是經曆了什麽, 才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宋靜原越想越覺得心裏有些發堵, 她真的太不了解陳硯了。

正胡思亂想著,身後的門被推開, 陳硯換了件白色衛衣, 看起來像是剛剛衝過澡, 身上帶著股很濃的檸檬薄荷氣味, 發梢滴下來的水順著脖頸滑下,最後消失在衣服裏麵。

“站著幹嘛?”陳硯給她拿了瓶牛奶上來,塞進她手裏,又指了指旁邊的沙發,“坐。”

宋靜原點點頭,乖巧地坐過去,沙發很軟,她整個人不受控製地往下陷。

陳硯打開左側的書架,在一堆琴譜裏麵翻找了半天,最後抽出兩張紙來。

“你著急麽?”陳硯回頭問。

“不急。”

“那我先熟悉熟悉曲子。”

宋靜原說好。

陳硯將琴蓋翻開,琴譜端正放在譜架上,骨節分明的手指隨著節奏起落在黑白琴鍵中變化跳躍,宋靜原一瞬間覺得眼前人有些陌生,和之前幾次見他彈琴都不同,這一次,他頷首看著麵前的曲譜,脊背繃成一條直線,神情格外專注。

一束光剛好落在他額前的碎發上,舒緩輕柔的曲調從他手下流淌出來,宋靜原呆呆地望向他,心跳不已。

一曲結束,宋靜原還沒有回過神來,陳硯在她麵前打了個響指:“想什麽呢?”

“沒、沒什麽。”

“我這邊熟悉的差不多了。”他還是那副興致不高的樣子,“我們合一下?”

“好。”

宋靜原唱起歌來和平時說話不太一樣,音色幹淨又清澈,本來是一首悲傷的歌曲,被她唱出來,多了幾分溫柔,又不失堅定。

陳硯根據她的聲線,把曲子提高了一個八度,少女的嗓音與鋼琴聲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即便沒有其他伴奏修飾,也足以打動人心。

她們前後唱了兩次,宋靜原心裏還是有些緊張的,她不安地抓了抓衣角:“我唱得是不是不太好?”

“不。”漆黑的眸子落在她身上,陳硯鼓勵她,“唱得很棒,我挺驚喜的。”

宋靜原沒忍住彎了彎嘴角,唇邊一對梨渦可愛又俏皮。

原曲調中有幾處陳硯不太滿意的地方,他拿著鉛筆在上麵改了改,等到排練結束的時候已經是五點多了。

宋靜原還記掛著他沒吃午飯的事情,問道:“你不餓嗎?”

陳硯把琴蓋扣好,輕輕擦掉上麵的灰塵:“有點。”

“那你記得早點吃晚飯。”宋靜原把自己的東西收拾好,準備和他告別。

“你晚上還有其他事嗎?”陳硯突然叫住她。

“沒有。”宋靜原抓著背包的手緊了緊。

“那陪我吃個晚飯行嗎?”

宋靜原心頭一驚,她竟然覺得陳硯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有些委屈,像是在懇求。

心口好像短暫地疼了下,宋靜原看著他的眼睛:“好。”

兩人從別墅中出來,外麵的溫度降了點,寒風像是被冰凍過,宋靜原出來的時候隻穿了件白色毛衣,風順著領子灌進去,她沒忍住打了個寒顫。

陳硯回頭瞥見她的小動作,扔下句“等著”便回了房間。

兩三分鍾後,他拎著件黑色外套出來,遞到宋靜原麵前:“穿上。”

宋靜原抿了抿嘴唇:“不用。”

陳硯垂眼看見她鼻尖凍得發紅,也懶得和她多爭執,直接把衣服拉鏈拉開,將外套披在她肩膀上,然後又去扯她的胳膊:“抬手。”

宋靜原拗不過他,隻好乖乖照做。

陳硯難得有耐心地幫著她把外套穿好,還不忘將困在裏麵的頭發拿出來,風將她的頭發吹散,陳硯又勾著發絲別在她耳後。

指尖輕輕擦過她的耳廓,留下星點溫熱,宋靜原臉上的溫度開始升高。

這件衣服應該是他沒穿過的,上麵沒有煙草味,隻有淡淡的洗衣粉味道,挺好聞的。

但是他的外套實在是太大了,不僅袖子長出來一大截,下擺也快要到她膝蓋的位置,宋靜原鼓著腮幫子,覺得自己好像一個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朋友。

陳硯瞅著她這副樣子,沒忍住笑了下,看起來心情也好了不少。

“還冷嗎?”陳硯問。

宋靜原:“不冷了。”

兩人去了萊河街,不巧的是,那家餛飩店今天並沒有開門,宋靜原便帶著陳硯去了隔壁的一家麵館。

她們在進門的第一張木桌旁邊坐下,這家店和餛飩店差不多,店麵小且不起眼,但都能給人一種特殊的溫馨感,宋靜原從旁邊抽了張紙巾出來擦桌子,同時解釋:“這家店我也來過幾次,應該還不錯,不知道你會不會喜歡。”

陳硯抬眉:“你好像對這一塊很熟悉?”

宋靜原說是。

她確實很熟悉,那時候吳雅芳和宋鴻明雖然還沒有離婚,但很少有人管她。常常是她一個人從學校走回家裏,寫完作業後,肚子餓的不行,但家裏又沒有什麽能吃的東西,這時候她就會帶著零花錢到萊河街這邊。

那個時候的萊河街比現在還要熱鬧一點,兩旁是各式各樣的小吃店,店家大多都直接住在店鋪裏麵,做出來的食物好吃又便宜,碰上年紀大一點的爺爺奶奶,還會主動過來和她聊會天。

招待她們的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女人,宋靜原隱約記得之前在這的是一個叔叔,便隨口問道:“阿姨,你們家是換人了嗎?”

女人神情中劃過一絲落寞,笑得有些牽強:“沒有,之前在這的是我老公。”

宋靜原點頭,沒多說什麽。

她把菜單推到陳硯麵前:“你想吃什麽?”

陳硯掃了一眼:“和你一樣吧,我都行。”

宋靜原朝女人笑了下:“阿姨,給我們拿兩碗牛肉麵。”

怕陳硯再搶先付錢,這次她點完便詢問老板一共多少錢,然後拿出手機掃了碼。

陳硯揚眉看她,宋靜原主動解釋:“之前說好的,下次我請。”

“行。”

他隻回複了一個字,語氣有點散漫。

餐桌上再次安靜下來,見陳硯沒有主動開口說話的意思,宋靜原扣著手指想話題。

“上周你是沒來學校嗎?”她小心翼翼地問。

陳硯:“嗯,沒去。”

“生病了嗎?”

“沒有。”

宋靜原沒再多問。

“你怎麽知道我沒來?”陳硯之間輕輕在桌子上敲了敲,食指那顆黑痣格外奪眼,他目光沉沉地落在宋靜原身上,“這麽關注我?”

宋靜原突然開始緊張起來,指尖掐著掌心,額頭上滲了層汗,語氣磕磕巴巴:“我、我猜的。”

她在心裏吐槽自己的沒出息,之前在全校麵前做演講也沒覺得什麽,現在陳硯隻不過是隨便問了句,就把她慌成這樣。

“在學校裏麵遇見過沈睿幾次。”她有些心虛地補充,“見你沒和他在一起出現,所以才問了下。”

好在陳硯沒有繼續追問,宋靜原自己還是少說些話比較好,不然自己對他的心思遲早要暴露出來。

她低頭對著水泥地麵發呆,過了十多分鍾,她們點的麵還沒有上來,宋靜原正想問問是怎麽回事,女人從後廚出來,語氣有些抱歉:“不好意思,剛才裏麵出了點小狀況,你們可能要多等一會。”

宋靜原有些著急:“還要等很久嗎?”

“我也不確定。”女人抓著圍裙角的手緊了下,“但我們會盡快的。”

“那要不……我們換一家?”陳硯從中午就沒吃東西,她擔心他會餓的難受。

“沒事。”陳硯朝女人笑了下,語氣很禮貌,“我們不急,您慢慢來。”

“謝謝。”

見他這樣說,宋靜原也沒再繼續堅持什麽。

十多分鍾後,女人端著兩碗熱氣騰騰的麵條上來,又轉身拿了兩瓶汽水給他們:“不好意思啊,讓你們等的久了一點。”

“沒關係。”陳硯開口,“謝謝。”

兩個人安安靜靜地低頭吃麵,陳硯沒說話,宋靜原更是不敢開口。

吃到一半的時候,陳硯放在桌子上的手機進了通電話進來,他掃了一眼,擰著眉頭直接掛斷。

又過了兩分鍾,手機再次震動,這次對方好像發了短信,但陳硯也隻是沒什麽耐心地看了兩眼,隨即刪掉。

吃完麵後,宋靜原拿了張紙擦了下嘴巴,然後問陳硯:“要回去嗎?”

陳硯想到那個空**的房子,一時有些抗拒:“不回去了。”

“你陪我出去走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