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娘娘您怎麽了？”

聽到竹影熟悉卻稍顯稚嫩的聲音，方昳澄長睫輕顫，緩緩睜開雙眼。

沒死麽？

依舊是晴朗無雲的天，隻是吹在她臉上的風有些寒涼刮臉。

身體輕盈鬆弛，毫無之前的疲乏病態，一直縈繞在喉嚨處的血腥氣也沒有了。

“皇後感覺如何？”

她這才看到身側的宋時煦，正一半探究一半擔憂地看著她，她下意識扯回被他攥在手裏的袖袍，也注意到他們二人所穿的衣服正是當初封後大典所穿的絳紅色的龍鳳織金刺繡朝服。

封後大典？

她這是重生了？

向宋時煦身後看去，果然看到了方芙玥。

封後大典本來是獨屬於皇後一人的大典，可宋時煦不顧朝中大臣的反對，非要同時給方芙玥一個封妃儀式。

此時方芙玥穿著小紅色的丹鶴銀絲刺繡百鳥裙，襯得她皮膚嬌嫩似雪、眉眼如畫，可看方昳澄的眼神卻有著**裸的不屑和輕蔑。

這眼神方昳澄實在是再熟悉不過了，上一世與她共事一夫的七年，方芙玥都是這麽看她的。

她又向台階下看去，明德殿前五層九級台階之下的月台上恭敬地站著文武百官，文官一列之首就站著她的父親方伯守，她的哥哥方舟恒官為戶部侍郎站的稍後，方伯守、方舟恒具是擔憂的看著她。

方昳澄眼眶一濕，隻覺得恍如隔世。

幸好，幸好上天有眼，給她一次重來的機會；幸好她的親人還在，一切還有回旋的餘地。

她在大腦中快速思考，上一世方家落到那般地步皆是因為方家清正從不結黨營私，雖為文官之首，雖受百官尊敬，可關鍵時刻到底還是孤立無援，而她身為皇後雖然不受寵，也竭力做好分內之事，打理好後宮，可除了方家也從未想過再拉攏其他重臣，所以最終才落得慘敗收場的結局。

這一世，要想保住方家，要想報上一世的仇，就斷不能再兩袖清風、不爭不搶了。

可這百官之中，誰又能讓她、讓方家依附拉攏呢？

方昳澄沒有忽略掉她從宋時煦手中扯回衣擺時他的尷尬和百官的疑惑，宋時煦好歹是皇帝，剛剛重生，還是不能和他鬧太僵，也不能讓百官看出二人離心的端倪。

所以她主動牽上他的手，借力站起身來，端莊的笑道：“臣妾無礙，謝聖上關心。”

宋時煦看見她端莊得體的笑，一陣恍惚。他總覺得，她這一暈再一醒，似乎哪裏不一樣了。

她從前向來軟糯嬌憨，有些小任性，一直怪他變心寵幸阿玥而忽略了她，昨日還因為給阿玥辦封妃儀式之事跟他大吵一架，現在倒是能顧全大局，肯照顧他顏麵了。最重要的是，這封後大典還未禮成，她倒是有了身為皇後的矜貴端莊。

眼見著宋時煦看著方昳澄愣神良久，方芙玥眼中閃過怨毒和嫉妒。自她來到宋時煦身邊，他的目光就一直圍著她轉，兩年了，這次目光卻黏在方昳澄這個手下敗將身上這麽久，她怎麽可能甘心？

她剛要嬌咳一聲拉回宋時煦的目光就有人先一步出聲了。

“既然皇後娘娘無礙，那這封後大典還要繼續，以免耽誤了吉時。”

說這話的是經曆天齊兩朝的國師顧山白。

他本是江陵世家顧氏少主，卻從小醉心術士，拜入天齊術士第一大宗隱仙宗門下，師承門主祛塵子。

而這祛塵子當了先皇十年的國師，本事極大，陰陽陣法、觀察天象、推算吉凶、占卜預知等無不精通，聽說還能通曉鬼神，是以先皇極其信任、依賴於他，可他卻在天齊元正二十四年突然病重，沒過多久便去世了，死前推薦了他最得力的徒弟顧山白為國師，顧山白那時雖然才二十歲，卻也很有本事，也深受先皇尊敬，元正二十六年先皇駕崩，宋時煦繼位，顧山白依然穩坐國師之位。

聽到顧山白清亮溫和的聲音，方昳澄驀然看去，清澈的眼不可察覺地一亮。

上一世，宋時煦繼位後也是極看重顧山白的，雖然國師之位並無實權，但最得聖心，和他接近也不會惹人猜忌。

第一個人選就這麽定了下來。

方昳澄靈秀的鼻子不動聲色地嗅了嗅，眉頭輕輕堆在一起，她剛才明明聞到一股燒紙的糊味兒，怎麽突然又沒了？

封後大典繼續，方昳澄挽著宋時煦的胳膊走在前麵，方芙玥走在二人身後，文武百官皆跟在最後，同帝後寵妃一起邁過象征著九五之尊的五九四十五個台階，步入明德大殿之內，兩側錦衣衛腰側掛劍昂首而立，月台兩角放置的兩麵虎座鳥架鼓正傳來雄厚威嚴的鼓聲，一聲一聲振人心弦。

明德殿中，宋時煦將鳳印鄭重地放到方昳澄的手中，又為她帶上鳳冠。

過了這個步驟，她從此就是皇後。

受了鳳印和鳳冠，即將步入高台之上時，方昳澄卻猛地停下腳步，殿中所有人都不解地抬頭，宋時煦也疑惑地側目看她，用眼神質問她又要鬧哪般？

方昳澄將宋時煦的不悅和不解看在眼裏，卻隻是無聲冷笑，然後回過頭看向她朝服後擺，又眼神冷冽地看向身後的方芙玥。

“玥貴妃這是作何？是想要看我因殿前失儀被陛下嚴懲的笑話嗎？”

眾人低頭看去，才發現皇後朝服後擺被玥貴妃寬大百鳥裙下的腳踩得筆直，若是再往前走一步就會儀行失態，向後仰去。

眾人又齊刷刷地向方芙玥看去。

感受到大臣們探究的目光，方芙玥也隻是慌亂了一瞬，她確實是故意的，就是想讓方昳澄在如此莊重的場合出醜，卻沒想到方昳澄感覺如此敏銳。

她不甘心的看著方昳澄，卻笑嘻嘻的開口：“姐姐說笑了，妹妹是不小心的呢。”

“不小心的？天齊女子服飾大多後擺繁長，不踩到別人後擺是天齊閨秀們都懂的禮儀和教養，你為何不懂？況且這是皇後朝服，價值連城，弄髒了可是要受罰的。還有，私下裏可以姐妹相稱，但這種重要場合，本宮為後、你為妃，請稱本宮為皇後，這是最基本的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