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緩緩而過,轉眼便是新年。這是對全天下人來說,最最重要的節日,即使南疆也完全不例外。

從除夕之夜的前幾天開始,五毒教上下便開始準備過年除夕慶典事宜。人人臉上帶著笑臉,忙於奔走。大概是因為教中有漢人貴客的緣故,今年的除夕大家辦的格外盡心。

青桐趴在窗台上,向外看著樹下忙碌的身影,納悶的說道:“不就是過個年嘛,又不是第一次過,怎麽都跟打了雞血似的?”

阿朵聽了捂嘴偷笑:“這就叫打雞血了?等過幾天,他們會興奮的更厲害。”

“這話怎麽說?難道還有比過年更熱鬧的節日?”

阿朵卻不說話,隻是笑。

大殿之外寬闊的廣場上,整整齊齊的擺著上百張桌椅。有半人多高的酒壇子,一壇一壇的堆放在廣場一角,仿佛是一座小山,頗為壯觀。酒香遠遠的飄了開去,令聞者心醉。廣場四周更是擺起了上百隻火把,圍著廣場呈現一個圓形。等到了除夕那日夜晚,點起火把,便是亮如白晝,狂歡一整夜。

就連陰沉了許多天的達曉(大概是因為自己醫術不如雲輕狂,而在鬧別扭),看到這副情景,臉上也添了幾分柔和。

宴席上,除去教中各處的守衛外,所有人都湊在一起,開懷暢飲。因雲輕狂現在身份有些尷尬,畢竟還不是教主,坐高的座位他不能做。而往年理應坐在那個位置上的雲漪藍,因為有了雲輕狂的存在,也不好坐那個位子。就空了下來,兩人並肩而坐,才解了這一層尷尬。

雲漪藍似乎是不太喜歡這樣的熱鬧,但又不好掃了眾人的興,看著大家玩鬧了一會兒,就推說累了離開了。而雲輕狂更好像椅子上長了釘子一樣,屁股挪來挪去的不老實,一看阿姐走了,也立即跑下去,找蕭湛去了。

教中的兩位大人物離開了宴席,教眾們沒了約束,更是開懷暢飲。就連阿朗,也隻是吩咐一句“不能太過”,便被手下勾肩搭背的拉去喝酒去了。

蕭湛手持酒杯,喝的優雅,但凡有來勸酒的,統統來者不拒。臉上掛著一絲爽朗的笑,可熟悉他的人都能看出他心中的不痛快。而青桐則拉著阿朵有說有笑,也不去看蕭湛一眼。兩人竟是第一次分開了桌子坐,誰都不理誰。

徐小兒一邊喝著教中為他特意準備的果汁,一邊偷偷扯了扯一旁徐老頭的衣服,小聲說道:“爺爺,蕭大哥和青桐姐姐怎麽了?”

徐老頭撇撇嘴,頓了頓,說道:“等以後你長大了就明白了。”

徐小兒嗤之以鼻:“別以為我不懂,兩人吵架了唄。”

“呦嗬,看來你不傻。”

“那是。”

鳳琰坐的距徐老頭爺孫倆最近,正與幾個苗族壯男推杯換盞,忽然聽著兩人的話,淡淡的笑了笑。不動聲色的往青桐那邊看了過去,果然看見她趴在阿朵身上,也不知道說了些什麽,正笑得前仰後合的,可他怎麽看怎麽覺得假。

鳳琰皺了皺眉,這兩人怎麽還在慪氣啊?

就連當事人之一阿朵都覺得有點不對勁了。雖然她明白這位王姑娘愛玩愛鬧,但笑點是絕對不低的。可剛才自己什麽都沒說,她居然就笑成這樣。她的心疾才剛剛好,真擔心一個不慎能厥過去。

“王姑娘你……你是不是喝醉了?”阿朵睜著眼睛說瞎話,從開席到現在,王青桐根本就沒喝酒。

青桐很配合的扶了扶額頭,失笑道:“可能吧。那我去走走,醒醒酒。”

“那我陪你去。”

“不用,我一個人去就好,正好清靜清靜。”

青桐腳步有些搖晃的站起身,轉身向廣場外走去。一邊走,一邊哼哼著不知名的歌曲,很快,身影便消失在了黑暗處。宴席上依舊充滿了歡聲笑語,好似從未出現過這麽個人一樣。

青桐邊走邊笑,笑著笑著,聲音漸漸小了下去,腳步卻更加踉蹌。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又能去哪“醒酒”,又不想回房間。忽然腳下一絆,身子一歪,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她愣了愣,忽然哈哈大笑起來,就坐在地上,蜷縮起膝蓋,將臉埋了進去,隻有低低的笑聲悶悶的傳了出來,卻是比哭還要難聽。

鳳琰追過來時,便是看到這幅情景。看著那個背影小小的蜷縮在一起,無助的坐在黑暗中,無端端的心裏有些疼惜。眼底一片柔軟,靜靜的站了片刻,忽然嘴角一彎,走了過去,輕浮的說道:“呦~是誰家的小娘子坐在這裏啊?可願意與大爺一起花前月下否?”

那個背影輕輕一僵,也不抬頭,笑著罵了回去:“好的不學,光學這不著調的。整天跟個紈絝子弟一樣,小心這輩子再沒有那個母的敢靠近你。”雖然笑著,聲音裏卻帶著微微的顫抖。

鳳琰心裏低低一歎,蹲下身子,拉住她的胳膊,半強硬半哄的將她從地上拉了起來:“蹲這裏幹嘛,待會兒要有哪個不長眼的酒鬼踩了你,哭都沒地方哭。”

青桐想想也是,低低的笑了笑,卻還是低著頭,身子一晃一晃的跟著他走到西邊的水池旁。

那處水池是用來喂飼毒蛇、毒蠍等五毒的,平時會有專門的守衛帶著五毒看守,青桐想靠近也不敢。現在卻是一個人都沒有,看來是雲漪藍也想給五毒過個年,讓手下帶他們去其他地方溜達去了。

那水裏不知道加了什麽東西,白天看著綠油油黏糊糊的一邊,說是水又不是水,倒是沒有味道,看上去有些惡心。到了夜裏,卻是散發著盈盈藍光,這卻是青桐從沒有見過的。

青桐坐在水池邊上,看得有些入了神。那處水池就好像一個巨大的熒光幕,淡淡的藍色光芒籠罩在她身上,煞是好看。低頭再往水麵上看去,卻沒有倒影,好神奇的樣子。

鳳琰站在她身邊,看著那盈盈藍光,稍稍出了一會兒神,笑了笑,說道:“看在今天是個難得的節日份上,不如我吹個曲子給你聽吧?”

青桐依舊看著水池,好像看癡了一樣,緩緩地點了點頭。

鳳琰抿唇輕笑,從懷中拿出一根竹笛來。碧綠的顏色,滑膩的質地,能夠看得出來,這根竹笛他經常拿在手裏摸索。湊到唇邊,輕輕吸氣,吹……

一曲完畢之後,青桐傻了,徹底傻了,愣愣的看著眼前長身玉立的男子,好半晌都會不過神來。

鳳琰放下竹笛,笑的溫文爾雅而又迷死人不償命:“怎麽樣?給個點評。”

青桐嘴角一陣抽搐,憋了半天,才擠出一句話:“此曲隻應天上有,人間那得幾回聞。”

“是不是令人回味無窮,久久不能忘懷?”

“是。簡直是無法用語言來形容……”它的難聽。青桐受不了了,先嘔了一下,不敢置信的指著他說道:“你真的是鳳琰嗎?第一次見麵的時候,你不是吹得挺好的嘛!怎麽現在就跟、跟……反正我說不上來,總之不是一個難聽可以形容的。”

鳳琰攤了攤手,很老實的說道:“我從來不會吹笛子。上次見麵時,是我事先安排好了人,躲在橋底下吹得,我不過是做了個樣子。”

“那你是故意引我上鉤了?”

“薑太公釣魚,願者上鉤。我又沒強迫你。”

青桐呆了,跟鳳琰大眼對小眼的瞪了半天,忽然仰起頭哈哈大笑起來。笑得真的是花枝亂顫,前仰後合,笑得肚子都疼了。鳳琰那張厚比城牆的臉皮居然也紅了起來,有些不好意思的嘻嘻一笑,將笛子插回到腰裏,伸手去撓青桐癢癢。

一時間,水池邊笑聲一片,竟比遠處的宴席還要熱鬧。

青桐笑的東倒西歪,笑沒了力氣,趴倒在水池邊,後背還一抽一抽的。

鳳琰坐在她身邊,眼神柔和的看著她,嘴角抿著一抹笑,溫暖而安心。

“笑吧笑吧,這樣子才像你,在宴席上時,你笑的那麽假,我看著都難受。”

青桐微微一愣,在水池邊上翻轉過身子,仰躺著看向他,不自覺的問道:“你是故意的?”

“如果我不這樣做,隻怕你就要找個沒人的地方偷偷哭一回,說不定還要窩在被子裏,哭一晚上。到了明日一早,頂著一雙紅腫的眼睛強顏歡笑,讓看的人就更加難受。勸吧,怕觸及你傷心事;不勸吧,又怕你鑽牛角尖。與其大家難受,不如我做個好人。”

他說的吊兒郎當,聽的人卻是愣愣的,有些不知所措。

青桐眨眨眼睛,傻傻的問了一句,無比狗血的一句(作者:我真的不想狗血啊!):“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鳳琰低下頭,一雙如鳳眉目暖暖的看進她的眼底,笑的溫柔:“你猜?”

披在肩上的墨發滑了下來,發尾輕輕的撩在她的臉頰上,帶出一絲癢癢的感覺。青桐有些愣神,全沒注意到兩人之間的距離是那麽的近。

“鳳琰,你是不是……”

“是。”鳳琰柔柔一笑,眼中好像蓄滿了整個天空的星辰一般,明亮而耀眼,“青桐,我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