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地回身朝趙南市伸伸舌頭,接口道:“爹,玫兒隻在莊外玩咯,這不是回來了麽?”

說著招招手,輕聲道:“喂,你跟我來咯!”

轉身,一陣風似的在門裏衝了進去,一麵叫道:“爹,你瞧瞧,我替你物色了一個人呢!”

趙南珩略一躊躇,硬著頭皮,跟進屋去。舉目一瞧,這間書房,相當寬大,明窗淨幾,纖塵不染,四壁圖書,玉軸牙籬,琳琅滿目。

中間一把紫檀雕花椅上,端坐著一個年約五十六七的青飽老人,廣領隆準,修眉鳳目,額下一部花白山羊胡子,神態含威;但此刻卻滿臉慈祥,手撚胡子,望著小玫兒,似乎正待問話,及至瞧到趙南珩,臉色忽然微微一變!

趙南珩抬頭之際,和他目光乍接,隻覺這青袍老人兩道眼神,精光如電,幾乎使人不可通視,心頭不禁“咚”的一跳,慌忙低下頭去!

玫兒瞪了他一眼,急忙叫到:“喂,你快來見過我爹!”

趙南珩是被青飽老人目光所懾,早已忘了玫兒的叮囑,拘謹得連頭也不敢拍,隻是向上抱拳作揖道:“小可拜見老莊主。”

青袍老人沉聲問道:“小玫兒,這人是誰?”

玫兒依在青施老人身邊,道:“爹,他叫趙南珩。”

青袍老人臉含慍色,問道:“會武?”

政兒道:“他原是峨嵋派門下的。”

青袍老人沉哈一聲,捋須道:“是峨嵋門下?”

趙南珩慌忙抱拳道:“小可正是峨嵋門下。”

青袍老人隻是捋須不語。

玫兒小嘴一蹶,撒嬌道:“爹,你是不是也怕了?”青袍老人弟爾笑道:“為父難道還怕這些?”

玫兒眉毛一挑,哈的笑道“那麽多是答應了?”

青袍老人瞧了小玫兒一眼,皺皺修眉,又點點頭道:“資質倒是不錯,唔,先在莊上住下來再說。”

趙南珩聽不懂他們父女兩人在說些什麽?好像老莊主的意思,是要自己先住下來,自己是做工來的,豈能白吃悶飯?想到這裏,不由腰幹一挺,拱手道:“小可路遇姑娘,說莊上要找做事的人,小可做工來的,請老莊主派小可的工作就是。”

玫兒急得連連眨眼,已是遲了!

青袍老人抬目道:“你會做些什麽?”

趙南瑜不假思索的道:“小可在少林寺就是擔柴挑水,後來投到八方鏢局,局主給小可補了一名趟子手的缺……”

玫兒氣得繃緊了臉,隻是暗暗跺腳。

青袍老人微微一笑,點頭道:“好,小玫兒,你領他去見過駱大叔,就叫他暫時住在柴房裏好了。”

趙南珩道:“多謝老莊主。”

政兒失色道:“爹,你不是要收一個……”

青袍老人沒待她說下去,揮手道:“不用多說,你先領他去了,就回來,為父還有事要交代你。”

玫地噘著小嘴,扭扭腰,朝趙南珩恨聲道:“跟我來!”

打這天起,趙南珩在莊上安頓下來了。他的工作,並不是挑水擔柴,而是打掃大廳和大門外的一片草坪,晚上住在後麵柴房裏,工作相當輕鬆。

莊中除了老莊主,和老莊主的愛女小玫兒,別無女眷。

駱大叔好像是府中的管家,大小事兒,都聽他吩咐,另外還有四名護院武師,和七八個男仆人,兩個女仆人,他們一個個麵目森冷,大家見麵都很少說話,所以偌大一所莊院,就顯得有冷清清的感覺。

日出而起,日入而息,生活古老而刻板。一連三天,趙南玫並沒有見到老莊主的麵,也沒有見到過小玫兒,但他也不放在意上。

*****

夜幕深垂,時近二鼓。

佟家莊燈火已熄,靜寂如水,隻有大廳廊上簷馬叮咚,因風作響!

突然,廳側東南方向,飛起一條黑影!

這人個子瘦小,但身法異常俐落,從圍牆外麵,一鶴衝天,斜飛而起,雙足一點,人已掠上屋簷,隱入屋脊陰暗之處,伏下身去,運集目力,遊目四顧,他敢情對莊中深具戒心,是以行動顯得特別謹慎。

此時半鉤新月,斜掛天空,夜色朦朧,萬籟俱寂!

佟家莊一大片莊院,靜靜的矗立在高大黝黑的租徠山下,宛若一座無人住的廢宅,聽不到半絲聲息。

那人夜入在院,當屬有為而來,但他似乎因此刻的絲毫不曾受到阻礙,反而大感意外。

驟然間,他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隻覺這種靜寂如死的情景,比強敵圍攻,更為可怖,而且就憑這一點,可見莊中主人,定然是一位棘手人物。

半晌之後,他似乎忍耐不愧倏然長身,從屋脊揀起,有如離弦之失,朝左側掠去,穿過兩重院落,四周依然闃寂如故,但前麵一排精舍中,卻有了燈光!

這人微一吸氣,輕如飄絮,絲毫不帶聲息,隼翔鷹瀉,一下隱入窗前不遠的一株大樹之上!

這是一間頗為寬敞的書室,臨窗一張長案上,放著一座亮銀燭台,燭影搖曳,結了一段很長的燈花。

燭台邊上,赫然放著一隻紫檀樓花木盒。

案前坐著一個身軀高大廣顙隼目的青袍老人,手執書卷,目不轉睛的似乎正看得入神!

隱身樹上的夜行人,驟睹青飽老人,不禁心頭猛震,全身機伶伶的打了一個寒噤,暗道:“是他!他會隱在租徠山下?”

青袍老人依然手不釋卷,在有意無意之間,緩緩抬頭向窗外望去,執卷在手,也似乎輕微揚了一下!

就在此時,但聽一陣“嘶”“嘶”細響,也同時透窗而入,幾縷細勁指風,朝青袍老人身前襲到!

青袍老人坐著的身子微微一震,霍然站起,雙目精光暴射,口中發出一聲低沉的濃嘿:

“千佛指!普天之下,居然還有人會千佛指?”

說到這裏,忽然臉上閃過一絲陰森狂笑,仰天道:“就算你逃得快,中了老夫一枚‘搜魂針’,也跑不出五裏之外!”

緩緩放下書本,轉身往裏走去。

一會工夫,從中院飛起八七條黑影,分頭朝四外追搜下去,這些人,一個個矯捷無比,即使江湖上一流高手,也不過如此!

*****

漫漫長夜。春寒料峭,趙南珩早已做完工夫,進入睡鄉了。

但他在朦朧之中,突然感覺有一條鬼魅似的人影,悄無聲息的閃入窗口,飛上柴堆!

這並不是幻覺,而是心靈上的感應,自從他在少林寺蒙百愚上人賜傳“達摩易筋真經”

以來,耳目靈異,雖在睡夢之中,依然能夠及時警覺。他瞿然一驚,立即翻身坐起,低聲喝道:“是什麽

“人”子還沒有說出口,陡覺幾縷勁風,業已襲上背後。

但對方並沒立下殺手,這幾縷勁風,宛如幾把利劍,抵住後心,耳邊同時響起一個極細的聲音,叱道:“小子,不許聲張,如敢違拗,莫怪我手下無情!”

趙南珩隻覺對方所指之處,正是幾處致命大穴,隻要稍微用力,就得被他震斷心脈,心頭不禁大感凜駭,低聲道:“你到底是誰?”

那聲音怒道:“老朽身負重傷,而且還有人追捕,你隻管睡覺,不準出聲,也不許多問,知道嗎?”

說話之時,那幾縷指風,業已收了回去。

趙南珩雖覺這人來得兀突,但聽說他身負重傷,而且還有人追捕,不由點點頭,壓低聲音道:“老人家,你身負重傷,小可身邊,存有三粒峨嵋奪命丹,你……”

那人聲音和緩了些,道:“用不著,老朽自會治療,你小子好好睡覺,隻要不準對人聲張出去就好,老朽還得提醒你一句。你小子‘鳳眼’、‘靈台’兩穴,經老朽以獨門手法禁製,十二個時辰不解,就得嘔血而死,你晚上回來,老朽自會替你解開穴道。”

趙南珩點頭應是,果然又睡了下去,但一時哪裏還想睡得熟覺,隻是悶悶的躺在**。

柴堆上已經無聲,心知那人正在運功療傷,也就不敢驚動。

遠處雞聲報曉,已經是五更天了,窗外現出輕微曙色,這就耐心等到天色大亮,才起身下床。

舉頭瞧了瞧堆滿大半間屋子,砌得快要接近屋頂的柴堆,暗想:這上麵,別說隻有一個人,就是躲上十個八個,也不容易被人發現。一麵拱拱手道:“老人家隻管安心療傷,這裏不會有人進來的,小可要做事去了。”

那人並沒作聲,趙南珩走出柴房,順手閂上木閂,才行離去。

這一天,莊上平靜如恒,好像昨晚根本就沒有發生過什麽事情,大家也依然各自做著自己份內的工作。

當然,趙南珩也不會知道昨晚莊上曾經發生過事。

晚餐之後,趙南珩回轉柴房,小心翼翼的掩上板門。

隻聽那人的聲音,已在耳朵邊上響起:“小子,難為你守口如瓶,沒泄漏老朽蹤跡,來,老朽替你解開穴道!”

語聲入耳,趙南珩陡覺身後被人輕輕拂了一下,正待道謝!

“噫!”那人忽然輕噫一聲,接著冷厲的道:“小子,誰替你解了穴道?”

他雖然聲音冷厲,但還是細如蚊納!

趙南珩聽得的一怔,急忙壓低聲音道:“沒有啊,小可……”

那人憤怒的道:“小子,你還說沒有?老朽昨晚明明點了你‘靈台’、‘鳳眼’兩穴,豈會無故自解?”

趙南珩茫然道:“老人家,真的沒有?小可才來了四天,這裏的人都很少和小可說話,今天整整一天,就沒有人和小可說過一句話。”

那人低哼一聲,趙南珩隻覺一縷勁風,閃電點來,自己胸前“玄機”穴上微微一震,但並沒感到什麽。

“噫!”那人又是一聲輕噫,接著似乎詫異的道:“小子,你……練過‘金鍾罩’……

嘿,‘金鍾罩’就是練到十二成火候,也禁不起老朽一指……你練過什麽功夫?”

趙南珩道:“小可……”

那人立即製止,道:“小子,別出聲,你說得再輕,也瞞不過門外經過的人,來,你可以上得來嗎?到上麵來。”

趙南珩自然渴欲一見其人,聞言連忙低低說道:“能。”

那人哈道:“小心一點,別弄出聲音來。”

趙南珩微微提氣,雙足一點,躍上柴堆,果然沒弄出多大聲音。

那人誇讚著道:“輕功也著實不弱,唔,到這邊來!”

趙南珩躍上柴堆,隻覺上麵黝黑得伸手不見五指,但在黑暗之中,發現角落上正有一對閃閃有光的眼神,瞧著自己,急忙踏著柴堆,彎腰朝裏走去。

隻聽那人道:“小子,你坐下來,告訴我,你是何人門下?”

趙南珩依言坐下,一邊低聲道:“叫、可趙南珩,峨嵋門下。”

“峨嵋?”

那人顯得甚是驚奇,問道:“峨嵋派業已封山,你……到在上臥底,是奉何人之命?”

趙南珩聽得一怔,他覺得“臥底”這兩個字,甚是新奇,不由搖搖頭道:“小可到莊上隻是做工來的,沒有奉什麽人之命。”

那人目光如炬,一瞬不瞬的緊盯在趙南街臉上,陰嘿了一聲,問道:“你練過什麽功夫?

趙南珩經過這一陣工夫,已可依稀看到對麵坐著的是一個瘦小老人,但臉密依然瞧不清楚,聞言說道:“小可以前練的是峨嵋派內功……”

瘦小老人截住他的話頭,不屑的道:“峨嵋心法,雖是佛門正宗,但非四五十年不為功,你小子有多大年紀?”

趙南珩道:“去年,小可在少林寺蒙百愚老師博傳授‘易筋真絕’……”

瘦小老人似乎吃了一驚,奇道:“少林七十二藝,均係由‘達摩易筋真經’上演繹而出,百愚上人怎會輕易傳你?何況‘易筋真經’博大精深,也不是短短一年工夫,所得領悟,你小子伸過手來,給我瞧瞧。”

趙南珩伸手過去,瘦小老人在脈腕上按了一會,忽然目露詫異,奇道:“奇怪,以小兄弟的年齡來說,決不會超過十八,何以體內真力,竟有數十年修為之功?唔,少說也有三十年火候,卻又泥丸閉塞,夏氣不通,這真是令人難以置信,你自稱峨嵋弟子,何以又在少林學藝?怎會投到這裏來的?”

趙南珩這就把自己經過,約略說了一遍。

瘦小老人閉目沉思,喃喃自語道:“憑大覺大師一封信,百愚上人決不會把少林鎮山絕學的‘達摩易筋真經’,輕易相授。”

說到這裏忽然睜目追:“唔,小兄弟,大覺大師要你不滿二十,不準離開少林,你不該輕易下山。唉,你既已離開,說也無用,不過,如果老夫猜得不錯,你到了二十歲,應該再上少林寺一次,百愚上人也許有什麽交代。”

趙南珩抬頭道:“老人家,你說百愚老師傅會和小可交代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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