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集合
一時的感傷難敵美食的**,最終,那些無中生有的對未來的小迷惘,全部在螃蟹上桌的那一刻消失殆盡。
在劉府的時候,每逢中秋也能吃上螃蟹,但為了做規矩,不得不學會使用所謂的蟹八件,錘、鐓、鉗、鏟、匙、叉、刮、針,即使隻不過是區區下人,因了主人家的臉麵,還是要拿著那八個小物件將螃蟹一一肢解,裝模作樣地剔出蟹肉,小口小口細嚼慢咽吃得斯文有禮,最後還要假惺惺地將蟹殼拚回原樣,實在不能盡興。可這會兒不一樣了,沒了禮數還管這麽多幹嘛?老漁夫見我們兩個姑娘家,好心地翻出兩套蟹八件,我們毫不猶豫地棄之一邊,直接用手掰用牙咬,看得老漁夫是啞口無言。
一頓開懷大吃,我簡直要翻了肚皮,躺在漁船的甲板上懶得動彈,再瞄瞄常問夏,她賞著江景,不緊不慢地還在啃螃蟹,就著老漁夫從艙裏取出的一壇黃酒,就好像在品嚐世間美味。她將遠眺的目光收回,轉移到我身上,看著我,眼睛裏有溫柔的笑意。我真正體會到了戀愛中的實感,即使這樣對視,也不覺尷尬,更不會不好意思地想將目光從她的臉上挪開哪怕一分一毫,倒是怎麽看也看不夠,肉麻得不知不覺。
吃完了江鮮,常問夏給了爺孫倆一點兒賞錢便下了船。我們挽著手臂在江邊走,商量著什麽時候去找孟東李。隻是二人都不大願意分開,散了一個下午的步依舊沒討論出心甘情願的結果,直到天邊起了潑墨似的烏雲,落了綠豆般大小的雨。
我將桃葉青傘從儲物簪中取出,撐開遮雨,她接過傘柄,做了決定:“就等雨過天晴再走吧。”
大雨斷斷續續地下了好幾天,我們去了很多地方,戲院聽戲,茶館飲茶,吃美食,賞雨景。劉卿顏失蹤的事鬧得滿城風雨,消息甚至傳到了周邊的城鎮。聽這個鎮上的說書人講,劉家二小姐是又遭了綁架,至於綁架的真凶是誰,尚未可知。又聽那個城裏的說書人說,劉家二小姐是因王家隻欲娶其做妾,才負氣出走至今下落不明。而共同的事實是,王家在知道劉卿顏失蹤的第二天便差媒婆上門退了婚,因此,甚至有人猜想在背後耍手段的實則是王員外一家。
其實我在府裏根本沒聽說王家是娶劉卿顏當填房的事,隻見那王在安對她是深情款款嗬護備至,因此劉卿顏那時改變主意的原因,總不會是這個,而是出自真心。細細打聽了各種症結,才知道原來在王在安趕馬回府準備迎親之時,王老爺和王夫人已對劉家翻了臉皮。雖說王在安一再解釋劉卿顏被搶上山並未受過汙辱,但王家二老堅持人言可畏,這樣的女子,隻配當王家的填房。其實沒錯,有些事情,即使沒發生,若旁人覺得它發生了,就與發生了不無二致。在劉卿顏的事上也是如此,所有人都知道她被土匪劫上山住了半年,即使王在安這要做她夫君的人明白她一身清白,可在旁人眼裏,王家三公子就是戴了綠帽娶了個不幹淨的女人為妻,王家也定是要顏麵盡失的。看來劉卿顏的決定在某種意義上,算是明智之舉,若是順了父母之意,不知往後又要鬧出多少婆媳不和親夫不幫的事端來。
而劉家,眼下一頭要尋女,一頭又要忙於應付王家退婚,看來在之後很長一段時間裏,日子都不能過得安生。
在附近的城鎮悠閑地晃了四天,終究還是晴了。我站在青河村的村口牌坊下,仔細凝望常問夏的麵容。這張臉,不知什麽時候能夠再見,我要把她的每一寸皮膚,每一個表情都記在腦海裏,不管多久,幾年,幾十年,又甚至是幾百年,我希望自己對它依舊今昔。
“你好傻啊楚盼娘,我會一直在你身邊。”她提起那塊深紅色的玉玨朝我晃晃。
“聽得見,看不見,要不你也給我一塊八卦鏡。”
她搖搖頭,一臉為難:“這我可辦不到,這八卦鏡,世上隻一塊,別看它好像隻能看看別人的行蹤沒什麽稀罕,事實上其中有的是學問。”
“有什麽學問,不就是塊偷窺鏡麽。”我翻了個白眼道。
“它可衝破一切結界,掌握所尋之人的一舉一動。長空門乃修真大派,裏裏外外結界定然不少,若是一般法寶,想要窺探結界中人,定不可得,但這塊八卦鏡不同,就算你萬一不慎落入上古結界,我也能看到你,隻不過這對玉玨怕是派不上用場了。”
“啊?那我不就聽不見你說話了?跟獨自一人還有什麽區別?”我對這事兒實在有些害怕,上古結界什麽的,如果我沒估錯的話,一般不都藏著什麽上古大妖怪?這麽危險的地方,若我連個說話拿主意的人都找不到,呃……能活著麽?
“嗬嗬,我說的是萬一,上古結界本就罕有,且哪裏是隨隨便便什麽人就進得的?”她笑著為我整理鬢發,許下諾言:“就算你當真落了難,哪怕是隔了千山萬水,我也會拚死趕來救你。”
“真的?”我問著傻話,心裏樂開了花,可轉念再一尋思,又有了別的疑惑。取出玉玨,與她那塊並在一起:“這對玉玨……等我到了長空門應該還能用吧。”
“險些忘了告訴你。這需得看長空門外結界的禁製,若有隔音禁製,我的聲音便不能傳到你耳裏,若要破解,需你自結界內對玉玨輸送元神力,再傳音過來,我方可通過傳音玉玨的感應,破除結界對我聲音的禁製。隻是如若禁製太強,超過我破除結界的能力,便沒有辦法了。”
“意思是,如果長空門有隔音禁製,我便聽不見你的聲音,還是得練到築基期,有了元神力,才可以和你對話?”
“嗬嗬,正是如此。幸而我手上有八卦鏡,若是想,隨時都能聽見你,看見你。”她佯裝溫柔的臉上有著微不可查的狡詐。
“你這是在炫耀麽?誰說要給你看見了,毛毛的。”我把玉玨塞回兜裏,轉身不理她。
“哎哎哎……”常問夏伸手按住我的肩,轉到我麵前:“你說什麽毛毛的?”
“被別人偷窺自己卻不知道的感覺毛毛的,就算偷窺的人是你也一樣!”我拿手指頭戳她的胸口,軟軟的,再多戳幾下!
“……”她無語地抓住我的手放在身側,才道:“我又沒看你洗澡。”
“那是因為那些天我根本沒敢洗澡!我一洗澡你都奔我房裏來了!!!”換一隻手戳她胸口。
“咳咳!”她尷尬地再次將我的手放在身體另一側:“大不了以後少看幾眼咯。”
“幾眼?”我想我有必要跟她定定規矩:“上午看一次,中午看一次,下午看一次,洗澡後睡覺前再看一次,隻許少不許多,除非我能聽見你說話了,再作打算。”
我堅定認真地盯著她,她無可奈何之下隻得妥協,還被我逼著弱智地拉了勾,騙人就不是蝴蝶。
與常問夏做了最後的道別,我目送她乘風而去,待看不見了,才轉身去尋青河客棧。
“呀!盼娘姐姐!”剛踏入青河客棧,樓上便穿來赤儀的聲音。瞧她朝氣十足的模樣,看來她那任務進展不錯。
“嘿,小赤儀,你也來了?”
“嗯!”她靠在二樓樓梯的扶手上,等我上去,一邊又說:“師叔祖在房裏,她方才就說你到了,怎麽這麽久?”
“哦,我剛在村裏逛了一圈。對了,那怨靈的女兒你給她找到了?”我扯開話題。
“找到了啊,說起來真可憐,那家子人對小丫頭都不好,明明是小姐的身份,每天還要做下人的活,這麽小的孩子呀。”赤儀搖頭歎息。
“過得那麽慘?怨靈見自己的女兒這樣,還能不發作?”我對這事兒有了興趣,決定聽她講完了再去見孟東李。
“可不是麽?本來明明說看一眼就好的,可真看了又諸多要求。”赤儀拉著我的胳膊邊走邊抱怨:“她要我幫小丫頭過得好點兒,不能留她在廖府受罪。”
“你怎麽幫的?”
“我總不能把小丫頭帶路上吧,所以就使了個詐。先讓怨靈去禍害那個廖牧,讓他大病了一場,凡人大夫自然束手無策,我就往廖府門口路過了一下,對看門的說,這宅子有陰氣,是不是有人無故怪病。看門的見此就進裏頭去稟報了廖氏,廖氏信這些鬼神之說,又做過那虧心事,半點兒沒生疑,還許諾重金答謝。我啊……”她得瑟地看我一眼,眉心的紅痣都高了一些,道:“盼娘姐姐你要感謝我啊,我敲了他們三千兩黃金,這回咱們可以直接回師門了。”
“我去!小赤儀你太能坑了,好樣的!”一想到之後就要做那個拜師儀式,我這小心髒就砰砰跳個不停:“那後來呢?你怎麽做了?”
“嘿嘿,我就做了個假法事驅除院內惡靈,然後給廖氏一疊符紙和一個藥方:三滴孝子血,三滴孝女淚,三滴無根水,從上至下取一道符燒成灰,混在一起和成藥丸立即服下,一月一粒,十年方可根治。誰知那廖氏還假惺惺地問我家中沒有女兒如何是好。我真看不起她,就告訴她這廖牧命中有三子一女,定不會錯的,至於兒女孝是不孝,就看你們怎麽為人父母了。”赤儀撣撣袖子,驕傲的嘴臉不言而喻:“但事實上啊,有用的隻有那疊靈符而已,本來一貼就好,硬生生給我分成了一百二十張。我還去找了那小丫頭,告訴她如果爹娘對她不好,就把眼淚換成洗腳水。那小丫頭人小鬼大,吃多了苦,懂得很。”
“可……洗腳水?”
“你又不懂了吧,洗腳水是汙穢之水,那麽弱的靈符,三滴洗腳水一泡,靈力就沒了,那廖牧的病情自然不會有起色。哎,反正那怨靈是安心跟我回來了,三千兩黃金也給我帶回來了。好了,你快去見師叔祖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