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沉沉的夜空之上不斷綻放著美麗的煙火,每當那五顏六色在天空中炸開時,人群便跟隨著發出哇的一聲驚歎,尤其是小孩子,或騎在父親肩頭,或被母親抱在懷裏,仰著小臉看得手舞足蹈,臉上全是喜慶之色。

五彩斑斕的顏色照應在青桐姣好的麵容之上,看在鳳琰心裏,無端端的竟生出一絲不安來。一眼瞥見她嘴角那抹淡淡的微笑,心裏一驚,禁不住伸手握住了她的手,“青桐,萬事都好商量,千萬別悶在心裏犯傻。”他就是覺得她這樣子看上去不吉利。

嗬,吉利?這個他以為一輩子都跟自己無關的詞語,竟會用在了這裏。

青桐看著他的手,似乎是怔了一下,眨了眨眼睛,抹去了眼裏那抹黯然,故意做出一張哭臉:“你要是答應幫蕭湛,我就真是一點遺憾更沒有了。”

雖然是說笑,卻讓鳳琰微微沉了臉:“胡說八道什麽呢。什麽就叫沒遺憾了?大過年的也不知道避諱。”

青桐故意挑起了眉,驚訝的說道:“堂堂鳳老爺居然還知道講究避諱?”那你抓著我的手是怎麽回事?

鳳琰可不理她這一套:“別故意打岔,老實說,你到底有什麽難事了?你要不想說也可以,蕭湛我是鐵定不會幫的。”逼迫別人做不願意做的事一直不是他的風格,可今天不同以往,他總覺得心裏不安。

青桐眨眨眼睛,正想找個其他的理由糊弄過去。誰知這時鳳琰忽然變了臉色,一隻手仍舊抓著她的手,另一隻手卻拾起一片黑瓦揚手向身後拋了出去。

屋簷底下全是看煙花的人,鳳琰這一下子出其不意,非砸著人不可。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麽有這麽一個舉動,但總歸亂扔東西還是不好的。青桐差點叫出聲來,忽一想也不對,拽著鳳琰的衣袖就要從另一邊逃跑。

鳳琰隨著她的力道站起身來,卻沒有跟著她挪步,而是順勢反手一拉,將她拉到自己身後,自己則朗聲向黑暗處叫道:“大過年的卻縮頭縮尾,小心來年一整年都做王八。”

青桐稍稍一愣,這才想起沒有聽到任何人的呼痛聲,也沒有瓦片落地的破碎聲。就好像剛才鳳琰扔的是一片空氣一樣,底下的人還是在看煙火,壓根沒有一個人注意到這裏。一想到肯定是有人在四周鬼鬼祟祟,就以為是蕭湛犯了小氣病,藏在暗處生悶氣。存心想要再氣氣他,故意大聲說道:“不出來也可以,隻是某人掃了本小姐觀賞煙花的興致,這後果可是要自負的。”

其實青桐自己都不知道那後果到底是什麽,可沒想到這話還真起了作用。話音才落,就有人從黑暗處走了出來,隻是來人卻不是蕭湛。

一身黑色勁裝襯得整個人幹練而嚴肅,雖然沒有遮臉,背著光,卻看不太清容貌。往前走了幾步,在光與影的交界處停了下來,好像隨時都會融入黑暗中一樣。抬手向著青桐抱拳行了一禮,“屬下驚擾了夫人的雅興,還望夫人恕罪。”手裏還拿著一片黑瓦,明顯是剛剛鳳琰扔過去的那片。

青桐實實在在的被驚了一下,不是這個陌生人的突然出現,而是他對自己的稱呼——夫人!

鳳琰心裏更是疑惑,就算是蕭湛蹦出來文鄒鄒的喊一句夫人,他還要冷半天呢,更何況眼前的人壓根就是沒見過。身體斜了斜,將青桐擋在身後,臉上帶著倜儻的笑,眼裏卻隱著冰一樣的鋒芒,“你這人也太不厚道。先是暗中跟蹤,再是偷聽牆角。雖然我倆隻是私定終身,可她還是個姑娘家。而且這夫人二字也是我這個未婚夫來叫,什麽時候輪得到你?別是看她長得漂亮?想娶媳婦想瘋了吧你。”

青桐在他背後偷偷扭了他一下,誰跟你私定終生啊喂!

盡管後背疼的厲害,鳳琰臉上卻是絲毫沒表現出來。能不聲不響的跟著自己到現在,武功肯定跟自己查不到哪裏去。要真打起來,誰勝誰負還真不好說。不過看他那樣子不想來打架的,靜觀其變吧。

那人絲毫不被鳳琰的胡攪蠻纏所影響,仍對青桐恭敬的說道:“屬下等是奉了將軍的命令前來保護夫人,本想除夕夜鎮上不安寧,沒想到竟打擾了夫人的雅興。隻是屬下等人還有任務在身,還望夫人能夠寬限一二,待日後事畢,屬下自會去將軍處領罰。”

如果說剛才還在為這個人的身份而感到好奇,現在青桐卻覺得很是無趣了,甚至是大大的掃了自己過年的興致。就看著人一板一眼說話的模樣,再看他舉手投足間透漏出來的剛硬氣度,傻子都能看得出來他是從軍營裏出來的,並且還訓練有素。更何況他都一口一個將軍了,還能不明他是誰的人嗎?那麽黑暗中藏了多少人,還真不好說。

青桐從鳳琰身後走了出來,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說道:“原來是沈將軍的人。”

“屬下秦平。”

“說起來,我還沒有向各位道謝之前的救命之恩呢,什麽驚擾雅興的,各位是說笑了。以後若有機會,一定親自向沈將軍道謝。至於什麽領罰不領罰,我這個外人可不懂,也輪不到我來對沈將軍的軍務大事置喙。”

青桐故意咬重了“外人”兩個字,就是想通過這個秦平向沈琰傳達自己的態度。可是秦平卻似乎沒聽見一樣,連眼睛都沒動一下。這讓青桐很懷疑,是不是沈琰對他們交代過什麽?

“今天是過年,我也不好再勞煩各位。各位就請回吧,還請各位幫我向沈將軍問好,就說王青桐改日一定向沈將軍道謝。”

“是。”秦平抱拳行禮,放下手中的瓦片,輕輕向後一退,整個人就融入了黑暗中。

鳳琰眯著眼睛仔細看了周圍一圈,見再沒有一個人,放心的轉回頭來,眉頭卻是皺著的,“之前在五毒教就是他們救得你?沈琰怎麽會知道你來了南疆?”之前他回五毒教時雲翳已經被打退了,青桐等人又是在密道裏,見過秦平的隻有雲漪藍和齊繡繡,隻是私下裏跟青桐說過這事,青桐後來就沒再提過,所以鳳琰壓根沒聽說過之前還有這麽一段。

青桐搖了搖頭,心裏有些煩躁。她也不知道沈琰是怎麽掌握自己的動向的,可是這種被人時時盯著的感覺真的不怎麽樣。尤其是那個秦平一口一個夫人的,讓她覺得就好像衣服裏爬進了一隻蟲子,不管怎麽動都是別扭。她一直都在努力撇清自己與沈琰的關係,可現在倒好,沈琰直接吩咐下屬來看著自己這個未婚妻,這讓她以後還怎麽跟蕭湛相處。而且看秦平那個樣子,像是她說走就真會乖乖離開的人嗎?簡直開國際玩笑。出了陶家鎮,她還想著跟蕭湛好好商量怎麽把小花他們救出來然後過逍遙日子呢,現在全讓秦平給攪合了。那個秦平就相當於全球定位儀,隻要有他跟著,就算跑到天涯海角,沈琰也是遲早會找過來的。

這件事情是越想越心煩,青桐這時候也不怕冷了,直接躺在了房簷上挺屍。

鳳琰是知道她跟沈琰的事情的,一看她這樣子,不禁笑了起來,彎身去拉她:“凍著了難受的可是你自己,沈琰可是一點都不難受。”

“那就直接凍死我算了,死了就不用讓沈琰惦記著了。”青桐氣得開始胡言亂語。

鳳琰笑的更歡了:“就算死也別死在這裏啊,要不然這房子的主人該多虧啊。自家的房子給人當了一晚上的椅子,末了還得——嗬,走走走,要死回去死,我陪你一塊。”

青桐被他最後那句給逗笑了,握著他的手任由他拉自己起來,一眼瞥見地上的瓦片,一個可怕的想法瞬間從腦子裏冒了出來。

俗話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更何況青桐那個窗戶從來都沒有拉窗簾的習慣。鳳琰一眼就看透了她心思,不由得伸手在她腦袋上輕輕彈了一下,“別想那些沒用的,一個姑娘家家的,腦子裏別裝那些血腥的東西。”

青桐吐了吐舌頭,她剛才倒真想讓鳳琰殺了秦平那個幾個人。不過想法才冒出來,自己就被自己嚇了一跳。不過轉眼一想,秦平這種人肯定是定時定期的向沈琰匯報自己的情況,一旦停了,沈琰肯定立馬知道。到時候親自帶著大部隊殺過來抓自己回去,那真是得不償失。

總之,青桐這個新年過得是真不怎麽樣。一直到煙花放完了,才和鳳琰兩個人回了客棧。玉潤和珠圓兩人早回來了,讓廚房裏煮了餃子當宵夜。徐老頭祖孫倆已經去睡了,就沒出來吃。蕭湛更是吃過晚飯就回了房,一晚上連個影子也沒見,青桐一肚子的心事,更是沒去叫他。

四個人冷冷清清的守了一夜的歲,天快亮時,才各自回了屋裏睡覺去了。

經過蕭湛的房間時,青桐稍稍猶豫了一下,看著緊閉的房門,輕輕咬了一下唇,仍是抬腳走了。

僅僅一門之隔的房間內,窗子大開,泄進大片清冷月色,身形修長的男子坐在窗台處,聽著門外的聲音,緩緩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