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芙玥從未見過方昳澄如此強勢,她自打被接回方府,不管她做得多過分,方昳澄向來是恪守大族貴女溫和有禮的本分,從未對她冷眼說過重話。如今倒像是變了一個人。

她怔愣良久後,回過神來,委屈地嘟嘴看宋時煦。

宋時煦也回過神來,暗中拉了一下方昳澄的袖子,低聲說道:“封後大典上,不可如此咄咄逼人。”

然後他又看向大臣們,圓場道:“今日是玥貴妃疏忽,一時忘了規矩,所幸沒出什麽大差錯,我相信她也有愧疚之心,此事就這麽算了吧。”

聞言大臣們微微點頭,方芙玥挑釁地看著方昳澄。

方昳澄一個挑眉,又緩緩開口:“就這麽算了?這可不好,本宮身為後宮之首,若是不處罰,後宮以後恐怕就難以立規矩,那不就亂成一鍋粥了?更何況貴妃位高,不做個表率,恐怕也會讓後宮各嬪妃不滿。”

方芙玥手緊緊攥著袖口,頗有些惱羞成怒的說道:“那你想怎麽樣?”

方昳澄粲然一笑,她本就是極明豔的長相,月眉星眼,五官深邃,如今又畫著雍容的妝麵,絳色的口脂又平添了幾分華貴的氣場,這一笑美的驚心動魄。

她緩緩開口,聲音中帶著一股子慵懶:“念在初犯,而且這麽多大臣都看著,也不好罰的太重,就罰掌嘴一下——本宮親自來!”

大臣們在底下竊竊私語,似乎是不理解方昳澄為何如此大動幹戈,還要親自上手,她們二人不是不都是出自方府的姐妹麽?

就連方伯守和方舟恒也輕輕蹙眉看著方昳澄。

方昳澄知道父兄心中的顧慮,方芙玥的親母安小娘本是方府婢女,當初趁方伯守醉酒爬床,後來發現還懷了孕,方伯守視她為汙點,就將懷著孕的安小娘送去了鄉下,兩年前病逝,才將方芙玥接回了方府。

到底是自己的親生女兒,方伯守心裏對方芙玥還是滿心愧疚的,所以這兩年才對她一再縱容。

方昳澄也知道自己在今天這個日子、當著滿朝文武的麵如此咄咄逼人實在不是明智之舉,可方芙玥上一世害得方家滿門抄斬,今日又有心算計她,她怎麽能咽下這口氣?

宋時煦是一朝天子,她暫且動不了,可方芙玥她還是能敲打敲打的。

方昳澄剛走近方芙玥一步,宋時熙突然擋在方芙玥的身前,背對著百官,有些怒意的看著方昳澄,眼角眉梢都是對方昳澄這般作為的不滿。

方昳澄直直看他良久,突然淡淡一笑,墊腳將唇貼在他的耳邊,用隻有他倆才能聽到的聲音說道:“煦哥哥,我父兄可都看著呢,你現在根基不穩,最好是不要攔我。”

宋時煦身子猛然一僵,好像他隻是利用方家的秘密被揭穿了一樣,瞬間覺得有些難堪,不可置信的看著方昳澄。

方昳澄卻直接越過他,走到方芙玥麵前,蔥白纖細的手高高揚起,又重重落下。

“啪——”

清脆的巴掌聲回**在整個明德殿內,刹那間,大臣們忘了呼吸,殿內安靜的落針可聞。

方芙玥的臉上瞬間高高的紅腫起來,巴掌印指指分明、輪廓清晰可見。

宋時煦轉過身驚愕的看著方昳澄和方芙玥,倒吸了一口涼氣。

良久,方芙玥才捂著臉回過神來,白皙的臉龐紅印明顯,黛眉輕蹙,眼裏蓄滿淚水,這模樣楚楚可憐惹人憐惜,上一世的方昳澄看見或許會心軟,這這一世她隻覺得還未解氣!

方芙玥又將目光轉向宋時煦,發嗲般地嬌嗔:“皇上……”

你可要為臣妾做主啊……

方昳澄冷冷勾起唇角,眼神幽幽地看向宋時煦。

宋時煦緊緊皺著眉頭,目光不動聲色地掃過百官中的方伯守,終究是沒為方芙玥做主,隻是端起帝王威嚴的架子:“好了,懲罰也懲罰過了,既然封後大典也已經禮成,今日就到這裏吧。”

說完就丟下眾人拂袖離去。

百官也回過神來,一邊竊竊私語一邊離開明德殿,方伯手和方舟恒擔憂地看了眼殿前的方昳澄和方芙玥,輕歎口氣,本想上前勸一勸,可即使是親人,外臣和皇後宮妃無宣召也不能隨意說話走動,所以隻能作罷,轉身離開。

四下已無旁人,隻剩方昳澄和方芙玥以及各自的侍女,方芙玥就更肆無忌憚地露出眼裏的恨意和怨毒,指甲深深刺進肉裏,連一張漂亮的臉蛋都有些扭曲。

“方昳澄,你給我等著!”

方昳澄冷哼一聲,全身上下都透著對方芙玥的不屑,像在看一個跳梁小醜,她優雅的抬起胳膊,慵懶道:“竹影,回鳳禧宮。”

竹影頗有些得意地扶住方昳澄,差點喜極而泣,她家娘娘終於懂得反擊了。

一路從明德殿走到鳳禧宮,所看到景致既陌生又熟悉。

已經是十一月份的天,禦花園裏的花明顯少了,唯有一片球菊還在熱烈開放,可在一片荒蕪中,依然顯得孤獨淒涼。

上一世,成為皇後的第二年開春,皇上命令花匠將禦花園裏所有花種移除,種滿了牽牛花。

方芙玥自小在鄉下長大,最喜歡的花便是牽牛花,宋時煦為博美人一笑,放棄那些名貴嬌豔的花,反而種滿普通的牽牛花,各個妃嬪心中不滿,卻無力製止。

那年牽牛花開,方芙玥開心的跑來跑去,整個禦花園成了她的獨屬,宋時煦看著她笑得寵溺。

這一世,我到要看看宋時煦還會那般對她麽?

下午申時末的陽光,在寒涼的深秋還是有些溫暖的。

鳳禧宮仿佛被鋪了一層薄淺的金色細紗,夢幻又朦朧。

看著牌匾上“鳳禧宮”三個龍飛鳳舞的大字,方昳澄一陣恍惚。

在這裏麵生活了三年,嚐盡人間冷暖,後來方家勢弱,滿門抄斬,她就被關進了冷宮。

她走進宮內,陳設布局和上一世她淪為廢後之前一樣,她向來喜歡安穩,不喜善變,所以連宮殿裏器物的擺放三年來都是一個樣子,她早已習慣。

可如今再看,倒覺得有些沉悶了,看來等她調整好思緒,需得張羅著重新規劃一下。

“今日大典事務繁瑣,娘娘可是累了?”竹影看方昳澄愣神,便忍不住開口說道:“奴婢這就命人準備熱水,娘娘泡澡沐浴解解乏。”

方昳澄略微點頭,確實是有些疲累,肚子裏也感覺空**,於是輕聲開口:“再命小廚房給我做些吃食端過來吧。”

竹影淡笑著應了一聲便出去了,回來時身後跟了兩個丫鬟。

“娘娘,熱水準備好了。”

方昳澄這才隨著竹影去了裏間,進了浴桶,水溫適宜,她才剛進去就覺得舒服極了,一天的疲憊一掃而空,腦袋裏的混沌也消失不見。

她閉上眼輕輕將頭靠在桶簷軟靠上,兩個丫鬟在旁服侍,用水舀盛了水輕柔的倒在方昳澄漏出水麵的光滑肩膀上,竹影在身後為她輕梳如瀑的烏發。

水霧嫋嫋,洇著方昳澄的眉眼,本就雪白的肌膚更顯得瑩潤透亮,像一塊上好的漢白玉。

丫鬟們眸中閃過驚羨,服侍的更加盡心竭力。

不一會小廚房做的吃食也送過來了,是一盤蝦餃。

後宮之中隻有太後和皇後的宮中有單獨設立的小廚房,宋時煦生母研妃在他十四歲時便病逝了,所以現如今位份最大的就是方昳澄這個皇後。

隻不過宋時煦寵愛方芙玥,就給方芙玥所在的芙蓉宮設了小廚房。

方昳澄半月前剛住進鳳禧宮時,小廚房還摸不準她的喜好,竹影隻是捂嘴笑著說:“娘娘喜葷腥,善食辣。”

方昳澄沒有反駁,隻是她唯一不符合世家端秀小姐的一點,極愛吃肉,每天不能少,每隔幾日都要饞辣食。