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忘了是什麽宴席或是什麽節日了。
隻記得烏泱泱一眾官員女眷跟在她的後麵,急急忙忙跑到設宴席的偏殿。
她顫著手推開門進去,她的兄長一身酒氣,**上半身,醉得不省人事,而旁邊躺著吏部侍郎家的千金,聽到動靜驚恐地縮到一角,她的兄長也悠悠轉醒,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一幕,差點撞柱自戕。
從那以後方家的聲名一落千丈,兄長百口莫辯,被迫娶了吏部侍郎的千金,整日飲酒度日。
父親雖看中方家清譽,可最看中的還是自家兒女。看著自己的兒子消沉,女兒在後宮身陷囹圄,身子也越來越差。
不久後,就被人在方府搜出了龍袍,整個方家都下了大獄,滿門抄斬。
那個宴席就是不幸的開始。
不,或許從嫁給宋時煦的那天起,就注定了不幸的結局。
方昳澄扶了扶額頭,一口辛辣的屠蘇酒入肚,倒是覺得頭痛減輕了些,腦子裏也清醒不少。
隻是她似乎又聞到了那股紙張燒焦的味道。
可當她認真聞著周遭時卻又消失不見。
她深吸一口氣,起身屏退竹影和江昀,隻說想獨自出去醒醒酒。
到了大明殿後麵鏡月池旁的涼亭下吹了吹風,果然覺得舒爽了不少。
池中的水早已結冰,上麵鋪著一層厚厚的白雪。
她突然來了興致,蹲在地上,雙手捧了一捧雪捏成一團,像她四角亭子的一根柱子砸去。
砸完又快速蹲下,再捏一個砸去,卻不成想,砸中一個玄色的身影。
方昳澄愣住。
楚澤崢看著自己玄衣上一塊雪漬,不由得失笑搖頭。
“娘娘怎麽還這般小孩子?”
方昳澄直起身子,難得有些局促,“楚小將軍怎麽出來了?”
楚澤崢眼底劃過一抹失落,“如今當了皇後,倒是也生分極了。”
方昳澄怔愣了好半晌,她和宋時煦青梅竹馬,可跟楚澤崢又何嚐不是?
仔細想想,這個平日裏不苟言笑的端肅大哥哥,除了家裏人,似乎隻對著她開懷大笑過。
“對不起,回來的遲了,沒趕上你的封後大典。”
楚澤崢沉默良久才說道,嘴巴張了張,“但我不想對你說恭喜。”
“因為我聽說你過得似乎並不好。”
方昳澄愣了一瞬,又淡然地笑了笑。
“以前覺得是很不好,後來想通了也覺得還行吧!”
“阿澄,五年前說的那句話依然作數,隻要你想離開,我定帶你離開。”
方昳澄笑得真誠,看她的崢大哥又說玩笑話啦。
楚澤崢似乎也覺得此時說這個不妥,又補充道:“我和君如,會一直一如既往的支持你,”他垂眸想了想,“也算是你半個娘家人,在宮中有什麽委屈,別憋在心裏。”
方昳澄也認真起來,看著楚澤崢,“那阿澄就先寫過崢大哥和君如妹妹啦。”
……
宴席上,楚君如被一群官家小姐圍在中間,給她們講著塞外風光。
她雖然不是很喜歡京中閨秀矯揉造作的扭捏之態,但看她們也是真的對塞在之事好奇感興趣,便也很高興的同她們講起來。
當然相比京中扭捏的貴女,她更看不上那些不學無術的世家子弟。
可有一個人除外。
“在邊塞啊,吃的饅頭都這麽大,都是用碗喝酒,一口悶,周圍的百姓也常鬆他們自家養的雞鴨牛羊到軍中,民風很是淳樸熱情……”
楚君如一邊說著,一邊來回向四處張望。
卻又失望的收回視線。
宴席間沒有那個他期待已久的身影。
她有些興致缺缺,卻又不忍辜負她們的熱情,還是有一搭沒一搭地跟她們說著。
突然在最不起眼的角落,看到一個相貌周正的側臉,那人並未吃酒,也並沒有同周圍的人講話,隻低著頭在桌子上擺弄著什麽。
全神貫注,聚精會神,仿佛周遭的熱鬧完全與他無關。
楚君如的眼睛亮了亮,語氣也歡快起來,她快速敷衍打發著那些貴女,然後到了一杯酒,一隻手穩穩端著走到那人身邊。
她對著他拱了拱手裏的酒杯,語氣很是雀躍,“蘇兄,好久不見!”
對麵的男子終於放下手中擺弄的物件,詫異地抬起頭來,看了楚君如良久,才突然恍然道:“嗷!楚小姐,卻是好久不見!”
他也倒了一杯酒,和楚君如碰杯後,皺著眉頭淺啄了一口,楚君如則是豪爽地直接一飲而盡。
“蘇兄,又在擺弄建造模型?”
麵前的桌子上,正是一個小巧精致的宮殿模型,不是木頭雕刻而成,而是一個個小元件組裝而成。
這個男子正是工部尚書家唯一的兒子蘇元晨。
父親是工部尚書,正三品大員,他卻不像其他世家子弟那般不學無術,隻知道吃喝玩樂,他從小便醉心工藝建造,到了癡迷的程度,現也就職於工部任職為營繕司郎中,專門管設計造宮殿,不興土木時,也會幫幫隔壁設計兵器。
楚君如之所以認識他,是因為當時敵軍兵器強勢,楚家不占上風,那是他去北方朔縣建宮殿,聽聞了軍中的事,又連夜趕去幫忙設計出了炮車。
那時他也才十九歲,少年坐在桌案前全神貫注的畫著圖紙,眉頭不自覺的皺著,十分認真。
楚君如小得時候因為行為粗獷不夠溫婉,受過世家子弟的嘲笑諷刺,雖然她不在意,但從那以後,很討厭這些家世顯赫、不可一世的公子哥。
但蘇元晨改變了她的看法,她不得不承認,不是所有世家子弟都那般不可一世,像蘇元晨就為人嚴謹認真,有真本事。
雖然癡了些,憨了些。
但楚君如依然對他很有好感。
“宴會無聊,總該做些自己喜歡的事打發一下。”蘇元晨一臉憨氣的摸了摸頭,眼睛看著桌上的模型,似乎還在思考著什麽,然後又拿起來擺弄著。
楚君如也不再打擾他,隻是用手支著下巴,也入神地看他擺弄。
她向來是把喜歡放在明麵上的,隻是這個傻子看不出來。
突然殿外傳來一陣慌亂,有幾個宮女急忙跑到玥貴妃身後,低聲說著什麽,語氣驚慌。
玥貴妃聽完也是一臉驚愕,然後猶猶豫豫的走到宋時煦身前,彎腰附耳,宋時煦聽完拳頭緊握,臉色憤怒,一下子站起身,跟著丫鬟大步走出了殿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