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小老人搖頭道:“這個老朽也隻是推想而已,到時候見了百愚上人,自會知道,隻是以小兄弟的為人,不該呆在這魔窟之中。”

“魔窟?”

趙南珩驚奇道:“老人家,你說這裏是魔窟?”

“唔!”瘦小老人從鼻孔裏唔了一聲,又道:“你還不知道這裏的老莊主是個殺人不眨眼的老魔頭,唉,這也難怪,小兄弟初出江湖,自然不曾聽人說過,其實老朽也昨晚才知道的。”

趙南流幾乎不相信自己見過一麵,麵貌和藹的老莊主,會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頭,不禁好奇的道:“老人家,你說老莊主是殺人不眨眼的老魔頭,他到底是誰?”

瘦小老人搖搖頭道:“你不知他的底細,還可相安無事,倘若知道他的來曆,隻怕你連小性命都保不住了。”

趙南珩將信將疑,忽然心中一動,問道:“老人家,你江湖上的事,一定知道得很多,小可心裏有一疑問,不知你肯不肯見告?”

瘦小老人道:“你說!”

趙南珩道:“你老想必聽人說過‘羅髻開,峨嵋閉’這兩句話,究作何解?”

瘦小老人目注趙南珩,似乎忽然明白了什麽,口中噢道:“不錯,峨嵋既已封山,難怪你卻仍在江湖走動,原來小兄弟自稱峨嵋門下,實非峨嵋弟子,小兄弟在江湖上,以後還是少說峨嵋的好。”

趙南珩被他說得臉上一紅,問道:“那是為了什麽?”

瘦小老人瞧了他一眼,慨然道:“老朽一生無求於人,也從不輕易受人滴水之惠,不想垂暮之年,還要小兄弟庇護……”

趙南珩張口欲言。

瘦小老人插手製止,接造:“小兄弟既然以此相詢,老朽自該知無不言,隻是此事關係著峨嵋一派聲譽,大覺大師沒對小兄弟說起,可見他不令你知道此事,就是要你置身事外。

江湖上的是是非非,不知底細,到處可行,知道得多了,就寸步難行,老朽方才說的,實為小兄弟好。峨嵋封山之後,就不該再有峨嵋派的弟子,在江湖走動,這個道理,小兄弟應該明白。”

趙南珩見地拐彎抹角,說了半天,還是不肯直說,心中未免感到失望。暗想:從他的口氣,可以聽出峨嵋封山,其中果然大有文章,而且也似乎並非出於峨嵋本意,難道會是受到別人的脅迫?

對了,“羅髻開,峨嵋閉”,峨嵋之閉,就是因為羅髻開的緣故,隻不知道“羅髻”又是何等樣人?

自己非把這件事,弄個水落石出不可,何況自己去年離開伏虎寺之日,早已立下決心,一定要做峨嵋弟子。

自己從懂事以來,也從未將既經決定的事,再加更改的。

瘦小老人瞧他臉上似感失望,然而又流露出堅毅之色,不由微微一笑,從懷中摸出兩頁舊紙,鄭重遞到趙南珩手上,道:“老朽待傷勢好轉,即須離此他去,這是老朽自幼抄錄的指法,雖是殘缺不全,但經老朽數十年苦研心得,增補了不少,舉以奉贈,隻要不遇上一等一的高手,也足可傲視江湖,好了,你下去吧!”

趙南珩手上接過兩頁舊紙,抬頭道:“老人家厚賜……”

瘦小老人搖手道:“小兄弟不必多說,快去睡吧,老朽說話過多,急需運功調息。”

趙南珩問道:“老人家,你的名號如何稱呼?”

瘦小老人笑道:“老朽多年不用姓名,此次實為好奇所誤,不說也罷。”

說罷,揮了揮手,就閣上眼睛,運起功來。

趙南珩知他不肯多說,也隻得作罷,當下把兩頁指法,納入懷中,悄悄退下,回到**運了會功,也自就寢。

*****

這是一個陰霾的早晨,勁急東風,帶著絲絲寒意。

天上陰雲密布,雖然天色已經亮了一會,但四外及檬漾的還是和黎明時光差不多!

趙南珩一覺醒轉,朝窗外望望天色,心頭不期“咚”的一跳,暗叫糟糕,自己怎會睡迷糊了。

此刻怕不快要辰時?再不趕緊掃地,稍時準會被駱大叔斥責。一時哪還來得及洗臉,取過掃帚,三腳兩步跨出了柴房,逕向前廳奔去。

從柴房到前廳,還有很長一段路,他順著麻石甬道,跨進腰門,大廳上還靜悄悄的不見人影。

敢情駱大叔還沒起來,連其他的下人們,也一個不見。

佟家莊家規頗嚴,各人有各人的事,他來了五天,平日早晨,也是這般情形;不過,平時是自己起來得早,今天,快辰時了,難道大家都會晏起?

心中想著,不覺閃起一絲疑念!但繼而一想,天色昏暗得有如黎明,當然會使人發生錯覺,認為還沒亮透,春眠不覺曉,自己不是也起來得遲了嗎?

他匆匆把大廳前麵的一片天井,打掃清潔,開了二門,一直掃到大門。

如今隻要再開出門去,掃完莊前的一大塊草坪,早晨的工作,就算完畢。他直起腰脊,輕輕吐了口氣,放下掃帚,拔開巨木橫閂。

兩扇黑漆鋼針大門,發出隆隆輕響,和獸嚼鋼環的叮當晃動,大門開處,一陣陰寒冷風,迎麵吹到!

趙南珩不自覺的拉拉衣領,拿起掃把,走出大門,才垮下一級石階,目光瞥過,驀地大吃一驚,口中也同時驚噫出聲!

原來就在靠近左首石獅子兩側,竟然一邊一個,直挺挺躺著兩人!

一眼望去,這兩人身軀都極為彪壯,身穿黑色密排緊扣衣靠,麵貌陌生,顯然不是莊上的人。

趙南珩皺皺眉頭,丟下掃帚,走近兩人身前,俯首一瞧,找不出什麽傷痕,但已氣絕多時。看他們臉上還流露出緊張神色,生似堪堪走近莊前,就突然死去,連背上單刀,都沒有掣出。

昏暗的天空,隱隱動著春雷!

地上躺著兩具直挺挺的屍體,給原已極為冷僻的租徠山下,更加上幾分使人驚栗的寒意。

這兩個是什麽人?怎會死在這裏?

趙南珩心中打著問號,直起身子,不禁向四周瞧去。

當他目光接觸到左側一片鬆林,忽然發現林中似有人影,一時無暇多想,縱身向林前掠去!

他目光原是一瞬不瞬的注視著那個人影,身子掠進,隻見那人原來隱在一株大樹後麵。

一手扶著樹身,仰首上視,對趙南珩的奔近,似乎絲毫不覺。

趙南珩腳下一緩,凝目瞧去,那是一個身穿黑衫的老人,腰間插著一支旱煙管,左手五指如鉤,扶在樹身之上,手指竟然深陷木中,一臉驚怒的瞧著數步外一棵高大鬆樹之上,他也死了,隻是左手深陷樹身,沒有倒下來而已!

趙南珩瞧得心頭又是一凜,暗想:敢情這老者在死前一刻,瞧到一件既驚又怒之事,而且就在他驚怒交並之時,猝然死去的。

他死狀也和石獅子前麵兩個壯漢一樣,全身上下,一無傷痕。

當下走近幾步,目光順著老者仰望之處瞧去,隻覺那棵高大鬆樹,枝葉茂密,並無絲毫異樣!

心中方自奇怪,瞥見鬆樹底下,也有一個青年,兩腳朝天,屁股落地,摔在那裏,一動不動。

從他這一姿勢,可以想到正是從樹上跌下來的!

由此推斷,那個黑衫老者不是青年人的父親,就是師傅,他眼看青年人從樹上跌下而死,臉上才會有那種驚怒神色。

那麽這幾個人,都是被人殺害的?

這又是什麽手法所傷,竟會出手如電,傷人俄頃?

趙南珩膽子再大,此刻也不禁毛骨悚然,從心底升起一股寒意,暗想:這四個人死在莊前,隻怕老莊主,駱大叔都還不曾知道,自己得趕快去報告才好!

心念疾轉,正待轉身退出林去,就在這一瞬之間,忽見莊右一片樹林中,忽然走出兩個人來!

趙南珩身子往後一縮,藉著樹身掩蔽,舉目瞧去。

前麵一個是中等身材,約有四旬左右的中年漢子,看去為人忠厚,稍後一個隻是二十出頭的青年,生得甚是英俊。

這兩人全是一身勁裝,背插長劍,邊走邊說,正朝莊前走來!

隻見前麵那個中年人沉思著道:“少林十戒大師,會在林中坐化,實是不可思議之事。”

後麵青年人卻以懷疑的口吻道:“費師兄,你看十戒大師會不會是被人殺害的?”

那被叫做費師兄的中年人搖搖頭道:“不可能,少林寺以十字排行的大師,如今已隻有八位,武功之高,在少林寺已屬一流高手,哪會被人殺害?何況全身上下,看不出絲毫傷痕……?

趙南行聽得心頭“咚”的一跳,他在少林寺寄住一年,自然知道十戒大師是八位十字輩中武功最高,人緣最好的一位,他也會無緣無故死在這裏?

心念轉動之際,那兩人業已走近莊前!

前麵那個叫費師兄的,敢情一下瞧到石獅前麵兩具屍體,口中不禁驚噫一聲,回頭叫道:“虞師弟快來!”

說話聲中,身形掠動,倏然落到石獅前麵,蹲下身去。

後麵那個青年跟蹤掠到,驚奇的道:“費師兄,這兩人是誰?”

費師兄臉色凝重,目光停在兩具屍體之上,隨口道:“燕南雙傑!”

虞師弟失驚道:“燕南雙傑?費師兄,他們就是形意門的魯氏兄弟?”

費師兄點點頭道:“奇怪,怎會絲毫瞧不出傷痕?”

他說話之中略一猶豫,伸手撕開右邊一個的衣襟,忽然驚道:“這是什麽掌傷?”

趙南珩隱身樹後,相隔過遠,看不到屍體上的傷痕,但從地驚詫的聲音聽來,想非尋常手法所傷。

隻聽那虞師弟急急問道:“費師兄,是不是赤砂掌?”

費師兄搖頭道:“赤砂掌雖是陰毒功夫,但擊中人身,哪會有紫紅掌印?唉,這麽看來,少林十戒大師當真也是被人害死的了!”

虞師弟抬頭之際,忽然伸手向自己這邊一指,驚叫道:“費師兄,快瞧,那邊林中,隻怕也有人被害呢!”

費師兄依然替死屍掩上衣襟,直起身子,道:“我們過去瞧瞧!”

趙南流心頭一驚,慌忙一提真氣,躍上附近一棵大樹,他堪堪隱蔽好身形,師兄弟兩人也已相繼走入!

隻見虞師弟指著黑衣老人問道:“啊,這又是誰?”

費師兄似乎全身一震,臉上微微變色,低聲道:“空中飛魚神爪孫傑!”

虞師弟好奇的道:“怎麽叫空中飛魚神爪孫傑?”

費師兄道:“這位老人家住在洪澤湖老子山,據說平日釣魚不用魚竿,隻是隔水用手一招,多大的魚,都會自動飛起,因此江湖上人就叫他空中飛魚。”

虞師弟吃驚道:“他這大的武功,還會被人殺害?”

費師兄道:“聽說他的老伴孫大娘,武功比他還高……啊,這位老人家果然也是前胸中掌……”

他在說話之時,已迅速解開黑衫老人的衣襟。

這下,趙南珩也看清楚了,這位被叫做空中飛魚神爪孫傑的老人.胸口赫然印著一個色呈紫紅的鮮明掌印!

虞師弟偏頭問道:“費師兄,你想想看,師傅老人家可曾說過,當今江湖上,有誰會這種怪異武功的人?”

費師兄也似在沉思之中,聞言搖搖頭道:“當今武林雖有不少高人,但如果要在舉手之間,能把少林十戒大師和神爪孫傑,這兩位一等一的高手,不動聲色,置之死地,實在……

噢……”

他說到這裏,突然好像想起什麽來了,目光凝視著那隻紫紅掌印,臉上漸露恐怖,喃喃的說道:“難道會是‘血影掌’?”

虞師弟睜目道:“血影掌?啊,我好像聽師傅說過,那是鼠狼湖……”

這一瞬之間,費師兄連目光也流露出無比驚恐之色,低喝道:“不錯,準是‘血影掌’……虞師弟,咱們快走!”

虞師弟遲疑地望著他師兄,叫道:“費師兄怎麽了?”

費師兄不住的向左右回顧,顫聲道:“佟家莊……東……東怪……咱們快……快走!”

他一把拉著虞師弟急急退出樹林,如飛而去!

趙南珩躲在樹上,眼看那個費師兄如此驚怖模樣,不禁暗暗納罕,心中默記著他們師兄弟兩人臨去的片斷話頭:“血影掌”,鼠狼湖,佟家莊……東怪……

他驀地想起昨晚瘦小老頭說過,這裏的老莊主是一位殺人不眨眼的魔頭,莫非十戒大師、燕南雙傑、和空中飛魚神爪孫傑這些人,都是老莊主殺的?

一念及此,隻覺機伶伶的打了一個寒噤!

同時又想起瘦小老人說過:“你不知他的底細,還可相安無事,倘若知道他的來曆,隻怕你連小性命都保不住了”。

不錯,自己應該設法離開這裏才好;但在沒有離開之前,最好裝作不知,在外出了幾條人命,還是進去報信,免得他們起疑,心念疾轉,立即拔腳朝莊中跑去!

當他走上石階,一腳跨入大門,禁不住全身泛起一陣寒意!

因為此刻時光已經不早,但偌大一座莊院中,仍然是一片陰沉死寂,不見一個人影!

平日這時候,駱大叔總是負手站在階前,府中的人,雖然各做各的事,很少說話,也總有幾個人走來走去的忙著工作。

像這樣連鬼影子都不見一個的情形,五日來可說從未有過,難道莊中也出了什麽事故不成?

趙南珩越想越覺得可疑,眼前這座巨宅,登時有陰森恐怖之感,他幾乎沒有勇氣,再向裏麵進去。

呆呆的在門口站了一會,果然始終不見有人。

天色愈來愈是幽暗,雷聲隆隆,天空已經在飄著絲絲細雨,山風吹到身上,寒意漸重!

他心念一轉,暗想:“即使院中所有的人,都已經死了過去,自己也總得進去瞧瞧!”

當下胸脯一挺,大踏步朝裏走去,進入二門,穿過天井,大廳上空****的,沉寂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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