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平自小的誌願便是上陣殺敵,憑借自己的本事而在軍中站穩腳跟。所以,當他能夠如願入伍前往西北抗擊胡羌人時,真真是抱著一腔熱血,然而看到那個領頭將軍,有些失望了。

他雖然不太在意朝廷中的動向,但近日平南王沈精忠去世的消息在京中掀起了小小的風浪。在對昔日老將軍、自己的偶像逝去感到痛心疾首的同時,也對這個未來的平南王感到心灰意冷。不僅年紀輕,在軍中毫無建樹,還在出發前對女子戀戀不舍,這樣一個典型的嬌生慣養的紈絝弟子去到西北那種地方,好不得兩天就要累趴在地上,更不要說打勝仗了。

然而等到達西北之後,這個嬌滴滴的世子爺不但沒有累趴下,反而用軍規處置了那些散漫偷懶的人,並重新製定了行軍布陣的方略。吃的、用的與普通士兵完全一樣,絲毫沒有平南王世子的派頭,這讓很大一部分人的心熱了起來。而最令秦平徹底心服口服的,則是在佯裝敗北胡羌王子、帶人偷偷潛入敵營給對方殺個措手不及之後。秦平感到很欣慰,下決心這輩子跟定這個年輕將軍時,他卻接到了另一項秘密任務……

“秦平,你帶著一隊人前往南疆,務必要保護好夫人,夫人的身體不好,千萬要當心。待出了南疆之後,將夫人帶去九龍城,自然會有人去接應你。另外,若果夫人身邊有一位少年阻攔,便將他們的行蹤送與姑蘇琅琊山莊。”

秦平淡淡的掃了一眼眼前寂靜的馬車,暗暗皺了皺眉,聽將軍的口氣,應當是十分珍惜這位夫人的,縱然是職責所外,也要保全夫人無恙的送到九龍城。可聽剛才馬車裏傳出的聲音,分明是夫人出了什麽事,這若有什麽萬一,他要怎麽跟將軍交代?而最重要的是,進入南疆之前,那明明還是個少年的,怎麽出城的時候就變了模樣?

這些想法也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情,秦平剛想著是否飛鴿傳書到九龍城,眼前那位容貌俊美到幾近妖嬈程度的男子微微側了側身子,擋住了他看望馬車的視線。隻見他笑吟吟的說道:“秦少將軍,馬車裏都是女眷,你這樣盯著,恐怕有所不妥吧?聖人所言,非禮無視。難道沈將軍就是如此教導手下的嗎?”

秦平帶來的這些人,全部都是沈琰的心腹,心裏當然是以將軍為第一。此時聽到有人詆毀自己將軍,哪還受得了。刷刷刷幾聲響,手裏的劍都出了竅。

“都給我收回去!”秦平低吼一聲,他可不想這個時候跟對方打起來,夫人還跟他們是一條心呢。秦平輕輕吐了一口氣,抬眼淡淡的掃了男子一眼,抬手行了一禮,“我等實無意與各位為敵,隻是將軍有幾句話命我等轉達,絕不會耽擱各位多少時間。”其實他也沒什麽要緊的事情要轉告,不過是想確定夫人是否有事罷了。

鳳琰微微一笑,“原來秦少將軍耳朵不怎麽好,總記不得這裏沒有你們家夫人,我與天下第一神醫有些交情,改日讓他給你開兩幅藥吃吃,如何?”

秦平看他嬉皮笑臉的模樣就有些討厭,怎麽也沒想到赫赫有名的財神鳳老爺竟然是個潑皮無賴。正再要說幾句,馬車裏忽然傳來了王青桐的聲音。

“沈琰究竟有什麽話想要告訴我?你昨天晚上不說,現在又在這裏磨磨唧唧,煩不煩呀!”聲音充滿了不滿與不耐,厭棄的心情絲毫不加掩飾,另外還有一些暴怒。

鳳琰差點轉頭衝進馬車裏親眼看看她真的沒事了。真是太好了,聽她生龍活虎的,就知道肯定是沒事了!

秦平倒是鬆了一口氣,揚聲恭敬的說道:“夫人——”話沒說完就被青桐煩躁的打斷了。

“都說了這裏沒有夫人,你的耳朵長在驢腦袋上了嗎!如果你再這樣詆毀我的清白,可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鳳琰毫不客氣的笑了出來,在心裏默默吐槽:你已經不客氣了好不好。

秦平好歹是個軍人出身,哪裏受過這樣的侮辱,可考慮到對方的身份以及自己職責,隻能忍住,“將軍曾吩咐過屬下,若夫——您出了南疆,務必要護送著回到九龍城。”

青桐冷笑:“看來西北戰事已經靜的不能再靜,不然你家將軍怎麽還有閑心操心我的事情。告訴你家將軍,就說我王青桐無福承受他的惦記,若日後有機會,一定會好好報答。”言下之意,就是我愛去哪就去哪,輪不到沈琰限製我的去向。

秦平皺了皺眉:“您——”

“秦少將軍,”馬車裏的聲音冷冷的,不帶有絲毫感情,“麻煩你再轉告沈琰幾句話,早在上京城送別那日,我們之間就已經一筆勾銷。至於在五毒教中的大恩,日後一定會找機會報答,但還沒到要我以身相許的程度。兒時種種,不過是過眼雲煙;昔日約定,也早已煙消雲散。若是他再派人跟蹤我、監視我,可就別怪我不看往日的情分了!至於接下來該怎麽做,我相信秦少將軍心中應該有答案了。”

話說到這裏,也就沒什麽好說的了。

珠圓、玉潤走進馬車裏,蕭湛從馬車裏坐到車轅上駕車。鳳琰騎著馬伴在馬車旁,笑的一副得意樣子居高臨下的看著秦平。秦平微微皺了皺眉,果斷的揮手讓手下人讓開去路,馬車便施施然的從眼前駛過。

鳳琰騎著馬經過時,在馬上稍稍壓低了身體,眉開眼笑的對秦平小聲說道:“秦少將軍,我勸你最好將這些話轉告給沈琰,雖然挨一頓罵是在所難免了,卻總比惹惱了王姑娘再跟你家將軍撕破臉的好。”因為到時候你秦平可就不隻是挨罵這麽簡單了。

秦平眼睜睜看著馬車駛上官道,漸漸地在視線中變成一個小點。手下忍不住開口說道:“若是讓夫人就這麽離開,恐怕將軍那邊沒法交代……”這後麵的話不用說,秦平心裏也比誰都明白。無論如何都要送夫人前去九龍城,但是又不能動手。這……秦平稍稍沉吟,沉聲吩咐:“送信與九龍城。”

那邊馬車裏,青桐扶著額頭靠在車壁上,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平複了心中的憤怒和冷意,渾身還有些軟,身體隨著馬車一晃一晃的,偶爾後腦勺會磕在車壁上,雖有些疼,但腦子卻漸漸清醒過來。

剛才她醒過來時,就看到蕭湛坐在自己身邊一瞬不瞬的看著自己,眼裏有著刹那掠過的狂喜和隨之而來的擔憂。她當然知道原因,但更知道蕭湛是想錯了。

她這次是真的睡著了,自己的靈魂不但沒有回去原來的身體,而且連一個夢都沒有做。從珠圓和玉潤兩人的臉色來看,就知道自己之前睡得跟死了沒兩樣,隻是她也沒法解釋,自己為什麽會睡得格外的沉,這是從沒有過的事情。

玉潤和珠圓相對看了看,還是玉潤首先開了口:“王姑娘,你的臉色有些——要不要停下再休息一下?”

青桐知道她是在關心自己,輕笑著搖了搖頭,“我有些事情想要跟蕭湛商量一下,還得麻煩你們兩位其中一人出去當一會兒車夫。”

玉潤點了點頭,出車將蕭湛換了進來。珠圓想了想,也要跟著出去,青桐沒有攔著。

蕭湛臉上的擔憂還有完全落下,甚至是眼中還有來不及退去的驚悸,剛要開口,就被青桐打斷了,“蕭湛,我沒事的,這次是真的睡著了,不是你想的那樣。”蕭湛張了張嘴,最終卻隻是點點頭。青桐繼續說道:“剛才馬車外的話你都聽見了,秦平是沈琰派來的。雖然我剛才罵了一通,可是用腳趾頭想也知道秦平不會聽我的,說不定沈琰早就預料到了這種情況,已經想好了對策等著把我帶回九龍城呢。這次我們去南疆,鳳琰已經幫了我們許多,我不想再連累他們。”畢竟商人與政府軍隊作對,統統沒有好下場,“而且你的身體才剛剛恢複,這是我們對付張易之最大的一張王牌,我們絕對不能冒險。如果他看到你這樣子,說不定真會撕破臉皮對你不利,我——”

“你想說什麽?”蕭湛淡淡的打斷她的話,眼裏漸漸蓄起了些許怒氣。

青桐張了張嘴,臉上露出苦澀的笑容:“蕭湛你別這樣,我隻是在跟你商量最好的對策。我自己一個人回去,不見得沒有什麽好處。至少我可以不用再成為你的拖油瓶,說不定還可以做你的內應,和小花他們與你做個裏應外合徹底脫離九龍城。你可以大大方方的去集結你的人手,你可以毫無顧慮——”

蕭湛嗤笑出聲:“毫無顧慮?那麽青桐,你是什麽?”

“我——”

“別說了,我不會答應的。”蕭湛轉身出去了。

青桐怔怔的看著簾子在眼前一**一**的,鼻子裏忽然一酸,差點沒哭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