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岸尚是看準了這個時機,楚河和潘家鍾心裏踏實一些。
黑夜再次來臨,潘家鍾不停的給部下安排黎明偷襲的計劃,楚河卻在營房裏睡覺,潘家鍾知道,楚河為了兩個孩子,在積聚精力,放手一搏。
淩晨兩三點的時候,潘家鍾和楚河各自帶著部下,慢慢向木先生的據點前行。楚河走正麵,潘家鍾繞後方。一個半小時候,楚河走到木先生據點的附近,距離崗哨隻有十幾步遠,連崗哨的日本軍人哼著櫻花小調的聲音都能聽的清楚。
木先生地位雖然很高,但他是情報人員,而非指揮軍隊的軍官。看來日軍在西方印度那邊的戰事吃緊,軍方已經顧不上木先生。現在這個據點就在一個小小的山頭上,營房順著山勢而建,前後都是道路,左右兩邊,一邊是茫茫的森林,另一邊是怒江的一條支流。
楚河開始等,和多年前自己和潘家鍾出生入死不同,現在他對自己的安危並不在意,他心裏焦急的是行書和行畫兩個孩子到底是生是死。
楚河眼睛一直盯著木先生據點高處的崗哨,時間一點點流逝,楚河在計算距離天亮還有多少時間,也在計算潘家鍾現在應該已經穿越過森林,摸近了據點的高處。楚河心裏在慢慢數數,他從五十開始數,慢慢數到一的時候,就大致應該是潘家鍾發動攻擊的時候。數到一了,什麽動靜都沒有。楚河心裏在想,潘家鍾是不是出了什麽意外。
正在思考對策,據點最高處的崗哨紅光一閃,緊接著一聲爆炸的聲音傳來。楚河心情激動,潘家鍾端掉了據點高處的崗哨,然後又是一陣連續的槍擊聲和爆炸聲。楚河仔細聽著,連續的機槍聲停止,這說明,潘家鍾又把崗哨旁的火力點也給端掉。
按照計劃,現在楚河麵前的崗哨應該會開始慌亂,去支援後方,然後楚河就從據點的正麵發動攻擊。可是楚河看到崗哨上的日本軍人不僅沒有跑向據點的高處,反而來了一支小部隊,在據點正麵部署防守。
“怎麽辦?”跟著楚河的部下問道。
“先等。”楚河說道。
“怎麽等?”部下焦急起來,“當家的在上麵打起來,我們該動手了,說好了兩下夾擊的。”
“再等等。”楚河冷靜地說道,“我不信日本人能這麽沉得住氣。”
山頭上的槍炮聲愈響愈烈,日本人開始在據點裏慌亂的呼喊,據點正麵的日本軍人慢慢呆不住了,他們不停地用探照燈掃視楚河這邊,楚河帶領的眾人掩藏在樹林裏。楚河下了命令,悄悄後退到樹林更深一點的地方。
部下還沒明白楚河到底要幹什麽,就看到一隊日本人已經從據點裏走出來,仔細查看據點前方的樹林。當他們走到剛才楚河等人隱藏的位置,終於放棄了警覺。然後吆喝幾聲,據點正麵的守備軍人飛快的搬動重武器,向山頭方向過去。搜索他們的日本人,也反過身,向著山頭奔跑。
楚河對著部下喊道:“就是現在。”
部下紛紛向著那隊人馬開槍,不一會的功夫,就撂倒這些人。那些搬動輜重的日本兵,想調轉機槍,部署陣地的時候,楚河和眾人已經奔襲到了他們的麵前,重武器在近距離失去了作用,楚河的帶領的部下和這些日本人開始短兵相接。日本兵的拚刺功夫很凶猛,但他們麵對的不是積弱已久的國民黨軍隊,而是生下來就在刀口上舔血,在樹林裏打過無數仗的潘家武裝。日本兵雖然勇猛,但潘家鍾的部下也毫不遜色,當麵對麵肉搏的時候,日本兵身材矮小的弱勢就顯現出來。他們靠的是精神堅韌和集團作戰的優勢,在戰場上獲得勝利,在這種無組織的遭遇戰中,當他們遇到了更加凶狠,個體更加強悍的對手的時候,日本兵才發現,他們其實並不是從前那麽厲害。當他們的心理優勢一旦喪失,楚河與部下的信心大增,把從前對日本人的懼怕遠遠丟開,甚至有了不過如此的想法。
山頭上的潘家鍾部隊也是如此,他們居高臨下,打得更加得心應手。
潘楚二人帶著部下,在據點一上一下,夾攻木先生的軍隊,打得一塌糊塗,日本人被擠在山坡營房的中間。在黑夜裏開始潰敗。情況越來越好。楚河在思考怎麽去尋找自己的子女了。
可是楚河估計的太順利,他馬上發現日本人的軍隊在混亂中慢慢開始有了條理,他們的人數本就比楚潘二人要多,現在他們開始清醒,指揮者已經看出了攻擊自己武裝的情況。潘家鍾的戰鬥指揮熟稔,而楚河沒有什麽打仗的經驗,帶領的人馬較為散亂,日本人敏銳的發現了這點,於是把火力集中到楚河這邊的方向。楚河對麵的日本人開始組織反攻,而且火力加強。楚河的優勢開始被逆轉。看來日本人已經恢複了他們平日裏的戰鬥狀態,現在他們也審時踱度,後麵抵抗來自山頭的潘家鍾,前方集中向著楚河突破。楚河的部下開始傷亡的厲害。
楚河畢竟沒有打過這麽正規的戰鬥,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應對,眼看日本人就要衝過自己的陣地,如果自己退卻了,日本人調整的空間就更大,就能依靠武器的精良和人數優勢分頭擊破自己和潘家鍾。楚河出了咬牙堅持,也無法可想。
就在這個時候,楚河看到日本人陣地裏響起了連續的炮擊聲,那些迫擊炮是從自己身後發射的。楚河回頭望去,看到一大股正規軍正在朝著交戰的地方行進。天色開始蒙蒙亮了,楚河看到,這些軍人的先發小隊,已經跑到和自己平齊的位置,楚河看到後,發現這些軍人,是國民政府軍。他們也渡過了怒江,過來加入戰鬥。
楚河這邊陣地來了援軍,日本人也無法回頭進攻潘家鍾的方向,隻能向著怒江的支流跑去,當他們全部跑到岸邊,卻發現河流上的船隻已經被人占據,日本人繼續歡呼著跑向船隻,那些船隻上有小型的艦炮,他們上去後,可攻可守。當他們跑上河灘,那些炮艦突然向日本人開始轟擊,站在河灘上的日本人懵了,留在河灘上,無路可逃。
楚河和潘家鍾已經匯合,與國民軍隊分三路逼向日本人,日本人看到河流上的船隻已經反水,隻能再河灘上任人宰割。
潘家鍾對著楚河笑道:“岸尚,岸尚。。。。。。”
事情已經很明白,岸尚是真的要對付日本人,日本人在河流上的武裝船隻,能被不聲不響的占據,除了日本人一直沒有防備的岸尚軍隊,還能有誰。
日本軍人已經到了絕境,大勢已去,多半軍人都不願意投降,在楚河和潘家鍾的逼近下,紛紛投河,還有一部分在河灘上自殺。當楚潘二人把最後的日本人圍住之後,發現他們都是一些身受重傷的軍人。這些日本軍人連尋死的能力都沒有。潘家鍾皺著眉頭,對楚河說道:“他們能打敗半個中國,占領緬甸南部,不是靠僥幸得來。”
楚河顧不得這些感慨,在日本軍人中搜尋行書和行畫,還有木先生。
可是找了很久,都沒有他們的蹤跡,正當楚河焦急不已,內心慌亂,就看到遠處河邊一條小船正在慢慢向河心移動。
“是我們的人嗎?”潘家鍾立即發現了這個蹊蹺。
部下都紛紛向著那條船呼喊,要這條船上的人靠岸。可是船隻不為所動,繼續劃向河心。戰船上岸尚的武裝也發現了這條小船。戰船的炮艦已經在瞄準這條小船。
木先生出現在了那條小船上,看向河灘上的楚潘二人。
潘家鍾恨恨說道:“他還是趁我們不備,偷偷跑上船。”
戰船上也站出一個人來,楚河和潘家鍾非常意外,這就是岸尚將軍。岸尚在戰船上對著潘家鍾用緬語喊道:“現在你們該相信我了吧。”
潘家鍾當然相信,岸尚是真的把自己所有能控製的人馬都帶到這裏,又謀劃了這個計劃,就是為了一舉把木先生給逼死。他和木先生交往已久,現在要脫離日本人的控製,當然要除掉木先生,讓自己有個清白的身份,可以推測,他已經和盟軍方麵私下有聯絡。否則怒江東邊的政府軍也不會這麽快得到消息。
岸尚對著潘家鍾繼續喊道:“潘,印度那邊開始進攻,我們是時候對付日本人了。”
木先生在小船上看見楚潘二人朝著自己奔過來,小船在岸尚戰船的威脅下,終於停下來,楚河看的很清楚,對著木先生喊道:“我的兒女呢?在哪裏?”
木先生知道大勢已去,沒有回答楚河。
楚河的腦袋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這邊木先生又用緬語對著岸尚喊話,“我們曾經都是坐在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你還記得你當初是怎麽央求我的嗎,我們幫你趕走了英國人,現在你缺背叛了我們的約定。”
岸尚不說話,楚河看見戰船上的艦炮正在慢慢調整,潘家鍾對著岸尚那邊喊道:“別開火。”
楚河繼續對著木先生喊:“我兒子女兒到底在哪裏?”
木先生用手指了岸邊的一個方向,木船突然一震,木先生的身體倒在船板上。
岸尚哪裏會聽從潘家鍾,第一發炮彈就擊中了木先生的小船。小船的船尾被炸的稀爛。
楚河急了,對著岸尚那邊不停擺手。岸尚根本不看在眼裏,第二發炮彈擊中了小船,小船在楚河的視線裏四分五裂,楚河跑到木先生剛才指引的位置,跪在地上橫七豎八的屍體上不停摸索身體瑟瑟發抖。
潘家鍾看著楚河失魂落魄,連忙讓人去幫助楚河,顧不上岸尚和國民政府軍的軍人齊聲歡呼。
岸尚幹脆利落的解決了木先生,國民政府軍在緬甸東部第一次占了上風,部下們在戰場上收拾殘局,三股勢力的頭腦走到一起。岸尚高興的把潘家鍾緊緊抱住,政府軍那邊的一個軍官也走過來和岸尚握手。
楚河仍舊在岸邊一個又一個地翻看身材矮小的屍體,內心裏翻江倒海:這是報應麽,這是報應麽。。。。。。
楚河心裏對自己的所作所為第一次開始向神明懺悔,回首自己這一生,發跡後,的確對自己的仇人趕盡殺絕,刻薄寡恩,到現在是老天爺在懲罰自己了嗎。楚河的心髒一陣陣悸動,嘴裏喃喃說著:求你了,求你了。
一個弱小的人影,慢慢從河水裏走上來,楚河看見了那個人,眼睛忍不住流下淚來。那人竟然是楚行畫。楚行畫走到父親的身旁,嗚咽著說著:“哥哥不聽我的,哥哥不肯跟我跳下去逃跑。。。。。。哥哥說他不會遊泳。。。。。。”
楚河不停的在河灘上搜尋楚行書的下落,可是沒有任何收獲,到了晚間,楚河和潘家鍾接受了現實,楚行書一定是在戰鬥中,跌入水中,被江水不知道衝到什麽地方。他們安排水性好的部下在河流裏摸索,也沒有結果。楚河知道自己的兒子不可能出現在自己的麵前,一夜看著江水無話,到了早晨,楚河對著潘家鍾說道:“回吧。”
潘家鍾說道:“也好,我我們先走,留下十幾個人繼續找行書的下落。”
楚河知道這麽做也是徒勞,隻能留下一點點希望而已。
潘家鍾與楚河回到了據點,潘家家眷和陳淑和望眼欲穿,陳淑和看到隻有楚河和楚行畫站在自己的麵前,身體癱軟在地。
翌日,楚河向潘家鍾告辭,“我家人就托付給你,我去西邊,找政府軍去。”
潘家鍾看見楚河的臉色平靜如水,忍不住問道:“你回來嗎?”
楚河苦笑著說道:“老天爺不讓我安安心心的過下半輩子,你也一樣。”
潘家鍾知道楚河這句話的意思,吩咐部下拿過酒碗,與楚河各自一飲而盡。
楚河臨走前,仍舊沒有跟妻子陳淑和道別,他並沒有原諒妻子的父親,這個仇恨,到了現在也無法在他的心裏化解。但是他把楚行畫帶到了山坡上,指著夕陽,慢慢的對楚行畫說:“我們家族的成員有個特殊的本領。我們能看透石頭,這也是曾祖父和之所以能賭石發家的緣由。”
楚行畫回答:“我可看不見。”
楚河摸了摸楚行畫的頭發,然後把楚行畫摟在懷裏。
楚河走後,陳淑和找到潘家鍾,“送我們回去吧。”
看著陳淑和的神情,潘家鍾明白楚河一定把自己的意圖告訴了妻子,楚河是個有仇必報的人,他當然不會與日本人幹休,隻是這次和以往不同,楚河把自己也也當做了仇人——害死自己兒子的仇人。
陳淑和在潘家鍾的保護下,到了老街,打算休整兩天,再繼續上路。陳淑和帶著女兒在街上購買一些日用雜物在路上使用,楚行畫曾聽劉誌雲說起,老街是父親幫助劉誌雲報複殺父仇人的地方,劉誌雲從那時候開始就,死心塌地地跟著父親。
陳淑和把東西購置齊備,帶著楚行畫往驛所走,看見路上很多衣不蔽體的流浪者,這些人都是拜戰爭所賜,流離失所。陳淑和突然看到一個衣衫襤褸的身影站在街邊,那個人是一個少年,陳淑和對著楚行畫喊道:“這不是你哥哥嗎?他跑到這裏來了。老天爺真是有眼!”
楚行畫也看過去,那少年的身高和體態就是哥哥楚行書的模樣,也是一陣驚喜。看著母親跑到他身邊,可是那少年看著陳淑和並沒有做出任何表情,陳淑和把他臉上的汙跡擦拭幹淨,才發現,這少年並不是自己的兒子。陳淑和失望之極,站起身來,慢慢離開。
那個少年,突然拉住陳淑和,眼淚汪汪的看著陳淑和,一言不發,就這麽流露著央求的眼神,看著她。陳淑和看著街邊到處都是流浪的兒童和婦孺,狠了狠心,從身上掏了一塊銀元,遞給那個少年。然後帶著楚行畫離開。楚行畫也看到了那個少年不是哥哥,雖然猛然看起來非常相似。
陳淑和回到驛所,暗自抹淚,楚行畫反要過來安慰母親。陳淑和泣聲說道:“如果你哥哥沒死,是不是也會這樣在街頭流浪,無依無靠。。。。。。。可是也總比死了強。”
到了夜間,陳淑和正打算梳洗休息,聽到潘家鍾正在門口大聲呼喝,就走到門口去看個究竟。看到潘家鍾正在驅趕睡在驛所門口的乞丐,其中一個乞丐直愣愣地站在門口,無論潘家鍾怎麽喝罵,就是不動。陳淑和走進了,借著潘家鍾手上的馬燈,看清楚這個乞丐,就是白日裏遇到的那個少年。那少年得了陳淑和的恩惠,竟然慢慢的跟著她們到了驛所。
陳淑和心軟了,對著那個乞丐說道:“我給你的錢呢,你怎麽不買吃的。”
那少年從懷裏摸索半天,終於拿出一個東西出來,攤開手,正是陳淑和給他的銀元。
“我當你兒子好嗎?”那少年說道,“我聽到你對著我喊行書,是不是你兒子的名字。”
“你親人呢?”陳淑和問道。
“都死了。”少年回答,“我媽也病死了。”
陳淑和再也無法拒絕這個可憐身世的少年,將他帶進屋內,招呼下人幫他洗漱。當一個幹淨整潔的少年站在陳淑和麵前,陳淑和心裏就下了決定,對著楚行畫說道:“從今往後,他就當你的哥哥吧。”
楚行畫對著那少年說道:“我哥哥什麽都聽我的,你以後也會聽我的嗎?”
少年連忙點頭。
陳淑和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少年猶豫一會,說道:“我叫楊淮安。”
楚行畫詢問楊淮安,“你的家人是怎麽死的。”
“打仗。”楊淮安回答,“我爹和伯伯一家都死了。”
潘家鍾得知陳淑和收留了這個叫楊淮安的乞丐,專門來看了看陳淑和義子,臉色狐疑不定。
陳淑和知道潘家鍾心裏的芥蒂,對潘家鍾說道:“我不管你有什麽恩怨,這孩子我要定了。”
潘家鍾笑了笑,“緬甸姓楊的漢人多了去,未必就是我的仇家,如果他真的是楊家後人,你跟他說,他長大後,想要報仇,我等著他。”
“一個小孩子,能有什麽記性。”陳淑和說道:“山河就是太放不下,我不想我們的後人跟他一樣。”
潘家鍾英雄一世,那裏會把一個小孩放在心上,也就不再計較。
潘家鍾與陳淑和等人一路平安到達雲南。劉誌雲聽到消息,馬上到騰衝與陳淑和母女匯合,然後辭了潘家鍾到昆明安頓好母女二人,等著戰事結束。
半年後,政府軍的一個高級軍官與潘家鍾來到昆明,陳淑和心裏早有準備,但是看到了潘家鍾手上隻端著楚河的衣物,眼前一黑。潘家鍾對陳淑和說道:“他沒留什麽遺言,就是帶了一句話,他說的他的運氣用盡了。”
軍官不停對陳淑和說:“你的丈夫是個男人,真正的男人。。。。。。”
劉誌雲安排楚河的喪事,陳淑和看著丈夫的遺物,內心波瀾起伏,在他害死自己父親的那段日子,她真的盼望過楚河死掉,可是到了後來,陳淑和發現自己慢慢又原諒了他,當完全把仇恨都忘卻的時候,他卻真的死了。
東南亞的日軍已節節敗退,兩月後,劉誌雲又一次從重慶到了昆明,對陳淑和說老太太已經知道了,他瞞不住。陳淑和連忙詢問老太太的情況,劉誌雲搖搖頭,“熬不過去了。”
陳淑和看著女兒楚行畫,把她緊緊摟住。
一九四五年,日軍無條件投降,二戰結束。
陳淑和帶著女兒回到重慶,看著重新修葺的楚家大宅,卻物是人非,回想這十幾年的坎坷,不禁潸然淚下。
楚家上下的事物,一切全由劉誌雲打理,楚河生前沒有看錯人,劉誌雲在用自己的所為在報答楚河的知遇之恩。陳淑和一天,找到劉誌雲,對劉誌雲說道:“川西的軍閥劉家,你認得人嗎?”
“現在沒有劉家的軍閥了。”劉誌雲說道:“不過四川政府裏的人,我認識幾個,有點交情。”
“我的哥哥陳良茂。。。。。。”
劉誌雲想了半響,對陳淑和說道:“仇恨不能永遠延續下去,楚家你說了算。”
陳淑和向劉誌雲跪下,“謝謝你,我隻有這個親人。”
劉誌雲立即去安排把陳良茂從大牢裏撈出來,打聽到陳良茂本在西康做苦役種植鴉片,可是劉文輝的勢力已倒,抗戰勝利後,囚犯都重新安排,陳良茂已經不知所蹤。劉誌雲隻能到處去打聽陳良茂的下落,短時間也沒有個結果。
一年之後,劉誌雲找到陳淑和,鄭重地說道:“楚大哥生前曾經對毛大師有過恩惠,現在毛大師在香港的玉石生意做的很不錯。戰爭已經結束,緬甸玉石走南洋的水路更方便,我建議把楚家的產業搬到香港,不知道你的有什麽看法。”
陳淑和回答:“楚家生意你做主了,我一個女人家,聽你安排就是。”
一九四六年,楚家全家搬遷到香港,生意的重心轉移到南洋。劉誌雲操持下的楚家產業,在香港開始立足。楚行畫在劉誌雲的安排下,去了北平念書。
一九四七年,一日,陳淑和正在家中與幾個生意往來的富家太太打麻將,劉誌雲走進來,在陳淑和耳邊說了幾句,陳淑和臉色激動,打麻將的客人知道一定有事情,就紛紛告辭。
陳淑和幾乎走不動路,在劉誌雲的攙扶下,走到偏廳,看到自己的哥哥陳良茂,佝僂身體,滿臉的胡須頭發半白,謹慎的坐在廳內的椅子上。
劉誌雲把陳良茂終於給接到了香港楚家。
兄妹二人失散多年,相互跪抱著痛哭。等心情回複,兩人相互說了這些年的狀況,陳淑和得知陳良茂在做苦役的時候,被政府收編當了軍人,幸好是給軍隊養馬,沒有參加戰鬥,撿回了一條命,劉誌雲多方打聽,找到了他,打通關節,把陳良茂帶回香港。
陳良茂也知道了楚家的狀況,得意的說道:“這個產業,最終還是回到了我們陳家的手上。”
劉誌雲在一旁聽到,臉色煞白。
陳良茂在妹妹的蔭庇下,在香港安定下來。最初幾日,謹小慎微,生怕開罪了妹妹,說話都不敢大聲。但是時間長了,楚家的生意在劉誌雲和毛大師的操持下,蒸蒸日上,陳良茂也漸漸接觸生意。陳淑和也不願意哥哥一直遊手好閑下去。
陳良茂在楚家熟悉後,本性又開始顯現出來,與劉誌雲說話的時候,語氣越來越傲慢,頤指氣使,渾然忘了是劉誌雲把自己從軍隊的馬廄裏找到,帶回的香港。
陳良茂不願意一直呆在香港,每日裏就想著把產業遷回四川,好讓自己衣錦還鄉。可是這個提議被毛大師和劉誌雲反對。如今國內政治風雲看不出端倪,即將內戰的消息傳的到處都是。反不如香港偏居一隅來的安穩。
臨近春節,毛大師和劉誌雲勸說不了陳良茂,隻能把陳淑和叫來商量來年的生意事宜。
四個人坐在陳淑和的偏廳裏。
劉誌雲說道:“我們把產業從重慶搬到香港,為的就是生意能好做一些。”
“重慶的生意不好做麽,我們陳家祖祖輩輩都在四川,現在跑到這個鳥不生蛋的地方,知道這地方在古時候是什麽地方嗎,是流放犯人,官員發配的地方。”
毛大師急了,對著陳良茂說道:“咱們做安分生意的人,圖的就是個平平安安,特別是做珠寶生意,要看長遠啊。”
陳良茂說道:“亂時黃金,虧你還是做玉石生意的,怎麽說出這種話。”
毛大師說道:“楚家的產業已經在香港紮下了根,我認識的南洋朋友很多,楚河對我有恩,聽我一句話,我的眼光不會錯的。”
陳良茂沒聽到楚河的名字倒還罷了,立即反唇相譏:“毛大師,當初你和我父親可是有交情的,我一直以為你是在給我陳家盡力呢。你左一個楚家,又一個楚家,到底是什麽意思。”
劉誌雲一聽,連忙說道:“這產業是楚大哥用命掙下來的,陳大哥,你怎麽能這麽說。”
陳良茂哈哈大笑:“坐在這裏的,有那一個姓楚,姓陳的到有兩個,楚家那小子騙了我妹妹,生下的兒子又死了。。。。。。”
劉誌雲騰的站起來,指著陳良茂說道:“這家的招牌是楚家的,陳大哥要是讓產業姓了陳,我可不能答應。”
陳淑和突然間看到哥哥發難,原來是要獨吞楚家的產業。這仇恨原來一直都在陳良茂的心裏,陳良茂看著楚家沒了男丁,早就把這基業記在自己名下。
“你就是一個跑腿的下人,”陳良茂把臉皮已經撕破,說話也不顧忌,“你不會是把這個家,當成你姓劉的吧。”
陳良茂嘴裏說著,眼睛看向妹妹,“有些話,本不該我做哥哥的說,劉老弟這些年,一直和你操持我家的生意,陳家又隻有你一個女人家,旁人說的話不好聽啊。”
陳淑和驚訝陳良茂怎麽說出如此齷齪的話來,一時間都不知道該說什麽。
劉誌雲本是個心思敏感的人,聽到這裏長歎一聲,點點頭,“孤男寡女,瓜田李下,我早就該走了。”
陳淑和連忙說道:“你走了,楚家怎麽辦,沒有你,這個家早就敗了。”
陳良茂聽了妹妹的話,大聲對著妹妹罵道:“你當我死了嗎,你竟然在我麵前說出這樣的話,你要不要臉。當初你就是個。。。。。。”
毛大師知道楚陳兩家的恩怨,到了現在這個時候,也嚅嚅的說不出什麽話,當然他與陳家老爺算計過楚家,現在又投奔在楚家下討生活,身份尷尬。
“這個事情就這麽定了。”陳良茂說道:“開了春,二位把賬目都讓我瞧瞧,願意跟我回四川的,我們就一起走,香港的生意也留下,你們覺得能做,就交給你們做吧。”
劉誌雲和毛大師看見陳良茂的苛刻,麵麵相覷。當二人等著陳淑和說什麽話的時候,陳淑和隻能不停抹淚。
劉誌雲歎口氣,向陳良茂拱手,“我和毛大師的命都是楚大哥給的,他死後,我們本就該走了。開春之後,您愛怎樣,就怎樣吧。”
陳良茂本來隻是擔心劉誌雲和毛大師兩個老江湖對付自己,妹妹是個懦弱的女人,倒沒怎麽放在心上。沒想到自己盤算著把楚家產業劃到自己的名下,竟然這麽順利。劉誌雲根本就不是楚河那樣心機叵測,輕輕巧巧就自己走了。
四個人話不投機,當下就相互告辭。
這邊劉誌雲告辭後,單獨造訪陳淑和,陳淑和在臥室裏,劉誌雲在房外說話。
“楚大哥的心血,落到良茂的手上,我不甘心。”劉誌雲說道。
“他是我哥哥,我隻有他和行畫兩個親人了。”陳淑和幽幽說道。
“良茂不是個做生意的料子,”劉誌雲接著說道,“他的幾筆生意,都沒做好,倒是把本錢拿去花天酒地。再大的家業,也扛不住這麽拋灑。”
隔了很久,陳淑和的聲音才傳出來,“還有一個辦法。”
劉誌雲心裏猛然一抖,還是忍不住問了,“什麽辦法。”
陳淑和的聲音細不可聞,“你知道的。”
劉誌雲聽了,慢慢說道,“楚大哥於我,就是父兄。。。。。。”
陳淑和就不再說話,屋裏屋外一片寧靜。劉誌雲知道無法可想,轉身告辭。
陳良茂兵不血刃,就把楚河的產業給謀過來,自己回到房間,對著父親的牌位,心裏想著,當年你和楚河鬥得厲害,最終還是靠著我,拿回了屬於我們陳家的產業,當年你訓斥我沒有出息,最終這個事情,還是要著落在我身上解決。
陳良茂卻忘了,若不是楚河已死,劉誌雲不願突破內心的桎梏,自己那有任何機會。可是陳良茂哪裏會去想著這些枝節,越發在家裏蠻橫,仗著妹妹懦弱,已經把自己當做一家之主。不止一次跑到公司裏,在劉誌雲麵前討要賬目。劉誌雲隻是說等開春了就走,現在還輪不到他來做主。陳良茂討不到好處,就去會計那裏要錢,會計給也不是,不給也不是,三天兩頭被陳良茂糾纏,不堪其擾,想劉誌雲辭職走人。毛大師也被陳良茂看見後,不停的言辭譏諷,說他是個首鼠兩端的小人,毛大師一個老人家,在行業裏是有頭有臉的人物,那裏經得起這麽侮辱,幾番下來,也病倒在床,沒法跟著劉誌雲做事。
現在陳良茂唯一忌憚的就是劉誌雲,心裏滿是擔心,到了開春,劉誌雲會不會信守承諾,將賬目移交給自己。一時沒有什麽辦法,就隻好整日裏泡在煙花酒肆,大把的花錢,沒錢了就去找妹妹和劉誌雲討要,到了後來,竟然將風塵女子帶到家裏來胡天胡地,將平靜的楚家折騰的雞飛狗跳。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這廂楚行畫到了北平念書,就讀女子學校。
楚行畫長到十多歲,從懂事起,每日裏就看見天上飛機來回盤旋轟炸,自己又不受父母約束,心性早就野了,到了緬甸偏僻山野,更是如魚得水,每日裏都是舞刀弄槍,潘家叔叔喜歡她喜歡的厲害,每天就恨楚行畫不是男兒,不是自己的子女,更有讓兒子娶了她當媳婦的意思。
楚行畫與哥哥在戰亂中被木先生擄走,木先生對自己和哥哥幾天相處,一直禮遇有加,沒有為難兄妹二人。楚行畫每天就想著逃跑,把據點的道路記在心裏,可是哥哥卻沒那些心思,反而勸說木先生是個好人,不會害自己,更何況父親會來救自己。楚行畫說不動哥哥,果然在那天出了事。自己聽見槍炮聲響起,木先生帶著兄妹二人轉移。楚行畫趁著間隙,在河灘上拉著哥哥逃跑,可惜哥哥還沒有反應過來,不肯跟她跳入河水中,自己無法可想,跳入水中求生,她自幼在長江遊泳,水性不錯,藏在淺水處,也沒人發現。她隔段時間就探出頭來看自己哥哥,看到哥哥正在河灘上茫然無措,連忙招呼哥哥也跳到水裏來,哥哥聽到,連忙涉水向她跑來,可是一發炮彈擊在水中,河水衝起幾十米高,一片水花落下,楚行畫再看時,哥哥就沒了蹤跡。
接著自己到了雲南,父親和奶奶的死訊接踵而至,家族遷徙到香港,自己又在劉誌雲的安排下到了北平讀書,楚行畫小小年紀,遇到這些變故,內心裏早就不同於身邊這些富家女子。同學們都是大戶女兒,舉手投足都是規規矩矩,楚行畫看著,她們都和自己的母親一般無二,都是聽從父輩,聽從家人的懦弱女子。不知道到這個學校裏來到底是為了什麽。
特別是當男教師上課的時候,身邊的同學竟然都花容失色。
楚行畫很喜歡一個老師上課,宋老師,全名宋世擇。
宋先生第一天上課,在黑板上寫了“天下興亡,匹夫有責”
女學生們紛紛笑起來,“我們是女子,不是匹夫。”
宋先生把手放在胸前,在空中按了按,“世界在變化,國家要進步,女子也和男子一樣,需要承擔起社會的責任。”
就這麽一句話,吸引住了楚行畫。
楚行畫自幼都是長輩教訓,女子和男人不同,要呆在深閨,到了歲數,找個好人家嫁了,要做的就是文靜收斂,可是楚行畫不明白,為什麽哥哥能做的事情,自己卻不能做。現在,宋老師的一句話,讓楚行畫自己一直內心反抗的心情得到了印證,是啊,為什麽男人能做的事情,女人就不能做。而且很多事情,自己明明做的比哥哥要好,潘家大兒子潘興華的槍法還不如自己。楚行畫自己跟同學說起自己開過槍,同學們都不肯相信,哪有女兒家開槍的道理。
這一年,北平發生一件轟動的事情,國家青年群情激動,駐守在北平的一個美國士兵,強奸一個女學生。無數熱血青年走上街頭,抗議政府庇護美國士兵的行徑,楚行畫也走上街頭,手舉標語,呼喊著口號。在一個街角,楚行畫看到一個中年男人正在一個高處演講,情緒激昂,當楚行畫看清楚正是宋先生,在擁擠的人群裏,楚行畫喊著宋先生,可是來了一群士兵,把宋先生拉扯下來。這個舉動激怒了所有的學生,學生們紛紛衝到士兵身前,解救宋先生。結果水槍噴射過來,學生們紛紛倒地。
楚行畫看見宋先生被兩個士兵拉住,衝了上去,將一個士兵推攘在地上,就要奪過槍支的時候,被衝過來的士兵給緊緊攥著。楚行畫不停掙紮,竟然將身邊的士兵打得口鼻滲血。
宋先生和楚行畫同時被捕。
半月之後,劉誌雲將楚行畫擔保出來。楚行畫回到學校鼓動學生,發動同學營救宋先生,學校迫於壓力,與政府交涉,終於把宋先生也給放了。
劉誌雲無法勸說楚行畫,隻是一再交代不要再惹是生非,然後回了香港。
宋先生出來後,身體虛弱,但是仍然恢複上課。楚行畫與幾個激進的學生去寓所看望宋先生。言談中,宋先生聽到了楚行畫的口音,忽然問道:“你是四川人?”
楚行畫點頭。
“我曾經有個要好的同學,也姓楚。”
楚行畫看著宋先生,突然覺得眼熟,覺得宋先生在什麽時候見過,隻是時間太久遠,自己非常小的時候有點印象。
“不知道宋老師的那位故人叫什麽名字?”楚行畫說道,“我祖籍重慶。”
“楚河。”
楚行書看著宋先生眨著眼睛,點頭說道:“他是我父親。”
宋世擇沒想到自己一直教授的學生,竟然是故人之女。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連忙問起楚河的近況可好。
楚行畫如實告訴宋世擇父親帶著家眷到緬甸避難,去在緬甸戰場上死去的事情。宋世擇聽了一時無話,長籲短歎很久。
時間流淌,楚行畫繼續在北平求學,宋世擇對楚行畫青眼有加,學業上關照楚行畫良多。直到某天,宋世擇突然失蹤,然後多日沒有上來上課。楚行畫打聽宋先生的下落,卻同學們說,國共兩黨談判破裂,宋先生其實一直是共產黨的地下工作者,他現在已經被政府通緝。
楚行畫不知如何是好,隻能暗自打聽。
一天楚行畫從學校出來,走到街角,一個乞丐突然走到自己的麵前,楚行畫一看樂了,宋先生裝扮乞丐挺像的。
一對士兵行走過來,楚行畫把宋先生拉到街邊,看著士兵走過。
“您真是共產黨?”楚行畫好奇的問道。
宋世擇沒有正麵回答,“我有事想找你幫忙,能去一下我的住所,幫我在門上的掛鈴給扯下麽?”
楚行畫確定了宋世擇真的是通緝的共產黨的地下工作者。對著宋世擇說道:“您不怕我出賣你麽?”
“楚河不會做出賣朋友的事情,他女兒也不會,”宋世擇笑著說道,“隻是讓你冒險了。”
楚行畫走到宋先生的寓所門口,猶豫良久,開始敲門。幾個便衣立即從樓道裏走過來,把楚行畫圍住。
“幹嘛呢?”楚行畫問道。
“你認識宋世擇。”一個便衣陰陰問道。
“認識啊?”楚行畫回答,“我當然認識,我是他學生,他很長時間沒來上課了,我聽說他病了,來看看。”
幾個便衣看著楚行畫,眼光遊移不定。
楚行畫突然憤怒起來,“我家是大戶人家,我父親跟日本人打仗死在緬甸,你們不在戰場上和敵人拚殺,對付我一個女子,真是有了出息!”
楚行畫擺起手,無意間將門上的掛鈴給拉下來,“我父親叫楚河,你們問問遠征軍的犧牲名單,你們這麽對我,我家人不會幹休。”
便衣們最終還是扣留了楚行畫,但是半天後,就把楚行畫禮送出了他們的羈押所,楚河加入遠征軍,在與日本人交戰的時候,英勇行徑在遠征軍裏流傳很廣。當他們知道了楚行畫的確是楚河的女兒,劉誌雲代表楚家,與政府官員交往頗多,上次過來擔保楚行畫,也已經打點上下,留了路子。
楚行畫有驚無險,幫了宋先生一個大忙,心裏不禁得意。可是她再也沒有得到宋先生的消息,也不知道宋先生交給她的事情,起到效果沒有。
年關將近,劉誌雲到北平,將楚行畫回到香港家中。
進了門,免不了被母親一陣數落,“一個大家閨秀,竟然吃了兩次牢飯,這事情要是傳出去,你以後怎麽嫁人?”
楚行畫笑著說道:“我嫁不出去,劉誌雲娶了我就是。”
劉誌雲聽了,看著陳淑和,臉色紅一陣白一陣。
“我要走了。”劉誌雲說道:“開春之後,我就回老家,你們也許會回重慶。”
“為什麽呀。”楚行畫說道,“劉誌雲你不能走,你去哪裏我就跟著去哪裏。還有,我為什麽要回重慶,我們家在香港不是挺好嗎。”
“這是你舅舅的意思。”陳淑和說道。
“是劉誌雲跟我說起過的那個舅舅嗎?”楚行畫說道:“我們為什麽要聽他的。”
劉誌雲點頭,“我畢竟是外人。”
“誰說你是外人了。”楚行畫說道,“誰說了。我知道了,是不是我的那個舅舅說的。”
正在說話間,外廳裏就傳來了陳良茂的聲音,“我外甥女回來了啊,做舅舅的還沒見過呢,出來讓我瞧瞧。”
楚行畫就走到外廳,看見自己的舅舅陳良茂正站在廳正中,大廳裏張燈結彩,下人們籌備著新年布置。楚行畫看著陳良茂,喊了一聲舅舅。
陳良茂立馬答應了。
“真是我舅舅啊。”楚行畫笑著撒嬌說道,“那就是你沒錯了。”
陳良茂第一次看見楚行畫,看見楚行畫也笑著回應。
“舅舅。”楚行畫指著廳上的一個燈籠說道,“那個燈籠掛歪了,您去扶正啊。”
陳良茂正要指使下人,楚行畫卻搬了一個椅子來,“這燈籠掛在牌位上麵,是祖宗的靈位,怎麽能讓下人站上麵。”
陳良茂一聽,覺得有道理,就站到椅子上,伸手去扶燈籠。
楚行畫看見供桌上擺放的是陳致庸的牌位,臉色就很難看,但是一閃即逝,陳良茂站在高處,哪裏看得見,還在踮著腳尖,手裏扶著燈籠。
楚行畫看準了,跳將起來,一腳踢在陳良茂的腿上,陳良茂猝不及防,狠狠摔到在地,摔得七葷八素。過了半晌,陳良茂慢慢坐起身來,陳淑和和劉誌雲看到楚行畫突然發潑,和下人一樣,都不知所措。
楚行畫等陳良茂坐得穩了,走到他跟前,慢慢說道,“這一腳,是我還你的。”
“我們沒有見過麵啊,外甥女。”陳良茂一時想不起來,自己什麽時候,得罪過這個潑辣的外甥女,看著楚行畫發呆。
“我在我娘肚子裏,你踢過我,”楚行畫指著舅舅說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這個老不死的,我找你好久,你躲哪裏去了!”
劉誌雲撲哧一笑,陳淑和就知道,這些事情,原來楚行畫早就知道。
陳良茂指著陳淑和說道:“這是你養的女兒嗎,忤逆不孝的,竟然敢打我。”
楚行畫走上前,又重重踢了陳良茂的腰一腳,陳良茂登時覺得腰要斷了,這小姑娘,力氣不小。
“這一腳。”楚行畫說道,“是替我哥哥還的。”
陳良茂躺在地上,胡亂的罵道:“淑和,你是怎麽教你女兒的,這哪裏像個女兒家的樣子,我們陳家沒這種雜種。”
“你們陳家。”楚行畫,拿起陳致庸的牌位,一把扔到陳良茂的臉上,“我姓楚,什麽時候,輪得上擺你們陳家的牌位。你把我爹的牌位弄哪裏去了。”
陳淑和一把將女兒抱住,“他是你舅舅。”
“什麽舅舅。”楚行畫罵道,“你懷著我的時候,他把你當妹妹了嗎,他把我當外甥女了嗎?”
楚行畫看見母親無法回答,又跑到陳良茂麵前,用腳一下又一下地踢,下人們本就對作威作福的陳良茂積怨已久,看見他遇到了魔星對頭,都暗自解氣,無人相幫,全部在一旁看著熱鬧。
“你一個女兒家,遲早要嫁人,什麽時候,輪的上你說話做主。”陳良茂仍舊不肯服輸。
“楊淮安,你過來!”楚行畫看到了站在劉誌雲旁邊的義兄,“你聽不聽我的話?”
“我聽。”楊淮安回答。
“給我打這個老不死的。”
楊淮安立即衝到陳良茂身邊,用手抽打陳良茂的耳光,連續抽了幾十下,陳良茂滿嘴鮮血,連連告饒。
楚行畫蹲在舅舅麵前,慢慢說道:“這個家,就我姓楚了,我不說了算,難道輪的上你這個外人。”
陳良茂沒想到外甥女竟然敢說出這種話,在他的印象裏,外甥女應該和妹妹一樣柔弱,哪裏知道,她比楚河還凶狠。
陳良茂指著楚行畫說道:“沒有家教,果然和姓楚的那個混蛋一樣。”
楊淮安作勢要踢陳良茂,陳良茂嚇得把頭抱住。
“你竟然說劉誌雲是外人,到底誰是外人?”楚行畫罵道,“你想把劉誌雲趕出去,你憑什麽,你才是個外人,你現在就給我滾。”
陳良茂懵了,他現在終於明白,自己在楚行畫麵前,什麽都不是。
楚行畫喚來下人,讓他們把陳良茂抬了出去,又帶著下人,來到陳良茂的臥室,將陳良茂所有的家務什全部打包,扔到街上。
楚行畫指著陳良茂說道:“你要是再敢進我們楚家一步,我就把你的腿給打斷!”
陳良茂心魂未定,坐在大門外,看著楚行畫把門給闔上,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事情是真的。
陳淑和看著女兒發了一陣子潑,身體軟軟的,坐在椅子上。
楚行畫走到母親麵前說道:“我不去北平念書了,家裏差個主事的人,再這麽下去,家業都被外人給霸占!”
劉誌雲看到楚行畫發飆,又說了這句話,有點不自在。
“媽,這家裏,就是我和你,還有誌雲和哥哥了。”楚行畫說道:“可不能再讓什麽外人來欺負我我們。”
“這是我女兒嗎?”陳淑和向著劉誌雲虛弱的問道。
劉誌雲忍不住笑道:“她真真切切是楚大哥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