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人往高處爬。
上麵的人以著笑嗬嗬的聲音說“自相殘殺”,我向下低頭,下麵的豬半個身子勾搭在樹幹上,似乎在想著爬樹的可能性。
看向上麵,日陽的反光下瞧不清楚上麵人的容貌,向下看,能感覺到自己是懸空,並非腳踏實地的感覺讓我心驚膽戰,偏偏下麵的一隻野豬也不幹示弱地朝我瞪眼。
越看越害怕,我繼續向上爬,習慣性地大喊:“救命啊!”
就這樣,我爬到了樹的最頂端,正好,這回能仔細地悄悄適才說話的人。
長的……賊頭鼠目,不過,與其說是宵小,不如說是君子……梁上的。總之一看就知道不是個什麽好東西。
一身夜行衣(這是緋秋認為他是宵小的原因)裹住他看起來還算結實的身軀,他雙手環胸地坐在枝幹上,對這我笑眯眯地說:“這年頭奇了,連豬也會說話。”
我怒了。剛才是暗示我是豬,這回是明示了。
我嘿嘿冷笑,然後就趴在枝幹上,雙腳緊緊地纏繞著樹木,生怕一個不小心掉下去做個冤死鬼。
他繼續說:“不知豬怎麽也向猴子看齊了,見到樹就亂爬。”
我毛了。雙手向男子所在的枝幹上一劈,枝幹一陣搖晃,男子險些掉了去。隻見他轉瞬間跳起,雙腳踩著枝幹挺直地站立起來,還對我投以蔑視地一瞥。
我說:“你做什麽侮辱我?我惹到你了?”
男子朝我翻了個白眼,說:“惹到我?你說你有沒有惹到?我昨兒個被官府追殺了一整夜,好容易找個地方休息半天,你一句一句“救命啊”的擾人睡眠,你說你有沒有惹到我?”
這男子,果然不是個好東西。
看著他鼻孔朝天的樣子,我也不屑地繼續拍打著枝幹,結果一擊就中,枝幹在哪兒搖搖晃晃,“啪嗒”一聲,掉了,男子也飛了,飛到了我身邊兒來。
他囂張地說:“你那點小把戲以為能奈何得了我?”
我趴在樹的凹縫中,而男子則是站立在我眼前一根向外伸延的枝幹上。
我抬頭,他居高臨下的看著我。
“我為什麽要奈何你?”我對他輕輕一笑,雙手離開樹木,對準男子的腳,輕輕一推……他驚呼一聲,筆直掉地。
好在他似乎有著武功,輕輕一個彈跳,飄落在地,甩了甩衣袖以著憤怒的目光瞪向我。
這回是我居高臨下的看著他了。
此時,小野豬離開了樹木慢慢地朝著男子逼近,隻是男子並沒有發現。
我捂嘴兒偷笑。想來大家都說人看相同的動物,就說他們的長相一模一樣,動物應該也是一樣吧?
隻見野豬撲向男子,下一瞬間男子冷笑一下,轉身,一個手刀下……野豬華麗麗的倒地。
動作不顯拖泥帶水,利落無比。高人啊。
他陰笑著跳了一下,立馬跳到樹幹上來了。
他說:“豬肉看起來挺好吃。”
我幹笑著說:“應……應該吧?我,我倆萍水相逢也算是有緣,一起煮著豬肉吃不就挺好嗎?”
男子邪惡地笑,他說:“煮?豬肉?不先把豬宰了,怎麽吃?”說著,他輕輕踢了我一下。
真的,男子的動作真的是輕飄飄的,但是跟他那一腳對上的我的身子就是這樣輕飄飄地脫離樹木,然後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身體很疼,至於有多疼不知道,可是我確定我沒摔成腦殘。
因為此刻我正想著等風先生來了找他算賬,因為他沒有保護好我。
但是不知道有沒有被摔成殘疾。我動了動身子,能動,但是越動越疼。
這是從遠處傳來交談聲。
“你確定那個偷兒是往這裏走?”
“是吧?”
“這荒山野嶺的?”
“應該吧?”
“不管了,找找看吧,運氣好的找到了可是有很多賞金呢!”
“對啊!”
然後是馬蹄聲和人的腳步聲。
我以狐疑的眼神瞄了眼男子,看見男子就想要腳底抹油落跑,我馬上大喊:“來人啊,偷兒在這兒呢!”
才喊著,男子慌了,匆匆把我抬起,一手堵在我的嘴上,然後躲在樹林中。
之後沒過多久,出現一列穿著官兵服裝的人。
目測過去,似乎過了百人,也難怪抓著我的男子要避開了。
我心中幹著急,眼看著官兵就要離開,想說話,想大喊還被男子用手捂住了嘴,我索性嗚嗚叫。
但是四周很嘈雜,官兵們嘰嘰呱呱的聊個不停。
最後,我咬著牙齒咯吱咯吱響,把牙齒咬疼了。心裏嘿嘿一笑,我索性咬住了男子的手。
他淒厲的慘叫聲響徹雲霄,這回官兵都倒退了腳步向這裏走過來。
官兵看了一眼男子,男子則是甩著被我咬出血印子的手。
我說:“他是我抓獲的,你們要給我獎賞。”
官兵就像是沒聽到,與身旁的官兵探討了起來。
“這人挺麵熟。”官兵一說。
能不麵熟嗎?這不就是你們要抓獲的宵小嗎?
“是挺麵熟,好像在哪兒見過。”官兵二說。
“啊,我想起來了!龐緋秋!”官兵三說。
我傻住了。為什麽他們會知道我的名字?
“對啊,就是龐緋秋!你一說,長的還挺像!”官兵四說。
“嗯嗯,似乎朝廷發了懸賞告示,隻要能找到這叫龐緋秋的有十萬兩的賞金!”官兵五說。
安靜日子過久了,我都忘記了我和風先生是私奔來著。
“是啊,我們發了!”官兵六說。
“抓回去吧?”官兵七說。
“那就抓吧!”官兵八說。
人家討論的很興奮,我在這兒聽得倒是心驚肉跳。
我忙著插嘴說:“你們認錯人了吧?”
這話一下來,官兵們上上下下仔細地大量著我。
“唔,似乎比畫像上的人瘦很多。”
“也可愛挺多。”
“看起來白嫩許多。”
“也圓了許多。”
我張張嘴,“我哪點兒圓溜溜了?”
官兵們相視一眼,最後說:“寧可抓錯一百,也不可放過一個。”
說著上前要逮捕我,我欲哭無淚。
身後的男子瞧瞧放開了我,我緊緊向後抱住了人家的腰。
我說:“你要逃帶著我,要不我不會放開你的。”
男子無奈了,就帶著我飄啊飄,在身後眾人的追趕下飛了又飛,飛的他氣喘籲籲,最終等不見了官兵的蹤影,才抱著我飛到地麵下。
“你是什麽人?他們為什麽要抓你?”男子問。
我翻了個大大的白眼,說:“我能是什麽人?都說他們是抓錯人了。”
“……”
兩人一起沉默。
我又問:“那個,龐緋秋,他……做了什麽壞事?”
男子瞄了我一眼,接續說:“不知道。不過最近皇室為了找他到處發懸賞告示,請起初的五萬、八萬、十萬,到現在的十三萬,而且還有逐漸往上漲的趨勢。”男子回答。
與風先生私奔,似乎也挺久了,為什麽他們還要追查呢?
我坐在地上,看著遠處緋紅的樹木發呆。
忽然,耳中傳來“嘿嘿嘿嘿”的賊笑聲,向聲源看去,正是男子。
我心裏忽然發毛,脊背冷汗直冒。
我說:“你想什麽?”
男子向我挑了挑眉,說:“你就是龐緋秋吧?”
我幹笑,說:“都說不是了。”
他也笑,說:“看著我的眼睛。”
然後我跟著他的眼睛轉過來轉過去。他的眸色似乎逐漸變成了妖豔的淺綠色,勾魂攝魄的那種。
我迷迷糊糊地想著這是妖孽的眼睛。
他問:“你是誰?”
滿腦子很模糊,不想撒謊,神智似乎沒有了自己的意識。
他又問了一次,“你是誰?”
隨著他眸子的色彩加深,使他的容貌看起來更為妖豔,我說:“你是妖孽。”
他愣了一下,也眨了一下眼眸。
瞬間,我深吸了一口氣。
我確實被迷惑住了,因為被迷惑得徹底,徹底到我忘記了回他的話。
他又說:“你繼續看我的眼睛!”
他說的越蠻橫,我心裏的氣就不打一處來。
我說:“你那雙眼睛挖出來賣了肯定值錢。”
這回他不說話了,我也不說話了。
我又說:“如果我就是龐緋秋,你說我值錢,你不比我更值錢?像寶石一樣的眼睛,這世界變態的人多的去了,就是眼睛又怎樣?隨便挖出來賣了也不怕沒人賣。”
我說的殘暴,男子聽的也冷汗涔涔。
男子說:“我應該殺了你滅口嗎?”
我一蹦,蹦離他遠一點兒,確保自身性命安慰。
我說:“你能行嗎?我跟皇室的關係匪淺,你殺了我,就等著被人追殺到老……你也可以想著拿我去換銀子,不過我到時也會想著把你的眼珠子挖出來賣了。”
男子不說話了,我也不說話了。
風冷颼颼的吹過,他忽然說:“咱倆,這算是同名鴛鴦嗎?”
我挑挑眉,“跟你?”
“嗯嗯。”他連連點頭。
我飛給他一個白眼,兩人就相安無事的侃啊侃。
天邊也開始染上了一層紅,在山上看起來與別地看起來有著差別。
好像,就在自己的眼前。
在這裏,似乎不再是半邊天的晚霞,仿佛天空本就應該是這種豔紅色的。
看著看著,四周變黑了,找些被黑暗吞沒了。
我說:“晚上了。”
男子說:“挺冷。”
我又說:“山上嘛,濕氣重。”
他摸了摸頭,說:“在這裏露宿一個晚上,恐怕要傷寒。”
我說:“我想回去了。”
他瞥了我一眼,說:“那你就回去啊。”
我蔑視地回瞥了他一眼,說:“怎麽回去?”
他哼了哼,“走回去啊。”
我沉默了,這人真是笨!“有毒蛇猛獸。”簡單點兒就是怕了。
他一愣,然後笑了,笑得很是鄙視的那種。“你怕了?”
是怕了,不過我不好意思承認,就到處找接口,“才不是,我是不認得路。”這確實是個到現在也歸不得家的原因。
“你有家?”他以著有些意外的口吻問。
我說有。
他告訴我他四海飄**,在淩國的邊界流浪到另一個盡頭。
說的很可憐,不過我很自動自發的把“流浪”換成了“追殺”。
隻能說活該吧,因為我發現這人很……賤。不止有個毒舌,就連舉止也是。
例如,這一個下午或許要加上晚上,他有時會一不小心把手勾搭到我肩上,又從肩上轉移到臉上,最後整個人靠了我身上,蹭過來蹭過去的。
好像是,**期到了。
我躲,他靠,我踹,他躲,躲完了還靠。
我告訴他,我有家。
他說:“我送你回去吧。”
我點點頭,說:“好,大恩大德沒齒難忘。”有些狗腿的說。
這回反倒讓他笑了開來,他笑眯眯地說:“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
白癡的午餐我也不敢吃,生怕吃了變笨。
他又說:“你要報答我,就收留我吧。”
流浪人嘛,沒有家可以理解,但是讓我收留一個大累贅,還是被官府通緝的那種,除非我腦袋秀逗了,或者腦裏隻有一堆廢水。
我很自然地拒絕。
他不生氣,還很好脾氣地從地上站了起來拍了拍屁股。
我說:“你要做什麽?”
他說:“回去了。”
“啊?”我回他一個單音。
他輕笑一記,然後說:“這個地方吧,深山嘛,你說什麽最多?”
豺狼虎豹……野豬似乎也算是小兒科吧?我心裏咯噔一下,感覺被個大石頭壓住了。
他樂和樂和的瞧了我一眼,也沒等我回答,就繼續說:“在這種地方睡個一覺,怎麽死的也不知道……你自己,好自為之吧,我走了。”
我撲過去,人家閃,我再撲,他又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