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河和潘家鍾非常謹慎,他們知道,當礦區的守衛看到懸崖上垂下來的石頭,肯定會順著大路上追趕他們。躲到山裏麵,在一個當地土著住了很久。琢磨著礦區不再惦記這件事情的時候,兩個人才從大山裏出來。

從他們偷盜石頭那天算起,一個月後,兩個人到了騰衝。

他們兩人不辭勞苦,從克欽搬來這麽大一塊茅石,楚河又是一副麵貌猙獰的模樣,很快在騰衝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楚河已經把遮掩臉部的頭發剪短,濃密的胡須也刮幹淨,整張臉顯露出來,臉上的傷勢已經痊愈,臉皮緊緊貼在顴骨之上,左臉一個十字傷疤,右臉一道刀疤,走在人群裏,不被人注意都很難。潘家鍾對楚河說過,他現在的模樣已經是恢複得非常滿意了,雖然麵貌看起來凶惡,但還沒醜陋到讓人無法接受的地步。

“我隻在意,從前的人還人不認識我。”楚河說道,“相貌英俊有什麽用。”

“就是,”潘家鍾附和道,“男子漢又不是靠臉盤吃飯。”

“如果你泄露了我的身份,”楚河說道,“我會毫不猶豫除掉你。”

潘家鍾盯著看了楚河很久,“你還不相信我嗎?”

“說說而已。”

楚河固執的找到自己第一次賭石的那家作坊。楚河還記得自己賭石失敗的經曆,那塊折損了自己一半盤纏的破石頭,楚河絲毫沒有忘記。

現在楚河和潘家鍾凝神靜氣,看著作坊裏的工匠,正在用工具切開茅石。

潘家鍾十分緊張,看著工匠的動作,一口氣都不敢呼出來。楚河拍了拍潘家鍾的肩膀,“一定有。”

石頭切開了一半,晶瑩的水色從石頭裏閃出來。

“三千大洋。”一個旁觀的商人說道,“我現在就買。”

“繼續切。”楚河冷冷對工匠說道,他心裏想起第一次賭石,也是這個過程,但是他仍然選擇了繼續賭下去。

石頭開了一半,內側能看到大片的碧綠,水色十分耀眼,這是塊上佳的翡翠原石。

已經有商人出到八千大洋了。

“夠了,夠買槍了。”潘家鍾輕聲對著楚河說道。

楚河心若磐石,不為所動,對著工匠說道,“切到底。”

當石頭完全切開之後,兩片翡翠展現所有人麵前。而且成色上層,雖然不是價值連城,也是非常少見的上品。

楚河不再猶豫,當即把石頭賣了一萬一千大洋。

兩人把錢存進騰衝的錢莊,當看到錢莊的字號,楚河猛然想起,這個錢莊,正是當初宋世擇的世家,如果不是那封信被雨水淋濕,自己也許已經在這個錢莊掌櫃的幫助下,回到家鄉。那自己的道路會是一個什麽方向呢。楚河笑著搖搖頭,誰知道呢。

潘家鍾很快就聯係到了軍火販子,看樣子潘家鍾和他打過交道,這人姓薛,是一個軍閥的後勤官,其時中國軍閥割據,很多下級軍官都勾結長官,將政府的軍用物資拿出來偷偷販賣,這是世人皆知的秘密。

楚河和潘家鍾和薛軍官飲酒作樂多人,終於把生意談成。用八千大洋,換來了幾十條漢陽造和幾千發子彈。事情辦妥之後,潘家鍾回到緬甸,召集人馬。楚河留在騰衝,守著武器,等候消息。

數日之後,楚河買通關口的官員,把軍火運送到邊境對麵。在一個山間空地裏,楚河和潘家鍾的部下碰麵,三四十人,都配置了武裝。

楚河看著那些被潘家鍾召集來的年輕人,眼睛眯著。誰也不知道他在想著什麽。

潘家鍾終於說出了自己的身世。

潘家本是緬北地區的一個大家族,族譜追溯到明朝末年,祖上是跟隨永曆帝的武官。在果敢地區生活了幾百年,有自己的地盤和武裝力量,潘家從未忘記自己是漢人,念念不忘故土。但是土司楊家,在英國人侵占緬甸的時候,為了保留自己的地位,歸附了英國人,完全脫離民國政府。這引起了潘家的不滿。

潘家鍾十一歲的時候,潘家發動叛亂,反抗楊家。楊家在英國人的支持下,擊敗潘家,將潘家的所有地盤都吞並。潘姓家族被剪滅,潘家鍾父親當時就被俘處決,潘家鍾家族的叔伯和兄長,都四散逃脫,最後都被楊家一一抓到處死。年紀尚幼的潘家鍾流落到克欽,潘家鍾在十一歲的時候已經記事,知道潘家的死敵是土司楊家,小小年紀就立下誓言,一定要把楊家土司的勢力推翻。當潘家鍾從那個捕殺大蚺的緬人村寨裏逃脫之後,就在緬甸各個地方混跡,一身武藝的他,最後給克欽的那個礦主吳熱當了親信。私下裏,慢慢聯絡到潘家當年的族人。

現在站在楚河麵前的,都是當年年幼的小孩,楊家鏟除潘家的漏網之魚。

“我們現在要想辦法,怎麽去攻打吳熱。”潘家鍾對楚河提議,“盡快把那個礦給搶過來。”

“不行,我們現在要做的是劫道。”楚河否定了潘家鍾。

“為什麽。”潘家鍾說道,“我們有槍了。”

“吳熱至今還把持著那個礦坑。”楚河說道,“並不是他運氣好,而是旁邊的武裝都不願意首先出手。”

潘家鍾說道,“誰先和吳熱打仗,最後都是給他人當替死鬼。。。。。。”

“我們就算是打贏了吳熱,能剩下幾個人?”楚河說道,“到時候當地的土著會支持你嗎,漢人最大的勢力楊家會支持你嗎?”

“當然不會。”

“我們先劫道。”楚河說道,“我們差錢,差很多很多的錢。”

“我們搶煙土。”楚河笑道,“拿東西比翡翠還值錢。”

“可是販賣煙土的人神出鬼沒,連軍隊都摸不清他們的行蹤。”

“可是我知道。”楚河偏了偏腦袋,“我熟悉他們的財路。”

“那就幹吧!”

時光茬苒,一晃半年而過。

老街販賣煙土的大頭領之一,張掌櫃現在很頭疼。從果敢運往雲南的煙土道路,現在出了一夥土匪,他們不找別的商人的麻煩,專門搶煙土販子。這夥土匪武器精良,神出鬼沒,對地形非常熟悉,而且很清楚運送煙土的道路和時間。

最讓張掌櫃煩心的是,這夥人,從來都不碰他的貨。張掌櫃做這行多年,同行擠兌,遇到不能共處的對手,火拚在所難免,若說張掌櫃手上沒有人命,那是假話,畢竟這行都是刀口上混飯吃的。張掌櫃生意做大之後,就越來越謹慎,能不傷和氣的,就不動武。特別是這些年來,張掌櫃已經萌生退意,準備拿著錢回貴州老家養老。

但是現在劫道的土匪放過自己的貨不搶,對其他煙販子都不放過。現在張掌櫃在同行麵前,頭都不敢抬,偏偏這種事情,還不能解釋,解釋了,就是越描越黑。

又過了一些時日,幾個大煙販子連續折損了煙土。形勢就更加緊張。張掌櫃一天在街上茶館喝茶,就疏忽了那麽一下,貼身的保鏢去上了趟茅房。回來就看到張掌櫃躺在血泊裏。

還好,下手的人不是真想取了張掌櫃的性命,隻當是做個警告。張掌櫃在**躺了好些天,身上的子彈都沒在要害,慢慢喘過這口氣。手下都在猜測是那路同行做的這事,要查清楚了去興師問罪。張掌櫃卻擺手,這事就不要再追了,沒必要去問是誰幹的。張掌櫃自己知道該怎麽做。

張掌櫃已經大致打聽了那夥劫道的情況,三四十人,為首的兩個,一個槍法出眾,一上來就把押貨的把式拿槍的手給打傷,把所有人都給鎮住。另一個帶頭的臉上幾個刀疤,看過他的人,都能記住他的樣貌。這票人,絕不是來自當地,很可能是雲南那邊竄過來的逃兵。

張掌櫃立即放出消息,自己將帶一批貨去雲南,自己親自送貨。

張掌櫃帶著貨物,手下都警告張掌櫃,現在路上不太平,最好是不要走老路了,換條道走。張掌櫃笑笑,吩咐手下,該怎麽走就怎麽走。

果然到了接近雲南的地界,在森林裏那條隱秘的路上,張掌櫃連人帶貨,就被劫道的土匪給攔住。張掌櫃示意手下都不要動手。然後把藏在木材裏的煙土都給掏出來,放到地上。

劫道的土匪看見張掌櫃十分明事,也讓手下把槍垂下。

“借一步說話。”劫道領頭的對張掌櫃說道。

“我來這裏,就是找你們說話的。”張掌櫃老江湖,一點都不緊張。

劫道帶頭的對著手下喊道,“全部退後,走遠一點。”

張掌櫃對著自己的手下說道,“你們也去歇歇吧。”

張掌櫃的手下都不敢鬆懈,緊張地看著劫道的頭領。

“他們要是想動手,我們現在都已經躺下了。”張掌櫃擺擺手,“他們等我很長時間了。”

“我大哥說的沒錯,”劫道的頭領說道,“張掌櫃真是個明白人。”

張掌櫃看到這個劫道的頭領麵貌輕輕,說話和神色卻是在江湖上摸爬滾打多年的老角色。黑暗裏又走了一個人出來,張掌櫃想的不錯,那個人正是臉上布滿傷疤,容貌猙獰。

“我做事向來不愛拐彎抹角。”張掌櫃說道,“我的底細,想必你們已經打探清楚,現在你們劃個道吧。”

“我姓潘,潘家鍾。”

“潘家啊,”張掌櫃驚愕的說道,“潘家落敗的時候,我在老街聽說過,沒想到潘家的後人這麽快就恢複元氣了,要說潘家當年和我有舊,潘吉昌不知道是你的什麽人?”

“是我的大伯。”潘家鍾如實回答。

“若是要我資助你們,找楊家的麻煩,我可答應不了。”張掌櫃說道,“我的家業都在他的地盤上,得罪了他們,我死路一條,你殺了我,我也是這句話。”

“我們把你請出來。”那個滿臉傷疤的人說道,“是想和張掌櫃做生意,沒別的用意。”

張掌櫃看著那個傷疤臉,從完全看不出來這人到底有多大,從他半白的頭發來看,四五十歲不止了,但是從他身體動作來看,又隻是個二十多的年輕人。

“這位是。。。。。。”

“我姓林。”傷疤臉遲疑一會回答,“林朝幕。”

楚河在張掌櫃問起自己的姓名的時候,隨口捏造了一個名字。當他看見張掌櫃,心裏不由就想起自己當年走投無路,被張掌櫃收留到貨場的往事。僅僅才一年多,自己從一個無憂無慮的學生淪落成乞丐,又從乞丐變成了現在的土匪。落差之大,真是感歎人生的無常。

“林兄弟。”張掌櫃想了很多稱呼,都不合適,最後隻能稱呼楚河為林兄弟,“你們做這麽多事情,到底是想怎麽和我合作?”

“我們不能一輩子靠搶。”楚河說道,“我們想跟著張掌櫃混口飯吃。”

“您太抬舉我了。”張掌櫃說道,“我有什麽本事,勞駕你們。”

“我也不繞彎子,”楚河說道,“今後您的貨,就送到這裏來就是,價錢低一成,我們在雲南幫你散貨。”

“你們有這個本事嗎?”張掌櫃說道,“怕你們吞不下來。”

“我們這大半年,搶到的貨物,難道爛在手裏不成。”

“你們已經找好了路子出貨?”

楚河點頭,張掌櫃在他的臉上看不到任何表情,不知道這人的臉上到底是怎麽會變成這個模樣,但是絕對不是天生的。

“為什麽要選我?”

“你生意做得大,你和我們合作了,其他的生意人,就會放心,你幫我放出話,隻要是願意和我合作的,我們前些日子冒犯的老板,都會把貨物折成錢財還給他們。”楚河頓了頓,繼續說道,“不願意也行,我們搭上張掌櫃您這個大老板,就再也不吃劫道的飯了。大家盡管安心的走路。”

“看樣子你勢在必得。”張掌櫃說道,“把我的路都給想好了。”

“那就看張掌櫃怎麽和他們談了。”楚河麵無表情,“你做的越大,我們掙得就越多。”

“林兄弟把生意都想周全了,我沒有道理不答應。”

“那就這麽定了。”

張掌櫃立即和楚河擊掌為誓。

楚河看了看張掌櫃的貨物,向潘家鍾點點頭,潘家鍾拍拍手,一個手下拿了一個布包袱過來,扔給張掌櫃,張掌櫃那裏敢仔細清點,用手掂量一下,裏麵的大洋嘩嘩作響,掂出來的重量,大致和自己的貨物價錢相差無幾,而且正是對方剛才出的價錢。

“你們眼線不少啊。”張掌櫃拱手說道,“佩服。”

“提著腦袋吃飯,本就該多點心眼。”楚河說道。

“你的聲音,我怎麽覺得有點熟悉,好像在那裏聽過。”張掌櫃實在是忍不住問道,“我們從前見過嗎?”

“我半年前才到這邊混飯吃。我想張掌櫃見得人多,記錯了。”

張掌櫃看到楚河雖然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但是眼光裏閃過一道冷意,一閃即逝。就這麽一瞬間,讓張掌櫃汗毛聳立。

張掌櫃在一年後死前才明白,就是自己多了這句嘴,把自己送上絕路。

潘家鍾現在非常欽佩楚河的頭腦,任何事情的走向,都在楚河的預想之中。楚河說得對,不能一輩子靠搶,搶到最後,惹惱了邊境兩邊的生意人,最後終會驚動楊家土司和雲南的軍閥,他們幾十個人,小打小鬧對付商人倒是輕鬆,真的遇到訓練有素的武裝力量,還是不堪一擊。所以他們要傍上一條大船,而且楚河毫不猶豫的就點名了張掌櫃。並且用了這個法子逼張掌櫃和他們合作。

張掌櫃果然就坐不住要來找他們,而且他們當初搶的貨,也沒人來找他們討要。楚河把這些早已算的一絲不差。幾個月之後的事情,更加證明楚河的睿智。老街一些做不大的普通煙販子,都尋求張掌櫃的路子,把貨物搭給張掌櫃。張掌櫃的勢力更大,聯絡種植鴉片的村寨更多。和張掌櫃一直不和的商販,全家在一夜之間消失,宅子也起火撲救不及,化為廢墟。所有人都知道,是和張掌櫃聯合的那夥人所為。

土司楊家看不過去,吩咐下人找張掌櫃。張掌櫃帶著銀兩,到了土司楊家大宅,看見土司之後,把大洋送上,然後把衣服脫掉,肩膀和腰間幾個槍傷曆曆在目。

“路上已經太平了。”張掌櫃說道,“我也一直按規矩給俸錢。私人恩怨也了結。我隻想做個本分商人。”

楊家土司本也不想對付張掌櫃,囑咐張掌櫃不要再做那麽出格的事情,然後設宴款待。這事就不了了之。張掌櫃在老街的勢力一時無兩。

楚河和潘家鍾在雲南也沒歇著,和那個薛長官結拜了兄弟,薛長官還引薦了他的舊上司,綿陽的孫旅長介紹他們認識。楚河在昆明盛情款待孫旅長,大把銀子花出去,討孫旅長的歡心。和孫旅長稱兄道弟。

潘家鍾疑惑,私下裏問楚河,為什麽對綿陽的這個軍閥這麽看重,他們的貨物走綿陽的並不多。楚河並不回答,潘家鍾也不敢多問。

現在楚河和潘家鍾靠著販賣煙土,積聚不少錢財,人手擴充,手下已經有了上百號人。

一天,楚河對潘家鍾說道:“還惦記那個礦嗎?”

“惦記。”潘家鍾說道,“我這輩子都不會忘記那個石礦。”

“時候到了。”楚河說道,“我已經打聽到消息,吳熱現在麻煩來了,有人已經忍不住要向他動手。”

“我知道。”潘家鍾說道,“旁邊一個開銅礦的克欽族,已經和吳熱打起來。”

“我們帶人過去趟這趟渾水吧。”楚河說道。

“我們站那邊?”潘家鍾說道,“幫克欽人,我可不大願意,當年把我當蛇餌的村寨,就是克欽族。”

“當然是幫吳熱。”楚河捏著拳頭說道,“我們偷了他的石頭,才走到今天這個地步,還沒有報答他。”

“有時候我在想。”潘家鍾已經領會了楚河的用意,“人還真是要讀書,這天下遲早是讀書人的天下。”

楚河自從和張掌櫃合夥做起了煙土買賣,極力在雲南這邊結交商人和軍隊裏的人物,那些從來自全國各地的煙土商販,都不是簡單角色,楚河借機交遊廣泛,認識不少達官貴人和黑道人物。楚河想起從前對鴉片的憎惡,如今卻依靠這禍害人的東西發跡。楚河生意打理得不錯,雲南緬甸兩邊跑,他本天資聰穎,從重慶到這片地界,也有了兩年多,也能勉強講幾句緬人的語言。

潘家鍾有了錢,便在不停召集人馬,楚河知道他潘家鍾的意願,潘家鍾就想著有朝一日,取代土司楊家,成為緬北的大頭領。楚河覺得潘家鍾的理想,比自己複仇更加艱難。但是楚河也知道,潘家鍾和自己一樣能頑強在這亂世中生存,就是靠著心中這點信念。堅持著,熬了過來,現在他們都已不是兩個無依無靠的流浪漢,當然沒有道理放棄支撐自己挺下來的目的。

楚河和潘家鍾回到了克欽的那個礦區。果然吳熱現在焦頭爛額,他和附近的那個銅礦的武裝已經衝突多次,吳熱到處招募人手,防禦礦區,勉強抵抗銅礦武裝的幾次攻打,吳熱已經心生退意,礦區的石頭送不出去,錢倒是流水般的花了不少,就算是打贏了銅礦的武裝力量,還有好幾個附近的勢力對他虎視眈眈。

潘家鍾找到吳熱的時候,吳熱正在為這些事情發愁。

吳熱的守衛帶著潘家鍾和楚河到了礦區裏吳熱的住宅。吳熱馬上就認出了潘家鍾,對著潘家鍾大罵:“你跑哪裏去了?”

潘家鍾隨口說去雲南,找到了失散多年的親人,然後用手指著楚河。楚河點頭示意。

“你現在回來找我,不是時候。”吳熱說道,“我已經打算把礦讓出去。你應該知道了,旁邊的那個銅礦礦主,已經把我逼到絕路。”

“我就是為這個來的。”潘家鍾說道,“我畢竟跟著老爺,聽到了消息,馬上趕來。”

“你能幫我什麽?”吳熱說道,“我也不相信你們漢人。”

“我這親戚是雲南那邊的商人,他願意拿出錢找些人手過來。”

吳熱這才知道,旁邊站著的那個刀疤臉,大有來頭。

“我是個珠寶商人,我沒別的要求。”楚河結結巴巴的用緬語說道,“我幫你把礦保住,但是我要入股,我要三成。”

吳熱猶豫很久,最終還是舍不得這個良礦。

楚河和潘家鍾馬上從雲南把人叫了過來,和旁邊的銅礦幹了一仗。吳熱第一次大獲全勝。回到礦區設宴慶功,吳熱當著眾人的麵,感謝潘家鍾和楚河,告訴眾人,今後就和楚潘兩人結盟,一起開挖石礦。

潘家鍾興奮不已,臉上卻不動聲色,至於楚河,一張猙獰的臉孔,早就沒有任何表情。

吳熱有了潘家鍾勢力的幫助反攻為守,看樣子,就算是把銅礦搶過來,也不是沒有可能。他們力量的大增,引起了其他幾個武裝勢力的不安,銅礦那邊的人手突然增加,一定是有人私下裏幫助銅礦族人。

一個月下來,又打了幾仗,輸贏各半。吳熱本已安定的心,又懸了起來。每日裏坐立不安,嘴裏說著要放棄這個石礦。楚河和潘家鍾冷眼旁觀,真不知道這個來自仰光的商販,到底是靠什麽在這裏立足。也許是他本就是個投機商人,根本就不想把命丟在這裏。

在銅礦那邊又一次進犯之後,吳熱的手下折損不少。那邊的武裝人員,也繁雜了很多,每次火拚,吳熱的人手都不在不停折損,從當初的一百多號人,隻剩下幾十人,倒是潘家鍾和楚河帶來的手下,沒有死傷幾個。

吳熱終於堅持不住,決定回仰光躲避,把這攤子留給楚河和潘家鍾來收拾。臨行前把翡翠和銀兩,所有值錢的物事都收集起來,看樣子是不打算回來了。他根本就不相信潘家鍾和楚河能扭轉局麵。

潘家鍾和楚河聽了吳熱的決定,兩人偷偷走到礦區邊的河岸。

“你又猜對了。”潘家鍾說道,“我們馬上就可以拿下這個石礦。”

楚河看著石礦,“我家就是在石頭上敗落,現在我要靠石頭重振楚家。”

這是楚河第一次跟潘家鍾說起自己的家事。

“你還是別說了。”潘家鍾說道,“我可不想知道你的過去。指不定你那天會殺我滅口。”

“讓銅礦那邊的弟兄機靈點,不是明天就是後天了。”

潘家鍾突然聽到旁邊一個大石頭那邊響動一聲。

兩人相互對望,馬上分別從兩邊繞著石頭跑過去。

潘家鍾看到一個人影躲在石頭後,看見自己了,馬上轉身向相反的方向跑,剛好撞在楚河的身上。

兩人把那人,逼到角落,在月光下,看到這個人是吳熱手下的一個守衛。

“他聽不懂我們說的話。”楚河話雖然這麽說,眼光卻非常銳利。

潘家鍾立即掏出槍來,指著那人,心裏盤算,該怎麽不留痕跡。

“我認識你啊。”那人對著潘家鍾說道,“當初我還放你們一條生路。”

現在潘家鍾和楚河猛然醒悟,認出來了這個人,正是他們當初扛著石頭,在大門詢問潘家鍾的守衛。

“你偷偷跟著我們多久了?”潘家鍾問道。

“我隻是好奇,沒別的意思。”那人不停辯解,“他,他的臉,有刀疤,很好認。”

“你跟旁人說起過沒有。”

“不敢,我發誓沒和任何人提起。我就是想說,老爺也不會相信。”

楚河和潘家鍾對視,他們自以為謀劃已經非常縝密,偏偏卻忘了這個小細節。

“現在不知道吳熱到底知不知道我們底細?”潘家鍾說道,“如果他知道的話,他肯定已經暗自在對付我們。”

“再賭一次,我賭這人真的沒跟吳熱說過。”楚河說道,“吳熱膽小怕事,他知道的話,早就對我們動手了。”

“現在不能開槍,槍聲會把旁人引來。”潘家鍾對楚河說道,“怎麽辦?”

那人聽著他們兩人不停用漢語交流,驚慌的說道:“你們在說什麽,我真的沒亂說話,你們放過我。”

楚河用緬語對著那個守衛說道,“答應我們,什麽都沒有看到我們就放你走,你也不要在這裏呆下去,回家去吧。”

那人聽了,如釋重負,跪下來給楚河磕頭。楚河對著潘家鍾示意,那人磕到第二頭的時候,頭頂被站在身後的潘家鍾用石頭狠狠砸了一下,哼都沒哼一聲,軟倒在地。

兩人環顧四周,找了淺坑,把人扔下去,胡亂蓋了幾個石頭。

“現在忙著和打仗,兩三天之內,應該沒人發現。”

“時間夠了。”楚河拍拍手說道,“再過兩天,我們就是這裏的礦主。”

吳熱又匆匆忙忙地收拾細軟,收拾了一天,第二日一早,吳熱收拾完當,把值錢的東西一股腦搬上馬車,帶了十幾個隨從,丟下石礦,向緬甸方向走去。這條路,和銅礦那邊的方向相反,走得快的話,銅礦那邊的族人就算得到消息,他也到了東枝。

潘家鍾留在礦區守著。楚河隻身送吳熱。

吳熱的馬車在道路上疾行,楚河和吳熱的手下在馬車前後隨行。走到一個山口,就收到了伏擊。楚河把吳熱從馬車上拉下來,躲到石壁下隱蔽。看著吳熱的手下和伏擊的武裝交火。

“他們怎麽得到了消息,知道我要走?”吳熱焦急說道。伏擊他們的武裝,正是銅礦族人的打扮。而且人數占優,又占了地勢,不到一頓飯時間,吳熱的手下全部被殲,紛紛躺在地上。

那些銅礦族人,端著槍,靠近楚河和吳熱。吳熱卻發現,這個些人的臉,都不是那銅礦克欽族的樣貌,而是。。。。。。漢人。

吳熱心裏大致明白了什麽事情。對著楚河說道,“什麽都給你,馬車上的,還有石礦,我都給你。”

那二三十個漢人武裝已經走到跟前,楚河問道,“我們傷了幾個人?”

吳熱看到楚河對著那些武裝人員說話的語氣,心裏最後一點希望都破滅。

“死了一個。”一個武裝漢人對著楚河恭敬的說道,“傷了三個。幸好楚大哥選的地方好,否則要多折損幾個弟兄。”

吳熱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麽,不過已經很清楚這些人是楚河的手下。

“您剛才說要把石礦都給我。”楚河問道,“是真的嗎?”

“真的。”吳熱擺手說道,“我什麽都不要了,留下我的命就行。”

“您要留個字據。”

吳熱搖頭晃腦,現在到那裏去找紙筆來寫什麽字據。

可是對麵的漢人卻拿了紙筆過來。

“你是誰?”吳熱對這楚河說道,“你和潘到底是什麽來頭。”

“我們其實見過。”楚河說道。

“我沒見過你,我和你無冤無仇。”吳熱說道,“我從沒和臉上有你這樣的刀疤的人打過交道。”

楚河不說話,就看著吳熱。

吳熱長歎一聲,開始寫字據,意思是自己不想再為石礦操心,回仰光做生意去了。石礦就交給潘家鍾和楚河打理一切事宜。

楚河悠閑地等著吳熱把字據寫完,然後看著吳熱在上麵按簽字畫押。

“再按個手印。”楚河說道。

“你當我是下等苦工麽。按什麽手印。”

楚河的手下,上來踢了吳熱一腳,用緬語說道,“我們當家的叫你按就按。”

吳熱連忙蘸墨按了手印。

“我可以走了嗎?”吳熱說道,“看來我還是安心在仰光和英國人做生意穩當,這裏的飯不好吃,你們漢人都太狡猾。”

楚河不回答吳熱,拿了字據收到懷裏,然後蹲在一具屍體旁,把屍體上的鮮血往自己身上塗抹。邊塗抹,邊用漢語說道,“你們要看仔細了,有沒有半死不活的,千萬別留一下一個,讓他跑回去報信。”

“知道。”

吳熱急了,“你們在說什麽?”

楚河站起來對著手下問道,“行了嘛,要不要在我身上弄個槍傷。。。。。。槍傷不容易好,在我胳膊上割一刀吧。”

手下拿著長刀,在楚河手肘上劃了一刀,避開了靜脈和筋骨。

“我先走了,今晚就動手。”

“當家的放心,他們那邊也沒多少個人了,都是些老人和小孩。”

“恩。”楚河說道,“還是要機靈點。”然後朝著來路走回去。

吳熱在身後大喊,“你們在說什麽?”

楚河不再理會,聽了吳熱喊了幾聲,最後一聲隨著槍聲嘎然而止。

“第一個仇人。”楚河心裏說道。

楚河隻身跑回礦區,吳熱留守的眾多人手,看見楚河一身鮮血,就知道大事不好。

“他們把老爺抓走了。”楚河氣喘噓噓地說道,“讓我們放棄石礦,就放了老爺。”

吳熱的手下仍舊不少,比潘家鍾手下要多。楚河和潘家鍾現在和他們火拚也沒有勝算,更何況,楚河的計劃並不僅僅是石礦,銅礦也一樣值錢。

楚河咬定自己是被放回來帶話的,吳熱的手下沒了頭領也亂成一團,沒有主意,更何況,吳熱臨走時,已經交代過,把石礦留給潘家鍾打理。現在他們也來不及細想,都隻是受了潘家鍾和楚河的慫恿,要去銅礦那邊把吳熱給救回來。

“我們先派個人過去,”潘家鍾提議,“我們投降了,過兩天就把石礦交給他們,但是一定要保證老爺的安全,若是老爺有什麽閃失,我們一定跟他們拚命!我們都是老爺的仆人,老爺一直對我很好,我們今晚,就偷偷攻打他們山寨,打他們措手不及。”

潘家鍾說得非常在理,而且語氣義薄雲天,計劃也很合理。本來對楚河有點懷疑的人,也打消了顧慮。

到了夜間,吳熱原本的勢力,加上潘家鍾的手下,在楚河和潘家鍾的帶領下,乘黑想著銅礦山寨悄悄行走。

當吳熱的殘餘武裝和銅礦的族人碰到後,兩方開始交戰,隻是兩邊武裝中的漢人,都隻是做做樣子,隻對著外族廝殺。一場仗從半夜打到淩晨,銅礦這邊的族人到最後,槍支彈藥耗盡,都拿著砍刀斧頭砍殺。楚河看到其中很多,都是十歲出頭的孩童,還有幾個婦人。

“他們這麽凶悍,”楚河對潘家鍾說道,“真是明刀明槍的打,我們沒有任何機會。”

“在凶悍,也抗不過你的腦袋,你太聰明了。”潘家鍾說道,“現在該我們動手了。”

這場戰局到了天亮,無論是吳熱的原手下,還是銅礦的族人,都發現,真正的勝利者,原來是隱藏在雙方的漢人。當他們意識到這點的時候,雙方都隻剩下幾個傷殘人員。

吳熱的產業和這個銅礦,在楚河的謀劃下,用最少的代價,搶奪到手中。

撣邦的頭腦被這件事情驚動,帶著軍隊,和幾個英國人來查看情況。楚河把吳熱臨死前的字據給英國人看了,並且用流利的英語和英國人據理力爭,程述事情經過,大致就是吳熱被銅礦的克欽族人抓到山寨打死,他們作為吳熱的手下,當然要為吳熱報仇。

英國人對楚河能說一口流利英語相當有好感,銅礦族人說的話,英國人聽不懂,也不想聽。這裏畢竟已經臣服英國人多年,英國人最後認可了楚河拿出的字據,宣布石礦歸楚河所有。並授權楚河維護當地治安,這意味著,銅礦也是在楚河的庇護之下。旁邊的幾個武裝勢力的頭領得到消息,都知道大勢已去,這兩個礦,都是楚河和潘家鍾的盤中之物。他們也不敢和英國人明著作對。

“從現在開始。”楚河送走英國人和撣邦頭腦之後,對潘家鍾說道,“我要做一個真正的玉石商人。”

楚河在大局已定之後,把人手召集到克欽的這個礦區。兩人把經過一番調整,恩威並施,將吳熱當年苦心經營的石礦完全掌握在手中。吳熱當年留下來的人,經不住兩人開出的條件,最終答應歸附二人。石礦又重新開始運轉,經過遴選的原石,被送往他處,意味著財富滾滾而來。

楚河和潘家鍾也接手銅礦,兩人走到銅礦邊的村寨,慢慢巡視。

“我終於有了固定的地盤。”潘家鍾邊行走,邊對楚河說道,“我會從這個地方開始,慢慢擴大我的勢力,當時機成熟,我會打敗楊家。”

“我比你幸運。”楚河說道,“不久之後,我將會了結我的私人恩怨。而你,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當年我父親,就是因為無法忍受楊家受製於英國人,勸說楊家反抗。結果,家破人亡,現在我也一樣,要在英國人的手下生存,我真的不太甘心。”

“英國人在這裏長不了。”楚河說道,“這裏的民族勢力,不會永遠臣服於英國人的統治之下。一切都是時間問題。”

“不知道我能不能等到這天。”

“也許比你想的更快。”楚河說道,“很有可能,你也會深陷其中。”

潘家鍾搖搖頭,笑了笑,“我還是先對付楊家。”

兩人把村寨走了一遍,有些累了,坐在山澗裏休息。楚河看見旁邊一股泉流,慢慢流淌,水質清澈透明。就忍不住去用手去捧了一把。

“這水不能喝。”潘家鍾提醒道。

“有毒?”

“是的。”

“我說怎麽這個村寨的人,寧願下山十幾裏去遠處背水回來飲用。放著這股泉水不用。”

“銅礦附近的水都不能喝。”潘家鍾說道,“裏麵有銅,會腐爛人的肚腸。如果長時間吃這個水,就會毒發身亡。經常有人忍不住喝一點,嗓子也會被灼傷,聲音變得沙啞。”

“哦。還有這個道理。”楚河慢慢把手中的水飲下。

“我不知道你到底有多大的仇恨。”潘家鍾說道,“竟然要改變自己身上所有的痕跡。”

“我覺得這個是唬人的吧。”楚河輕鬆的說道,“水很甜,我沒有任何不舒服的感覺。”

楚河太錯了,當夜,楚河的喉嚨如同一塊炙熱的火炭在喉嚨裏燃燒,喉嚨幹澀腫脹,吞咽口水都十分困難。這個症狀持續了兩日,當楚河能夠開口說話的時候,勉力從嘴裏擠出幾句沙啞的聲音,連音調都變已經完全改變。

“這個聲音,”楚河嘶啞著對潘家鍾說道,“才配得上我的臉。”

“我很慶幸,你是我的兄弟,而不是敵人。”潘家鍾說道,“你的心太狠。”

兩個礦,在楚河的經營下,逐漸恢複往日的規模。但是潘家鍾一直都沒有看到楚河用他天生的能力去勘察石頭。楚河隻是按著礦區的老規矩,把有價值的茅石,販賣出去。自己從不切開其中的任何一塊。

“我是真的看不到。”楚河對潘家鍾說道,“那本事就是碰運氣。”

短短幾個月時間,石礦在楚河手中,經營得非常順利。現在楚河已經不再是當年不名分文的窮小子。現在的楚河變化的不僅僅是財富,還有他的麵孔。他自己知道,真正改變的,是自己在胸腔內搏動的那顆心髒。

又過了兩月,一天清晨,楚河和潘家鍾隨著工人,向著石礦走去。還沒有走到大門,就聽見礦區裏的守衛在紛紛聒噪,間隙還有槍聲傳來。

潘家鍾立即緊張起來,向著礦區內跑去。

當楚河也走到守衛聒噪的地方,就看見所有人都望著石礦上那堵懸崖。楚河眯著眼睛,看見一個人,正吊在懸崖峭壁上,距離地麵幾十米。

守衛們看見礦主來了,拿起長槍,向著懸崖上的那個人瞄準射擊,子彈在那人的身邊,擊打在石壁上,碎石飛濺。

楚河和潘家鍾對望一眼,“看來不止我們有這個膽識。”

那人在在懸崖上,進退不得,隻能慢慢從懸崖上滑下來。

“和我們當年做的一模一樣。”潘家鍾笑岑岑的說道,“可惜他動作慢了,沒有趕在天亮前下來。”

楚河也嘴角咧了一下,隻有潘家鍾知道,這是楚河在微笑。潘家鍾立即阻止守衛開槍。和楚河一樣看著那個人的下一步作為。

懸崖上掛著的那個人,看到已經沒人向他射擊。於是慢慢的從懸崖上滑下來。滑到距離地麵五六米的地方,那個人停止下滑,懸掛在上麵。看來是不知道如何麵對礦區裏的人,所以猶豫不決。

“幫他下來吧。”楚河對潘家鍾說道。

潘家鍾從身邊的守衛拿過長槍,端起來開了一槍。子彈把懸崖上那人緊緊不放的繩索給打斷。那人從懸崖上掉下來,狠狠摔在地上。一旁的守衛,連忙跑過去,把那人加起來,送到楚河的麵前。

楚河看著這個膽大妄為的人,這是一個非常年輕的小夥子。並起也是個漢人。

“你多大?”潘家鍾問道。

那個年輕人揚頭看著楚河,“十六歲。”

楚河和潘家鍾對視,潘家鍾正在笑。

“按規矩。”楚河說道,“我該把你斃了,殺一儆百,最不濟,也要挑了你的腳筋。”

“我運氣不好。”那年輕人說道,“我差一點就成功了。”

“你就算是下來。能看出來那塊石頭裏有翡翠嗎?”

“聽說這裏的石頭,裏麵都有翡翠。我隨便偷一塊就行。”

潘家鍾哈哈大笑起來。楚河已經看出來,潘家鍾很喜歡這個小夥子,他和自己跟潘家鍾太相像了。

“你知道你為什麽運氣不好?”楚河繼續問。

“我餓了很久,體力不夠。”

“不是。”楚河眼睛看了看潘家鍾,然後說道,“你差個幫手。”

“我不需要幫手。”年輕人說道,“別囉嗦,我認命了。”

“不懲戒你,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楚河說道,“留下來幹活吧,沒工錢,三個月後就放你走。”

“幹完三個月呢?”

“腳在你自己身上,愛去哪就去哪。”

那年輕人頓悟過來,這是礦主在放過自己一條生路。立即跪下來磕頭。

潘家鍾本也想不到楚河忽然網開一麵,放過這年輕人。還以為楚河言不由衷,遲疑的看著楚河。

“這人有骨氣。”楚河對著潘家鍾說道,“留下他。”

潘家鍾把守衛都驅趕開,對著那年輕人說道,“以後跟著我做事吧,你姓什麽?”

“我叫劉誌雲。”年輕知道自己撿回了一條命,“來緬甸好幾個月了,聽說這裏的石頭,都很值錢。”

本已走開的楚河聽到這裏,連忙折回來,死死看著劉誌雲說道,“你姓劉?”

“沒必要騙你。”劉誌雲說道,“我命是你們給的。犯不著說假話。”

“你到緬甸來做什麽?”

“找我父親。”

“你父親做什麽的?”

“他一直在緬甸跟人做木材生意,很長時間沒消息了,我到了騰衝,問了很多木材商人,都說不認識他。”

“也許你父親已經死了。”楚河說道。

“我會找到他的。”劉誌雲說道,“無論他是死是活。”

楚河和潘家鍾沒有看走眼,劉誌雲的確和普通人不一樣。他也具備著常人沒有的堅韌毅力,而且非常聰明,很有遠見。很快就成了潘家鍾和楚河得力的助手。在潘家鍾的賞識下,身份一躍,開始管理石礦。

“你該提高工人的工錢。”劉誌雲一天找到楚河,“減少他們的工作時間。”

“所有的礦,都是這個規矩。”楚河說道,“我為什麽要這麽做?”

“我們還能開個新礦坑,我們會非常缺人。”劉誌雲說道,“你要掙錢,就得對他們好一點。”

“我憑什麽要對他們好。”楚河說道,“我管他們吃住,給他們工錢,養活他們,我不欠他們。”

劉誌雲知道勸說不了楚河,也就作罷。

在石礦工作是件非常危險的事情,劉誌雲在石礦短短的三個月裏,就看到了幾起事故,死了兩個工人。劉誌雲向楚河和潘家鍾告辭,“三個月時間到了,我要走了。你們保重。我會記得你們。”

“你是看不慣我們對這些土著族人的作為嗎?”潘家鍾說道,“我當年被他們當做誘餌,讓大蚺吃掉我一半的時候,才出來砍掉大蚺的腦袋。”

楚河說道:“他們從來就沒相信過漢人,隻要你稍有疏忽,他們就會反過來幹掉你。”

“你們說的我都知道。”劉誌雲說道,“從你的臉上,我就看得出來,你們受了很多苦。但是,我不行,我做不到。”

楚河看著劉誌雲,仿佛看到了自己當年那副模樣,傻傻的在楚宅,在陳家,隻知道讀書,根本就意識不到自己的處境的時日。

“我認識一個人,”楚河說道,“也許他能知道你父親的下落。”

“真的!”劉誌雲驚訝的說道,“你為什麽不早點告訴我。”

“當初說好了,你要給我當三個月的苦工。”

“我知道你們對我很好。”劉誌雲說道,“我命好,出門遇到了貴人,若是旁人,三個月前我就死了。我謝謝你們。”

“明天我帶你去老街,見那個人,他也許真的知道父親下落。”楚河說完,讓劉誌雲回去休息。

潘家鍾一直站在一旁,見劉誌雲走了。對楚河說道,“你打算帶他見誰?”

“張掌櫃。”

“張掌櫃到底和你有什麽淵源。你一定認識他,是你在來這個礦區之前,是不是他害的你?”潘家鍾說道,“我們現在掌握了他大半股份,沒有我們他的貨連老街都出不去。我們早就可以對付他了。”

“張掌櫃和我有舊。”楚河說道,“他曾經收留過我,就像我們收留誌雲一樣。”

“這就是你一直不舍不得動手原因?”

“我一直在猶豫,”楚河說道,“他記得我的聲音。在我被那條大蚺吞噬的時候,我就當自己死了。我不想讓任何知道,我從前的身份。除了你。”

“其實我對你也一無所知。”潘家鍾背脊冷汗直冒,“我也沒有興趣知道。”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太過於謹慎了。”楚河說道,“我每天都在做噩夢,有些人表麵對你很好,但是心裏無時無刻在計算你,想著法子想至你死地。我真的怕了。。。。。。也許他們會從張掌櫃那裏打聽到我的消息,然後知道我的身份,我真的怕。。。。。。”

“我們現在的地位,不用懼怕任何人了。”

“是啊。”楚河說道,“按說我不怕了,但是老天爺給了我這一幅臉,不就是讓我重生一次嗎,我為什麽不順應天意。”

“你換了身份,無論做什麽都會順利很多,這才是你的真實意圖。”

“還有,一點,我不想和張掌櫃在一個碗裏吃飯了。”

“劉誌雲你打算這麽辦?”

“你姓潘,這個姓在果敢太顯眼。”楚河說道,“以後你會繼續打仗,這個石礦,需要人打理。”

“你其實已經選定了誌雲這小子。”

“打天下要心黑,守天下要德厚。”楚河說道,“你當我真的不同意劉誌雲的提議嗎?”

“你把收攬人心的機會留給他。”潘家鍾說道,“可是他要走了。”

“他不會走。”楚河說道。

楚河帶著劉誌雲到了老街,見了張掌櫃。

張掌櫃對楚河敬畏非常,在楚河麵前說話都唯唯諾諾。時過境遷,兩人的身份地位,今非昔比。張掌櫃知道自己在這個容貌猙獰的人麵前,再也沒有翻身的機會。索性連生意都不再用心打理,把所有的權利早就交給了楚河。

在張掌櫃老街的大宅子裏,張掌櫃和楚河二人坐著飲酒。旁邊的保鏢,早就替換成了潘家鍾的部下,張掌櫃知道這點,也已經默認,想著自己已經沒有任何野心,在楚潘二人麵前,沒有任何威脅,也就心安理得。

酒過三巡,楚河才把劉誌雲叫過來,“這是張掌櫃。”

劉誌雲急切的問道,“楚大哥說,你知道我父親的下落。我父親姓劉,沒大名,別人都叫他劉幺狗。”

張掌櫃拿著酒杯的手,劇烈顫抖,酒水在酒杯裏晃動,潑灑出來。

“我一把年紀了,”張掌櫃說道,“其實我今天就想跟你說,我想回貴州。”

“如果你早三個月說,我也許就答應了。”楚河說道,“這是命。”

“楚大哥,你們在說什麽?”劉誌雲疑惑的問道,“不是來問我父親的下落的嗎?”

楚河向著張掌櫃攤攤手。

“你父親葬在去騰衝的路上,距離邊境不遠的那個條小路邊。具體地方,我的管家會告訴你。”

“我父親原來真的死了。”劉誌雲眼眶通紅。

張掌櫃不再跟劉誌雲說話,而是把頭轉向楚河,“我們從前真的見過麵嗎?我說的是很久以前。你認識老劉,你在為他報仇,我想起你是誰了。”

楚河不理會張掌櫃,從身上掏出槍,遞給劉誌雲,“當年你父親想脫離張掌櫃,自己做一票,可是這個張掌櫃,沒有給你父親機會。”

劉誌雲把槍拿起,手抖動得厲害,對著張掌櫃說道,“是你?”

楚河說道,“當家的,要說你和我無冤無仇,當年還收留我,不讓我餓死在路邊,更是放過我一條性命。我一直很惦記。”

“殺父之仇。不可不報。”張掌櫃說道,“所以你找了老劉的兒子來。”

“我說了這是命。太巧了。”楚河說道,“是老天把他帶到我麵前的。”

“我沒什麽好說的了。”張掌櫃閉上眼睛受死。

劉誌雲心情激動,把槍口對著張掌櫃,很久過去,並沒有扣動扳機。

“沒殺過人?”楚河說道,“所以連父仇都不敢報?我看錯你了,還當你是一條漢子。”

劉誌雲把槍扔下,“我不殺手無寸鐵的老人。”

楚河嘴角咧開,喉嚨幹癟的發出點聲音,然後帶著劉誌雲告辭。張掌櫃呆呆的坐在酒桌邊,一動不動。

第二日,老街傳出消息,老街販煙的大掌櫃老張,前晚吞了鴉片自盡。張掌櫃一輩子販賣煙土無數,最後還是死在煙土上,也是報應。更有人說道,張掌櫃是被逼死的,被跟他合作的姓林的雲南人逼死。那雲南人勢力很大,連張掌櫃都得罪不起,就當年張掌櫃請來劫道的土匪。看來張掌櫃還真是活該。

楚河帶著劉誌雲到了老劉的墳前,看著劉誌雲給父親燒紙錢。楚河站在劉誌雲身邊問道,“以後有什麽打算?”

“家裏窮困潦倒,我回去也沒用了。”

“今後礦上的事情,就交給你了。”楚河說道,“要是你願意,張掌櫃的生意,也幫我接下來。”

“為什麽要我來做?”

“我不方便。”楚河指著自己的臉,“而且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該做了。”

“我沒親手殺了張掌櫃報仇,你不是看不起我嗎?”劉誌雲問道。

“能從幾百米懸崖上往下爬,溜進礦區的人。我怎麽會看不起,沒幾個人有這個膽識。”楚河說道,“不過真的沒想到你不願意自己動手殺了仇人。”

“殺了他,他的親戚子侄,再來找我報仇,什麽時候才是個頭。”

“他在這邊沒親人,如果有,就全部鏟除掉。”楚河說道,“一定要斬草除根,也許當年看起來最不起眼的那個人,就會在那一天出現,讓你無路可走。”

劉誌雲看著楚河,臉上迷茫。

“這是我用性命換來的生存之道。”楚河擺擺手,“看來你聽不懂。”

劉誌雲終於知道了父親的下落,雖然老劉已經去世,但總比在茫茫人海中漫無目的的尋找下去要強很多。楚河終於鬆懈下來,每天什麽都不做,就呆在房間裏看書,每天的傍晚,楚河就坐在院落裏,看著綿綿的群山,一句話都不說,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麽。劉誌雲做生意的能力比楚潘二人都強,這是與生俱來的能力,是旁人窮其一生都無法學會本事。兩個礦在劉誌雲的打理之下,產量提高。但是老街那邊的煙土生意,劉誌雲卻不怎麽願意打理。潘家鍾隻好找了一個傀儡,取代張掌櫃的地位,自己在幕後操作,煙土的生意發展很快,潘家鍾又購買了幾十頭騾馬,加上自己部下的武裝擴充,生意越來越順利。楚潘二人的生意開始向著各自的方向發展,而且勢頭暗自強大。

大半年之後,時間又到了秋天,楚河在賬房找到劉誌雲,對劉誌雲說道:“我要走了,這裏就交給你了。”

“你走吧,有我在。”劉誌雲正坐在桌邊算賬,忙的不可開交。隔了一會,劉誌雲才醒悟過來,楚河是真的要走了,而不是短時間就會回來。劉誌雲放下手中的活站起身來,“你都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楚河說道,“該回去了,再不回去,我怕我的心會變得跟你一樣軟。”

“什麽時候回來?”劉誌雲說道,“我家人都在這裏,我想我不會走了。”

“誰知道以後的事情。”楚河笑著說道,“幸虧遇到了你,不然我還真不放心潘家鍾在這裏,他的心思不在做生意上麵。”

“放心走吧。”劉誌雲說道,“你不會不相信我吧。”

“這世上我能相信的人,也隻有你和潘家鍾。”楚河說道,“既然信了,就信到底。”

劉誌雲立即安排,晚上和楚河大醉一場。翌日一早,楚河就離開克欽,向果敢走去。到了果敢,潘家鍾早已得到了消息,在路上迎接楚河,親自送楚河到了騰衝。

楚河在騰衝和潘家鍾告別,“不知道什麽時候,我們再見麵了。”

“為什麽不讓我帶幾個人和你回去。我們聯手,什麽人不能對付。”

“家鄉不是緬甸。”楚河說道,“我們在這邊做的事情,在那邊行不通。更何況,我不想讓他們那麽痛快。”

“不管你是否成功。”潘家鍾說道,“我所有的財產,還有我所有的手下,都是你的。”

“夠了,夠了。”楚河說道,“我已經等了這麽多年,如果不靠我的方式報仇,這些年的苦,就一點意義都沒有了。”

“我不知道你的仇人到底當初是怎麽對你的。”潘家鍾說道,“不論是誰,當你的敵人,都是件很痛苦的事情。”

楚河拍了拍潘家鍾的肩膀,“我走了,你保重。”

潘家鍾和他的部下紛紛向楚河拱手告辭。

楚河騎著馬想著北方走去,潘家鍾等人向相反的方向策馬離開。

楚河騎著馬,看著東方的日頭升起,清晨的霧氣彌漫在山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