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聰原以為自己帶來的消息必定是震撼的,他是有備而來,但不知為何總是語塞——為何侯夫人的思路總是如此清奇,也總能一語中的地戳中他的盲點?弄得江少卿總有一種辦事不力的心虛。

“這……那老管事倒沒有細說,隻說當初是費了好些時日才把小侯爺身上的毒徹底給解了。”

事隔多年,那老仆也不懂醫理,就算當時聽聞了也不一定會記著,而且解毒的手段無非就是化解和逼出兩種,像小侯爺那種情況,後者居多。

月九齡聞言便不再多問,而是注意到另外一個細節:

“所以母親曾在侯府小住?”

既然符沁是顧霄夫婦帶到皇城的,顧墨玧身上的毒又不好解,符沁必定需要時刻關注,她初來乍到也肯定沒有出處,住在侯府是必然的。

江聰果然說道:

“老管事說是在府上住過小一月,後來令慈找到了住處便出府了,但仍舊會每日上門給小侯爺看診,再後來就聽說令慈嫁給了月首輔。”

月九齡蹙起眉頭,符沁住了快一個月但顧墨玧一點兒都沒印象,看來當時情況真的很凶險。

江聰沒有注意到她這細微神情變化,而是繼續將自己從老仆那裏了解到的情況都如實相告:

“原以為令慈會因為首輔與老侯爺政見相左而會斷了往來,沒想到不僅感情沒淡關係還更密切了,後來得知令慈有了身孕,還締結了良緣。世人聽說此事都道顧、月兩家要就此冰釋前嫌結秦晉之好了,誰知令慈後來難產……”

符沁難產去世,兩家重修舊好的紐帶斷了,自然不了了之,縱使後來安國侯換了人,兩家的關係也並沒有因為舊人許下的那紙婚約握手言和,矛盾反而愈演愈烈。

可月九齡總覺得事情不止這麽如此,否則符沁為何要背著月銘與侯府定下婚約?又讓他立下重誓許諾月府隻能有自己一個嫡女?就好像她早就料到了無法親自護著自己的女兒,所以才早早地安排了後路麽?

“那老仆現在身在何處?”

江聰因她突然的發問噎了一下,沒等回過神來,嘴上已經應了,“呃,他就住在與皇城相鄰的賀北縣。”

說完他琢磨著月九齡此問的用意,忍不住補充了一句:

“老人家年近古稀,近兩年身子不太爽利,大多時候都臥病在床,所以我也沒有強行將他接到皇城來。”

當時他也是走投無路,聽說侯府老管事還在世,這才抱著試一試的心態前去,雖然有所收獲,但那地方實在魚龍混雜,去一次太遭罪了,所以他當時事無巨細地問了那老仆兩遍才作罷,就為了日後省得再跑一趟。

月九齡聞言頷首,“年紀大了確實不宜舟車勞頓。”

聽到這話,江聰鬆了一大口氣——不是想見那老管事便好。可誰知他這口氣還沒出完,就聽見她又說:

“江少卿可否給我一個老管家在賀北縣的準確住址?”

江聰神情一滯,眼角抽了抽,“夫人是想?”

月九齡從他難以置信的眼神猜到他在擔憂些什麽,可她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想起那封沒有署名的書信上的內容,迷離桃花眸色深沉,嘴邊笑意卻更甚,她不緩不急地說:

“老人家雖早已離開侯府,但畢竟早年照顧過侯爺,如今病臥在床,我代侯爺過去探望也是應該的。”

江少卿不傻,一聽就知道她有自己的打算,是非見那老管家不可了。

這歸根到底是侯府家事,既然月九齡沒有坦白的意思,他也不好過問。

權衡片刻後,他還是答應了:

“好,那裏路不好走,屆時我讓去過的手下給您帶路。”

“有勞。”月九齡這回到笑意入了眼底,不過很快消散,“對了,此事……我指的是侯爺小時候中毒一事,希望江少卿暫且保密,不要公之於眾。”

江聰愣了一下,當年老侯爺就沒有對外透露過半分,如今這麽多年過去了,重提也未必是好事,於是尊重道:

“這是自然。”

音落,聽見月九齡又特意囑咐,“也先別告訴侯爺。”

江聰錯愕,不對外宣揚能夠理解,但連當事人都瞞著,這又是為何?

月九齡斂了笑,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

“侯爺可能當時燒糊塗了,一直都記著自己是生了場大病,也不記得我母親替他醫治過的細節,如今老侯爺及夫人也是為毒所害,我擔心會影響了他的判斷。”

大婚之夜她收到的那封匿名書信寫了一句話——既生沁,何生顧。

當初她並沒有將這莫名的話放在心上,如今看來,卻像是若有所指。

而落款的那朵鮮紅豔麗的花,也像是某種不詳的預兆。

江聰並不知道這些,他沉思了許久,如果不告訴顧侯爺實情,“那您去賀北縣……”如何解釋?

月九齡坦然道:

“這倒不必瞞著,一切等我從賀北縣回來再議,江少卿以為如何?”

她不確定那信上的“顧”指的是顧霄還是顧墨玧,或許了解到更多當年顧墨玧中毒的內情後,便能有頭緒了,到時再將這兩件事一起告訴顧墨玧也不遲。

江聰聽出了她的打算,不是一直打算將顧墨玧蒙在鼓裏,那他自然沒意見,“夫人心思縝密,我自愧不如。”

說著他便起身告退了:

“那我便繼續探查葛炳當年還與什麽人接觸過。”

月九齡知道他忙,也不多留,隻是誠懇道:

“江少卿過謙了,這案子我能幫上的也不多,一切還要靠江少卿與大理寺的大人們奔波周旋,侯爺與我心中都是感激不盡的。”

目送江聰離開後,月九齡臉色沉重地沉默了有半柱香的時間,才喚來花劍:

“明日我要出城一趟去賀北縣,可能趕不及在天黑之前回程,你去準備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