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十九情潮方至,臨菊茗香(下)
封麵:
分類:
遠方的陽慢慢的從東方升起,在突破地平線之時猶如一盞耀眼的明燈,瞬間照亮了幽靜的大地。
片刻,早起的雀兒拍著翅膀站到了枝頭上,放聲唱著那動人心弦的天籟。
一縷明亮偷偷的從窗縫處射入了屋子裏,細細的光不足以照亮偌大的屋子,隻得透得屋子不亮不暗的,不過倒也舒適。
柳潭早早就醒了,卻依然躺在鋪上,等待著身邊那熟睡的女子清醒過來。
經過幾日的療養,他的傷總算是好了大半,他本是有武功底子,受傷後隻要好生調養實際上也並無大礙,不過這幾日真是辛苦她了。
她突鑽到他的懷裏,抓住了他胸前的衣裳,烏黑的發絲柔柔的垂落在他的胸膛上。
這幾日她也沒睡安穩,本來說是要到另外的屋子裏睡,她怕睡覺的時候會碰到他的傷口,他怎麽也不答應,她這才留了下來,隻是每個夜裏她都不敢讓自己睡沉。exec/?url=
她突然睜開了眼睛,大眼中甚是驚慌,見他醒了,連忙問道:“怎麽了?是不是我碰到你的傷口了?”
他默默的搖了搖頭。
她長長的吐氣,抱著他的手稍微鬆了些,秀眉微微的蹙起。
“你的傷究竟什麽時候才會好呢……”
他突的握住她的手放到唇邊輕吻。
她倏的紅了臉,他今日怎麽會這麽……這麽大膽。
羞澀的把手抽了回來,清亮的眼睛直勾勾的看著他,像是想要看出他有什麽地方不同似的。
凝視了他許久她倒是不好意思了,於是掀起錦被便起了身。
“我……我先更衣了。”也不等他答話,她便像是逃跑似的連忙逃開了他的視線。
他抿唇笑了笑,突有一種如風般的溫柔在他的身上顯現,卻很快的被斂去,無影無蹤……
蜀地驛站的長廊上掛了一排銅玲,每當風吹過或是人觸碰之時便會發出噹噹的聲響,清脆悅耳,給這一個平日裏寂靜得可怕的驛站帶來了幾分生氣。exec/?url=
穿廊而過在甬門的另一頭有一個院子,從那院中慢慢的溢出那如煙般的花香,染上了長廊。
在那連接著甬門與長廊的地方,隻見郭彷悅換了一身赭色胡服,長發仍舊高高束起,作男子狀。
她焦急的看著那長廊左右踱步。突見和政正與柳潭兩人相攜而來,兩人的裝扮甚為華美,正是一雙璧人。
和政上著一件緗色對襟半袖短襦,下穿一條紅白十二破間裙,臂環綰色碎花披帛,腳踩雲頭履。素顏隻畫眉,額間貼花鈿;長發梳以螺髻,梳以三枚象牙篦,溫婉柔美。
柳潭則是一身紫檀色圓領暗繡雲圖缺胯袍,腰束革帶,飾以一雙晶瑩透亮的半月型玉璜,叮噹有聲,腳踩烏皮六合靴。又以一枚琉璃烏冠束發,盡顯英氣。exec/?url=
郭彷悅連忙迎上前。“你們可來了,看我都等急了。”
和政連忙賠禮。“真是抱歉,方才我們到太上皇那兒請安去了,你們等很久了嗎?”
郭彷悅努了努嘴直搖頭。
“嘖嘖,不是‘我們’,是‘我’,他派人來說有些事情耽擱了,怕是要晚些來。”
“是嗎……”和政略低下頭看著地麵。
今日是郭彷悅把她跟柳潭約出來的,說是要大家在一起吃茶。當她聽見說李倓也在受邀之列時,一種逃避的衝動在她的心中冉起。
從前她可不是這樣的,一旦她聽見李倓在何處出現她就會以最快的速度趕到那兒,可是如今一切都不同了。
“怎麽了。”柳潭一手環住她的腰,把她帶到了自己的身邊讓她依在自己懷裏,關切地道。
她搖頭不語。
郭彷悅在一旁吃吃的笑,柳大哥已經不再是從前的柳大哥了,嗬嗬。exec/?url=
“柳大哥大傷初愈就不要在這兒站著了,我們到裏頭坐著,還能賞花。”
兩人應了一聲,柳潭便帶著和政往那院子裏走,兩人一共走入的情景看在郭彷悅的眼中甚是欽羨。什麽時候才會有那麽一個人在她身子不適的時候牽著她的手呢?想著想著,臉兒突的就紅了起來,連忙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臉,這才跟著兩人進了院子。
院內種了叢簇的**,大如拳頭。雖是沒有全開,卻也能見其皆為豔黃色,記憶深處那緊鎖的盒子啪的被打開……
那年重陽,宮裏頭的**開得特別的好看,陛下也賜宴賞菊。她走著走著,竟跟身旁的女眷走散了,也不知道她們到哪兒去了,也隻好自己一個人在這叢簇的花叢中漫步。
其實一個人賞花不是更好嗎?
“三妹怎麽孤身在此?”
她連忙回過頭,隻見是素來親近的李倓,這才笑了。exec/?url=“倓哥怎麽來這兒了?”照理說他應該是跟陛下他們一道的。
“我先行離開了,你呢?”他淡淡的笑了笑,紫色的朝服穿在他的身上顯得他更加的英偉高大。
她扁了扁嘴,調皮的笑了。“不就是走散了咯。”
他走到她的身邊,寵溺的捏了捏她小巧的鼻頭。“你呀。”
她佯作掙紮,像貓兒似的抓住了他的手。
“倓哥怎麽可以欺負我呢?我可是你親愛的妹妹呀。”
他笑著,撫著她的長發。
她突然拉著他的手帶著他跑到一朵殘菊麵前。“你看,這朵殘菊混在這叢簇的新菊裏竟是如此的明顯。”
他伸手折下那朵殘菊,不禁吟起了當年太宗皇帝那首《得殘菊賦》。
“階蘭凝暑霜,岸菊照晨光。露濃希曉笑,風勁淺殘香。細葉抽輕翠,圓花簇嫩黃。還持今歲色,複結後年芳。exec/?url=”
她怔怔的抬起頭看著他,隻見他的側臉上似是帶著幾分愁色……
“靜之妹妹!?”郭彷悅大聲的喚道,把正在神遊的和政給帶了回來。
“嗯?”她應了一聲,這才發現自己竟站在菊叢前發呆,連忙賠笑道:“對不起,方才想起了些事情,一時恍了神。”
“沒關係的。”郭彷悅擺了擺手,卻是看向那甬門處。
和政看了心中更是苦澀,卻有苦說不出,隻得拉著柳潭的手在桌前坐下,心中卻又不知神遊到何處了。
郭彷悅慢慢的走到了桌前,卻沒有把心放在這桌上般,癡癡的看著甬門。
見三人連話題都沒有,和政隻得首先打破僵局。“悅姐姐可是等著倓哥?”
郭彷悅倒也落落大方,點頭應道:“是呀,我可沒有靜之妹妹好運呢,嫁得一名如意郎君。”她挑起眼眸,笑著看向柳潭。“我還真羨慕你們呢,那日我跟他說了,他卻沒有答應我些什麽,往後還要繼續努力呢!”她笑了笑,有意無意的看向甬門處。exec/?url=
和政雖說臉上並無什麽異樣的表情,心裏卻是難受得很。
坐在她身邊的柳潭微微蹙起眉,冷冽的目光又回來了,心裏明白她方才發呆應該是想起李倓了。抿唇不語,卻把她帶到了自己的懷中緊緊的抱住,試圖讓她不要再去想李倓。
她抬起頭看著他,笑了。
一旁的郭彷悅可是受不了刺激的,自己追求的人並未給自己任何回應,麵前這對恩愛的夫妻卻一再的刺激著自己。
她倏的站了起身,動作之大把桌上原班擺好了的茶具都微微的震動了下。
“這麽幸福,不要別人活了啊!”說罷就跑向了甬門處等待李倓的到來。
和政先是怔了怔,隨即笑了出聲。
“悅姐姐也想嫁人了,難得……難得倓哥能讓她動心,嗬嗬。exec/?url=”
柳潭默不作聲,隻是凝視著她的臉。
綰色碎花的披帛落在了柳潭的身上,綰紫相交,煞是好看。
素手勾起他係於腰間的玉璜互相的敲擊著,發出噹噹的聲響,在這不大的院子裏縈繞著。
沉默了許久,她慢慢的站了起身,理了理裙子拉著柳潭的手走到菊叢旁。
看著這叢叢的**,從前的記憶又如流水般湧來。她抬起頭,帶著幾分恍惚的神情問道:“是不是快到重陽了?”
柳潭點頭答應。
她看著一簇**,竟不由自主的吟道。
“階蘭凝暑霜,岸菊照晨光。露濃希曉笑,風勁淺殘香。細葉抽輕翠,圓花簇嫩黃。還持今歲色,複結後年芳。”
腳步聲猛的在她身後停住,她連忙回過頭,隻見李倓一身藏青色襴袍,怔怔的看著她。
他突的笑了,問道:“你還記得?”
和政臉上硬是擠不出絲毫笑意,隻得僵著麵容。exec/?url=“那是自然。”她抓住柳潭的手把他往桌邊帶。“我們坐下吧。”
郭彷悅疑惑的看了他們一眼,這才跟李倓一道走上前坐下。
李倓抿唇笑了。
她若是記得那麽他也就沒有什麽可惜的了,至少兩人在一起的點點滴滴已經烙在她的心頭,怎麽也洗不去……
四人本是品茶賞菊,席間談笑風生,倒也風雅,雙雙對對的身影映在石子地上,更是羨煞旁人。
相談正歡,郭彷悅突然來了興致,問道:“不如我們來一次茗戰如何?”
和政挑了挑眉,正是歡喜。“是你向我們挑戰麽?”
郭彷悅看了看身邊品茶的李倓,笑了。“是我們一道向你們挑戰。”
她是懂得把握機會的女子,隻要是她所喜歡的她就會用盡自己一切的努力爭取。
和政怔了怔,隨後側過頭看向柳潭。“要接受他們的挑戰麽?”見柳潭點了點頭,才吩咐宮人找來了茶具以及龍鳳團餅。
一時間也沒能找到極好的泉水,隻好用級數稍高的江水替之。
首先是把茶盞溫熱,並無難度,但是粗手粗腳的郭彷悅就是把自己給燙到了,讓眾人大笑不止,卻是得到了李倓的關心,她也道傷也傷得值得了。
隨後即是候湯,看著漸漸沸騰的水,和政突的愣住了,竟失了神。
柳潭半眯著眼看了看她,隨後走上前輕輕的擁住了她的身子,這才把她的神給喚了回來,她抬起頭看向柳潭,對他露出了笑容。
而李倓見了,心裏雖說不悅,卻也忍著,繼續候湯,試圖轉移自己的視線。
一旁的郭彷悅正在與那餅茶奮戰,卻是怎麽也總是留著小小的塊片,搗也搗不碎。再跑去看看和政那兒的,早已搗碎磨碾好了,雖然繼續在磨著,卻已經是成品了,不悅地大叫。
“不公平!難道你們的餅茶比我們的好?為什麽我們的搗不碎?”
見和政與柳潭兩人相視而笑,她的心裏就更不平衡了,大步地走回自己的位置,正要說些什麽,卻發現在她手上搗不碎的餅茶在李倓的手上化腐朽為神奇,頓時吃了一驚,連話也說不出來了。
三沸過後便是調膏,把研碎的末茶放到杯盞中,兌入少量沸水,調成膏狀,隨後乃點茶。
其中笑聲不斷,多半是郭彷悅與和政偶爾鬧出來的笑話,這小小的院子中頓時充滿了活力,連飛過的雀兒似乎也感染到了般,在枝頭高唱著那清脆的旋律。
茶已做完,倒入黑釉瓷碗中,雙方的茶色發白,若是細看和政與柳潭兩人做出的那杯茶湯花泛起時如疏星明月,經久不散;李倓與郭彷悅所做之茶倒也不差,湯花甚至幻化成了鳥獸的形態。
湯花逐漸散去,兩碗茶水痕出現的時間也大致一樣,於是難分勝負,最後各捧對方做的茶品嚐。
和政輕抿了一小口,隨後端著茶碗送到柳潭麵前,神色柔和至極。
兩人輕聲細語了幾句,評為“香甘重滑”,此茶以為“全”。
李倓與郭彷悅也嚐了茶,有意無意的,郭彷悅還多看了李倓幾眼,也無發現異樣。
後評為“入盞則馨香四達”,此茶以為“妙”。
雙方的茶皆有好處,實際上這茗戰隻為調節氣氛罷了,誰勝誰負又有何重要?
隻為尋歡矣。
本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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