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阿南走後,急診室男丁就更少了。這一天,正好趕上車明明例假第一天,她在家裏疼得躺在**打滾,剛給趙主任打電話請完假,就有人打120,說有個老頭心梗。劉錚亮一看科室裏幾個年輕醫生都是剛畢業的毛孩子,就拉上一個護士上車出診了。
老頭在女兒家住,地址在撫城石油一廠老工人大院。
撫城石油一廠的前身是1928年日本人建立的滿鐵製油廠。1909年的時候,日本人剛跟俄國人打完日俄戰爭,當年甲午戰爭賠款和庚子賠款讓日本人一下子闊了起來,可日俄戰爭打完,把本來就不富裕的帝國主義國家直接打殘了,吃相也就不好看了。
遼寧的老人都知道,日本人來了東北後那真是把這兒當家,賴著不想走,就要在這兒生根發芽。李香蘭她爸山口文雄就跟著勘探隊四處找煤,有煤的地方就有氣,有煤的地方還可能有油母頁岩。油母頁岩一般人不知道長什麽樣也正常,那東西藏在地底下一百多米深的地方,沒多少人見過。不過這玩意兒能燒起來,給高溫高壓內熱幹餾,還能出油。
後來抗日戰爭打起來了,日本人也是給逼急了,說在諾門坎被蘇聯人用坦克追著滿山跑,大日本帝國不能沒有坦克裝甲群。日本坦克在蘇聯坦克麵前就跟蠶豆似的,蠶豆就蠶豆吧,好歹也能硌牙,可石油問題解決不了,蠶豆都跑不起來。
好幾百人的勘探隊把東北翻了個遍,還有一隊人馬去了哲裏木盟,下了多少根探測錐,打下去不知道多少個眼,就是沒找到石油。哲裏木盟杜爾伯特旗那一片,後來改名叫大慶,就是現在的黑龍江大慶。
石油找不著,那就找找替代品湊合也行。山口文雄終於在撫城找到了含油量高的油母頁岩層。
煉油廠第一爐就出來了兩個玻璃瓶的人造石油,灌滿了上飛機直接送東京給天皇獻禮。不過等到抗戰後期,美國飛機把海路給隔絕了,撫城的石油送不到日本本土,看把關東軍這幫軍國主義分子給急的,日本軍官還說,我們可以派飛機空運人造油回本土,本土的海軍沒有燃料都不能出海了。
旁邊一個高級軍官上去就給一巴掌,開飛機送石油,你怎麽不學周潤發拿美元點煙呢?
撫城人都知道日本人會算計,修個大樓都要提前設計好機槍眼,一樓、二樓全部鋼筋混凝土,牆麵都快一米厚了,當永久工事用,發電廠這麽建,石油廠也這麽修,就要把這兒當自己家。不過千算萬算,石油一廠修在了地層斷裂帶上。剛解放沒幾年,蘇聯派人來勘探,說這地表都沉陷幾十厘米了,這冷卻塔再熬幾年都快成比薩斜塔了,沒發現嗎?
頭幾十年還能湊合,可旁邊的西露天礦挖空了,北邊的石油一廠也開始出現嚴重的次生災害,沒辦法,廠子隻能搬遷。2011年,廠子就搬走了。
但還有一些工人住宅沒跟著搬遷。
劉錚亮今天去的就是這個住宅區,上世紀八十年代的板樓,因為屬於沉降區,大部分人都已經搬走了,隻剩下幾戶沒搬家,過完這個夏天就搬走。畢竟冬天不給暖氣了,這樓房裏四麵透風,冬天晚上零下三十多度,肯定能凍死人。
小護士打電話過去,問:“去你們家的路怎麽走?”
電話那邊家屬就說:“你沿著鐵軌第一個岔道口往北拐,過了土路有一個鐵路橋,你從橋下麵石墩子中間過來,就能看到我們家樓了。”
小護士問:“你們家樓多少號?你別這麽給我們指路,你就告訴我你家地址,我導航過去。”
電話那邊家屬說:“哎呀,你問我,我也不知道,你就聽我的,你就從鐵路橋下麵石墩子開過來就行。”
廠區內廢棄的火車軌道雜草叢生,劉錚亮他們就隻能四處找那個鐵路橋,還有石頭墩子。救護車好不容易才找到了穿過去的路,幾個人抬著擔架上樓,打開門,家徒四壁,隻見病人躺在地上,病人家屬正輕輕拍打著病人胸口。
劉錚亮問家屬:“你幹啥呢?”
家屬說:“我爸這不心梗嘛,我這著急,一邊等你們,一邊給他順暢順暢血管。他不是血管堵了嘛,拍打拍打,就跟下水道似的,通通就不堵了。”
一邊說,一邊還在那拍。
劉錚亮一把把她扒拉到一邊,幾個人趕緊七手八腳把病人運上救護車。
到車上後,小護士趕緊就給上心電圖,ST-T段改變。
家屬還在那自言自語,說:“痛則不通,通則不痛,我這給他這麽拍拍沒事吧?”
劉錚亮說:“你先歇會吧,心梗那是冠狀動脈堵塞了,你拍打不好,血管的斑塊一不小心進腦袋裏就是腦梗死,進肺裏就是肺栓塞,到哪兒都能要命。”
家屬說:“他們說這招能治病啊,我哪兒知道不靠譜。”
劉錚亮說:“他們是誰,你聽誰說的?”
家屬癟在那不說話了。
劉錚亮又問:“你說他疼,是不是胸口疼?”
家屬說:“是,疼了一個小時了,你們半天也不來。”
小護士剛要說家屬幾句,被劉錚亮一個眼神攔下了。
這時候已經不是鬥嘴的時候了,病人已經一動不動。劉錚亮馬上給病人做心肺複蘇。他讓小護士先抽血,等一會兒車到了醫院第一時間去化驗肌鈣蛋白。瞅著這個病人也七十多了,一問家屬,還有過高血壓病史,急性冠狀動脈綜合征概率比較高。
車開回醫院,趙主任就過來接診。劉錚亮上來就跟趙主任說,趕緊跟心內說,如果能做主動脈球囊反搏術,說不定還能活,我這給他按壓一道兒了,中間除顫也不管用。
心內科的醫生很快就跑過來,先要家屬簽字,隻有簽字了才能手術。
家屬一邊簽字一邊問劉錚亮:“這次我爸是不是過不去這個坎了?”
劉錚亮這次不用手術,坐下來安慰家屬說:“心髒就是一個泵,心梗時間長了,非常容易引發心源性休克。剛才你打電話叫120的時候,你父親什麽情況?”
“當時他呼吸困難,血壓都快測不出來了,還以為是血壓計壞了呢,以前都是高血壓,從來就沒見過低血壓。”家屬說,又問劉錚亮,“那我爸這個手術能治好嗎?”
劉錚亮說:“心髒這毛病,用球囊反搏術不是為了治好,隻是一種輔助治療。就跟你給魚缸換水的時候,水管子邊插上一個氣囊,你拿手捏幾下,水就泵起來了一樣。但是老爺子歲數擱這擺著呢,剛才救護車上我就發現情況不妙。”
他看家屬穿著白貂小襖,就說:“你們家看樣兒也不差錢,能有希望還是試試,光打腎上腺素這會兒不一定管用了。”
小白貂忙說:“咋不差錢呢,差錢,能不手術盡量不手術,我爸歲數也大了,折騰不動了。”
劉錚亮沒表達什麽情緒,隻是回到辦公室查病人的驗血報告,肌鈣蛋白極高,看來是大麵積心肌梗死。肌鈣蛋白是心肌纖維受損降解出來的產物,心肌細胞死亡兩三個小時就開始釋放,這會兒都達到峰值了,神仙來了也救不回來。
不到半個小時,隻聽門外大廳患者家屬突然一聲哀號。劉錚亮跑出去,隻見心內的醫生和急診趙主任都在安慰家屬,病人沒救回來。
劉錚亮一點兒都不覺得意外,他在救護車上就已經覺得凶多吉少了。
心內科大夫走出來跟劉錚亮說,沒啥辦法了,一針腎上腺素都沒打完,臉色就發紺,體溫都涼了,股動脈和頸動脈也沒搏動了。給家屬省點兒錢吧,也沒做IABP(主動脈球囊反搏術),犯不上折騰。
家屬穿著一身白貂,在四月的東北看起來略有些紮眼。這個時候的天氣白天有時候能到二十度,可是夜裏又能衝到零下,小水坑一早上還是會結上一層冰碴兒。
小白貂就在那兒哭,剛一聲就被旁邊的張德旭勸止了。張德旭說:“你別在醫院哭,這裏還有病人呢,你控製控製情緒。”
小白貂就拉著張德旭的手在那兒一邊哭一邊念叨,說:“這是我老公公,不是娘家爸。”
小白貂跟死者的兒子六年前結婚,結果她爺們兒喝完酒騎著摩托車出去浪,一腳油門從古城子大橋上翻到河裏了。小白貂雖然在外麵也有了相好的,但是一直就沒再結婚。她惦記著公公家的幾套房子,還有老頭這麽多年當石油一廠工程師拿的工資。
老公公能不明白這兒媳婦什麽意思嗎?隻不過老伴死得早,兒子喝酒出車禍沒了,人家惦記啥就惦記吧。老頭的侄子想把他接到家裏過,老頭的弟弟也想讓他去自己家過,去過幾天,人家的意思就是你就在這住著就行了,吃喝買菜做飯啥的都不用你管,住著就行。可是你住人家那兒能不給錢嗎?侄子就等著老頭一口氣來一把大的,張嘴給個十萬八萬的,結果老頭摳摳索索地說,一個月交一千塊錢生活費。
誰差你那一千塊錢生活費,要給就給個大頭,那才過癮,你這細水長流的幹啥呢?搞滴灌種植嗎?沒幾天侄子就說:“大爺呀,咱家現在人也不夠,我白天上班,你侄媳婦白天還得去打工,不打工吃啥喝啥?孩子還得上學,白天沒人照顧你呀。”
老頭說:“我不用你們照顧,我幫你們買菜做飯。”
侄子說:“不是這麽回事,哪能讓你給我們買菜做飯呢?這樣,大爺,你就出錢雇保姆,這樣我們白天出門把你放家裏也放心啊。”
老頭心說,我一個月就五千多塊錢退休金,雇個保姆就三千,你這是要攆我走呀。
老頭回到自己家,兒媳婦小白貂就說:“當年跟你兒子結婚,我啥也沒要,婚房就是廠裏的老破房子,也沒買新房子。現在他出車禍沒了,這房子也因為沉降不知道什麽時候就要搬走了,搞不好要搬到劉山郊區。可是我還要上班,我在商貿大廈盤了一個店,單程坐公交車就得一個小時。你說我要住進你現在住的商貿大廈邊上那套房吧,老公公兒媳婦住一起好說不好聽,要不這麽的,咱倆換房唄?”
老頭說:“你就在旁邊租個房子也不貴,為啥要跟我換房,租房子一個月才幾百塊錢,你出不起呀?”
小白貂說:“我跟你兒子過一輩子,啥我都沒撈著,最好的年紀過去了,現在還得一個人養活自己,你們家就沒人能管管嗎?再說了,有一天你老了,誰給你養老送終,是你侄子親還是你兒子親,你兒子雖然沒了,但是兒媳婦不也得管你?你留那房子給誰呢,就非得跟你家姓?”
老頭也是怕,怕自己有那一天沒人管,就領著兒媳婦把房本改了。但是他還有兩張銀行卡,一個證券交易所賬號,一個銀行卡是工資卡。老頭平時吃喝用,還有一個是固定儲蓄卡,裏邊有二十萬塊錢。這三個賬戶,老頭鎖得死死的,誰都沒告訴。
小白貂哭了三分鍾,就跟張德旭拍板了喪事生意,一切從簡,然後叫上相好的拿著醫院的死亡證明馬上去銀行取錢。銀行櫃員說,有密碼嗎?要有密碼你可以直接去ATM機上取錢,你也不用告訴我。如果你沒密碼的話,那拿著死亡證明和戶口本沒用,再說你倆還是兩份戶口本。就算你倆在一個戶口本裏也沒用,你得去公證處,或者去法院,開遺產繼承書,你得把家裏所有有繼承權的人都召集齊全。
小白貂一想,這要是把他們家這些豺狼虎豹都集合在一起,那還能有我什麽事。正好醫院這時候打電話來,說你們家到底誰說了算,死者他弟弟和侄子來了,要把老頭遺體接到殯儀館,但是住院家屬簽字的是你,你趕緊回來一趟,你們家人自己定。
小白貂馬上趕回醫院,一看老公公哥哥家的兒子,老公公的弟弟,老公公的侄女,一大家子都趕來醫院了,非要給老頭操辦後事。兩撥人就在急診室門口劍拔弩張。
小白貂說:“老頭養老送終都是我,怎麽你們突然就殺過來要辦喪事?”
大侄子說:“你別以為我不知道,我大爺工資卡裏少說也有三十萬,你提都不提,這麽多年我們也盡孝了,我們也照顧他生活了,他在我們家吃喝拉撒全都是我照顧的。你在外麵有人,別以為咱們老杜家不知道,老杜家的錢怎麽就能跑外人兜裏?再說了,你都改房本了,那你還去老房子幹啥?”
小白貂說:“我那不是去給我爸送菜嘛。”
小侄女說:“誰知道你去幹啥?老爺子一個人寂寞了,你去哄他高興唄。”
小白貂說:“你別亂噴糞,我嫁到你們老杜家就沒享過福。”
小侄女說:“兒媳婦哄老公公高興怎麽了,碰著你哪根筋了?炸毛幹啥呀。你現在外麵都有人了,別總老杜家老杜家的,你跟老杜家沒關係了。”
劉錚亮正在旁邊看著,這時艾三走了過來,說:“看見沒有,今天這個買賣,我能賺輛車你信不信?”
劉錚亮當然不信,這家人一瞅也沒啥錢,憑啥給你艾三十多萬塊錢辦喪事?但是旁邊來接他下班、約他出去吃飯的艾辰也笑著說:“你別不信,我爸幹這行多少年了,他能從這幫狼嘴裏搶肉。你瞅瞅這幫人的眼神,眼睛都紅了,看啥都是錢,窮了大半輩子,冷不丁見到橫財,就這德行。”
這邊艾三把小白貂和她情人拉到醫院角落裏商量,艾三問:“你知道你公公一共有多少錢嗎?”
小白貂說:“具體多少我不知道,但是工資卡裏能有個十八九萬,這個他們全家都知道;儲蓄卡裏有三十萬,這個我看到存根才知道;還有一個證券開戶單,買的是啥、買多少,我都不知道。”
艾三跟小白貂說:“人家為啥要來操辦後事?因為你在法律上講雖然有一定的繼承權,但是人家一大家子人是不是過年過節平時也來送點米麵糧油?人家侄子、侄女、弟弟都有繼承權,人家那個是血緣關係上的繼承權,所以你要跟他們打官司,最後最多你能拿一份,人家幾家分幾份。”
小白貂不確定艾三說得對不對,就看看旁邊的情人,情人點點頭,說艾三說得有道理,是有這個法律規定。
小白貂就問艾三:“那咋辦呢?”
艾三說:“我不白給人出主意,我也不訛你一筆錢啥的,那事咱不幹。你聽我的,把老爺子的葬禮辦得風風光光的,六十四抬紙牛馬,白紙堆堆他個三丈三,二十一個人的鼓樂隊吹打三天三夜,楠木骨灰盒,墓地選址坐北朝南,對麵左右兩屏,左邊有山,右邊有河,全套下來十萬塊錢花出去。這給老爺子風風光光操辦,誰都不能隨便說個不字吧?人都一個樣,氣人有笑人無,你花錢多他們沒法攔著,這事又不是花他們錢憑啥攔著?但是你得跟人家說,誰料理後事,誰就張羅怎麽安排那些錢。”
艾三接著把辦法說給小白貂聽,他這麽多年老江湖了,沒送走一萬也送走八千人了,人死如燈滅,燈滅了人心也就跟著黑了。這種事他見多了,誰的欲望是正確的,誰的欲望是錯誤的,這是沒法衡量的,他也沒興趣衡量。
小白貂把全家人召集起來,說:“老爺子來醫院搶救簽字都是我辦的,喪事肯定我做主,沒有我簽字你們誰能把遺體拿走?既然我做主,我這麽決定,老爺子存折裏的錢,除去辦喪事,剩下的,各家平均分。”
小侄子一聽,馬上說:“你找的辦喪事的人,萬一給你吃回扣怎麽辦?”
小白貂說:“你可以打聽價呀,如果超出市價,我個人往裏填。”
熙熙攘攘,皆為利而已,大家一聽說可以分錢,也就不較真了。小白貂帶他們去公證處,寫了公證委托,然後料理後事,又帶著一家子拿著杜老爺子的工資卡去銀行辦轉賬,一看現金,十八萬。
小白貂收好公證書,拿出十萬給艾三,說這是辦葬禮的錢,又挨家給兩萬五千塊錢,自己留五千塊錢。她說自己都拿了老頭的房子了,錢少要點兒。一家人拿了錢,又恢複到虛假的其樂融融狀態。可是小侄女還是覺得這裏麵有假,她就去殯葬那打聽價,一聽那墓地就得四萬多,頓時覺得這裏麵也沒多少油水,白拿了兩萬五千塊錢就可以了,堂兄妹倆甚至還覺得有點兒不好意思,有點兒欺負自己這個寡婦嫂子。
守靈的靈棚,白綢子配黑布,花圈紮了三十三隻,沿著樓院的圍牆擺滿,整整三天,嗩呐不停,二胡不斷,滿場都是二人轉。
正所謂,十年笛子百年簫,一把二胡比天高。千年琵琶萬年箏,唯有嗩呐定乾坤。初聞不知君何意,聽懂已是棺中人。鑼鼓喧天勞半生,嗩呐一響全劇終。曲一吹,布一蓋,老少親朋等上菜。啤的啤,白的白,吐了再回桌上來。
出殯那天風風光光,十七台黑色奧迪跟著大林肯靈車,繞著石油一廠轉了三圈。艾三站在頭車天窗裏喊:“月明星稀,烏鵲南飛,繞樹三匝,何枝可依?山不厭高,海不厭深,杜公入土,都別太傷心。”
骨灰盒往墓室裏一放,蓋上大理石板,封了口,也就散了場。
小白貂跟艾三結了尾款,艾三跟艾辰說你開車幫大姐辦點兒事,小白貂要去銀行。她拿出儲蓄卡和公證書,轉賬轉走了二十萬。艾辰以為事辦完了,誰知小白貂還要去證券市場。
進去半個小時,出來的時候她滿麵紅光,張嘴就誇:“你爸真聰明,要沒他的主意,我損失大了去了。哎呀,你說我這個老公公,摳摳索索一輩子了,今天才知道,2005年買的茅台酒股票,他要早給我,我不對他更好了嘛。”
艾辰本來就隨口一問,老爺子買了多少呀。
小白貂也不回答,直接脫了外套,就把話題轉過去了:“天氣是真熱了,這貂春天是真不能穿了,一身汗。”
艾辰晚上就問艾三:“你咋能讓她自己拿到那麽多錢呢?”
艾三說:“你說他們家有好人嗎?有一個孝順的人嗎?有一個有人味的人嗎?沒有。所以,就先拿一個工資卡當誘餌,讓他們覺得這塊肉也沒多大,而且還要花不少錢辦喪事,萬一錢不夠呢,這錢誰補?隻要有錢拿,誰願意給自己找事,隻要這個公證書簽了,人家小白貂那就是合法的唯一繼承人,這些親戚也不知道老頭到底有多少錢。”
“你爹我這麽幹,一來咱能掙一筆錢,二來呢,這一大家子都樂樂嗬嗬就行了。人家人品不好,你也不能給人家判死刑給斃了,做買賣嘛,讓甲方舒服,還能讓自己賺錢,就行了。你說這老頭墓地這麽好,墓碑那麽漂亮,以後有人給他上墳嗎?清明節還能給他燒點兒紙嗎?人哪,有感情的就三代,三代往前,見都沒見過,還哪有什麽感情?所以你跟劉錚亮給我抓點兒緊,實在不行你就把他給拿下,懷孕生孩子,對我來說外孫子也能給我燒香上墳,死了也有人記得,多好!要不你看咱們平民老百姓也上不了史書,也不能唱歌,也不能演電影,來人間這一趟啥事都沒留下,除了自己家孩子,誰還記得你?”
再後來,小白貂把商貿大廈邊上的樓房也賣了,也跟她乙烯化工廠的情人斷了聯係,據說到南方做買賣去了。艾辰上網搜了一下2005年的茅台酒股票,當時才五十塊錢,現在都已經九百多塊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